情人可口 第二章

「紗布每隔一個時辰要換一次,如果感染了就很難辦了。還有,這個‘白玉愈創膏’很好用,涂了以後傷口不會留下疤痕。」素心一面為他的傷口上藥,一面用眼瞟著這近在咫尺的俊朗男子,心兒不由自主地怦怦直跳。

尉可口不著痕跡地將身子後移,口中有禮地說︰「謝謝素心姑娘,上藥我自己來就可以了。」

「那……你要不要吃一點兒東西?我去做些小菜,你也該餓了吧?」素心討好地說

「不用了。」他眼神淡漠,仿佛看透了丫鬟的女兒心思,「我才是這里的廚子。」「那……我先出去了,你好好休息。」

「不送了。」

侍女訕訕地離開,心中埋怨著他的不解風情。尉可口坐了下來,環視著自己身處的空間。相府給他的屋子很小,狹窄而又陰暗,只有惟一的一扇小窗透了些許月色進來。不過,這屋子是給他一個人住的,這一點令他很滿意。

他不自覺地用手輕撫臉上的傷口,今天中午的那一幕重又浮現在他的腦海里,這個嬌縱的相國小姐,應該已經開始杯疑他的身份了吧?今天她一開始攻擊他時,他出于直覺地閃開了。這一下,已露了破綻。

珠簪冰涼的觸感還留在他的臉上,他的心卻漸漸沉重起來。他既然來到了這里,不找到他想要的東西,他是不會走的。可是,就目前的狀況看,他似乎並沒有勝算。

突然,黑暗的夜色中揚起一聲汕笑——「尉老二,你才進來第一天,怎麼就給弄得跟我一樣慘?」

尉可口並沒有回頭,只是低聲道︰「把門帶上。」

沒有人知道門是怎樣開了又關的。暗影里走出一位男子,一襲黑衣濃過夜色、長發凌亂地散在胸膛上。長著一張年輕而好看的臉,那張臉上有著如星辰般耀亮的眸子和天真純良的笑容。

然而,當黑衣男子偏過頭的時候,臉上的一道約十公分的猩紅色刀疤便暴露了出來,使他平添了幾分凶狠暴戾之氣。

黑衣男子開口笑道︰「尉老二,我看這府里的侍女丫鬟好像都對你挺著迷的,又是送藥又是殷殷垂詢。特別是剛才那個,她看你的眼神,就像是一個思春的少女!」

尉可口沒有接話,模黑打了一盆水,開始清洗傷口。

黑衣男人繼續道︰「那個相國千金也真是刁蠻,竟然把你一張賽過潘安的俊臉劃成這樣。嘖嘖,她真下得了手。」

「銀狐。」尉可口出聲了,但聲音還是壓得很低,「相府一向戒備森嚴,你大費周折地闖進來,不會就是為了要跟我說這些廢話吧?上次已經讓人家把斗笠面紗都給掀了,還嫌不夠丟人?」

被叫做「銀狐」的男子不好意思地模模鼻子,「我那只是一時失手罷了。不過話又說回來,那個相國小姐凶歸凶,人長得倒是花容月貌,她叫什麼來著?噢……寒脂!嘖嘖,人如其名啊,當真是賽雪欺霜、膚若凝脂!」

尉可口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你要亂用成語請回家再用,我沒工夫听你瞎扯。」

「好嘛。你真是一點兒都不隨和。」銀狐撇撤嘴,隨即正色道︰「大師兄要我給你帶一個字來,他說對你查案也許會有幫助。」

「哪一個字?」

「金。」

「金?」尉可口的神色凝重起來。

「是,大師兄說了,凡是名字里帶金的和金子做的東西,都要徹查清楚,絕不能放過一絲一毫的線索。」

尉可口沉吟了片刻,點頭道,「明白了。」

「既然話帶到了,我也該走了。還有……」銀狐眼含深意地看了尉可口一眼,「你的模樣太惹眼了,小心別生事端。」說罷,身形一閃,人已不見了。黑暗的小屋里只剩下尉可口一個人,好像根本沒別人來過。

凝神佇立了半晌,尉可口以手指蘸水,在桌面上劃下一個字︰金。可是,就在這一瞬間,他的腦中卻突然跑出「賽雪欺霜、膚若凝脂」八個字來,那個刁蠻的相國小姐的一張俏臉,倏地在他的眼前閃過。

