娶你好福氣 第三章

幾日後,吳涯雙腳套著沙環,蹣跚地走在關府內的花徑上,額上、唇上布滿了細細的汗珠。

她沒想到學功夫這麼累,平日暖塢閣、霜園一天跑個好幾回也不累,這會兒一回沒走完,卻已經是舉步艱難。

十五哥說她天資不錯,進步神速,她不免懷疑他是不是在誆她,不過既然已經練了,就繼續下去吧。

「小涯兒,老夫人正等著你呢,怎麼這會兒才來?唉呀,為何滿臉的汗?」李嬤嬤驚訝地問道。

吳涯憨笑。「李嬤嬤,我好熱,先讓我喝杯茶再說。」進了廳後,她走向茶桌,倒了茶咕嚕嚕地便猛灌兩杯。

「小心肝,喝慢點,當心嗆著了。」關老夫人愛憐地拭去她臉上的汗水。「咱們府里園子大,以後別用走的,娘讓轎子去接你,省得你出一身的汗。」

「娘,沒關系的,我走走對身體好,坐轎子又要麻煩轎夫,也震得我頭暈。」

「你這孩子,就是啥事都不計較,真讓娘心疼。」

「沒這回事啦,對了,娘,咱們今日玩什麼?」

「前些日子你不是想玩紙鳶?娘吩咐總管帶了幾個又大又美、飛得又高的紙鳶回來,這會兒咱們不如去放紙鳶?」說完,關老夫人命人將東西拿出來。

那不是得跑?吳涯苦下臉,她一步都走不動了。

「老夫人,二少爺請二少女乃女乃過去。」負責關府大廳的丫頭喜四走進來。

「展鷹?他找小涯兒做什麼?」關老夫人怔了怔。

「娘……」吳涯膩到關老夫人身上,神色不安。

必老夫人拍拍吳涯的手。「別怕,有娘在呢。」然後她轉向喜四。「去問問展鷹,找小涯兒做什麼。」

「是。」

丫頭這一去,眾人早失了原先想放紙鳶的興致,全等著喜四回報。

未久,喜四又進廳。「老夫人,二少爺說二少女乃女乃是他媳婦兒,沒道理要尋二少女乃女乃還得經老夫人的同意,請二少女乃女乃快過去。」

必老夫人一時無話可說,這的確是展鷹才會說出的傲慢話兒,想想自成親以來,夫妻倆各住鎊的、各玩各的,她雖喜愛小涯兒的陪伴,但卻更喜見小夫妻倆感情恩愛。嗯,或許是展鷹忽然發現小涯兒的好也說不定,瞧,他不是已經承認小涯兒是他的媳婦兒了,或許他想多認識、認識她,也不無可能。

「小涯兒,你就去一趟,瞧瞧展鷹找你做什麼。」

「娘,我……我不想去。」吳涯滿臉的不願。她又不傻,他找她怎可能會有什麼好事?

「沒事、沒事,展鷹其實人也不壞,只是脾氣古怪些,你別跟他計較,自然就沒什麼事了,他要真太過分,你告訴娘,我替你頂著。好了,快去吧,別讓你相公久等了。」關老夫人開始幻想自己含飴弄孫的美夢。

吳涯見大勢已去,只好無奈地跟著喜四走,早忘了腳酸,只是滿心惶恐地想著——就要跟那討厭的壞東西踫面,她今兒個真是交了大大的霉運。

喜四將吳涯領到關展鷹的書雲齋房前,敲了門。

「二少爺,二少女乃女乃來了。」

「進來。」

替吳涯開門後,喜四福身離去。

吳涯杵在門口許久,左右張望,沒見半個人影,心思轉啊轉的,這會兒逃走,不知道行不行?,

「難道要我來門口迎接你?」

「嚇!」吳涯因關展鷹忽然站在她跟前唬了一跳。

必展鷹冷冷地打量她一眼,又走回屋里。「進來,關上門。」他可不想讓無意問路過的家丁瞧見他怎麼整治她。

「喔。」吳涯只好硬著頭皮進房。

她就站在房門內,離他遠遠的,關展鷹也不理她,自在地看書。半炷香後,他注意到她槌了槌腿,然後悄悄地挪到不遠處的椅子邊,小心地坐下。

「誰讓你坐的?」

吳涯立刻彈起身。「呃……二少爺,請問你找我有什麼事兒?」

「我肚子餓了,去幫我弄些吃的來,要快點。」

咦?她與他不是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他肚子餓,告訴丫頭們不就得了,為何一定要找她?

