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個隨處可見的小村莊里,村民個個樂天知命、勤奮工作,只是今日每個村民臉上,都流露著一絲絲恐懼無奈。太陽漸漸隱藏了自己的臉,整個村莊慢慢溶入黑幕……路上商家早已收攤關上大門休息。
"村長,我求求您!求您放了我的孩子,他不是惡魔之子,不是的!"村長家大廳里跪著一名婦人,淚流滿面的婦人頻頻對村長磕頭。
圍在四周的村民,有些不忍的轉過頭去,有些臉上和婦人一樣掛著兩行淚水。"對不起,王大嫂,我真的無能為力……"
此時,村長懷中的小孩突然號啕大哭,他正是這名婦人剛產下不久的嬰孩。他和一般孩童一樣會笑會哭,只是他的膚色和頭發與一般孩童不同,雪白如同白紙,讓人見了心中不免恐懼。
在村里有個流傳已久的傳說——
很久以前,村中有名婦人產下一名全身雪白的孩子,婦人不顧其他村民反對與異樣眼光,執意要把小孩扶養長大。
小孩漸漸長大,也漸漸了解為何身旁的人總以異樣眼光看他。
連續好幾年,村里發生旱災,村民們一致認為,這一切都是因這名雪白之人引起。因為他的存在引發了天怒,連年旱災就是上天降下的懲罰。因此村民們執意要將這名不祥之人燒死,以平息天怒。
全身雪白之人終于忍受不了這種日子,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親手殺死了辛辛苦苦扶養自己長大的母親,同時瘋狂砍殺好幾位村民,之後便躲入深山不見蹤影。
為了保全村民的性命,村民們全力設下層層陷阱,希望能捉拿這名"惡魔之子"。最後,村民如願捉拿到"惡魔之子",將他活活燒死在深山里。
從此,村里若有人產下全身雪白的嬰孩,必定將他丟棄深山以奉祀山神。
今晚,村長正準備將日前產下的"惡魔之子"送到山里以祭拜山神。
"王大嫂,並不是我狠心要害這孩子,只是不這麼做會害了其他村民,你就別為難我了!今晚我必須將這-惡魔之子-祭拜山神,以免村里再發生不幸的事。"
"你就別為難村長了,只怪我們和這孩子無緣。"身旁的丈夫扶起跪在地上的妻子。即使他也是萬般不舍,但顧及村民的安全,他只好忍痛犧牲這孩子。
王大嫂看著村長手中的骨肉,不舍的撫模嬰兒臉頰。"我的兒啊!原諒娘,娘無法保住你的命,只好來世再續母子緣了。"
王大嫂哭倒在丈夫懷里,難以割舍還是得割舍啊!
就這樣,村長手持火把,帶領著村民來到山林,經過一番祭拜之後,村長將"惡魔之子"放在一塊大石上,便帶領著村民返回村莊。不知情的嬰孩仍安穩的沉睡夢中。
暗處有兩名身手矯健的人來到嬰孩身旁,女子小心的抱起熟睡嬰兒,冷冷的表情沒有絲毫感情,猶如一張沒有生命的面具。柳眉下有雙堅毅的眼楮,薄薄的雙唇緊閉著,縴弱的身子卻透露出一股不服輸的個性。
冷漠,是旁人對她的感覺。鮮少人知道在她冰冷的面具下,有著比一般人更強烈的情感,只是她不善表達罷了。
瞬間,兩道黑影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們是"山神"底下的隨從嗎?或是另有陰謀的不法之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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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如瘳與師父獨孤老人從日落後便一直躲在樹林里,等待"祭拜山神"儀式結束。
以前听師父提起以嬰孩祭山神一事,她總認為師父是在開玩笑;沒想到今日親眼目睹這種事,她內心一股憤懣盤據心頭。
哼!一群愚蠢的村民。
懷中嬰孩天真無邪的面龐惹人憐愛,而世上真有如此殘忍的父母會將自己的骨肉棄之不顧,只因為他一身雪白的膚色?
"不能怪這孩子的父母,他們也是出于無奈。"走在前頭的獨孤老人說出她心中的疑惑。
難道他們不曾力爭過?白如瘳熟練的揮動雙手,以她的語言——手語,說出她心中不平。
"有,只是再怎麼力爭結果還是一樣。沒人敢負起留下這孩子的責任。"
在師父眼里,她看見了無奈以及一絲絲痛苦,難道……
獨孤老人看著她的雙眼,明白她心里的疑惑。"三十幾年前,我也曾因此失去我唯一的兒子。"
所以,師父才會暗地救起每個被丟棄的小孩?
