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別哭 第十章

鳳凰花開的六月。

偌大的校園里滿是人群,只見身著學士服、碩士服、博士服的學生身旁圍繞著親人,有的聊天、有的拍照,不同的人群所散發出的訊息都是一樣的——快樂。

丁鈺芬身著淺藍白條紋的無袖上衣,及膝上十公分的白色窄裙,手捧一大束純白的玫瑰與另一束較小的花束,踩著自信愉悅的腳步走往微生物研究所。她將已留長些許的頭發往上盤起,露出完美的頸部線條。

周圍的人全向她行注目禮,若不小心眼光對上他人,她會抿著唇淺淺一彎,得體又含蓄地回應他人贊賞的眼光。

今天,是範郢崴畢業的日子。

她很開心,雖然這一陣子以來,他母親依然反對兩人交往,但郢崴的堅持,讓他母親放棄了安排相親。

她沒再見過他母親,這三、四個月來,發生了一些事。先是她辭去了工作,但曠職一周並不是主因,而是她對舊有的工作感到疲累,于是決定辭去公關的工作,轉任某公司總經理的秘書。

她去應徵秘書的事,郢崴還頗不高興,他深怕老板賞識她的才干與美貌,納她為「小妾」。但事後他知道多慮了,因為她可以自己處理得很好,根本毋需他費心。

有時,職場上的她比他成熟多了,她看得出他原本認定的放縱、不端莊的女孩,一轉而成本來的面目,他是很驚喜但也多了些許恐慌,

他沒自己賺過一毛錢,相較之下,總覺得自己軟弱了些,變得……配不上她了。但這些患得患失的心態,他從沒說出口,只是溫柔的給予她更多的愛,而這彷佛在告訴她,他退伍後勢必努力工作,讓她成為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

轉眼間,丁鈺芬已來到微生物研究所門前。

四下張望後,她先看見範郢崴的母親,而範郢崴則背對著她,沒瞧見她的到來。倒是範胡秀蓮不一會兒便看見了她,但視線只停留一會便移開。

丁鈺芬淺淺地笑著走向前去,發現他母親似乎不太認得她。她有什麼改變嗎?不然為什麼他母親一臉不太認識她的樣子。

「郢崴,你自己看看,放眼過去哪個女孩不好?依媽看,隨便找個女孩都比她強。」範胡秀蓮咕噥著,然後俏聲道︰「那邊走來一個很有氣質的小姐,你要是追上她,媽才覺得你有眼光。」

