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已蔚藍 第3章(1)

任偉倫不得不承認,當年,他是深深愛過衛嵐的。

此刻,月正當頭,夜色濃厚。他牽著木村乘坐觀光電梯,回到租住的賓館套房內。房間里沒有開燈,黑暗使人覺得寂寞。他在沙發上坐下來,按亮茶幾上的小燈。木村很乖地爬到地毯的中央去睡覺。

半個小時以前,任偉倫在寵物醫院門口和衛嵐分別。那個女人仍舊像三年前那麼笨,居然執意要拉著她的花輪抄小路回家。她也不想想,黑燈瞎火的,如果真遇上了歹徒,一只肥胖而愚蠢的小土狗能頂什麼用?

他想到這里,突然覺得心里有些煩躁。他起身走到酒櫃前,為自己斟了半杯威士忌,放在唇邊細細地啜飲著。

也許是一個人面對一間房的孤寂太深重,讓他不禁想起了從前……

遇見衛嵐是在七年前。那時候他剛進大學,修讀國際金融系,又參加籃球社,又參加辯論隊,在校園里很是意氣風發。很多女生崇拜他愛慕他,有一陣子,他每天收情書收到手酸。

他書讀得很棒。沒有課的時候,他多數泡在籃球場。雖然他的球技不如體育專業科班出身的那些球員那麼爐火純青,然而,熱門專業高材生的身份不締給他鍍上了一層金。再加上他外形英俊,因此,每次當他因為體力不支而下場休息時,都會有十幾個不同顏色形狀的飲料瓶遞到他面前。而這些飲料瓶的主人都是女生。

那時候,衛嵐並不在她們中間。他遇上衛嵐,純屬機緣巧合。

記得那是炎熱夏季的某一天。他參加完系里的一場籃球比賽,渾身是汗地沿著校內的小河邊走,準備回寢室去洗澡。這時候,他看見河邊有一個女孩子。她身穿波西米亞風格的水藍色棉布長裙坐在草叢里,赤著腳,膝蓋上擱著一塊畫板。

這個女生八成是有毛病。這是當時他腦中閃過的第一個念頭。這麼熱的天,這麼毒的太陽,只有腦筋不正常的人才會在陽光的暴曬下寫生。

然而,當這個女生不經意轉過頭來時,他愣住了。老天啊……他不可置信地瞪著她上身穿的薄如蟬翼的棉制白T恤。在日光的直射下,這件衣服被她身上不斷冒出的汗水濡濕,幾乎呈透明狀。可以一點都不夸張地說,是——完全暴露,一覽無遺。他幾乎可以透過她的T恤看到她里面穿的水藍色內衣。

她……真的是有病吧?居然穿這種什麼都遮不住的衣服坐在河邊任人觀賞?當下,他腦中「轟」的一聲爆炸了,血往上涌,心跳狂亂,臉頰發燙。他像個木頭人似的死死瞪著這個奇怪的女生,只見她蓄著微微卷曲的長發,發稍有些枯黃;她的臉色很紅潤,眉毛淡淡的,卻長了一雙像桂圓那麼大的圓眼楮,黑白分明;她的嘴唇很濕潤,仿佛抹了豬油似的,在陽光下閃閃發亮。他盯著那兩片唇瓣,突然間覺得整個身子都燥熱起來。

這個女生……莫非不是人,而是這河里的水妖?一時之間,他腦中冒出這麼個念頭來。

正在這時,那女生說話了︰「你是誰?」

任偉倫愣住。她不認識他?他以為自己在校園里很紅,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可是這個女生的眼神好冷淡,表情好平靜。不會吧?她真的不認識他?

他頓時覺得自尊心受到了小小的打擊,急忙岔開話題︰「同學,你……出了很多汗,衣服都濕透了。」他有些尷尬地提醒她。

誰知那女生好笑地翻了個白眼,「怕什麼?我又不是里面沒穿內衣。」酷酷的一句話,險些讓他當場一頭栽進河里去。

與衛嵐的第一次見面,任偉倫落荒而逃。可是不知怎麼了,到了那天晚上,他卻開始失眠。在上鋪翻來覆去地怎麼也睡不著,腦海里全是那透明的白T恤、枯黃的卷發、桂圓似的大眼楮和濕潤的嘴唇。好不容易快到天亮時他睡著了兩個小時,其中有一個半小時在做夢,而夢里——依舊是那透明的白T恤、枯黃的卷發、桂圓似的大眼楮和濕潤的嘴唇。

