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角視線 第七章

跳水友誼賽是在青蘿高中舉行,青蘿高中班聯會主席陳庭介親自迎接,致遠也代表學校帶領游泳社跳水部的幾位選手前往。

「歡迎、歡迎!」

陳庭介跟致遠握手,他笑容可掬︰「希望今天你的駱于心會有好表現。」

你的?

致遠希望他是口誤,而不是別有含意,他微笑以對︰「多多指教。」

一陣寒暄之後,選手前往休息室準備,致遠走上看台,小小的一個游泳池看台,已經擠的滿滿都是人。

翔鷹高中與青蘿高中的恩怨起源已不可考,兩校相距不遠,社團間也時有往來,平日以姊妹校相稱。

但在一些校際間的比賽上,卻斗得比任何學校都凶。

不得第一無所謂,絕不能輸了青蘿高中(翔鷹高中)。

這是兩校學生共同的信念。

跳水,這是一年多來翔鷹高中的驕傲,駱于心自一入學,即屢屢擊敗對手,易如反掌,儼然成為翔鷹高中的英雄、青蘿高中游泳社的眼中釘。

但今天,青蘿高中的學生一個個笑得眉開眼笑。

「哇!」觀眾們忍不住驚叫了一聲,平日于心跳水也會引起一陣陣的尖叫,但那是歡欣的、喝采的。

今天每個女孩愁雲慘霧地將手摀在臉上,不住的喊︰「怎麼辦!怎麼辦!啊~于心~」。

于心的表現慘不忍睹,連致遠也忍不住嘆氣了。

「事情不對.,于心再失常也不會是這個樣子。」一個聲音從身後冒出來。

說話的是鎮宇,他穿得一派休閑,白色,黑色休閑褲,已經長到肩牓的頭發用橡皮圈扎著,他輕松的往致遠身旁一坐,有意無意的靠在他身上。

「你怎麼也來了?」

「于心的比賽我都會看。」

「天啊!」看到于心下一個動作,致遠簡直想把眼楮蒙起。

動作沒完成、才轉身到接近平行水面就已經落水,其水花之大,可用怒滔驚岸形容。

鎮宇皺著眉,這不是他習慣的于心。

離于心受傷只有三天,應該是因為傷勢未愈,所以影響表現,于心沒有逃離這場比賽真是勇氣可嘉。

鎮宇這陣子布下了天羅地網,只等他派出去的人手找到元凶,就要加倍奉還于心所受的苦。

看致遠的表情,于心定然沒有告訴他真相,若致遠知道真相,早就跟自己一樣,把整個青蘿翻過來也要報這個仇。

鎮宇一只手扶在致遠的頸後,一邊說話一邊輕輕地搓揉他的頸項。

如同一般地親昵。

「干嘛,手走開。」

致遠不自在的看看周遭是否有人注意,幸好他們的目光統統在比賽上面。

「你為什麼老是在意別人的目光?」

「我又不是你!」致遠自覺這個回答說明了一切。

「哼!」鎮宇用手抬起致遠的下巴︰「昨天你不是跪在我身前,乖乖的取悅我…」

「夠了!」

致遠趕快打斷下面更婬穢的字眼,「你來這里是存心侮辱我?」

「不是!」

鎮宇吐出這兩個字後,仰望跳水平台。

他的表情讓致遠心里一酸,鎮宇老是埋怨致遠和他在一起時,眼楮當中卻從來看不見他。

他何嘗不是?

鎮宇跟他即使靠得這麼近,眼楮卻朝著同一方向看,看著于心的身影。

他伸出手,想要拉住鎮宇的手,卻又縮了回來。

鎮宇說的對,他的確在意別人的眼光,這就是他,一個喜歡做人上之人的人,這種世俗的羈絆,他擺月兌不掉,他永遠不可能像他一樣大大方方的承認自己是雙性戀,承認自己喜歡男人,他受不了別人用有色的眼光看他。

他多麼的羨慕他。

一直看著于心的眼光,卻在這一瞬間,迷失在鎮宇瀟灑自由的氣質當中。

經歷了一場悲劇性的比賽,于心無顏面對教練的責備,也沒有任何借口可以對那些支持他的人解釋,他已經用盡全力,無奈他的身體讓他力不從心,每走一步都有劇烈的疼痛,尤其傷口在踫了水之後,更讓于心寸步難行,光是要爬上十公尺平台就使于心筋疲力竭。