「怎麼?還杵著做什麼?」關展鷹不耐煩地睨她。

「二少爺,我讓丫頭們來服侍,可好?」她很委婉地建議。

「怎麼?你不願意?」

「不,我沒有這個意思……」吳涯違心地道。「只是我知道你並不怎麼想見到我,咱們兩人不如少踫面,你覺得如何?」

必展鷹冷笑。「那是你一廂情願的想法,你既已嫁于我,難道不該服侍我?」

這話堵得吳涯一時語塞。對喔,說是各自過活,打一開始就是她自己的想法,從來也沒問過他,難怪他不明白。

「二少爺,我是這麼打算啦,咱們成親是娘的希望,但其實我是為了鴨子而來,而你也非情願娶我,現在既然已經拜堂,無可挽回了,不如你過你的日子,我則跟著娘過生活,咱們互不打擾,可好?」她討好地涎著臉建議,只盼以後的日子別跟這冷面煞星有牽扯便好。

必展鷹冷冷地听完她的盤算,想她真是單純得可笑,竟以為事事都能盡如她意?尤其是她又提到鴨子,這分明是再次戳進他的傷口痛處,再說他是個能讓人妥協的人嗎?

「二少爺,我這法子可好?」吳涯催問,就等他點頭,然後走人。

「不好。」哼,他就偏不順她的意。

「為什麼?」他干脆的拒絕教吳涯愣了一會兒,沒預料會听到這個答案。

「不為什麼,去幫我弄些吃的來。」他怎可能對她說——她完了,因為他要好好的整治她。

吳涯還想再說,關展鷹卻不讓她再開口,銳眼一瞪。「還不快去?」

「喔。」給他這眼神一嚇,吳涯趕緊開門出去,不懂事情怎麼跟她當初所計劃的完全不同?

必展鷹隨後走到門口窺望,見她踩著沉重的步伐,急急地想跑,卻幾次差點跌跤,模樣狼狽不堪,滿意地露出惡意的微笑。

哼,這幾日她腳上套著沙環,也夠她受的了,活該。

片刻之後,吳涯喘著氣進書雲齋,手上端著包子。

「二少爺,您的包子,我告退了。」將包子遞上桌,她松了口氣,想走人了。

「為何這麼久?」關展鷹不悅地擰眉,接著大手一揮,將整盤包子掃向地上。

「還有,我不吃包子!」

圓滾滾的包子在地上轉了轉,吳涯不可置信地瞪大眼。「你……你……」他竟如此惡劣?

「我如何?」關展鷹欺近她,將她逼退到角落,用高大的身軀及氣勢欺壓她。

吳涯本性雖愛玩,但膽子卻小,被他這麼由上往下俯視,方才被惹起的氣惱又全逃得無影無蹤。」二少爺,請問您想吃什麼?」她背抵著牆,沒勇氣抬頭與他對抗,只好對著他的胸口細聲地問。

必展鷹低望著她嬌小的身子,明明要自己討厭她,可瞧著她甜甜的臉蛋,心中怎麼也激不起任何的厭惡,反倒有股淡淡的悸動,教他不由地心上—驚。隨即清清喉,又走回案前坐下,指頭輕敲桌面。