範郢崴沒順著母親的視線瞧去,只是無奈地苦笑,「媽,你又來了。」

「咦?」範胡秀蓮輕咦了聲,訝異地看著她覺得還不錯的女孩來到眼前。

「郢崴。」丁鈺芬在他身後輕喚。

範郢崴驚喜地回頭,趨前牽她的手,「你終于來了,等你好久了。」

「真的?你不是說十點?」她看了看手表,才九點五十哪。

範郢崴笑了笑,將她帶到驚訝的母親面前,「媽,你見過的,她是丁鈺芬。」

範胡秀蓮挑起眉上下打量著丁鈺芬,原先的好感霎時粉碎,刻薄地道︰「你以為氣質用裝的就可以了嗎?」

丁鈺芬錯愕地對上範郢崴薄怒的眼。

「媽。」他冷著臉,十足的不悅。

「怎麼?連實話都說不得?」範胡秀蓮嘴硬地說。之前,她遠遠瞧見丁鈺芬,還認為她是個很有氣質的女孩呢!誰知三個月沒見,她換了發型與裝扮,一時間還蒙騙了她。

「今天我畢業,我希望一切都能快快樂樂的。」範郢崴望了母親一眼,誠懇地道。

範胡秀蓮拉不下老臉,悻悻然走到旁邊休息,打算眼不見為淨。

「別生氣了。」丁鈺芬黯然地安慰範郢崴。

「你不生氣?我媽太沒風度了。」看著她沒有笑意的眼眸,他很心疼。

「你也不希望我和她吵起來吧?」強迫自己笑一個,不想讓他看出她有多難過。她是尊重他母親的,只是……

「她只是在鬧脾氣,總有一天她會接受我們的。」輕輕撫著她的頰,語氣一轉,喜道︰「你送我的花?好漂亮!」

將花遞給他,丁鈺芬笑了笑,「恭喜畢業。」

「學長,這是你女朋友?」一旁的學弟湊了過來,見範郢崴笑著點頭,忍不住喳呼,「哇,學長的女朋友真漂亮!替你們照張相吧!」說完,逕自拿過範郢崴手中的相機,往後退了幾步,「後面的讓開一點喔!」

範郢崴愉快地朝丁鈺芬靠近了些,但礙于耳目眾多而不敢有所踫觸。

「學長!」學弟放下相機,抗議道︰「手搭上去,靠近一點嘛!」

「對啊!學長。」旁邊的學弟妹也異口同聲地嚷著,皆為這樣的郎才女貌驚嘆。

拗不過大家,範郢崴抬起手攬住丁鈺芬的腰,將她拉近他。

「哇!好浪漫喔!」不知是哪位學妹發出羨慕的語聲。

 嚓一聲,學弟按下快門,笑著遞還相機。

「謝謝。」

「不客氣,能為學長服務是學弟的榮幸。」說完,學弟和他的同學們談笑去了。

範郢崴牽著丁鈺芬的手,來到母親面前喚著,「媽……」

範胡秀蓮望著登對的兒子與他的女朋友,在心里嘆了口氣。她不得不承認,丁鈺芬是讓她改觀了,而且兒子也說過,她是個大學生呢!所以,也許……她終于心不甘情不願地道︰「拍完照就去吃飯吧!」

「媽!」範郢崴驚喜地揚眉,他看得出母親軟化的態度。

「我可沒點同意。你還要當兩年兵,若有緣分,兩年後我再同意也不遲。」範胡秀蓮一臉嚴肅地道。

範郢崴喜形于色地握了握丁鈺芬的手。

丁鈺芬在心里想著,也許……幸福是可以期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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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跨出公司大門,便看見獨坐在機車上的範郢崴。丁鈺芬漾出甜笑,快步朝他走去,只是他卻一反常態,顯得臉色凝重。

丁鈕芬敏感地問︰「怎麼了?」

範郢崴沒開口,只是靜靜地握住她的手。

他的神情讓她不安,連忙又問︰「到底怎麼了?你別嚇我啊。」

莫非是他母親又說了什麼?

上禮拜畢業典禮後的聚餐,氣氛其實還不錯,雖然他母親仍是板著臉,卻已不再口出惡言地傷害她,甚至還會叫她「丁小姐」,問了幾句下著邊際的話,

本以為是個好的開始,莫非她高興得太早了?

「你媽媽又說了什麼嗎?」她擔憂地望著他,神情著急。

「不是,你不要亂猜。」遞了安全帽給她,他沒有開口解說的打算。他的心情很紊亂,一時間不知該從何說起。

「你不說清楚,我就不上車。」倔強地瞪著他,她不妥協。

知道她的堅持,他嘆了口氣,無力地道︰「兵單來了,下個月十六報到,中心在宜蘭金六結。」

「這麼快?金六結?」知道他申請提早入伍,沒想到是這麼快。宜蘭金六結?那是什麼地方?

提早入伍是兩人商量過的,因為希望早些服役可以早些退伍,所以才提出申請,卻怎麼也沒想到,七月十六就要入伍了。一思及將要分開,縱有再多心理準備也無法承受。

一年十個月,好漫長的歲月……

丁鈺芬低垂下頭,感覺心房揪緊。

「我也沒想到會這麼快。」握緊她的手,他真的不知道,放開這雙手需要多少勇氣?

