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在仇火中 第四章

就是今晚!沈均仇在心中暗想。

經過多日的觀察,官府早就放棄了搜索他的行蹤,聶雄天請來的打手也在昨天遣走,想必他也認為他不會再出現。既然肴風不再有利用價值,想必聶雄天接下來就是要殺他了。他得在聶家守備是松懈的時候救人,而今夜便是最佳時機。

趁著夜色,沈均仇矯捷的翻過聶家高聳的圍牆,巡視四周的形勢。這麼晚了,所有的人應該都睡了。

他靜悄悄的沿著主屋的回廊前進,雖然這些天來他已經將聶家莊的地形牢記在心,但是一旦走進來,仍舊有種身陷迷宮的感覺。他握緊懷中的匕首,更加小心翼翼。

前方一名僕役推開一扇門走出來,然後關上門往東廂房走去。沈均仇一個箭步跟上他,到了轉彎的陰暗處,猛地伸出一只手捂住他的嘴,鋒利的匕首迅即架上他的頸項。

「別叫!否則我一刀殺了你!」沈均仇示意他噤聲,直到那名僕役害怕的點點頭,他才放下手。「你們捉到的人關在哪里?」他低沉的聲音中充滿威脅。

「在……在地窖。」這個僕役嚇得渾身發軟,若不是沈均仇捉住他的衣襟,他可能已經跌坐在地。

「地窖在哪里?快帶我去!」原來他們把肴風關在地窖,難怪這些天來他都瞧不出任何端倪。

沈均仇將那名僕役押在前方領路,心中卻感到些許不安。似乎太順利了些!經過上次的失敗,他不相信他可以如此簡單就救出肴風。

「德福!你在干什麼?輪你當班了,還這麼慢吞吞的!」另一個等著交班的僕役看見珊珊來遲的接班僕役,不禁破口大罵。

當他看見站在德福身後的沈均仇時,他更是放聲大喊,「來人!快來人呀!有賊!」他轉身想跑,沈均仇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將他擊昏,原本被他挾持的僕役見狀立時昏倒在地。

沈均仇希望自己的速度夠快,能夠阻止他叫喊出聲,但顯然是太慢了,主屋附近的燈火紛紛燃起,原本漆黑的庭院頓時光亮起來,雜沓紛亂的腳步聲自遠而近向此聚集。

唉,他就知道事情不可能這麼順利。如果他能如此輕易的救走肴風,肴風當初就不會被捉,其他伙伴也不至于慘死了。

他趁著來人未至,縱身躍上屋檐,望向後院一潭幽靜的池水,那里似乎是目前聶家莊中唯一不受賊人闖人消息影響的地方。心念一轉,他立即朝那個方向奔去,那里也許可供他暫時躲避一會兒。

通往後院的回廊依著池子的邊緣搭建,回廊底是六扇精致的木雕門。沈均仇毫不猶豫的推門人內,透過灑落進來的月光,他看出這是間非常雅致的花廳,由廳內的擺設可以看出主人的品味不俗。

他撥開竹簾,發現這女人的臥房。他皺起眉頭,走到床邊,掀開珍珠色的芙蓉帳。

這竟是聶瑩瑩的閨房!這倒好,原本他只想單槍匹馬靠自己的力量救出肴風,但是如果有聶瑩瑩手中,不怕聶雄天不乖乖就範,他要全身而退的機會就大多了。

上天還是眷顧他的!

他伸出手準備強行帶走睡夢中的聶瑩瑩,適巧她翻轉過身,只見她黛眉微蹩。難道她在睡夢中也是如此不安嗎?他心中暗想,她的不安大概源自于他帶給她的不幸與恐懼吧!

她的睡容教人情不自禁,他一手捧住她無暇的臉龐,唇輕輕的落在她的唇邊。他雖然對她感到萬分抱歉,但是他的理智卻不允許他對她有絲毫的愧疚與愛憐,因為她是聶雄天的女兒。

他費力拉開自己與她的距離,對于聶瑩瑩,他不該有任何幻想。他再次提醒自己,這次夜闖聶家莊,最終的目的是救出肴風。

仿佛受到極大的驚嚇,聶瑩瑩倏地轉醒。

原來是夢!

聶瑩瑩暗自吁了一口氣,已經這麼久了,她還時常夢見出嫁那天所發生的悲劇,這個夢恐怕會跟著她一輩子了。

一絲涼風輕輕吹拂過她的臉頰,她納悶的坐起身,怎麼可能?睡前是她親手放下帳慢的,風怎會透進來?

待她定楮一看,驚懼立刻寫在她眼底,她的惡夢怎會如此真實的站在她眼前?

