匹諾曹走開 第7章(1)

三天之後是個大好的日子,八月八日。在這一天,弗洛森集團的副總裁唐仲言將和瑞展銀行行長的千金方澄澈攜手走進結婚禮堂。

下午五點,唐仲行拖著受傷的腳一瘸一拐地跑去參加哥哥的婚禮。他今天穿著亞麻色的休閑外套,麂皮長褲,佩著很雅痞的瓖鑽粗皮帶,打著範思哲黑白真絲領巾,長發隨意地披散在肩頭。當他走進結婚禮堂的時候,接待人員差點以為他是被請來在婚禮上表演的流行歌手。

不過,可不能怪他這個做弟弟的不夠誠意哦,實在是因為這場婚禮本身太沒有「誠意」了——十成十的商業聯姻,完全沒有愛情的成分在里面。結婚之前,準新郎和準新娘僅僅打過一回照面,話說了不到十句,就決定要共度余生。之後,工作繁忙的唐仲言更是把婚禮事宜全權交給兩家長輩和婚慶公司打理,連禮服都是別人幫忙選的。所以嘍,身為未來小叔子的唐仲行也就樂得繼續吊兒郎當下去,並沒有很用心很虔誠地在祝福老哥的婚姻——其實是因為那個即將要做新郎的男人自己都不在乎了,旁人又何必過于熱情?

不過,世紀婚禮仍然有世紀婚禮該有的排場和氣氛。這不,燈火輝煌的宴客廳里擠滿了社會名流,衣香鬢影,令人看得眼花繚亂。在場的大多數男人都在借機與生意伙伴聯絡感情,有的人甚至帶著合約來了。而女人們呢?她們在暗自比較誰的禮服比較名貴,誰的發型比較美麗,順便偷瞄那些看起來事業有成前途光明的青年才俊。

酒宴中途,唐仲行在自助餐輕食區抓到了新郎,「嗨,新婚快樂。」他上前輕拍了哥哥一下,問,「嫂子呢?」

「不知道,大概是去換禮服了吧。」唐仲言一攤手。他今天身著名貴的黑色法蘭絨三件套西裝,前胸口袋里別著素色絹花,看上去俊朗不凡;可是他臉上的表情仍然非常嚴肅冷漠,一點兒也不像新郎。

唐仲行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已經是合法夫妻了,你好歹也多關心嫂子一點嘛,不然以後日子怎樣過下去?」有時候真受不了老哥的遲鈍和麻木。

「知道了。」唐仲言聳聳肩,然後轉移話題,「你呢?最近仍然忙著談戀愛?」

「女朋友還沒追到呢,談什麼戀愛?」唐仲行癟著嘴。

這時另一道戲謔的聲音突然插進來︰「現在在追哪一個?還是那個酒吧的老板娘?」

唐氏兄弟同時回過頭︰原來是肖公子來了。他今天著一身白衣,打煙灰色絹絲領花,還假裝斯文地戴上一副無度數銀框眼鏡,一雙桃花眼里閃爍著勾人笑意,帥得很沒道德。想必是剛剛才從一群美女的包圍中月兌身出來。

「大唐,結婚快樂。」肖公子笑嘻嘻地道,語氣中有些諷意,「說起來,我很同情今天的新娘子啊,她一定不知道自己嫁了一個多麼呆板無趣的男人。嫁給你,還不如嫁給一台ATM,反正效果相同。」

大唐毫不介意地笑笑。難得結一次婚,總免不了要被好兄弟嘲笑兩句——他認了。

肖公子接著把臉轉向小唐,「戀愛中的男人,幸福生活經營得怎麼樣了?」

「你看我現在樣子,像是生活得很幸福嗎?」唐仲行指著自己受傷的腳,沒好氣地反問道。

「對了,這是怎麼回事?」大唐皺眉。難道老弟為了那個女人跟別人打架了?

唐仲行于是用慘兮兮的語調和表情向兩位兄弟訴說自己被秦珂推到車輪下九死一生的驚險遭遇。末了他總結出一句真言︰「反正,我是上輩子欠了她的。」

「呵呵,真可憐哪,想不到你小唐也有今天。當初我失戀時你嘲笑我嘲笑得很爽喔?瞧瞧,什麼叫現世報?這個就是。」肖公子完全不給面子地笑彎了腰,接著又問,「現在你殘廢了,她要不要以身相許來贖罪?」

唐仲行捶他一拳。就知道這肖公子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來。

「她是會以身相許,不過不是因為贖罪,而是因為愛我。」在兄弟面前,他可是吹得自信十足。

「等等,你不是說她只答應和你做普通朋友嗎?」肖公子才不讓他得意,一舉戳破他的牛皮。

「普通朋友又怎樣?這世上相愛得死去活來的‘普通朋友’不也多得很?而有些人即便是結了婚生了孩子,卻還把自己的老婆當陌生人看待呢。」唐仲行說著用手肘頂了哥哥一下,「對吧?大唐。」

大唐只好再度不介意地咧嘴一笑。看這對活寶一唱一和的,最後還是免不了要把話題繞回他身上。唉,結了個沒有愛情的婚,難道就這麼罪大惡極嗎?