丁鈺芬深吸一口氣,展露笑顏,「很好啊,後年的五六月你就會退伍了。」似乎這麼說,才不會覺得日子很難熬,只可惜顫抖的紅唇泄漏了她的心情。

「鈺芬……」好多話想說,卻不知如何起頭,只能化做一句輕喚。

「去你家再說吧。」這陣子以來,他總會來接她下班,也許去看電影,也許逛街,更多的時候是在他家,而她會學著做菜來「磨練」他的腸胃。

無言地發動車子,當車子滑進擁擠的下班車潮時,丁釭芬靜靜地環住他的腰,臉頰貼在他的背上,沒有說話,只是這樣抱著。

有太多太多的情緒,讓兩人沉默,等紅綠燈時,他會撫上她環在他腰上的手,輕

輕地握著,仿佛千言萬語全在相握的剎那,靜靜地流蕩在彼此心田。

丁鈺芬幾乎要落下淚來,她不敢想像想見他時卻無法看到的情況,畢竟,他們幾乎是形影不離的,如今……一年十個月,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的相思煎熬就要到來……

將臉埋進他寬闊的背,淚水浸濕薄薄的襯衫。她不想讓他看見她的淚水,不想讓他知道她有多麼不舍,就怕會讓他難過,會讓他更心痛。但,愈是想起他體貼的溫柔,淚水益發難以控制。