比賽正式結束後,致遠望著于心邁向休息室的身影。

于心一跛一跛的樣子很熟悉。

致遠想起他有次與鎮宇徹夜狂歡後,自己行動不便的樣子,與于心如出一徹,這個想象讓致遠產生懷疑。

「去看看于心。」鎮宇推致遠一下,是該讓他知道真相的時候了。

致遠馬上奔過去。

進入休息室,他發現于心已經拿著衣服去淋浴間沖澡,這次參加的人不多,整個休息室空蕩蕩的,致遠不客氣地直接踏入淋浴間,找到了唯一有水聲的隔間。

「于心,你在里面嗎?」致遠問。

「什麼事?」

「你身上是不是有傷?看你行動好像不便?」

一陣沉默,唯有水聲,于心抗拒回答這個問題,就像致遠問他那天晚上發生什麼事情一般,他死也不肯說。

致遠決定采取行動。

「于心,我可以進去嗎?」

「干嘛?我在洗澡耶,白痴。」于心嘟嚷了幾聲,聲音低下去。

致遠見于心沒反應,自己拉開浴簾進去。

「干嘛!」

于心還來不及反應,就被致遠面朝牆壁的壓住。

「別動,我看看。」

于心果真沒動,他順從的讓致遠檢查身上的傷口,于心整個背部暴露在致遠的面前,水龍頭沒關,熱水毫不留情的灑在兩人身上。

致遠將自己的手指探往于心的私密處,從肉眼看來有一些皮肉擦傷,探往內部,于心瑟縮了一下,致遠看到自己的手指上染著血跡。

滴滴答答地水聲,沖刷著兩個人的思緒。

知道自己的秘密被致遠發現,于心反而有種松了口氣的感覺,他無法啟齒,讓致遠親眼見到也好,他就無須自白了,好友的舉動雖然讓他感到些微尷尬,但他沒有被侵犯的感覺。

致遠則是心疼地想哭,證實心中所想後,致遠激動的抱住于心。

于心不動也不說話,致遠的動作好溫柔,無言的安慰使他淚盈于睫,這些事情,他怎麼開口?

他既不敢跟母親說,也不想讓致遠煩心,所以只好硬撐著上場,在兩校的學生面前丟臉。

「你…….」致遠欲語還休。

「對不起!」

對不起,我沒告訴你。

也對不起,跳水比賽讓所有人失望,讓學校丟臉了。

于心在心里默默的說。

靶覺到好友用力的抱了自己一下,于心的淚緩緩落下,終于有人明白了他的痛苦。

致遠轉身出去,不顧自己全身是水,濕淋淋的腳步一路延伸出去,他奔出休息室。

鎮宇等在休息室外,見他出來挑了一下眉,這下好了,致遠真的生氣了。

致遠走到他身邊,一拳打在鎮宇身旁的牆上。

「于心他……被強暴了。」

于心變的比平日沉默,失去平日燦爛的笑顏。

還是有女孩子來找他說話,但他總是窩在位子上不理,陽光下,他的頭發閃著光芒,沈靜慵懶的于心,看起來像一只貪睡的貓。

「駱于心,怎麼又在睡覺?旁邊的同學叫他起來!」

致遠連忙推推于心,最近一次換座位後,他特地換到于心身邊。

「于心!」

「干嘛!」于心直起身來,翻翻自己的課本「教到哪一面?」

他睜著迷蒙的眼,恍惚的表情讓人不忍對他生氣。

「現在是英文課,快點把你的國文課本收起來。」

致遠搖頭,雖然以前于心對課業就不太在意,但最近越來越嚴重,上次比賽的打擊使他把所有的心力花在練習上,希望可以一雪前恥,但這也影響到他上課的體力。

在課堂上睡覺已經成為他的常態。

致遠沒有阻止他,如果這樣瘋狂的練習可以讓于心好過一點,他願意支持他。

例如在一些小考時,丟張寫滿答案的紙條給他,這是以前致遠不願意作的,但現在他願意多縱容于心一點,只要于心過的快活一些,他願意放下自己一些不必要的原則。

他跟鎮宇的關系因為這件事情中止,這一段時間,致遠只想要守在于心的身邊,對于鎮宇毫不依戀。

他的心中有歉意,但感情無法勉強,他在這方面完全倒向于心。

再見到鎮宇,是在放學回家途中。

他在教室念書念到九點,經過學校附近的巷道,幾個血淋淋的人被丟到他面前。

致遠有些驚駭,退後數步,才看到一個人影走出,鎮宇的衣服上沾著血,後面跟著幾個拿著棍棒的人。

「鎮宇,你又在欺壓同學了?你若是太過份,我就無法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致遠擺出班聯會主席的架子,但致遠知道,如果不是自己跟鎮宇有特殊關系,知道他不會傷害自己,難保他不會明哲保身,當作沒看到。