頰上的傷口隱隱作痛,使他想起這傷口的始作俑者。

凌寒脂,相國千金,年方十七,美貌不可方物,卻自小嬌生慣養,沒受過任何苦難或挫折,導致她養成了刁蠻任性、膽大妄為的性子。他得到的情報就是這麼寫的。

今天,他親眼見到了。她是刁蠻任性沒錯,她也膽大妄為到敢向他這樣的高手貿然發出攻擊,而且,他不可否認的是,她的確很美。她的美,讓他在初見她的那一瞬間有片刻的失神。

不過這些都跟他沒有關系。他要找的東西,與她無關;他要查的人,也不是她。這個凌寒脂對他來說,只是路障,只是麻煩,絕不會是別的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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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夜里,寒脂破天荒地失眠了。她一會兒嫌枕頭太硬,一會兒又覺得絲褥不平整,又是捶床又是嘆氣,折騰了整整一夜。

其實,她的心里,最難消受的,是尉可口臨走時的那個眼神。

他在怪她嗎?還是在警告她別揭穿他的身份?他討厭她的喜怒無常和莫名發難?如果是的話,那為什麼他的眼又那麼深邃,讓她覺得心里軟軟的,好像被什麼東西包裹住一樣?

啊,難道說,他是折服于她的美貌、傾慕于她?不,不可能!絕對不可能!她對他那麼刁蠻又那麼凶,還害他受了傷,他沒理由對她有好感的!

那麼,他那一眼,到底是什麼意思?

寒脂就被這個問題困擾著,一直睡得迷迷糊糊的,很不踏實。天剛亮起來,她就再也睡不著了,只能睜著一雙杏眼傻愣愣地對著天花板發呆。可是就在這個時候,外頭居然傳來一陣吵嚷的聲音,而且不近不遠,好像就在她廂房外的石園里。

好奇怪,這個時辰相府里一向清靜,早起的下人們一般也規矩得很,不會肆意喧囂。這聲音是怎麼回事?

寒脂連忙翻身起床,恰巧這時素心也闖了進來。寒脂忙問︰「發生什麼事了?」

「回小姐,外頭、外頭……」瞧素心興奮得雙頰泛紅的樣子,寒脂更覺得奇怪了。

「快說,到底怎麼了?」

「小姐,是尉可口!」

听到「尉可口」這個名字,寒脂的神經一下子繃緊了。

「是尉可口,他在外頭練武!真是沒想到,他不但燒得一手好菜,功夫更是好得沒話說!這會兒啊,幾乎所有的家丁侍女都聚集到石園里了!就為了看他一顯身手!」素心說得眉飛色舞,一面說還一面不住地拿眼向窗外瞟著,生怕錯過心儀俊男的精彩表演。

听了侍女的稟報,寒脂愣住了。是他?他為什麼要這樣做?她昨天才揭穿他會武功的事實,今天他就堂堂正正地練給她看,他這麼做用意何在?

不過,管不了那麼多了。寒脂隨手扯過一件月牙白的紗袍,往身上一披,「我要出去看看!」

「可是小姐,老爺吩咐過……」

話音未落,寒脂一手撥開丫鬟阻攔的雙臂,利落地推開門、跨出門檻。她四下掃了一遍跪落一地的家丁,神色朗然地說︰「我現在要去石園看看,你們之中有誰不放心的,盡避跟上來就是了!有誰想去告狀,也盡避去!」

小姐都這樣說了,哪還有下人像吃了熊心豹子膽似的敢去相爺那里打小報告?于是,一群家丁侍衛,只有唯唯諾諾地跟著她,一行人就浩浩蕩蕩地往石園去了。走了沒幾步,寒脂看到石園里果然圍了一大群人,有的一個勁兒地鼓掌叫好,有的更是摩拳擦掌,恨不能上去比試一番。她費力地撥開人群,就見——被人群圍在圈子中央的,果然是尉可口沒錯。他臉上的傷痕猶在,但身手利落,他身上的薄衫已被汗水打濕,他所練的也是習武之人最基本的一套「太極二十四式」,並沒有任何出彩之處。然而,粗布衣衫和基礎招式,仍然掩蓋不了他如風如鴻的氣勢和舉手投足之間所流露出的傲人風範。

他真的……好完美!寒脂凝睇著他的每一個動作不知不覺間,竟看得有些痴了。的確,除了「完美」,她找不到其他任何形容詞可以形容此刻的尉可口了!一套平凡無奇的拳法到了他的手里,竟然也可以演繹得如踢出神入化、不同凡響!再配合上他專注而熾熱的眼神,每一眼都似牽起了恢弘的氣度,更使這個人看起來卓爾不群。