最後,怕太多的淚水會令他察覺,她選擇離開他的背,讓淚水低落在兩人之間的空隙。

當意識到抵達他的住處,她趕忙抹去淚水,不讓他瞧見,可他卻還是在轉身的剎那發現了。

「鈺芬……」喚著她的名,他幾乎哽咽。

「我……我沒事。」了鈺芬趕忙撇開頭,逕自上樓。

他只能尾隨在她身後握緊雙拳。

她-直低著頭等他開門,才-進門,她便直奔他房間。

範郢崴快步跟上,反手鎖上門,毫不猶豫地將她擁進懷里,「鈺芬,鈺芬,你別哭……別哭……」他自己也難過得想哭了。

「宜蘭,好遠的地方,我怎麼去看你?」反身用淚眼凝注他,她只能這麼問。

「沒關系,不能來也沒關系,我會好好的。」替她抹去淚痕,他只能堅強地安慰她。

「不,我會去看你的,我一定去看你。」撲進他懷里,她放聲痛哭。于公,她可以冷靜果決;于私,她只不過是個渴求愛情的女人啊。

「中心只要待兩個月,兩個月後會分發到哪里還不知道,也許兩個月後,我會在台北服役也不一定。」強顏歡笑的,範郢崴安撫著她。

「你怎麼能這麼樂觀?我做不到。」她哀哀地啜泣著。好不容易有他相伴了,為什麼又要別離?她不要,不要,不要啊……

「鈺芬……」他只能一直喚著她的名,彷佛多喚幾次,他們的心便靠近幾分,外在分別的距離便不再遙遠。

「愛我。」丁鈺芬抬起眼,深深地望著他。「求你愛我。」她吻上他的唇。

「鈺芬?」他驚愕地推開她些許,「你在說什麼?」

「讓我知道你會一直在我身邊。」她決定把自己給他,用他的身體烙下痕印,證明她永遠只屬于他。

「不可以。我一當兵便是兩年,也許這兩年里,你會發現有人更適合你。」他說出的話刺傷了她,也反傷自己。

丁鈺芬抖著唇,淚水滑落兩腮,「你……你說這是什麼話?」

「我不要你後悔,不要你辛苦地等我兩年,也許我們應該……」

「不,我不要听你說。」她再次激烈地吻上他的唇,兩手緊緊攀附著他的肩,牢牢地將他貼向自己,在胸膛相接的那一處,感覺著彼此的心跳互相撞擊,密不可分。

丁鈺芬熱情地吻著範郢崴,他想推拒卻怎麼也無法放開她。終于,他低吼一聲,反被動為主動,開始狂野地吻著她。

她顫抖著手替他解去鈕扣,將吻落在他結實的胸,她略微用力地咬嚙著他,要他的身體留下她的記號。

「你……你在玩火……」範郢崴低喘著說。交往至今,他們很親密卻始終沒有跨越最後那道防線,他是尊重她的,但即將分離的痛楚卻讓兩人格外地渴求彼此,理智全失。

「我要你。」她又吻上他的唇,探出舌挑逗他,一手揉向他耳垂,知道那是他敏感的地帶。

受不了心愛的女人如此熱情的邀約,範郢崴快速地褪下她的衣物,熾熱的大掌撫上她縴細的腰,慢慢向上游移,輕易地解開她胸前的束縛,在他盈握住她胸前的雪白時,兩人皆細細地倒抽一口氣。

「你會後悔的。」將她壓至床上時,他啞著嗓音說。

「那是我的事。」翻身將他壓于身下,她開始吻著他健壯的胸,想用他待她的方式讓他也得到滿足。

「你……你學壞了。」範郢崴訝異于她的大膽,只覺一股熱流在體內四處流竄,找不到出口。

「真的嗎?」嬌媚地覷他一眼,她一邊往下吻去,一邊解開他的褲頭。

「不。」這樣的狀況徹底讓他崩潰,為了尊重她,他壓抑得好辛苦,而這一次,

她竟用如此奔放的態度挑逗他,他再也無法控制了。

「你完蛋了。」又換他將她置于身下,笑容曖昧地道︰「別以為只有你會。」

當他褪去她最後的衣物時,她羞紅了臉,欲蓋彌彰地想遮掩。

望著她嬌羞的模樣,他笑了。「你臉紅了。」

「你不也一樣。」

他是被欲火刺激得全身發紅。

「煞不了車了。」他挫敗地低喃,真的很想要她。

「沒人要你煞車。」堅定的將他拉向她,或許她也害怕,但在這一刻,她豁出去了。

「我愛你……」

「郢崴……」當痛楚漸褪,丁鈺芬緩緩綻出一抹美麗的笑靨,吻上他的唇,柔柔地傾訴,「你是我的了。」

範郢崴心頭一熱,「我永遠是你的。」他再也無法保持理智,開始墜入最原始的極致境界……

這一天,他終于知道自己錯得有多麼離譜。因為,這是她的初夜,她並不如他所想的那麼不自愛。這個發現,讓他對她有了更深的眷戀,無法否認心頭的狂喜。

自始至終,他只有她一人,她也只有他一人……

這想法,好甜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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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靜地趴伏在範郢崴胸前,丁鈺芬噙著笑聆听他沉穩的心跳,適才的激情已慢慢褪去,留下兩心相屬的溫馨。

