鑰匙插進鎖眼,輕輕地旋轉,停住,門悄然無息地被打開半邊。
笆蕾小心地縮進身子,再慢慢地合上門,豎起耳朵,听到廚房里傳來細微的聲響,抿抿唇,她拎著袋子躡手躡腳地走到客廳坐下,一面做賊似的不斷張望廚房門口,一面從食品袋里往外抽東西。
拆開包裝袋,切開四分之一大小,對準嘴巴,一顆黑不溜秋的酸梅迅速包入口中。
嘴饞啊,實在忍不住……純粹屬于孕期的生理反應,千萬不能怪她。
美滋滋地含在嘴里抿了一會兒,心滿意足,彎腰,手伸到茶幾下方模到垃圾桶,拉出來——
見鬼,梅核差點哽在喉間——甘蕾瞪圓眼楮,盯著眼前流氓兔卡通造型的小號垃圾桶。
想也不用想,也知道這是誰的杰作,拜董亦輝被婦科醫生充分洗腦所賜,家里的物品在不知不覺之間,慢慢快要轉化為兒童游樂場。
蹦著嘴,在沒有其他選擇的情況下,只好無可奈何地將梅核吐進那只眯著眼楮對她笑的流氓兔嘴里。
梅核掉入桶里,即刻听到輕微的撲通聲。
「蕾蕾,你回來了嗎?」
小心翼翼卻陣亡于一時麻痹,甘蕾在心里大叫失策,立馬將酸梅包裝袋丟入食品袋,手腳利落地裹了裹,塞進早就被堆得滿滿的茶幾底下。
時間配合得剛剛好,才「銷贓」完畢,廚房門口就出現了董亦輝的身影,見他手里拿著鍋鏟,滿頭大汗,佐以溫和得醉死人的笑容,怎麼看,氛圍都不太恰當。
「稍微等一下。」鍋鏟隨著他的手畫了個圓圈,上面金燦燦的幾滴油優美地飛了出去,濺在雪白的牆壁上。
笆蕾的面部抽搐了一下。
「今天我向羅醫生討教的哦,她說多喝魚湯,生下來的小孩眼亮。」董亦輝樂呵呵的,不忘討好地稟告自己的最新研究成果。手還在揮,顯然興致勃勃,以至于沒有發覺自己的臉上也被濺了幾滴油沫星子。
靠,人眼要那麼亮干什麼,又不是晚上用來當路燈。
「亦輝……」憋到極致,看不下去,甘蕾的嘴角扯了扯,決定不再保持沉默,「需不需要我幫忙?」
「啊,不了。」好心的建議被無情地駁回,董亦輝的頭搖得像潑浪鼓,「很快的,就要好了。」
是——嗎?甘蕾的目光瞟著他,想要確定他身後是否有不明物體出現或者預兆什麼的。沒忘記上次他下廚導致消防車出動的慘痛教訓。同一個錯誤再犯第二次,會被人懷疑智商的高低。
這種質疑,她想自己會很難忍受。
「啊,差不多了。」回頭張望,大概「作品」快要成型,董亦輝撂下一句,重新扎根廚房這塊戰場,一副不出成果誓不還的架勢。
「亦——」剩下的半個字還在舌尖上,董亦輝已從她的視線中消失。甘蕾的一張臉終于徹底垮下來,模模自己的月復部,喃喃開口,「寶寶,你爸爸的孕期綜合癥比媽媽要嚴重多了。」
「啊!」
一聲極其短促的——姑且將它叫做慘叫,打斷了甘蕾的自言自語,來不及調整,她反射性地朝廚房沖過去。
「什麼事什麼事,著火了是不是?別慌別慌,我撥119,立刻搞定……」緊張地張開雙臂,她一把將董亦輝擋在身後,絮絮念叨,一雙眼四下張望,不忘嗅空氣中是否有異常的味道。
結果,一切正常,面前是一鍋熬得還像那麼一回事的鯽魚湯。
笆蕾疑惑地眨眨眼,回身看董亦輝,視線落到他半捂著的手,攤開手,「給我看看。」
「不小心沒拿穩,燙了一下,沒什麼。」董亦輝繼續遮遮掩掩,「沒有上回嚴重。」
「伸出來!」加重語氣,甘蕾瞪他,懷疑他說這句話的目的究竟是安慰她還是存心嚇她。