她不敢置信眨眨眼肯,然而他依然矗立在那里。就在她要尖叫求救時,他一手捂住她的嘴,並將她壓制在身下。

「別叫!」沈均仇低聲威脅。

聶瑩瑩無法控制的嗚咽著,她的惡夢竟然活生生的出現在她眼前,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夠撐過惡夢成真的恐懼。如果可以,她真想就這麼昏過去算了。

「你還是這麼柔軟可人,我不禁懷疑我把你還給你爹是否錯了?」他的臉上掛著一抹邪惡的笑。

即使內心充滿恐懼,她還是想狠狠甩他一巴掌,或是撕碎他臉上的笑容。不知道為什麼,他總是很容易就能激發出潛藏在她體內的另一個自己。

「這麼快就忘記害怕啦?」沈均仇松開手,輕笑起來。她仍舊如他記憶中的模樣,在嬌柔的外表下,有著驚人的勇氣與怒氣。

「你……卑鄙!」她咬牙切齒的啐道。

「謝謝你!可惜我的卑鄙不及令尊的十萬分之一,否則我的人不會死得如此淒慘!」他的語氣中有氣憤也有自責。

聶瑩瑩完全無法理解他的話。從他綁架她到現在,她總是不明白他所說的。听他的意思,好像今天她的不幸都是她活該應得似的。

「少用這種無辜的眼光看我,別告訴我你不知道你爹幾乎殺光了我所有的手下,其中四個的頭,就吊在景西鎮外供人觀賞。你爹的手腕的確比我高明!」沈均仇不耐煩的想道,他不相信聶雄天不會把這則「好消息」告訴她,以平她心中之恨。

「我真的不知道!如果我爹真的殺了他們,那也是他們咎由自取。我很遺憾你不是其中之一。」她想起喜兒的慘死,對于那些盜賊的憎恨又加深一些。

「很好!那今天我得借你救救我的朋友。」

☆☆☆

門外隱隱傳來人聲,想必是聶家的人追到這兒了。沈均仇一把捉起聶瑩瑩,鋒利的匕首貼著她雪白的頸項,在月色下泛起陣陣寒光。

嘈雜的人聲吵醒睡在偏廳的張嬤嬤,她走到門邊打算一探究竟時,冷不防听見一聲低喝——

「你出去告訴聶雄天,你們家小姐在我手上,要留住她的命,就先放了在地窖里的人。」

張嬤嬤看見被人挾持的聶瑩瑩,驚得要昏過去,但是來人的威脅卻令她不得不強自振作。

于是,她壓下滿心的恐懼,快步走出望月小築,向聶雄天通報。

整卜聶家莊就剩後院的望月小築尚未搜尋,聶雄天有些緊張的拭去額頭的汗水,他確定今晚闖入聶家莊的就是那個名叫沈均仇的強盜頭子。他原以為這家伙不是死了,就是逃回老家,沒想到就在他撤走武師的第二天,他就出現了。

他急忙走向望月小築,李同賜也在一旁,還未走到廊外,就見張嬤嬤神色慌張的奔向他們。

「老爺,不得了了!有人捉著小姐,說要你放了關在地窖里的人,否則他要殺了小姐!老爺,快想辦法救救小姐呀!」張嬤嬤聲淚俱下。

聶雄天狠狠的詛咒一聲,他害怕的事果然發生了。這麼周全的計劃卻敗在他的大意!若是他能夠再等幾天,也許他就能夠捉到沈均仇了。現在情勢逆轉,瑩瑩在喊人手上,他根本動彈不得,只能任對方予取予求。

