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那杯茶 第9章(1)

自作孽不可活——詩詩現在總算深刻體會到這句話的意思了。誰叫她當初要信口雌黃,對何其逞能說她喜歡愛倫坡?現在可好,報應來了。

淒涼感傷的秋夜,月黑風高,雲深人靜。不用說,這樣的氣氛很適合用來甩別人或者被別人甩。

而在何其家的狹小客廳內,商詩詩與愛倫坡正在緊張對峙。

「經、經理,你——是我的經理,對吧?」詩詩說了句足可媲美白痴的話,惹得愛倫坡皺起眉頭,深感不解。

不過,不解就對了——她就是要他不解,然後糊里糊涂地被她給三振出局。于是,她深吸了一口氣,再接再厲,「經理,我的意思是,上司和下屬之間各方面都有很大的差距,所以不太適合發展……超出朋友界限的關系,你……明白嗎?」說完,她滿懷期待地望著那雙藍眼楮。

奈何,藍眼楮里浮現出一片困惑茫然,「我不明白。」

「你再仔細想想?還是不明白?」她啟發他。

「……不明白。」

她無力地拍了下額頭。好吧,他不明白,那就再來——

「那……比如說,你每天送我的那些野姜花啊,百合花啊,玫瑰花啊——它們是很漂亮沒錯,可是……我不喜歡這些鮮花的,我……我對花粉過敏。」她邊說邊四下環望著,突然發現何其的茶幾上擺了個長頸玻璃瓶,里面插著兩根青翠欲滴的小草,毛茸茸的根須浸在清水中。她連忙一把抓過來當實地教材,舉高到愛倫坡面前,「你看,就像這兩根草——它們的樣子雖然難看了點,也沒什麼香味,可是我喜歡它們,最起碼它們不會讓我過敏嘛。你喜歡花,我喜歡草,所以我們……不太合適。」

「其實……我也可以喜歡草的。你不喜歡花,不如下次我送你草?」愛倫坡同樣滿懷期待地反問她。

「呃……不如我換個比喻?說不定你會更容易理解一些——」她眼珠滴溜溜地轉著,突然又看見茶幾上那兩杯沒喝完的女乃茶,急忙如獲至寶地端起其中一杯,「你看,速溶女乃茶,即沖即飲。一塊五一包,十塊錢就能買一盒了。很便宜吧?」

愛倫坡雖然不甚明了她在說什麼,但還是很殷勤地附和心上人的話︰「是,很便宜。」

「可是錫蘭紅茶就不一樣了,大老遠的從國外空運過來,可能幾百塊錢也買不了一盒呢。你咧,就像是名貴的錫蘭紅茶一樣。雖然明知道會很好喝,可是——我窮嘛,我沒那麼多錢,我買不起呀。所以我就只好買速溶女乃茶了——」她邊說邊舉起杯子喝了一口,「好喝又便宜,用熱水一沖就OK,我喜歡。你……懂我的意思了吧?」

「我懂了。」愛倫坡頭點得像啄木鳥,「你買不起,我可以幫你買的。」

詩詩听了險些腳下打跌,「老兄,你的意思是——我剛才都白說了?」文化差異果然很要命,他好歹也是個日理萬機的銷售經理耶,怎麼這會兒腦子就轉不過彎來?

「其實我懂你的意思……」愛倫坡急著想澄清心上人對自己的誤會。

「你不懂!我的意思不是說我喜歡草和女乃茶,我是說……」詩詩簡直快要被他逼瘋了,為難地抓著紅發亂揉一氣,「我是說,你是個很好很好的男人,長得帥,又是經理,還會講中國話——總之,你很優秀,你站在馬路邊上隨便一招手,就會有一大群女人沖上來搶著要喜歡你。可是——我不夠好嘛!不夠好的人,當然要找一樣不夠好的人才相配,正所謂什麼鍋配什麼蓋嘛!像我這樣的女生,要求很低的,就喜歡那種長得也不帥、個性也無聊得要命、又沒什麼遠大前途的慵懶家伙。」哎呀,不好,怎麼越說越具體了?還說得好像就是「那個家伙」的真實寫照似的!她連忙甩甩頭,拉回話題,「我的意思是說,你對我來說實在太好了,好得超過我所能接受的極限。我很有自知之明,不想浪費寶貴的人力資源,所以……你懂了沒有?」

「你的意思是……我很好?既然我很好,那為什麼你……」愛倫坡困惑不已。

「總之,是‘你好我不好’,懂了沒?」詩詩的耐心快要用完了,打斷他。

「可是,我真的覺得你很好,沒什麼不好……」愛倫坡小聲地開口想辯解,而詩詩終于發現自己受夠了。

「總而言之,就像你們美國人經常說的一句話︰你——不是我的那杯茶,我不喜歡你。」她斬釘截鐵地道。連郭天衡拋棄她時所用的必殺技都使出來了,這下總該懂了吧?