三人正談笑間,唐仲行衣袋里的手機響了起來。他悠閑地接起︰「哪位?」

听筒那邊傳來仿佛貓咪抓撓電線一般的????聲;可是,卻沒有人說話。唐仲行微微皺眉,「喂?喂?」難道是有人無聊打騷擾電話?

正在他這樣想的時候,耳邊傳來了沙啞而惶急的女聲︰「唐仲行,你現在方便……過來一下嗎?」

一听到這個聲音,唐仲行的心髒驀然抽緊了,「秦珂?出什麼事了嗎?」是她?而且,她的聲音听起來很不對勁!

電話那頭傳來一聲帶著哭腔的嘆息。片刻的沉默後,秦珂才支支吾吾地說出一句︰「是……是我妹妹。她……她不見了。」

「什麼?」他猛然蹙起眉頭,大唐和肖公子奇怪地看著他突然緊繃起來的身形。

「我是說……她……可能是離家出走了。」那端的聲音氣若游絲。

離家出走?听到這四個字,唐仲行心往下一沉,沒工夫去表現過多的驚訝,低聲問道︰「什麼時候的事?」

「兩天……以前。」

兩天以前的事,她現在才找他?他听了有些氣惱,但仍是用非常冷靜的聲音道︰「你在家等著,哪兒也別去。我馬上到。」掛下電話,肖公子率先發問︰「老板娘遇上麻煩了?」

「嗯。」唐仲行面色凝重地點頭,「她妹妹離家出走了。」他有些想不通,秦瑤看起來明明是個很乖巧懂事的女孩子,怎麼會……

「那你快去吧,這里有我和肖公子。」唐仲言拍拍弟弟的肩頭。

唐仲行抱歉地看他一眼,點點頭,「代我向嫂子說聲‘對不起’,改天請你們吃飯賠罪。」說完後他行色匆匆地離開了宴客大廳。他心愛的女人現在可能在哭,他一秒鐘都耽擱不起。

而被點名留在這個無聊婚宴上的肖公子無處可逃,只好從一邊餐台上拿過一杯雞尾酒開始啜飲起來,順便聊八卦︰「喂,大唐,你說究竟是什麼樣的女孩子會選擇離家出走呢?」

大唐瞥了他一眼︰這男人還真是無聊得可以呵,「應該是那種對現狀極度不滿、忍無可忍的女孩子吧。」這還用說嗎?

「對哦。」肖公子模模下巴,「那個酒吧老板娘看起來一副凶巴巴的樣子,當她的妹妹一定很可憐,總是受氣。」

「不要在背後議論別人的家務事。」唐仲言微微皺眉。

「新郎官,你不用這麼嚴肅吧?大家討論討論嘛。」肖公子正要抗議,就在這個時,一位身著高雅小禮服的美麗女子走了過來,臉上的神情非常古怪。

唐仲言認出她是伴娘之一,「怎麼了?」他問。

那位伴娘將頭湊近他的耳朵,十分小聲地道︰「唐總,你跟我過來一趟,出事了。」

唐仲言和肖亞諾對望一眼︰出了什麼事,她表情這樣神秘兮兮的?于是他們跟著伴娘來到樓上的化妝間門口。

那伴娘「霍」地一把推開化妝間的房門,「你們自己看吧。」

兩人定楮一看︰室內空無一人,潔白的蕾絲婚紗被掛在櫥櫃的外面,新娘面紗掉在地板上。窗子大開著,微風吹進來,白紗窗簾柔柔飄動;而這扇窗的外頭是二樓,一條木梯子正斜斜地靠在窗台上。

這個情景在此時此刻看來,顯得非常諷刺。

肖亞諾吃驚地微微張大了嘴,「她該不會是……」

唐仲言臉色鐵青。他沒有說話,只是伸手按住了自己隱隱作痛的太陽穴。一分鐘之前他才說過,只有對現狀極度不滿、忍無可忍的女孩子才會離家出走;而一分鐘之後,他的新娘——就逃婚了!