"孩子是無辜的。"
看著師父孤獨的身影,白如瘳知道,世上擁有不幸過去的人,不只她一人。
來到森林深處,師徒二人熟悉的走進一條極隱密的小徑。蜿蜒的小徑被四周高大林木隱密遮掩。從外面看來,完全看不出林間暗藏著這條小徑,這小徑是他們與外界的唯一通道。
小徑兩旁盡是高聳林木,盡頭則有幾間簡陋的木屋。
木屋前有塊讓孩童玩耍的空地,右側菜園則種植了許多蔬果,左側不遠處有條小溪流過,屋後飼養了數只家禽。這個宛如世外桃源的地方,正是他們的住處。
空地中有三名年幼的小孩正在玩耍,另外較年長的兩位,則坐在竹桌旁喝茶聊天。當他們發現獨孤老人與白如瘳回來時,個個急著圍住白如瘳,搶著看她懷中的嬰兒。
在這隱密的木屋中,除了獨孤老人與白如瘳外,包括今天剛加入的小嬰兒共有八位。
圍在嬰兒旁的五位,和小嬰兒一樣有著白色發絲、白色肌膚。他們長年居住在這,從不曾離開半步。當他們到了懂事的年紀,獨孤老人便告訴他們在這兒生活的原因,也讓他們知道遭人拋棄並非他們父母所願。
于生是獨孤老人收養的第一個小孩,也是五人中年紀最大的。年近三十的他負責這個家大大小小的事情,對底下弟妹更是照顧有加。
排行老二的于心是個溫柔貼心的女孩。若不是她雪白的膚色使得她必須終年居住在這小屋;在外頭,她肯定是個搶手的好媳婦。
十歲的于仁與小他一個月的于信,從小兩人就像連體嬰一樣,有于仁在的地方必定能見到于信的影子。兩人雖無任何血緣關系,感情卻比親兄弟還親。
另一位則是于恩。五歲的她最喜歡粘在白如瘳身邊,從沒讓她冷酷的表情嚇跑過。
在這兒生活了十三年,白如瘳總是冷酷對待每個人、每件事。在她臉上完全看不出任何喜怒哀樂。從小,白如瘳就從不曾和其他小朋友一起玩耍。她總是一人靜靜站在一旁,冷冷望著天空,像在發呆又像在沉思。
因為她無法開口說話,為了方便和她交談,這里的每個人都會手語。
或許也是因為她無法像正常人一般開口說話,所以她鮮少與人"交談"。
慢慢的,大伙也減少與她的接觸,除非有事,否則很少和她說上一句。這情形直到近兩年才稍有改善,說來也是于恩的功勞。
這丫頭,誰也不粘,就偏喜歡粘著白如瘳。起初白如瘳對于恩的糾纏根本不理不睬;但日子久了,也漸漸習慣有她在身邊。也因為她,白如瘳與其他人的接觸才漸漸增多。
白如瘳小心的將嬰兒交給于心,不著瘳跡的與眾人拉開一些距離。這輕微的動作仍逃不過獨孤老人的雙眼。
"他就是我們的新成員,就叫他于文吧,"獨孤老人在竹桌旁坐下,為自己倒了杯茶。
"于文,好名字!"于生看著熟睡中的嬰兒。
"小寶寶,歡迎你加入我們!"于心輕輕撫模著嬰兒臉頰。心想,有于文的加入,又能為這個家增添幾分熱鬧。
"我要看小寶寶!我要看小寶寶!"個子嬌小的于恩拉著于生的褲管,直嚷嚷著要看小嬰兒。從現在起,她已經升格當姐姐,不再是排行最小的老麼了。
于生彎子抱起好奇的于恩,好讓她清楚看見新弟弟。"以後我們又有一個弟弟可以玩了!"
"是啊!"
于仁、于信這對頑皮兄弟,心里不知道又在打什麼壞主意。
"于仁、于信,不準你們帶壞于文!"
"大哥,于文現在還是個嬰兒,就算我們要帶壞他也是不可能!"于仁不服氣的嘟著嘴。
"是啊!大哥。于文他還不會走路,我們怎麼可能帶他去拔屋後公雞的羽——"
于信話還沒說完,嘴巴就被于仁的小手一把捂住,于仁眼楮還不停眨啊眨的,暗示他閉嘴。
"這幾天我才覺得奇怪,怎麼公雞身上的羽毛愈來愈少,原來是你們兩個的杰作!"