瞧她堅持,董亦輝沒轍,磨磨蹭蹭地伸出手,即刻被甘蕾抓住,拉到水槽中,不消片刻,水便浸沒了整只手。
「以後手被燙了要立刻處理,你藏起來干什麼?」瞅他浸在水中紅了大片的手背,甘蕾沒好氣地開口,將水管擰了個方向,放水,繼續沖。
不就是學會了怎麼做鯽魚湯,有必要激動成這個樣子嗎?瞧,紅通通的一片,看了真心疼。
「我——是不是很沒用?」
等了半天,結果是他這麼一句很沒有確定性的句子,甘蕾直起身,疑惑地抬頭看他,「鬼扯什麼?」
董亦輝飛快地掃了她一眼,垂下眼簾,手在圍裙上畫圈圈,「我連點小事都辦不好,又害你心煩了。」
他做出這副小媳婦的模樣給誰看啊?還用那麼可憐兮兮的語氣,害她差點都產生錯覺,認為自己化身為古代惡霸丈夫欺壓賢妻。
開始無比懷念當初那個事事恭順的董亦輝了,至少不會跟她搶事做,也不會做得一團糟,當然,更加不會在做砸了之後還無辜地問你錯在哪里。
「笨蛋!」受不了地將董亦輝的臉擠成一張狐狸樣,甘蕾難得地拿出大姐頭的氣勢,就近往旁邊上的小板凳一站,居高臨下氣勢逼人地指著自己的臉,貼近董亦輝,「我的表情,像是在煩嗎?你仔細看好了,是心疼、心疼,你到底懂不懂啊?」
好難見到母夜叉版本的甘蕾,被唾沫星子洗面,董亦輝似乎听懂了,在被擠成餅子臉的情況下,艱難地開口︰「我熬得多,灑一點沒關系的。」
「董亦輝!」甘蕾終于忍無可忍地咆哮起來,「我是說心疼你的傷勢,你以為我在乎那點屁大的湯嗎?」
沒意思,干嗎非逼她把話說到如此直白的分上?是不是醫科出生的人,都沒什麼浪漫的細胞?
還好,董亦輝遲鈍的神經終于開始運作,眼楮也發亮,顧不上手還疼不疼,攔腰抱住被激怒的甘蕾,「蕾蕾,你是說——不,我是說……」
瞧他結結巴巴語無倫次的模樣,明明想要再生氣一會兒都不再忍心。甘蕾瞅了一眼被他油膩圍裙親吻過的白毛衣,嘆了口氣,大方地不計較,順勢偎進他的懷中,「你不必急于在一時證明什麼,我懂你的,亦輝。你在努力,你在學如何照顧、如何體貼、如何分擔……但凡事不可能一蹴而就,你不是天才,哪能在短短時間就成為家政大師呢?」微微仰起頭,凝視他開始臉紅的面龐,她拍了拍他的胸口,「只要你有這份心,我知道你是真心實意想要疼惜我,其他的,慢慢來就可以了。」
被她的手熨帖的心口一陣發熱,她原來都懂,懂他的急切、懂他的盼望……
「亦輝,慢慢來好嗎?」甘蕾瞅了一眼董亦輝握著自己的手,輕輕地重復詢問他。
「嗯,好。」他回答,更加擁緊了她,磨蹭她的面頰。
「那,以後不準再跟我搶著做事——」見他嘴張了張,甘蕾搶先一步堵住他的話,「我做,你學。等你出師了,什麼時候表現都可以。」
于是,董亦輝乖乖地哼哼,「好。」
那麼——甘蕾的眼珠子轉了轉,是不是可以乘勝追擊,撈點好處費呢?「除此之外,我要求有每天吃一袋酸梅的權利,好不好?」
……
「好不好?」
「這個,蕾蕾——」好為難的聲音,「我跟你說過了,雖然嗜酸,但吃多了會造成腸胃功能的紊亂,對身體不好……不如,換些別的?」
「……」果然,還是行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