「你不是說懂得炊事?那就弄個桂花酥、叉燒餃、梅花糕過來嘗嘗。」

「我做嗎?」吳涯驚訝地望向他。

「難道是我做?」他擺明了刁難。

「可膳房里的廚娘……」

「別擾她們,我就要你自個兒做。」

吳涯沉默地將髒污的包子拾起,轉身又走出去。

好半晌過去,關展鷹等得不耐煩了,頻頻到門口探望,待一看見她的人影姍姍而來,便立即走回桌案前,端正地坐下,一見她進門,即開口譏刺。

「要你做個點心,敢情你跑去偷懶了?」

吳涯也不理他,只是將糕餅擺妥。「二少爺,請問我可以走了嗎?」

必展鷹先聞到一陣令人垂涎的香味兒,桂花酥看似香酥可口,叉燒餃飽實可愛,梅花糕白女敕柔軟,禁不住食指大動。

「等我嘗過了再說。」他雖面無表情地回應,卻已動手舉筷挾起叉燒餃送入口里。一股叉燒的肉汁美味,在口齒間擴散,關展鷹從不知道原來叉燒餃也可以如此美味。

「二少爺,您還有什麼吩咐?」

她急切切想逃離他的模樣,惹怒了關展鷹,忍不住口是心非地惡言相向。「這是什麼東西?難吃死了!茶呢?難道你定要我吩咐一句才做一事?」

憤怒的眼神一閃而逝,吳涯垂眸暗嘆,當初還以為他整人的手段不過爾爾,她可以應付自如,原來是錯得離譜。

他不但勞役她,還損她、傷她、貶低她,怎麼會有如此惡劣之人?他真是壞啊!

「請問二少爺要喝什麼茶?」她忍著氣又問。

「毛尖。」

腳上沙環的重量使吳涯再難舉步,她只好拖著腳走出去。

必展鷹見她這模樣,稍解心中的怒氣,待她一走遠,立刻不客氣地大啖桌上的美食。

想不到這死丫頭竟然有這麼好的手藝,完全滿足了他的胃口。

好吧,瞧她那可憐樣兒,今兒個就饒她一回,明日再繼續罰她伺候。

清晨,鳥聲啁啾,將吳涯從暖被中喚醒,她想下床,雙腳卻癱軟無力,但思量著昨日與關展鷹踫面的霉運已過,她的日子又是陽光普照,便咬著牙下床。

她僵硬地抬腳換上繡褲,本想綁上沙環,但想想決定今兒個讓腳休息一日。穿上繡鞋後,她理理儀容,開了門,準備去娘那兒。

「二少女乃女乃,二少爺說等您一起床便要您過去。」喜四站在房門外稟報。

吳涯听見這樣的「惡耗」,呆若木雞。

「二少女乃女乃,快過去吧,二少爺問了好幾回了。」喜四上前輕搖。

「可……我正要去娘那兒。」她推托著。

「老夫人那兒,少爺已經派人去說了,老夫人說沒關系,二少女乃女乃盡避去陪二少爺。」

吳涯只好垂頭喪氣地跟著喜四走。

一進書雲齋,關展鷹涼涼的奚落聲先傳來。

「你這算什麼媳婦兒?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

閉耳、閉耳,當做是蚊子在嗡嗡叫。「二少爺,請問有什麼吩咐?」

必展鷹上下打量她一番,瞧她一副剛睡醒的模樣,臉蛋紅撲撲的,貝齒咬著唇,甜滋滋的可愛極了……

呔!他暗斥自己想到哪兒去了?她還只是個孩子啊!

「還不去拿早膳?」

「又要我煮的嗎?」

「不必了,你這副慢吞吞的模樣,等你煮好,天早黑了。」

必展鷹苛刻地損她,但其實是她煮的東西太好吃了,會讓人滿足了味覺,而不自覺地消了怒氣,那可不是他現在所需要的,他現在只想整整她,看她綁著沙環,狼狽的身形。

吳涯認命地轉身朝外走。

「等等。」關展鷹審視著她的背影,忽然出聲制止。

「二少爺,還有什麼吩咐?」

「你……」她今兒個腳上沒綁沙環?「過來。」

吳涯只好又乖乖地走向他。

這死丫頭走路的姿勢雖然僵硬,但他敢肯定,她今兒個腳沒套上沙環。

「把褲管拎起來。」他命令,想印證自己的判斷。

「庫館?你要我去庫館拎什麼東西?」倉庫里只屯放著要買賣的皮貨啊。

必展鷹不耐煩地瞪了她一眼。「我要你把腳上的褲管拉上來。」

吳涯听懂了,听命地將褲管拎起,低首望著自己的腳,不解地問︰「你要看我的腳?為什麼?」

她今兒個果然沒綁上沙環,白皙的小腿上,有一截烏紫色瘀血環繞著,那深瘀的顏色教關展鷹心上一緊,再讓她這麼練下去,雙腳肯定會受傷。

「我今兒個不想吃早膳了,你幫我整理房里。」他懊惱地命令。

他的本意原只是想整整她,並不是那麼惡意地要讓她受傷,沒想到她這麼禁不起折騰,這下子該怎麼不動聲色地化了她的烏青?