"大哥,我們下次不敢了!"于仁趕緊認錯。
"嗚嗚嗚……"被捂住嘴的于信也拼命點頭。
這對寶貝兄弟的不打自招可讓一旁眾人忍不住大笑,但白如瘳只是微微牽動嘴角。
"天色不早了,你們早點回房休息。于心,于文就麻煩你了!"
"師父別擔心,我會照顧他的。"
"師父您也早點歇著!"
說完,于生抱起已經在打瞌睡的于恩與于心一起進屋,愛搗蛋的于仁、于信也尾隨在後,一時院子里只剩白如瘳與獨孤老人兩人。
"如瘳,陪師父喝杯茶吧!"獨孤老人拿起另一個杯子,替她倒了杯茶。
白如瘳走向竹桌與獨孤老人對坐,拿起桌上的茶慢慢啜飲。
"你還是一樣不喜歡和人親近。"
不習慣吧!
"大家都很關心你。"
我明白。
"師父明白你也很關心大家,只是從不表現出來罷了。"
白如瘳低頭不語。
"算算時間,師父將你帶回來也有十三年了吧!"
白如瘳點頭回答。
"你還是不打算將你的心事告訴師父?"
白如瘳仍默默不語,眼中閃過一絲絲痛苦。
她的思緒又落入十五年前的往事,她臉上的表情和她黯沉的雙眸,讓人清楚了解,往事帶給她的只有極大的痛苦。
"師父不勉強你將痛苦的過去告訴我。但師父要你知道,不管什麼時候你想說,師父都願意听。"
謝謝師父。
獨孤老人嘆了口氣。"雖然我們救回了于文,但是我們的能力畢竟有限!村里的村民一天不把這祭拜山神的陋習廢除,像于文這樣全身雪白的無辜嬰孩,也只能過著終生躲藏的日子。"
他們並不像村民所說的會傷及無辜,為何村民要如此待他們?
"他們再怎麼解釋也沒用。只要有人說他們會害人,村民是絕對深信不疑的。"
愚蠢的人!
"村民寧願犧牲一個嬰孩,也不願犧牲整個村莊的性命。"
只因為他們全身雪白?
"算了,時候不早了,你早點去歇著吧!"
是,師父。
放下手中杯子,白如瘳起身回房。
看著自己愛徒的背影,獨孤老人輕輕嘆了口氣。
十三年了,當年敵視身旁任何人的小女孩,如今已是個懂得關心別人的姑娘了。
十三年前,獨孤老人到鎮上采購些日常用品,卻在一個偶然的機會中發現了她,當時她只是個七歲大的小女孩。一般七歲的女娃應該是無憂無慮、天真無邪的;當時的她,卻是個為了生存而與野狗爭奪食物的小女孩。
當他一靠近她,就能感覺到她流露出的仇恨、不信任及敵意。
為了接近她,獨孤老人還被她抓咬了好幾個傷口。之後,他將她帶回木屋,一點一滴的教導她,也看到她一點一滴的改變。獨孤老人只知道,她從五歲起便孤獨一人。
為了生存,她像乞丐一樣乞求別人的施舍;為了保護自己,她必須武裝起自己和欺負她的人打架,即使打得頭破血流……
短短兩年間,她嘗盡了人世間的冷漠無情,這一切都不是個年僅七歲的小孩可以承受的。
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讓她從五歲就孤獨一人?又是什麼事讓她一想起十五年前的事便會那麼痛苦?十三年來,這一直是個謎。
而她身上的"病"……稱它是病並不奇怪。
如瘳和平常聾啞的人不同,雖不能開口說話,但她卻能听見聲音。據她表示,她在五歲之前還會說話,但為什麼後來卻啞了呢?難道這和她痛苦的往事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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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因為有了于文加入,木屋中不覺增添了許多笑聲。
除了白如瘳和于恩之外,大伙全在院中圍著于文,個個使出渾身解數逗弄著小嬰兒。
此時,白如瘳正在屋後竹林中練武,小苞班于恩也在一旁看著。
白如瘳的一身功夫是師父獨孤老人所授,在所有孩子中,獨孤老人只將武功傳予于生與白如瘳兩人。
起初,獨孤老人並不贊成她習武,但禁不住她一再懇求他只好勉強答應。獨孤老人心里很清楚,她會如此堅決習武,必定與十五年前的事有關。
"如瘳姐姐。"听到于恩的聲音,白如瘳暫且停下。
"為什麼你不穿像于心姐姐身上的衣服呢?"