第二天,他像中了蠱似的又跑去河邊偷看她,沒敢上前跟她說話。晚上,再度失眠。

第三天,他在學校的食堂門口踫上了她。她沒認出他來,而他緊張得不會走路了,與迎面走來的人撞了個滿懷,那人將一盆番茄炒蛋統統翻倒在他衣服上。

第四天,他又去河邊看她,她沒來。他沮喪得一整天不想吃飯。

第五天,她又沒來。他在球場上發揮失常,把籃球扣進自家籃筐。

第六天,終于在河邊等到她。這天一定是他的幸運日,因為她居然主動跟他說話了。她對他淡淡地笑了一下,然後蹙起眉說︰「我好像在哪里見過你……你是籃球隊的吧?」

當時,他緊張得快要暴斃了,支支吾吾了好半天,才擠出一句︰「其實……其實我是國際金融系的。」他多麼害怕讓她誤解他是大學校園里那種只會打球、不會念書的草包男生啊,所以趕快跟她解釋。

而她听了,只是微微點了下頭,「唔。我叫衛嵐,日文系一年級的。」就這樣,算是認識了。她表面上雲淡風輕,他心里如同山洪爆發。

他得知了她的名字,當天晚上就在夢中重現。他夢見他和她一起坐在河水清清的小河邊,他用手攬住她的肩頭,輕輕喚她︰「嵐。」夢做到這里,他猝然驚醒,滿頭滿身的冷汗,還以為自己變身為瓊瑤劇男主角了。

在這種烏龍狀況持續了將近兩個星期以後,任偉倫再也受不了了。他把這些天來的反常情緒都告訴自己的一位室友,那哥們兒听了,手勢沉重地拍了拍他的肩頭,「兄弟,節哀順變吧,你、戀、愛、了。」

「你戀愛了」——四個字給了他當頭一棒。什麼?戀愛了?這樣簡單、這樣輕易地就戀愛了?學校里那麼多美女喜歡他,他原本打定主意要矜持、要冷酷、要好好地挑上一挑,可是誰知道——自己那麼沒用,竟然愛上一個酷酷的、怪怪的、不太愛搭理他的日文系女生?

他不甘心。每天都不甘心,但又每天跑去河邊看她寫生。每一回她主動跟他說話,他都覺得受到老天的眷顧。如果哪一天她心情好對他笑了一下,他更是激動得全身每一塊肌肉都在發抖。

就這樣不甘心了一個月以後,他終于決定向自己內心的渴望投降。他是真的喜歡衛嵐,實在無法否認;如果再一直這麼每天看著她卻不能擁抱她的話,他一定會死的。于是,他決定主動追求她。

任偉倫動用自己在日文系的人脈,順利弄到衛嵐的寢室電話和手機號碼。但是那個向他提供情報的男生對他說︰「你想追衛嵐?呵呵,老兄,節哀順變。」

又是一個「節哀順變」!任偉倫急了,一把揪住那人問︰「為什麼?難道她有男朋友了?」他心一沉。

「那倒不是。」男生搖搖頭,補充道︰「我只能說——帥哥你的喜好真特別。我們系里的男生都有這樣的共識︰衛嵐不是怪人,她是外星人。」

任偉倫听到他這麼說,絲毫不氣餒。衛嵐是外星人?呵呵,好可愛的外星人啊,他喜歡這個貼切的形容。他想著想著,胸腔發熱了。別人沒有福分欣賞她的美,正好,這個便宜讓他撿到。

只是——追求外星人的過程,漫長而又艱苦。一開始,任偉倫往衛嵐的寢室送花,往她信箱里塞情書。鮮花每天送,情書每天寫,一個月以後,佳人還是沒反應。

任偉倫坐不住了。于是拿手機發短信給她。從一開始的互道「你好」,到之後討論彼此喜歡的偶像明星、衣服品牌和流行歌曲——任何時間任何地點,只要他願意做手指運動,她就隨時候命、不痛不癢地陪他聊。那一陣子,國際金融系的同學經常看到任偉倫上課時捧著手機傻笑,他們都以為帥哥得了失心瘋。

兩人在短信里聊得這麼投機,有一天,任偉倫終于鼓起勇氣發了這樣一條短信給她︰「衛嵐,你一直欠我一個答案。」

「什麼答案?」那邊發來一串問號。

「就是——」他深吸一口氣,豁出去了!在手機屏幕上打下︰「你做我女朋友好不好?」

之後足足有三分鐘的時間,他的手機沒有響。那三分鐘對他而言是終身難忘的三分鐘。他數著自己的呼吸聲,心跳如同擂鼓,完蛋了,她不回信息給他,這是否意味著她拒絕了他,她不喜歡他?