這時候,尉可口一套拳法演完,作起了收勢的動作,人群之中鼓掌喝彩之聲響如雷動。他吁出一口氣,正抬起袖子要拭去額上的汗珠,忽然間「呼啦」一聲,人群中飛出一條月牙白的倩影。那條倩影站定後,目光逼人地直視著他,一個字一個字清晰地吐出——

「尉可口,我們來比劃比劃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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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她,相國千金——他的主子。尉可口一轉身,便對上了寒脂澄澈而閃耀的眸子。

清晨的陽光下,這個年方十七派頭不小的女子,身披一襲月牙白的寬松紗袍,黑而亮的長發隨隨便便地由一根秋香綠的絲絛系住,擺蕩地垂在胸前。

她的臉上脂粉未施,看起來卻比昨日更添了幾分麗色。昨天的她,美衣華服、珠翠環繞,明艷得讓人不敢逼視;而今晨的她,卻是一副剛剛睡醒、未及梳洗的模樣,鬢發散亂、素面朝天,卻別有一番迷人的情致。少了艷麗明媚,而多了幾分慵懶嬌軟之態。

寬大的晨衫,隱隱透出她玲瓏的身姿和不盈一握的縴腰;蓬松的雲髻,散了幾簇秀發在耳邊、頸間,更流露出女性的誘人美態。他這麼一打量下來,竟然一下子被她的美麗給震懾住了。

而她眼中的那抹挑釁和篤定、更讓他的心好像被什麼東西給刺了一下,有一絲疼痛,更有一絲莫名的甜蜜。

尉可口有些慌亂地別開眼,恭敬地回道︰「我只是個下人,不敢和小姐過招。」

寒脂柳眉一挑,身子迅速地欺近了他,「你客氣什麼!我叫你跟我打,你就打,哪來那麼多廢話?」她的唇邊漾著逗弄的笑意,眼角眉梢處處顯示著機靈動人。

「小姐,主是主,僕是僕,主僕有別。而且,男女授受不親,我實在不敢和小姐動手。」她一下子近身到他跟前,發絲間的香氣伴隨著呵氣如蘭的呼吸瞬間襲擊了他。尉可口忙不迭地退後。

誰知—寒脂並不理會,她玉手一翻,當下袖子便卷向他的面門,嬌叱道︰「還不動手!」

圍觀的家僕們一聲驚呼,眼看尉可口就要中掌了!

然而,只見他身形向右一閃,寒脂這一掌就打了個空。他疾速後退幾步,寒脂也越發凌厲地展開了攻擊,一步一偏,竟然不給他有絲毫喘息的時間。

寒脂的武功並不見得高明,她只是一味地猛攻,而他卻絕不還手,只是步步退讓。在表面上看來,倒是寒脂打得更漂亮些。然而這樣一來,她心里卻更是惱火,她明知道他絕不止這點兒水準的,可他卻擺明了讓著她,不屑跟她胡手!

寒脂的一雙美目幾乎要冒出火來,她手上的攻擊不停,嘴里叫著︰「尉可口!本小姐現在命令你還手!你听見了沒有?!」

尉可口並不理會她,還是一味地閃避。

寒脂氣急了,整個人凌空躍起,借著這一躍的力量,她的人舊貼到了他的身旁,低聲道︰「我知道你的身份不簡單,你無須再偽裝下去了。」

尉可口一邊躲避她的掌風,一邊不疾不徐地回答︰「我只是個廚子,小姐誤會了。」

「昨天我們交手的時候,你有一萬個機會可以殺我。看你的武功,你絕對不是普通人。告訴我,你混進相府,究竟意欲何為?」

這下子,尉可口的目光倏地變暗了。終究還是瞞不過她,看來,他低估了她的聰明。今天早晨,他故意在這里練拳,還故意練那一套基礎而下等的「太極二十四式」,更故意練得笨拙平庸,就是為了要打消她的懷疑。暴露自己會武的事實,其實是一種撇清。

相府里的下人會武功並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然而會武功卻藏頭露尾、強裝作不會,才真正使人起疑。所以,他今晨特意跑來這里演這一場戲。