白如瘳微笑不語,她熟練的收起手中的劍,在于恩身旁坐下。
不方便練武。
"如果如瘳姐姐穿上像于心姐姐的衣服,一定很漂亮!"于恩抬頭看著身旁的白如瘳,微笑的說。
是嗎?
"真想看如瘳姐姐穿上漂亮的衣服,一定很好看!"
想想真是如此。從她懂事來,身上的衣裳一直以深暗色為主,一貫的武裝打扮,也許是和心境有關吧!于心身上活潑亮麗的色彩,的確不適合自己;那種顏色只適合常把笑容掛在臉上的于心。
就在此時,屋前打斗的聲音拉回她的思緒。
奇怪,屋前怎麼會有打斗的聲音?她迅速起身,準備到屋前瞧瞧。
"如瘳姐姐?"于恩對她這突如其來的舉動感到疑惑。
你待在這。
看著于恩點頭答應之後,白如瘳轉身跑到屋前。
她原以為是于生與師父切磋過招所發出的打斗聲,沒想到當她一到前院,才發現是一群陌生人闖入。
他們看來像是一群盜賊,個個面露凶殘,手持利劍的揮向獨孤老人與于生。
這是怎麼回事?白如瘳往地上一看。
天哪!于心手上抱著于文,還有于仁、于信都已經倒在一旁,身上全沾滿了鮮血!
可惡!
她的雙眼霎時充滿霧氣,恨意直竄她全身。
她不加思索的拔起手中利劍,加入獨孤老人與于生的行列。
"如瘳,快帶于恩走!他們人數太多了,我們無法全身而退!"獨孤老人閃過一名盜賊,一拳狠狠的往他身上揮去。
白如瘳拼命搖頭。
她不能丟下他們自己逃走!
她掃過包圍他們的盜賊,正如師父所言,人數真的太多了!即使不顧性命與他們全力對抗,恐怕也無法將他們擊退,全身而退。
"如瘳,快!只要有人活著,我和師父犧牲了也值得!"身受重傷的于生仍不放棄奮力對抗山賊。
突然,盜賊中一名身材魁梧看似首領的男子,右手一揮,盜賊們紛紛停下往後退去,將師徒三人團團包圍。
"快把你們藏的金銀珠寶交出來!否則你們這些妖怪一個也別想活命!"
"我們這里沒有你說的金銀珠寶。"獨孤老人急喘氣說。
"死老頭!你以為我是三歲小孩?看到這些白發妖怪全守在這里,誰都知道這里一定有寶物。"
獨孤老人扶著傷重的于生,轉頭看著身上已有好幾處刀傷的白如瘳。"等會我和于生攻向盜賊首領的時候,你趁機帶于恩離開。"
白如瘳看著獨孤老人猛搖頭。
"師父的話你不听了是不是?!"
淚水已經抑不住直落,無從選擇的白如瘳只有忍痛答應。看著如父親般疼愛她的師父和親如兄長的于生,她淚水更是無法止了。
"為師很高興能看到你冷酷之外的另一個表情。"獨孤老人微笑的說。
"如瘳妹子,知道你心里有我們這些兄弟姐妹,我也很高興。和于恩好好的替我們活下去!"
不待她回應,獨孤老人與于生一同沖向盜賊,隨即又展開一場生死搏斗。
她不舍的望著師父與于生的背影。也許,這次分開就再沒機會見面了。她忍痛轉身奔向于恩躲藏的樹林,抱起躲在樹後顫抖不已的于恩,拼命往出口小徑奔去。
害怕盜賊無情的砍殺會傷到于恩,白如瘳用自己的身體護著于恩,她寧願自己受傷,也不要于恩傷到一根寒毛。
她手中抱著于恩,沒辦法反擊殺向自己的盜賊,只好以退為守。看到不遠處的出口,她奮力往前沖去,同時砍下一旁樹木枝干,希望能阻擋盜賊,多爭取點逃走的時間。
逃出出口,她才稍稍松了口氣。突然背部傳來劇烈疼痛,她一時不穩便往前方跌去……
可惡!原以為出了木屋就可以擺月兌身後窮追不舍的盜賊,但萬萬沒想到,竟然會有人埋伏在出口的地方。
她不管自己傷口的疼痛,手中仍緊抱著于恩,兩人跌倒在地翻滾了好幾圈,一時她頭部撞上了樹干,瞬時疼痛與暈眩襲來,她意識慢慢模糊……她用盡所有力量推著于恩,想要她趕快逃離這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