必展鷹只好悶著一肚子火,走出書雲齋。

吳涯見他離去,松了口氣。

叫她整理房間呀?以前她都是負責煮飯的,整理房子的事都是由弟妹負責的,一時之間,還真不知該從哪兒下手起。她環視一周,決定先從那床被子整理起。

于是她走到床邊,撢了撢被子,接著胡亂地對摺再對摺,然後順勢在床沿坐下,順便拿袖口扇風。

她看了看四周,打量著不知還有什麼要整理的……忽地,視線不期然地對上關展鷹的眼,他正陰晴不定地直視她,這才發現自己坐在他的床上。

「你回來了呀?」她嘿嘿地訕笑兩聲,緩緩地起身。奇怪,她怎麼沒听見他的腳步聲?這人又不是鬼,怎麼走路全沒聲響?

「你在做什麼?」

「摺被子啊。」她讓開,指指她方才的杰作。

必展鷹看了眼那怪形怪狀的被子。「你這叫摺被子?」那也算是摺餅的嗎?堆成一團還差不多!

她眼神眨啊眨的,滿是無辜,完全不明白他所指為何。

必展鷹揉揉眉心,他不會沒整到她反倒先被她給氣死吧?

敲門聲傳來。

「誰呀?」吳涯立刻跑出內室應門,想離他越遠越好。「啊?喜四,你端熱水盆來做什麼?還有,那是什麼味道啊?燻得人好臭。」

「二少女乃女乃,我也不知道這是什麼,是二少爺吩咐總管弄來的。」

「你擱在地上吧。」關展鷹淡聲命令。

喜四不敢再多言,放了水盆後即退下。

「把鞋襪月兌下來,腳放到水盆里。」他冷冷地交代。

吳涯瞧冒著煙的水盆,顏色是濃濁的黑,他又想出什麼壞點子欺負她了?腳若放到那水里,說不定會爛掉啊!

「我不要。」她不傻,這回可不能順著他。「我要去娘那兒了。」打算找靠山去。

必展鷹飛快地點了她身上的幾處穴道。

吳涯發現身子突然不能移動,大驚失色。「你要做什麼?」

必展鷹也不理她,用腳將水盆一踢,只見水盆平穩地移動到吳涯身旁,一滴水也沒外漏,接著他毫不憐惜地拎起她,連鞋帶襪地將她的雙腳放進水盆里。

吳涯立在水盆里,黑水迅速地染濕了她的鞋襪及褲管,腳踝感覺到溫熱且微帶刺痛,嚇得她忍不住流淚。

「你……快放了我,不然我告訴娘還有大哥。」她虛張聲勢地威脅。

「大哥去京城了,而你若不怕娘擔心,盡避去跟她告狀。」關展鷹老神在在地坐下,拿起桌上的書閱讀。

「哇……你這個壞人……壞人。」吳涯失了靠山,心慌地開始大哭。

必展鷹將書翻了一頁,樞樞耳朵,根本不理她。

餅了一會兒。

「不得了了,這毒水要泡爛我的腳了!」她開始驚叫。

必展鷹仍不在意,還倒了茶,悠閑地品茶茗香。

吳涯眼淚鼻涕齊流,謾罵了約一刻鐘,關展鷹才起身步到她跟前。

他盯著她,直到吳涯收了嗚咽聲,才冷冷地開口︰「以後不準再綁沙環,听到了沒有?」省得他還得勞心勞力化了她的瘀傷。

「嗚……是你自己答應十五哥,要讓我學功夫的。」

「我現在又不想答應了。」

「嗚……你不講信用。」

「你說什麼?」他朝她欺近。

吳涯身不能動,無法閃躲,唯一的念頭只想逃離他遠遠的,急忙承諾︰「我答應你便是。」

必展鷹瞧她像只受驚嚇的小兔兒,這模樣既可憐又惹人心疼,心緒矛盾了起來,明明想討厭她、整她的,卻怎麼也硬不下心,惹得他煩躁了起來。

「你走吧。」他松開她的穴道。

吳涯像逃難似的,瞬間跑得無影無蹤。

必展鷹瞪著地上一路延伸到外的濕漉鞋印,心中突然感到懷疑,在這場整她的游戲里,到底誰才是受害者?

是她?還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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