戲是給她看的,沒想到她卻看出了別樣的深意。原來,不管他再裝得如何平凡無奇,她仍是一眼就看出他絕非簡單角色。

他以為自己掩飾得已經夠好了。府里那麼多習武的侍衛家丁,也沒有一個看破端倪,除了她—她功夫不高,卻目光銳利、思維敏銳,仿佛一眼就能把他看透。或者應該說,她了解他。

可是,怎麼會是這樣?一個素未謀面的千金小姐,居然只憑這短短兩天的接觸,就已經了解了他、看透了他?尉可口向來平靜如水的心里,此刻卻泛起了波瀾。他有些慌了,而她的每一招、她的每一眼,都令他的慌亂更深一層。這樣想著,當她的手掌再一次攻過來時,他下意識地以臂相隔。

寒脂沒料到尉可口說還手就還手,她愣了一下,急急地向後退去,卻不料腳下絆到了一塊石頭,她一個站立不穩,身子便直直地向後倒去。

「啊!」她尖叫著,雙手胡亂地揮舞,眼看整個人就要結結實實地摔到地上。圍觀的下人們一陣驚呼,然而,此刻要出手救主已然來不及了!

就在這一瞬間,一雙鐵臂環上了寒脂的縴腰,她還地轉天旋夠,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身子已經被人輕輕撈起。只是一眨眼間,她發現自己已經被尉可口抱在懷中了。

腰間的熱力觸感提醒她這不是夢,是他在她落地的前一刻抱住了她。她睜大眼,正對上尉可口慌亂之中帶著擔憂的眸子。

他救了她,旗且,他擔心她?寒脂只覺得心中像有一萬只小鹿在撞,臉頰發燙了,呼吸紊亂了,她慌忙掙開他的雙臂站穩身子,強迫自己用凶悍如常的目光瞪向他。

尉可口立刻躬去,「小人無意冒犯小姐,罪該萬死。」

「你……」她深深地看著他,發現自己正在大口地喘著粗氣。是緊張還是慌亂,她已經分不清了。她咽了口唾沫,再開口時,聲音竟有幾分暗啞,「不關你的事,是我太不小心了。你……沒事的話,就先下去吧。」

「是。」他再揖了一揖,便沉默地退開了。

這一次,他沒有再回頭看她,然而她卻看到了,他背對著她漸漸走遠的身影,分明在起伏不定,還在微微顫抖。

是否在他的心里,也如同她一般的震撼?是否他也感到剛才的那一瞬間,已經在他們各自的心中,種下了一些特別的種子?

寒脂凝望著他的背影走遠。

這時,素心急急忙忙地朝她奔了過來,口中喊著︰「小姐,老爺他要你馬上去中堂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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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脂知道,自己在石園里和下人動手的事多半已經傳到了爹爹的耳中。所以,一路上,她的心里都戰戰兢兢的。看來,一頓責罵是逃不了的,該怎樣讓爹爹別注意到尉可口的頭上去髯黔騰全要的。

不知道為什麼,雖然這個蔚可口來歷不明、身份可疑,她卻不願意讓爹爹插手這件事。也許,在寒脂的內心深處,她已抱定了這樣的信念︰尉可口不是壞人,他來到相府,也絕對沒有惡意。

雖然一切情況現在看來都是混沌不明的,但是不知為何,她就是想相信他。

寒脂跨人中堂,卻看到凌滔坐在首位的紅木太師椅中,正笑眯眯地看著她。

她不禁有些詫異,但仍然展露出甜美的微笑,「爹,您叫我?」

「寒脂,你先坐下。」凌滔的表情看起來很和藹。難道說,爹還不知道石園里的那場打斗嗎?看著爹爹毫無異狀的表情,寒脂有些模不著頭腦了。

不過,她還是不動聲色地坐下。剛坐下,就听到凌滔問︰「听說府里來了個新廚子?」

丙然進人正題了。她眼一轉,隨即輕描淡寫地說︰「是啊,爹,這個廚子雖然年紀很輕,但廚藝卻是十分了得。女兒一吃到他做的菜,立刻就喜歡上了,厭食的感覺也消失得無影無蹤。所以,我就自作主張地把他給留下來了。怎麼,爹?這樣做有什麼不妥嗎?」她偷偷拿眼角瞄著爹爹。