「這些人有參與傷害于心。」鎮宇隨手抓起一個人,對著他的臉又是一拳,鼻血染的白襯衫一片血紅。

「他們?」

「不止一個人,傷害于心…」鎮宇一邊說,一邊踹了那兩個人幾腳。

「還有誰?」

致遠想起于心身上的傷,一股怒氣涌現。

「都是青蘿高中那邊的人……據這兩人說,至少還有三四個。」那兩個青蘿高中的學生縮在牆角,用手摀住臉,抖的如風中般的落葉。

鎮宇向後一伸手,一個跟班遞來匕首一把,鎮宇蹲下來,將刀子抵在其中一人下巴。

「麻煩再說一遍,你們怎麼對待駱于心?」鎮宇的口氣親切,但他們當中知道不是這麼一回事。

「我……我們只是听命行事。」兩個人抖的如風中的秋葉,其中一個沒種地哭出來。

「作了些什麼事?」

「庭介說他可以任我們處置,所以有個人先上了….我們也就跟著…。」

「上?上什麼?」致遠生氣的一把將那人從地上抓起來,匕首擦過他的下巴,留下一道血痕,他憤恨有這麼不堪的形容詞用在于心身上。

「拿來!」致遠從鎮宇手上搶下匕首,依樣畫葫蘆的抵在那人脖子上「給我說仔細一點。」

「就是那個駱于心啊!他被我們四五個人輪流….」

那個人嚇得口不擇言,話還沒說完就被致遠發狠猛揍,拳頭落在肚子、胃部,那人被致遠揍得干嘔不止,旁邊的人越縮越遠,慶幸自己沒有多說話。

鎮宇制止致遠,他抓住他的手臂。

他漆黑的眼楮中,有一絲殘酷的意味︰「先別打了,青蘿高中的班聯會主席才是主使者。」

「是,我們去找陳庭介。」

致遠罷手,他知道青蘿高中常聚集的咖啡館,陳庭介八九不離十會在那里跟一些班聯會的敗類鬼混。

「我們走!」

看到吳致遠走進咖啡館,來者不善,陳庭介第一時間站起身來,選擇正面迎敵。

陳庭介笑容滿面的說︰「好久不見,近來翔鷹那邊好嗎?」

「別跟我打哈哈,我們上星期跳水比賽才見過。」致遠面色肅穆。

知道致遠無事不登三寶殿,但陳庭介並不怕。

吳致遠是出了名的模範生,這輩子子只怕連紅燈都沒闖過,他頂多耀武揚威幾句,還能怎樣?

何況真要動起手來,他還有一堆幫手在後頭。

被他提拔上來的副主席柳至軒走到他身邊,

「學長,沒事吧」

「陳庭介,出來一下,店里不好講話。」

出去就出去,沒什麼可怕的,陳庭介不想示弱,點點頭。

「好吧,我們出去談。」

他悄悄吩咐柳至軒「如果見到不對,馬上來幫我。」

柳至軒恭敬地點頭,目送陳庭介出門.

才剛走到旁邊的巷子,陳庭介就發現黑暗當中透著許多人的呼吸,一聲口哨,許多人已經團團圍住他。

「吳致遠,沒想到你是這種卑鄙小人」陳庭介對致遠怒目而視。

「說錯了,卑鄙的人是我。」

一個高大的身影走出來,眼眸當中有駭人的陰森,鎮宇手持著一把西瓜刀,看起來非常嚇人,陳庭介終于變了臉色。

陳庭介強自鎮定,雙手在褲子上擦擦汗,背脊涼了一大截,葉鎮宇是青蘿高中的地下幫派老大,販毒、恐嚇、賣春樣樣都來,沒事怎麼會惹上這號人物?