「痛嗎?」他關心地問,手輕輕撫模著她光滑的背脊。

「有一點。」她羞澀地低語。

「我們……結婚吧。」他按捺不住地月兌口而出。

「為什麼?你當初不是這麼打算的。」她雖感動于他的認真待她,卻不希望他因她而改變既定的目標。

「那時沒想到我們會這麼快……」他不要她受委屈,給她一個名分是他能做的,

雖然這兩年他也許不能常在她身邊。

「沒關系的,我會等你退伍,兩年後等你找到工作穩定下來再結婚也不遲。」

「反正今生我認定你了,早娶晚娶都是娶。」他急切地表達他的誠意。

「可我還不想嫁,」她笑著望他。「未婚的身分上班比較適合。」她還打算多工作幾年,

「哦,是嗎?」他有些沮喪。

「笑一下吧!」丁鈺芬扯了扯他的嘴角,「反正今生我是非你不嫁,你別以為現在不嫁就可以賴掉喔,」

「你喔。」將她抱緊了下,不打算勉強她。

「對了,我剛才決定了一件事。」她賣個關子,沒一下說出來。

「什麼事?」範郢崴間。

「我要去買輛車。」她已有駕照,只是一直不認為有開車的必要而未買車。

「買車?你想開車到宜蘭看我?」他馬上猜到她的用意。

「一下子就猜到了,真沒意思。」她噘起唇,嬌嗔地睨他一眼。

他捏了捏她的粉頰,「你在想什麼,我猜不到才怪。」想到她的心意,他覺得滿心溫暖。

「你不反對羅?」她興奮地道。

「我反對。」他嚴肅地申明。

「為什麼?」自他身上爬起,她不滿地咕噥。

「宜蘭路途太遠,而且開車一定得走北宜公路,太危險了,我不要你開車。」他不要她一個女孩子開那麼遠的車,

「我會很小心的。」丁鈺芬保證。

「我不答應,」他也堅持。

「你不答應也沒用,我已經決定了。」撇開臉不理會他。

範郢崴嘆了口氣,扳過她的臉無奈地道︰「那你得答應我,不可以開快車,凡事小心為上。」

「知道啦知道啦!你這男人有時就是這麼婆媽。」她夸張地皺起眉,噘起紅唇嗔道。

「我也是為你好。」他一臉認真。

「是是是,親愛的。」軟軟的呢噥逸出口中,馨香的氣味直撲他鼻間,讓他心中一動,在怦怦的心跳聲中,他們仿佛看見不朽的愛情神話在兩人身上重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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範郢崴入伍了,這一天,丁鈺芬不敢去送他上火車,因為她知道,她將會泣不成聲,她不想讓他看見這樣的自己,會讓他更牽掛的,所以,她只寫了封信,要他上火車之後再拆開來看。

看了看時間,丁鈺芬坐在辦公桌前,默默地垂淚。

同一時間,範郢崴在火車上打開她的信,看著她的字跡,心里一陣激動。

郢崴︰

你不會怪我不來送行吧?你知道我的,我一定會哭得很丑,我不想讓你

看到這樣的我。

懇親會時,我一作定會去看你。你有空,別忘了寫信或打電話給我。

我會乖乖地等你回來,絕不多看別的男人一眼,

心里有好多好多話想跟你說,但我只想告訴你,你放心,我會好好照顧

自己,然後等你退伍,娶我回家。

怎麼辦?我已經開始想念你了,可是我會很堅強的,你在軍中也要堅

強,只要熬過這一年十個月就好了,時間其實過得很快的,對不對?

我愛你,雖然你已經知道了,但我還是不厭其煩地想一直跟你說︰我愛

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

永遠愛你的鈺芬

範郢崴感動地將信貼在胸口,久久不能自己。

他如何能不愛這個小女人?無論她在公事上多麼精明干練,在他心里她永遠是他最眷戀的小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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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日凌晨五點多,當丁鈺芬整理好一切該帶的東西準備出門時,葉素茵穿著整齊地自房內跑出來。

「茵茵?」丁鈺芬訝異地上下審視她,更看見隨後步出的葉素茵的男友尹瑞言也是一身的外出服打扮,「你們這麼早也要出去?」怎麼昨夜沒听他們提起?

「我們陪你去宜蘭吧。天色還暗著,你一個人開北宜我們不放心。」葉素茵替她提起幾袋東西,笑著道。

「茵茵。」丁鈺芬張大嘴,清亮的眼眸中浮起一層水霧,感動得不知如何言語。

「別那麼感動。我只是沒交過當兵的男朋友,想藉機會去看看熱鬧罷了,」葉素茵將較重的一袋遞給尹瑞言。

「嗯。」丁鈺芬含笑點頭,一切盡在不言中,葉素茵的情意,她收下了。

三人就在尚未大亮的天色下出發,開車往宜蘭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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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多光頭阿兵哥啊。」葉素茵張大了眼,深感有趣地嚷著。

停好了車,三人先去「提領」範郢崴出來。在等待的過程中,丁鈺芬兩眼直盯著樓梯口,等待傳訊的士兵通知範郢崴下樓。

胡亂張望的葉素茵正好向上望,趕忙拍了拍丁鈺芬的肩,要她仰頭往三樓看去,只見戴著帽子的範郢崴也正往樓下看,一臉驚喜。

丁鈺芬與範郢崴四目交接,高興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範郢崴咚咚咚地急奔下樓,先跟班長行禮後,一步步朝他們走來。