「嗯,他廚藝好,我是听說了。不僅如此,我還听說他不但會燒一手好菜,人長得也是玉樹臨風、貌似潘安啊!」凌滔表面上仍是笑呵呵的,話中卻仿佛別有深意。

寒脂不禁抬頭望了爹爹一眼。隨即,她便明白了,爹爹是誤會了。

原來爹以為她對尉可口有意思!寒脂的耳根立刻燙了起來。如果是在今天的這場打斗之前,她絕對敢保證自己對那個男人沒有任何非分之想。但是現在,她的心就不那麼篤定了。

尉可口……她不得不承認,他是特別的,也帶給了她極大的震撼。她再不能毫無芥蒂地把他當做一個下人,也沒有堅定的信念來懷疑他的動機不純。方才的那個摟抱,好像在她心里留下了一些什麼,也改變了一些什麼。

不過還好,爹爹的懷疑和石園里的事兒並沒有關系。寒脂理了理心緒,故作鎮定地說︰「爹,我留他下來,只是看中他的一手好廚藝。女兒再愚昧無知,也不會糊涂到想跟一個下人有什麼關系的。爹,難道你還信不過我嗎?」她嬌憨地埋怨道。

見她開始撒嬌,凌滔也沒轍了,他疼愛地模了模女兒的秀發,「寒脂,爹知道你是個好孩子,腦筋清楚得很。你留個下人在府里,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你有沒有查清楚,這個廚子究竟是何方來歷?可靠嗎?」

這回,寒脂答得不假思索,「查清楚了,沒有什麼不干淨的來歷。他只是個普通的廚子罷了。」說完之後,連她自己都覺得奇怪,她為什麼要撒謊替他隱瞞啊?

「是嗎?那我怎麼听說,今天早上你跟這個普通的廚子在石園里動起手來了?」

原來爹已經知道了。寒脂吐吐舌頭,既然扯了謊,就只有圓下去了,「爹,女兒只是跟他鬧著玩的,而且他的武功平平無奇,也許……是自己隨便學的吧。」反正爹爹是文官,也不懂武功,隨便胡扯就是了。

丙然,凌滔沒有再深究,他只是又疼愛又責怪地瞪著愛女,教訓道︰「你啊,還是不學乖。你是金枝玉葉,怎麼可以隨隨便便地和下人動手呢?萬一有個什麼閃失,我找誰來賠我一個又漂亮又聰明的女兒?那個廚子也是的,腦子不大膽子倒不小,居然敢跟相國的小姐動手,真是……」

「爹,是我逼他還手的,跟他沒有關系!」寒脂連忙打斷爹爹的話。

凌滔狐疑地看著她,看寒脂一副急于為那個廚子辯白的模樣,要他相信女兒對他沒有半點兒動心,恐怕是不可能的。不過,這不是重點,重要的是,那個新來的廚子到底是誰?有什麼樣的背景身份?有什麼樣的目的和動機?

他凌滔雖然不會武功,也沒有那麼多心思來為家事操心,但是,他有腦子。他听到了手下的來報,也窺見了那個男人與寒脂的交手,他有足夠的理由相信,這個叫尉可口的男人不那麼簡單。

凌滔精明狡獪的一雙老眼,驀然間深邃起來。而寒脂只顧著要替尉可口圓謊,根本就沒發現,爹爹的眼中抹上了一抹嚴厲的肅殺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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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是春夏之交時節,白天特別長。然而,當夜幕降臨,就有人神不知鬼不覺、飛檐走壁地往相府里最機密、最重要的地方—庫房去了。

天是黑了,可是府里燈火通明,把整個宰相府邸照得如同白晝。不過,這人似乎並不介意,他只是輕盈地在假山、回廊上以足點地、發力奔跑,他的身手之好,輕功之高,就算是再在這府里繞上三個圈子,都不會有人發現的。

這人來到庫房門口,利落地點倒了幾位看守,便像一條魚一樣滑了進去。相府的守衛雖然森嚴,但在這個人的眼里,卻如同無物。

他進了門,四下打量著。庫房里沒有點燈,可是這並不妨礙他找他要找的東西。

憑著極佳的目力,他很快模到了一扇櫃門。如果他得到的情報沒有錯的話,他要找的第一件事物——紫金硯台,就在這里了。

月亮狡黯地透了一絲光線進來。朦朧的月色下,來人一雙狹長而好看的丹鳳眼正散發著灼然的光華。

這個人,正是尉可口。他已經等不及夜深,也等不及再對相府的情況多做熟悉了。混進來才兩天,他已經處處惹眼,引起了一大堆人的懷疑。銀狐說得對,他的確不適合做臥底的工作。不管他再怎麼偽裝,都洗不掉自已身上那與眾不同的氣質。