當唐仲行飛車趕到秦珂所住的公寓的時候,秦珂正呆呆地坐在沙發里,手捧著電話機,像個木頭人似的一動不動。她面色蒼白,眼窩深陷;嘴唇干裂起皮,向外滲著血絲。

一向那麼堅強好勝的她,此刻看起來糟糕透了,整個人虛弱得……令人心疼。唐仲行站在玄關處望著她好一會兒,嘆了一口氣,緩緩走到她跟前,「出了這麼大的事,怎麼到現在才通知我?」過去的這兩天,她就是這麼過的?不吃也不睡,更不尋求他的幫助?這樣想著,他有些生氣了。

秦珂將無神的目光調往他身上,眨了眨眼,聲音干澀地道︰「我……不想麻煩別人。」

他氣結。是呵,她不會麻煩他,她只會氣死他。他在她身旁的沙發上坐下來,偏頭審視著她就要哭出來的慘烈表情,「發生了什麼事?你罵她了?」

這個問題令秦珂愣了一下,片刻後,她艱難地點點頭。這一切都是她一手造成的;如果不是因為她粗暴地刪掉了妹妹所寫的文章,妹妹是不會離家出走的。

「她走的時候身上帶錢了嗎?有沒有留下信或者便條什麼的?」唐仲行雖然也著急,但他畢竟是個看慣風浪的成熟男人;他知道這時候秦珂最需要的,就是他的沉著和冷靜。

「不知道。」秦珂虛弱地搖搖頭,「她前天早晨一切正常地背著書包去上學,放學後就沒有回來。」

「有沒有報警?」

「報了。警察拿走了她的照片,說會派人去找,叫我在家等消息。」她的回答仍是那麼有氣無力地,眼淚卻沒有忍住,從眼眶中簌簌地滑落了下來。這情景看得在一旁的唐仲行心都擰疼了。他很想伸出手去抱抱她,給她安慰;可又怕這樣做會刺激到她,惹她更激動。

他無奈地吁了口氣,掏出手機往門外走,「我出去打兩個電話。」他在各行各業都有不少朋友,或許有人幫得上忙。

他用了最快的時間打完所有該打的電話;然而,當他再回到房間里時,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秦珂嬌小的身子突然失去平衡,如布女圭女圭一般從沙發上滾落,再跌到地上。

她怎麼了?

「秦珂!」他連忙飛身奔過去抱起她。只見她臉色蒼白得像一張紙,嘴唇嚅動著,喃喃念叨著他听不清的囈語。

他將耳朵湊近她的嘴唇,依稀听到她說的是「放開我,我沒事」。

他的心髒頓時一陣抽痛︰這個女人究竟要逞強到什麼時候?他再也忍不住了,用力地將她摟在懷中,促聲道︰「你撐著點,我帶你去醫院。」說著,一把打橫抱起她的身子,腳下不停頓地向外奔去。

他的腳很痛,可是他感覺不到;秦珂虛弱的神情像根針,細細鑽入他的腦海,刺著他的神經,令他情緒焦灼。

而秦珂——她被他緊緊地抱在懷里,感受著身體的顛簸和他胸膛的暖意;想要再說些什麼,可是已經沒有力氣張口了。她閉上眼,意識逐漸模糊。

「她這是在鬧絕食嗎?」市醫院的急癥病房內,一身白衣、面容刻板的女醫生冷冷地說,「病人已經整整有36個小時沒有進食了,現在身體非常虛弱,我打算為她輸液補充體力。你先跟我過來辦一下住院手續吧。」

唐仲行點了點頭,面色凝重地跟著醫生走出病房。看秦珂面色慘白地躺在那張窄小的病床上,他的心情非常糟糕;這個女人是他所喜歡的,可是他卻沒能照顧好她,害她既傷心又虛弱地被送進醫院里輸液。他真恨自己,他還算是男人嗎?

走在燈光白燦燦的醫院過道里,那女醫生繼續用凍死人不償命的聲音問道︰「你們是夫妻吵架?」

「沒有。」他淡淡地回答。夫妻吵架?他恐怕沒有那個福分,他們只是「普通朋友」罷了。

「那你是她的什麼人?怎麼會一直拖到現在才送醫呢?」女醫生白他一眼,那銳利的眼神仿佛在說︰把人家女孩子害成這樣,想必你也不是什麼好人。

唐仲行怔了一下,有些納悶︰這年頭的醫生都這麼囂張、喜歡挖別人隱私嗎?他微微皺眉,「我們只是朋友。」顯然不願再多說。

而就在這個時候,高跟鞋踩踏地面的聲音由遠而近地傳來,一個容貌秀麗的紫衣女子神色驚慌地朝著他們跑了過來。唐仲行認出這個女人是秦珂的DJ朋友,姓顏叫什麼夏天的。

「秦珂沒事吧?」顏真夏在唐仲行面前站定了,劈頭就問,「我剛才打過電話到她家,房東說她昏迷住院了。」

「嗯,她這幾天太累了。」礙著有外人在場,唐仲行只好簡短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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