丁鈺芬只能定在原地,看著身著軍服的範郢崴走過來,心情激動萬分。

「鈺芬……」範郢崴才開口一喚,她便往前撲去,他一驚,趕忙推開她些許,「不行。上級有令,在營區內不可以拉拉扯扯的。」縱使他極想擁她入懷,也不能胡來。在軍中,法紀是最高原則,若被看見,結束會客後肯定會被「處罰」,

「郢崴。」看著心上人就在眼前卻觸踫不得,丁鈺芬滿心委屈。

葉素茵在一旁插嘴道︰「什麼爛規定,真是不通人情。」

尹瑞言倒是很能體會,「當兵就是這樣,你們女孩子不會懂的。」

範郢崴點了點頭,「沒想到你們這麼早來,你該不會一夜沒睡吧?」好想撫上她的臉,卻只能壓抑著心里的思慕,溫柔地問。

「我很早就睡,就怕今早起不來。」丁鈺芬直視著他,驕傲地笑著道︰「你看起來不一樣了。」

「是嗎?」他看了看自己,只覺還不太能適應軍中的生活。太規律,太刻板。

「變帥了。」她笑得好耀眼,幾乎眩花了他的眼。

「哇。」葉素茵在一旁抖了抖身子。「鈺芬,你何時變得這麼惡心啊?」

丁鈺芬就只是笑,也不回嘴。

倒是尹瑞言開口道︰「找個地方坐下來聊吧。」

範郢崴點了點頭,四人到車上提了好幾袋東西,他忍不住問︰「這些是什麼?怎麼這麼多?」

「你有所不知啊。」葉素茵又插嘴了。「幾天前,我們丁大小姐便忙著準備東準備西的,好像你在軍中根本沒東西吃似的,還一直問我要不要再買什麼呢。」

範郢崴心中一熱,看著丁鈺芬,傳達內心的感動。

丁鈕芬笑著道︰「我帶的都是該準備的啊。」

「是嗎?」葉素茵一行人邊往餐廳走,她一邊如數家珍,「飲料是該帶的,可是蛋塔有必要去排隊訂購嗎?還有那個鹵鴨翅膀,是用預約訂購的,還有這些零食,活像要去郊游野餐。若不是搬不動,我看你連微波爐,瓦斯爐也要扛來了。」

這番話惹得大家笑開懷,在快到餐廳時,範郢崴看了看四周的「眼線」少了點,便牽住丁鈺芬的手緊握著。

「你不是說……」她有些訝異,卻也不願放手。

「管他的,看到就看到吧,」打她一來,他就只想看著她、听她說話、牽她的手、吻吻她,抱抱她,可惜只有前面幾項能做。

四個人在一排長鐵桌中找了位置坐下閑聊。只听範郢崴和尹瑞言開始討論起軍中的事情,菜鳥範郢崴順便也跟早已退伍的老鳥尹瑞言討教一些軍中該注意的事情。

「哎呀,你們盡說一些我們不懂的。」葉素茵又有意見,看了丁鈺芬一眼,直犯

嘀咕。

「男人就是這樣。」丁鈺芬倒不在意,雖然很希望能單獨相處,但在眾目睽睽之下,什麼也不能做,還不如大夥一起聊天。

「金六結要抽到金馬獎的機率很高。」範郢崴突地說道。傳聞在金六結新兵中心待過的兵,抽到金馬獎的機率高達六、七成,雖然班長否認並要他們安心,但他仍是擔憂不已。

「真的?」丁鈺芬倒抽口氣。金門,馬祖?她心涼了一半。

「也許我會好運一點。」在桌子下面,他握住她的手安慰著。

丁鈺芬一顆心忐忑不安,「抽簽之前要跟我說一聲,我去幫你拜拜祈福,希望不要抽到。」

「對啊,抽到的話就毀了。」葉素茵雖是局外人,但也覺得抽到金馬獎的人實在太可憐了。她可不希望好友天天以淚洗面哪!