所以,這里不宜久留,他要盡快行動、早日完成任務。

尉可口不再多想,將紫金硯台拿到月光下,仔細端詳。果然,在靠近底部的地方,有一個小小的機關,不細看是看不出來的。

他伸手輕毅了一下,硯台的整個底座便立刻朝兩邊打開。里面放著一張小紙條,他抽出來,只見上面用小篆寫著一個字︰農。

農?是什麼意思呢?尉可口陷人了深思。

他們一行人盯上凌滔,已有數月之久。這一次他犯險潛入宰相府邸,為的就是要查找凌滔勾結金國、意圖謀反的證據。昨夜大師兄帶話給他,要他徹查所有和「金」字有關的東西。而這方紫金硯台正是金國的小王爺送給凌滔的禮物,因此他敢斷定,這里面必定有什麼蹊蹺。

而現下這個「農」字,又暗示了什麼呢?

庫房外傳來由遠及近的響聲,他不能再停留了。尉可口將紙條折成原狀,塞回到硯台底部。將一切都恢復原樣之後,他悄無聲息地離開了這是非之地。門外的看守只是被點了睡穴,不多時就會醒來。尉可口加快了腳步,轉過一條回廊,突然,他听到身後傳來驚喜的叫聲︰「尉大哥!你在這里干什麼?」

尉可口回過頭,原來是丫鬟素心。她打著一個燈籠,正站在走廊的另一頭對他巧笑倩兮。尉可口心下暗自慶幸自己仍是穿著白天的便服。只要出了庫房,一切便與他不相干。

「原來是素心姑娘。」他有禮卻淡漠地沖著素心點頭,「我在這里吹吹晚風,廚房里的油煙味太濃了。」

「那……你一個人會不會太悶了?不如我陪你吧。」素心搖著燈籠走近他,臉上全是含羞帶怯的小女兒模樣。

尉可口吐了口氣,心下暗暗叫苦。他知道這個俏丫鬟早就對自己動了情,可是,此刻的他實在沒有這個心思消受美人恩。再說,他對這個女子絲毫也不感興趣。

想到這里,他的腦海中不期然地浮現出另一張俏生生的容顏。她……大概是這府里惟一一個沒有對他動情的女人了。初見她時,她在他臉上毫不客氣地劃了一道;再見她時,她氣勢洶洶、一臉挑釁地要跟他比劃拳腳。他知道她在注意他、懷疑他,然而,除了注意和懷疑,她對他並沒有任何其它的情愫。她把他當成防範的對象、研究的目標,除此之外,就沒有別的了。

然而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他的心卻被她的無意妄為之舉給攪亂了,而且亂得一塌糊涂。她的美麗,她的慧黯,她的任性妄為,她那實在不堪人目卻又敢拿出來的三腳貓功夫,都久久地在他的心里擺蕩,讓他心煩、讓他不安。

他來到這府里才兩天,已是危機重重。而其中最大的危機,就是她——凌寒脂。

他嘆了口氣。看來,他必須盡早完成任務離開這里。多待一天,他就多一分危險、少一分自制。

「尉大哥?尉大哥?」素心拿燈籠在他眼前晃著,「你在想什麼?想得這麼入神?」

他猛然回神,才發現自己的失常。他這是怎麼了?一想列她,他竟然忘了自己在干什麼!他居然在離庫房重地不到十米的地方,就這樣發起呆來!不行,他得趕快離開這里。

尉可口按了按自己的太陽穴,然後轉頭對素心說︰「我出來好一會兒了,也該回去了,廚房里還有些東西等著我去清理。」

「哦。」丫鬟難掩失望之情,但也只能目送他偉岸的背影離去。

尉可口走了兩步,又像想起了什麼似的,回過頭對她說︰「對了,素心姑娘,今天你在這里遇到我的事,可以不要告訴任何人嗎?」

「為什麼?連小姐也不能說嗎?」素心詫異地問。

「最好不要,我怕會被她責罰。

「那……好吧。」丫鬟乖巧地點點頭。

尉可口對她笑了一下,這本瓣身離去。身為一名高手,他知道自己的笑容也是一項武器。

丙然,就見素心丫頭的燈籠「撲通」一聲落了地。她站在原地,捧著發紅發燙的雙頰,久久不能回神。「尉大哥……他對我笑耶!」素心甜蜜而陶醉地自言自語。一顆少女的心,就這樣輕易地醉在這如水的月色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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