也許「你不是我的那杯茶」果真是萬試萬靈的甩人金句;此言一出,愛倫坡終于不再說話了。他沮喪地垂下頭,盯著地板看了一會兒,然後抬起頭來——

「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他的藍眼楮里充滿了傷感和憂愁,叫詩詩看得于心不忍,正想說些什麼來亡羊補牢。愛倫坡又道,「這樣吧,我把車停在樓下,如果你願意的話……就自己開回家吧。我……不打擾你了。」說完,他轉身離開;落寞的背影在門口頓了一頓,終還是消失在門外。

「喂,愛倫坡——」詩詩心里愧疚,想要叫住他,可是話到嘴邊,又恁地咽了回去。

她怔怔地看著被交到自己手里的車鑰匙,想起愛倫坡臨走時失望落寞的眼神,又想起何其那副永遠沒心沒肺的可惡德行,忍不住氣他的不解風情,小聲地自言自語著︰「我是不是有點後悔了?現在追上去也許還來得及……萬一‘那個家伙’根本就不喜歡我,愛倫坡也不要我了……那我豈不是兩頭落空?我已經快三十歲了,我那顆紅鸞星要是再不動的話,就永遠沒機會動了……」

「動什麼動?笨蛋。」

正在這個時候,「吱呀」一聲,臥室的門打開了——

何其斜倚在門框上,嘴里咬著一塊披薩,表情莫測高深地瞧著她。

「你干嗎隨便拿我的草?」他冷不丁這樣問道。

詩詩被他的突然出現嚇了一大跳。轉過身,才發現這家伙粘在門框上耍帥已經有好幾分鐘了。莫非剛才她說的話……全比他听了去?她的臉蛋驀地漲紅,結巴著問︰「你、你全都听見了?」

「听見什麼?」何其似笑非笑地挑起一邊眉毛,「听見你說我壞話?說我長得不帥、個性無聊、沒有前途?」

詩詩無話可說了,尷尬地咬住嘴唇︰咳……果然听得一字不差。她羞得恨不得當場找個地洞鑽下去,連忙扯開話題︰「你剛才說……什麼你的草啊?草上有寫你的名字嗎?」她偷偷地將手里的玻璃瓶藏到身後。

「我摘的草,養在我的瓶子里,當然是我的。」何其跨前一步,向她伸出手,「還給我。」

哇,這男人不至于小氣到這種地步吧?連一根草也跟她計較?虧她還那麼喜歡他,剛剛為他拒絕了一個那麼優秀那麼有誠意的追求者耶!詩詩氣呼呼地鼓起腮幫子,「給你就給你,誰稀罕了?」說著硬邦邦地把玻璃瓶塞回他手里。

何其也不跟她客氣,接過瓶子就捧在懷中,一手溫柔地撫摩那青綠的草葉,一邊小聲地自言自語道︰「我可憐的小草,落到這個狠心的女人手里,就一定沒有好下場,最後還不是要被她扔到垃圾桶里去……」

「你說什麼?」詩詩立即瞪圓杏眼。

「不止要扔到垃圾桶里去,還要踩上兩腳;不止要踩上兩腳,還要往上面蓋兩張打印紙,生怕別人發現她做的好事——」

「何——其——你……」她吼到一半,猛然愣住了。等等!他的意思是……

何其話說到一半,驀然打住不往下說了。他懶洋洋地在沙發上歪坐下來,繼續吃他的披薩。他吃得滿手是油,嘴角粘著碎屑,表情饜足,笑得好不開心。

詩詩怔怔地看著面前這個頑劣而可惡的男人。這就是何其,一個永遠吊兒郎當、說話只說半句的討厭家伙。他老愛嘲笑她,捉弄她,拿她當白痴耍著玩;這一次也不例外。

可是為什麼這一次,他的眼楮竟不敢直視她?他的表情之中……竟會有幾分羞澀和赧然?為什麼他的臉會有點紅?為什麼他拿著披薩的手會有些顫抖?難道說,他……

「何其,那花……是你送的?」她坐到他身邊的沙發上,不自覺抓住他的手,屏住了呼吸。心里有個不確定的念頭冒出來,讓她忐忑不已,卻又止不住偷偷的歡喜。

「什麼花?狗尾巴花?」何其轉過頭來,沒好氣地瞪她一眼,「喂,你讓不讓我吃啊?」說著掙開她的手,繼續朝披薩進攻。

「你先別吃,先回答我的問題啦!」她都快急死了,他還只想著吃!她連忙用力再度抓住他的手。

「回答什麼?你很煩吶……」

「回答我嘛!」這回她索性一把搶下他手中的披薩,塞到自己嘴里一口咬住。一雙眼毫不妥協地瞪著他,好像在說︰不回答就沒得吃!

「給我。」何其眼見他人生中最重要的食物被掠奪,不由板起了臉,凶惡地瞪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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