突然,餐廳門口跑來一名士兵,看到範郢崴便叫道︰「範郢崴,有人來會客,好像是你媽媽。」

丁鈺芬嚇了一跳,才十點多。

「我去接我媽媽過來,你們等一下。」他緊握了丁鈺芬的手一下,才離去。

「好可怕。」葉素茵咕噥著。

「怕什麼?」尹瑞言忍不住笑了。

「听鈺芬說,他媽媽很凶哪。」葉素茵有點緊張,趕忙拉著尹瑞言往旁邊坐一點,「我們坐邊邊一點,讓他們母子好說話。」其實是希望能離多遠是多遠,最好當作不認識。

「不會啦,現在應該不會了。」丁鈺芬看著好友驚悚的表情,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但願喔。」葉素茵坐在面對門口的位子,一看見範郢崴帶著個婦人走來,馬上低聲道︰「來了來了。」

範胡秀蓮一看到丁鈺芬,顯得有些驚訝。三人則趕快起身,恭敬有禮地異口同聲道︰「伯母好。」

不置一詞,範胡秀蓮坐了下來,眼光盯著兒子上下看著,「郢崴,你好像瘦了一點。軍中的伙食不好嗎?」「是不太好。」範郢崴挺老實。

其余三人都噤聲不語,陪坐在一側听著。

範胡秀蓮又和兒子聊了些話,才轉向丁鈺芬,「丁小姐,這麼早就到了?」她沒搭上社區里的探親專車,所以來遲了。原先兒子說路途太遠不要她來,但她怎麼能不來?她就這麼一個寶貝兒子,當了兵,她比誰都掛心哪!

「嗯。」丁鈕芬趕忙回答道︰「六點多到的。」

「開車來?」

「嗯,走北宜公路。」

葉素茵看著這麼一板一眼的場面,忍不住偷扯了尹瑞言衣角一把,滿臉無奈。尹瑞言只是回以一笑,要她別多嘴。

範胡秀蓮看了看滿桌的食物,有些訝異地道︰「這些是你準備的?」

「對。」丁鈺芬見範郢崴方才放在一旁的保溫壺,心里猜測著他母親帶了些什麼來。

「吃這些東西怎麼成?」範胡秀蓮挑剔著道︰「難得來看一次,當然要帶些能滋補身體的東西才行。」語氣不甚嚴厲,卻听得出她的不滿意。「來,郢崴,媽給你帶了雞湯來,你最愛喝的。」

「媽,我剛吃了些東西,還不餓。」範郢崴看丁鈺芬垂下頭,心里很不舍,可在母親面前又不好多說什麼,只好在下面輕輕握了握她的手,給她支持,

「先喝點湯也好。」範胡秀蓮打開保溫壺,濃郁的雞湯香味竄進眾人鼻翼間,讓葉素茵忍不住開口了。

「好香啊!伯母,你手藝真好。」她甜笑著說,雖然不滿範胡秀蓮對待鈺芬的態度,但為了好友長遠的未來著想,她選擇視而不見。

「哪里。」範胡秀蓮對這個一臉笑意的女孩頗有好感,語氣也客氣了些。「我帶了不少來,你們若不嫌棄,可以一起嘗嘗。」

「真好,有口福了。」葉素茵笑著說,現場的氣氛也緩和了些。她偷偷地朝丁鈺芬眨了眨眼。

葉素茵是個飽受母親疼愛的女孩,她開朗的個性與甜甜的笑容特別討長輩歡心。比較起來,丁鈺芬便顯得較不會與長輩相處,也許是自小便沒了父母在身旁付出關愛

的關系。丁鈺芬也算開朗,卻不同于葉素茵,前者是後天培養出來的堅強,後者卻是天性使然。

席間,丁鈺芬的話少了些,幾乎都是範胡秀蓮和葉素茵在說話。葉素茵會提起一些有趣的事,例如高中時和丁鈺芬做了些什麼,發生了什麼事等等。藉由這些話題,讓範胡秀蓮重新認識丁鈺芬。