在那三分鐘里,他的心髒,狠狠抽痛了一下又一下,他終于嘗到被外星人襲擊的痛苦滋味。原來過去的那段日子,她只是陪他玩笑,一旦認真起來,她便逃得連影子也不見了。

然而,正在他感到萬分絕望的時刻,手機驚天動地地響了起來。是衛嵐!他立刻復活了,由地獄一路飛升到天堂。他急忙抓過手機一看,她這樣說︰「我剛才去翻了一下通訊錄,確定我不認識你這個號碼。郁悶,居然和不認識的人發了一個月的短信。」

看到這個留言,任偉倫只差沒當場吐血身亡。郁悶?他才郁悶好不好?她居然說不認識他?那他之前送的花呢?寫的情書呢?這一個月以來每天和她短信傳情是為了什麼?他每晚失眠、飯量驟減、成績驟跌又是為了什麼?

看來日文系那位兄弟說得沒錯,衛嵐真的是外星人。他和她大腦波長不同,不管怎麼溝通也沒有用,放棄吧——他對自己說。他沮喪地丟開手機,從桌子底下用腳勾出一顆籃球,想拿到球場上去打,可是那球已經漏了氣,球身癟癟的,像一顆放了太久不新鮮的柳橙。

他渾身無力地趴在桌子上,眼楮又忍不住盯著自己的手機。明明告訴自己要放棄的,但心里卻軟弱地給自己找借口︰只要她主動打電話給他,只要一次……他就不放棄了,他就有動力繼續愛她。

然而,他等了三個小時又四十分鐘,電話終究沒有響。那天晚上,他徹夜不眠,買了一打啤酒一罐接一罐地喝,也不知道自己醉了沒有,到最後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第二天早上醒來的時候,手往臉上一模,發現自己滿臉的淚水。

好死不死的,第二天他去上課,居然在文史樓的走廊上踫見她和她的同學——後來他知道那個女生名叫錢千芊。

「嗨。」衛嵐胳肢窩里夾著書,揮著另一只手跟他打招呼,表情很自然。

在那一刻,任偉倫幾乎要開始恨她了。她怎麼能這樣?她怎麼能這樣?!他瘋狂地愛她,鉚足了勁兒追求她,只換來她一句雲淡風輕的「嗨」?

他下定決心,再也不要被她影響。他抿緊了嘴唇,裝著不認識她,冷酷地從她身邊走過去。

在他身後,錢千芊對他心儀的女生說︰「衛嵐,你認識他?你知不知道,他可是全校女生票選NO.1的夢中情人耶!」

看吧,他是白馬王子,他是夢中情人。全校的女生都知道,只有那個外星人不知道。他故意放慢腳步,想听听衛嵐怎麼說。

只听衛嵐輕咳了一聲,微笑著說︰「是嗎?我也覺得他長得挺帥的。不過,他好像看上去比較花心的樣子。」

任偉倫暈倒。天啊,听听這是人說的話嗎?這女人的大腦構造異于常人嗎?他痴心不悔地追了她這麼久,她反過來說他很花心?她究竟知不知道他是誰啊?他當下就氣得轉過身去,沖她背影大喝一聲︰「你說什麼?」

衛嵐和錢千芊被這聲怒吼嚇到,花容失色地轉過頭來。

衛嵐看見他漲成豬肝色的憤怒臉龐,先是愣了一下,然後抱歉地對他說︰「對不起,我們不應該在背後議論你。」

任偉倫只差沒給她氣死。拜托,這根本不是問題的重點好不好?!他大步沖到她面前,一把抓住她手腕,扯著她就往外跑,「你跟我出來!」

他一直把衛嵐拉到小河邊,然後用力甩開她的手,害得她一個踉蹌,差點兒跌倒在草叢里。

「你干什麼?」衛嵐有些生氣了。她覺得這個男生實在莫名其妙。

「我問你,你到底把我當成什麼?!」他氣急敗壞地沖她吼。看她那一副無辜的表情他心里就慪,好像一切都是他的錯似的。

「什麼‘當成什麼’?」衛嵐不解地眨眨眼,「你沒事干嗎發這麼大的火?」

「我沒事發火?衛嵐,你這個可惡的女人,我真恨不得親手掐死你!」他氣昏頭了,竟然開始亂罵人,「我肯定是上輩子造了什麼孽今生才會遇到你!你干嗎一臉白痴地看著我?我有說錯嗎?啊?!我還要說,你這女人根本沒感情,大腦有問題!」衛嵐呆住。她跟他又不熟,他干嗎這樣罵她?她也生氣了。可惡,要比誰罵得狠是嗎?誰怕誰啊?

「你才大腦有問題咧!我又沒惹你,又沒得罪過你,你干嗎無緣無故罵我?帥哥了不起喔?我看你也沒帥到哪里去,那些喜歡你的女人眼楮八成都長在肚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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