葉鎮宇私底下雖是這樣的人物,但他從來沒被抓過把柄,出身政商世家,富有與勢力兼具,這種人不能正面為敵。

想起自己的大好前程,他決定挑軟柿子吃。

陳庭介看向致遠︰「你敢動我試試看,我會告到翔鷹,讓你吃不完兜著走。」

致遠不動,安靜的口吻藏著怒火,可惜陳庭介笨得沒听出。

「你強暴于心?」

「我可沒變態得喜歡男人,駱于心?送我都不要!」陳庭介一句話撇清的干干淨淨。

他不知道他一句話激怒了兩個男人。

「明明是你打暈于心,將他帶走。」致遠怒目。

「我不知道這件事」他笑笑的幫自己開月兌,卻不識相的加一句︰「如果是我下面的人要幫我出頭,就不是我能控制的了。」

「你……」

陳庭介看看葉鎮宇的臉色如常,勇氣大了一點,希望可以全身而退,他點點頭︰「冤有頭、債有主,你們去找他們好了。」

他轉身要走,卻被致遠拉住,一拳揍上他的肚子。

「好!」鎮宇拍拍手,為致遠這有力的一拳喝采,這一拳正中胃部,痛得陳庭介直不起腰來。

陳庭介掙扎著扶住牆,遙望遠方,希望同伴會來相助,但是他看不到任何前來援助的跡象。

鎮宇冷笑,可憐的人,他不知道柳至軒已經被他收買了,任憑他喊破喉嚨,也不會有任何一人前來。

這年頭,有錢好辦事,這個道理陳庭介不會不知道,要不然他那些傷害于心的手下從何來?

他吩咐部屬︰「四周看好,警察來喊一下。」

說完鎮宇將西瓜刀一拋,他不想把事情鬧大,也不想傷他性命,但他要他永遠記得這次教訓。

他加入戰局,架起陳庭介痛揍幾拳,他終于拋下自尊,大喊︰「救命啊!」

這一聲求救很快的就被鎮宇以幾巴掌解決,暗巷中,復仇持續了許久。

襯著冷夜,致遠臉上強烈的恨無法稍減,他恨透了這個帶給于心傷痛與羞辱的人。

明知道這晚過去,陳庭介會一狀告到學校,帶給自己一場浩劫,但為了于心,他什麼都不顧了。

「記三個大過退學?我絕對不讓這件事發生」

「于心,我知道你生氣,可是你這樣跑去找校長也沒用,誰會因為一個學生的求情,就徹消原來的處份。」

黃芹蕙氣喘吁吁的跟在于心後面,剛剛在布告欄上看到公告後,于心就氣得直接往校長室走。

「不試怎麼知道!」

「于心,你以為這是日本偶像劇,沖進去抗議就可以力挽狂瀾?」

「校長認識我,我跟他求個情看看。」

黃芹蕙終于在校長室外扯住于心,她不認同的說︰「這是處罰吳致遠,關你什麼事?他平常自以為比別人優秀聰明,現在讓他吃點苦頭也好,況且他功課好,要轉到別的學校還不簡單,你操心什麼?」

于心對女友開始厭煩,一張嘴說個不停,偏偏說出來的都是不中听的話。

「他是我的哥兒們,他的事就是我的事,妳少管,煩死了。」于心不耐煩的說。

听到于心的口氣,一向被人捧在手掌心當中的黃芹蕙交叉雙手,撇一撇嘴,原本嬌美的容顏變得猙獰。

她任性的說︰「你自己選,有吳致遠就沒有我,你連我的話都听不進去,在一起干嘛?」

于心當下毫不猶豫︰「妳走吧!」

「你真的要我走?」

黃芹蕙從沒有吃過男人的排頭,她總認為只要她踱個腳,扁個嘴,男人會心甘情願為她作所有的事。

「妳快走吧!我一個人去。」于心淡淡的說。

那張天使般的臉孔,一旦冷漠時,越發冷漠無情。

黃芹蕙變了臉色,她沒看過于心生氣,更沒看過這樣嚴肅的他。

「哼!走就走,你以為我只有你啊!」從來沒有人這麼忽視自己的存在,連對她愛理不理的鎮宇也不會,黃芹蕙一踱腳,氣匆匆地走了。

于心知道自己徹底的惹惱了她,他搖搖頭,管她去,再說下去兩人只會越說越僵,他們之間很早就沒有話可說了。

他背轉過身,舉手敲了校長室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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