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認識辜湖的時候，還很年輕，那時他剛剛拜入師傅門下，做了德高望重的師傅的關門弟子。那天青和師傅坐在菩提樹下論禪，一個妙齡女子走到一旁，負手微笑而立。當時的青真的還很年思維能力，忍不住就轉頭看了她一眼。師傅卻猛地張開眼，喝斥那女子離去。女子露出個俏皮的笑容，沖青眨眨眼，竟然消失了。

青被師傅嚴厲地訓斥了一番。那之後，青才從師兄們口中知道「她」原來是一只修行了幾千年的花毛狐狸。憑師傅的功力，竟尚不能將之收伏。

狐狸叫做「辜湖」，乍一听像是「辜負」，所以青听一次就記住了。

青所在的清風觀，辜湖總是不定期地會來，有時只是露一下臉，有時則會惡作劇地逗弄青和他的師兄們，連師傅也不能幸免。師傅最鐘愛的那幅王羲之書法，就曾被辜湖畫了一只龜在上面，氣得師傅追著她斗了一個月的法，而結果是師傅的眉毛被燒掉一邊。

就在師兄們憤憤咒罵辜湖時，青卻常常是默不作聲。他總是忍不住想，辜湖就像是一個愛搗亂的孩子，雖然讓人生氣，卻不是一個大奸大惡的妖魔。

日子漸漸過去，青的法術和功力飛速提高。辜湖還是常常來瞎胡鬧一番，師傅也照例是與她水火不容，惟一改變的，是師傅日益衰弱的身體。青開始了一種憂心。

有一次，辜湖竟然三個月未至。一日早上，青到師傅房內請安，師傅細問了他練功的情況，末了，居然問起辜湖，得知她「三個月未來搗亂」之後，悵然無語。

半月後，師傅臥床不能起，忽一日面色紅潤，下了床來，召集弟子，一一解惑傳道，仿若平日一般。青心中大驚，知師傅並非病愈，而是回光返照。師傅卻坦然視之，道是塵緣已盡，並不介懷。是夜，師傅屏退眾弟子，不許陪伴。

第二日天明，青與其他師兄到師傅房內請安時，發現師傅已逝于床前，胸口插了一把匕首，而失蹤近四個月的辜湖，正漠然立在師傅旁邊。見他們進來，辜湖掃了一眼眾人，無視青和其他人的憤怒，銀光一閃，從窗口飛了出去。

青沒有哭，他暗自立誓，一定要找到辜湖，討個明白。然，辜湖就像是憑空消失了般，再沒出現在青的面前。

直到五十年後，青已近古稀之年。某日他途經一地，救了一個被妖所惑的富家公子，才發現那妖竟是他尋了五十年的辜湖。

奔湖不驚不懼，引青至一片竹林。你師傅是我殺的。不待青問，她已坦言。

為什麼？

是啊，為什麼？這三個字在青的心里縈繞了五十年，雖是親眼目睹，卻無法完全相信師傅會是辜湖所殺。

奔湖微笑，那笑一如五十年前青初見她一般。她幽幽地道，他沒有問我為什麼，我卻告訴了你……

我認識你師傅的時候，他的年紀比當年的你還要年輕。他一心求道，我不攔他。我是狐，他是人，雖然我們從來沒有談過這件事，但我知道，我對他的感情，天地不容。你師傅並不喜歡我，但是因為他的功力一直不如我，每次我去找他，他也拿我沒法。我陪了他八十年，看著他由年輕到白頭，卻沒有任何方法能留住他的生命不走向死亡。我殺他，是因為我恨他，恨他八十年修道最終成空，卻不願讓我陪他最後一夜。我殺他，因為我救不了他，那他不如死在我的手上……

青不知該說什麼。辜湖不是真心想殺師傅，師傅死于她手卻是事實。如今的辜湖，已不是當初那個只會惡作劇的天真女子。她已真正為妖。

想為你師傅報仇嗎？辜湖的眼里是冷冷的笑意，她突然撲向青，叫道︰死在我手上的，可不僅僅是你師傅！

除了師傅，還有這幾十年來死于女妖之手的二十來人。

青一格一刺。

有些不忍，但除妖是他本該做的事。

劍沒入辜湖的胸口，血鮮艷而瑰麗。

她的嘴角有血，她的眼角有淚，但她的唇邊卻綻開了一朵微笑。

這一天……我終于等到……

謝謝你……青……

奔湖那雙能魅惑萬物眾生的眼楮閉上，身子軟軟倒了下去。

青想起來，她剛才那一撲，其實沒有殺意……

青突然想起來，自己的功力已同師傅並駕齊驅，而辜湖這樣功力的妖，他已除了三十七個……

另一個疑問又在青心里叢生︰師傅……你當真是沒有能力除去辜湖嗎？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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