接下來的氣氛變得較為活絡,一轉眼,便已下午兩點多,範郢崴三點要去站崗,

「你們可以早點回去,我還得先回去報到。」

丁鈺芬聞言,哀怨地瞅著他,說不出一句話來。

範胡秀蓮看在眼里,對丁鈺芬的好感又多了幾分。看來,這女孩當真對兒子有情,她也感到安慰。

離別的氣氛像低氣壓,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回去時,開車小心一點,不要開太快。」泛郢崴忍不住又叮嚀。

「我……我會的。」一想到又要分開,丁鈺芬只覺痛苦的情緒讓她幾乎喘不過氣來,下一回,不知何時才能來看他?

一想到相思的痛苦,丁鈺芬再也憋不住,淚水急落而下,她別開臉,想飛快地拭去淚水,卻還是被大家看到。

葉素茵瞪大了眼,滿臉錯愕。她知道丁鈺芬心里難過,卻怎麼也沒料到她有這麼在乎,心里一酸,也落下淚來。

「茵茵,你跟人家哭什麼呢?」尹瑞言听到抽噎聲,嚇了一跳。

「我心里難過嘛,」看著早已坐滿的餐廳全是來省親的人,葉素茵是感動的。大家都是大包小包的,就怕在軍中的兒子或情人營養不足,對于這樣的人性溫情,如何不感動?

範郢崴再也按捺不住地握住丁錳芬的手,心里的不舍與難過,幾乎讓他無法承受。「鈕芬……」

「我……我沒事。」嘴上說著,面對他的溫柔,淚水卻怎麼也抑止不住。

範胡秀蓮看著兒子和丁鈺芬之間那化不開的深情,眼里也閃動著淚光。老伴,咱們兒子終于找到一個真心人了。

尹瑞言開口打破哀傷的氣氛,笑著道;「你再哭下去,就有人要逃兵啦!」

丁鈺芬聞言,忍不住笑了出來。臉上猶掛淚水的她,格外有種淒楚的美。

「說什麼嘛。」葉素茵捶了尹瑞言一記,嗔道。

隨後,由尹瑞言開車,葉素茵坐前座,載著淚水依然流個不停的丁鈺芬和範胡秀蓮回台北。

要離開時,丁鈺芬搖下車窗,範郢崴顧不得眾人的注視,伸手自窗外握住她的手,殷殷叮嚀道︰「別再哭了。」他又何嘗不心酸?只是男兒有淚不輕彈哪。

回程的路上,丁鈺芬沉默不語,只是靜靜的垂淚。

突地,一雙手搭上她緊抓著面紙的手,輕輕地拍了拍。

「伯母?」訝異地抬頭,丁鈺芬望進一雙慈祥的眼。

「他去當兵,是一種磨練,你該高興的,」範胡秀蓮溫柔地道,眼里有淚,唇角卻有笑。

沒感受過母愛的丁鈺芬,再也控制不住地抱住範胡秀蓮痛哭失聲,抽抽答答地道︰

「我……只要一想到,他沒吃過什麼苦,現在卻天天被操練,心里……心里就很難過。」

「我知道,我知道,我也舍不得。」範胡秀蓮老淚縱橫,她的兒子可是她唯-的命根子,曾幾何時讓他吃過苦,今天听到他和尹瑞言談論起那些要人命的操練,她也心疼啊。

前座的葉素茵偷偷擦去眼淚,她知道,今天若是尹瑞言與她聚少離多,她恐怕會哭得更加歇斯底里。

尹瑞言看著一車子哭泣的女人,無奈地搖了搖頭,男人當兵嘛,有這麼嚴重嗎?唉,想當初他還不是熬過來了?這些女人真是少見多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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