「李師傅,去將地窖里的賊子帶過來。」事到哪些,他也只能先听從沈均仇的話,走一步算一步了。

不多久,一行人都聚集在望月小築的門前,聶雄天首先對門內喊話,「你要的人我帶來了,你快放了我女兒!」

「爹爹,救我!爹爹……」聶瑩瑩的聲音隱沒在一片模糊之中,聶雄天擔憂得幾乎要破門而人。

半晌,房門緩緩的打開,沈均仇一手捉著聶瑩瑩的臂膀,另一只手握著匕首緊貼在她的頸項上。

「人呢?」他冷冷的開口,乍見聶雄天,新仇舊恨全部涌上心頭。

「你先放了我女兒再說!」聶雄天看見寶貝女兒被他勒在懷中,大是氣憤。

「別輕舉妄動!你沒資格跟我討價還價。」持有利刃的手加重幾分力道,聶瑩瑩細致的頸子立刻出現一道血紅。

「你快放開她!你要的人在這兒。」聶雄天將肴風推到沈均仇的面前。

經過一個月的禁錮,加上惡意的虐待,肴風的身體已是虛弱不堪,他甚至無法看清站在他面前的沈均仇。

沈均仇見狀心中一拗,這一切折磨原本應是由他來承擔的才對!他看向聶雄天,心中的仇恨更添一層。

「我要看著他安全的離開你家大門。」

「你倒是有情有義!只要你先放了瑩瑩,我保證他能夠安全離開。」

沈均仇脾月兌著他,神情滿不是屑。「我對你的保證沒興趣,我要親眼看到他走出這里。」

為顧及女兒的安全,聶雄天只有咬牙答應。他點頭示意

一名家丁扶起肴風,一干人在劍拔弩張的氣氛下離開望月小築,步向聶家大門。

「你可以放開我女兒了吧!」瑩瑩蒼白的面容顯示她已經無法承受更多的驚嚇。

「把大門打開,他一走出去,我注放了她。我警告你,你最好別耍花樣!

聶雄天怒不可遏的瞪視沈均仇,這麼多年來,從未有人敢命令他。但沈均仇的話中有著不容置疑的堅定,他甚至能夠肯定,只要他有任何不從,沈均仇一定會毫不猶豫的殺了他女兒。

他揮手要李師傅打開大門,同時自我安慰,放了一個將死的肴風不算什麼,只要瑩瑩的安全無虞,他會立即下令關上大門,圍捕沈均仇,到時他插翅也難飛。

就在大門打開的同時,一陣馬路蹄聲霍然而至,馬背上的身影竟是小七。

「小七,帶肴風走!」沈均仇沉著的命令。

小兒用力的點點頭,快速的將肴風拉上馬背,雙腿一夾馬月復,隨即消失在夜色中。

直到小七離開,沈均仇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聶雄天。在確定小七他門已經遠離至無法被追蹤到的範圍後,他的嘴角揚起一抹詭異的笑容。

看沈均上已絲毫沒有放開女兒的跡象,聶雄天頗為擔憂,他懷疑自己是否估計錯誤,錯放了肴風。面對著沈均仇,他居然不由自主的感到害怕。

「你還不放了她!」他怒道。

「聶雄天,你難道不想知道我為什麼要捉你女兒。」

難道瑩瑩的被綁架不是純粹的意外,而是早有預謀?聶雄天止不住心中的猜想,他探問道︰「你到底是誰?」

「雲破月來花弄影,這句詩你應該沒忘記吧!」沈均仇的眼里有著不容忽視的仇恨。」聶雄天震驚的看著他,怎麼會有人知道這個典故?尤其是在二十一年後出自一個盜賊的口中!

「不可能!沈家的人全死了!你到底是誰?」他哺哺地問道,思潮澎湃洶涌。

沈均仇突然大笑,「可惜你殺得不夠干淨,我是從地獄里爬出來向你索命的!」

聶雄天的臉色一片鐵青,忽然間他明白了,沈均仇就是那個當年他認為早已死在血泊中的小沈均。他怎麼也想像不到他竟會以此種姿態出現在自己面前!眼前的男子完全沒有記憶的沈家人的笑容與爽朗,有的只是乖戾和不馴。

「你是均兒?」

「用不著叫得這麼親熱!你應該很明白今天我為什麼站在這里。」沈均仇冷冷的回答。

恐懼深深地攫住聶雄天,很明顯的,沈均仇是來為當年沈家二十五條人命討債的,那麼瑩瑩在他手中豈不是凶多吉少?

「放開我女兒,要報仇你盡避找我!」

「在你對我娘做出那種卑劣的事後,你以為我會輕易地放過你女兒嗎?」沈均仇擺明要羞辱聶雄天。

「你……你要怎麼樣?你要對瑩瑩做什麼?」聶雄天暗自期盼也許沈均仇仇會有沈家人的好心腸,他所說的一切不過是要威脅他罷了。

「這麼令人銷魂的女人,我自是要好好的品嘗。恐怕她現在肚子里已經有我的種了!」沈均仇冷笑出聲。

聶雄天刷白的臉告訴他,他的確成功的在眾人面前羞辱了聶雄天,而且也狠毒的傷害了聶瑩瑩。懷中的她顫抖得如此強烈,原本蒼白的臉如今更是一片死灰。

就在眾人驚呼錯愕之時,沈均仇發出一聲尖嘯,一匹馬自暗處沖出。他隨即抱住聶瑩瑩跳上馬背,然後朝震怒中的聶雄天撂下話,「我不會就此消失的,在你有生之年,我要你時時刻刻都擔心是否有人要殺你,我不會讓你有安寧的一天!」

說完,他掉轉馬身,以極快的速度向前奔去,片刻便已不見蹤影。

「李師傅,快追他們!傍我救回瑩瑩,還有殺了那個混帳!」好不容易回神的聶雄天立刻下達指令,李同賜隨即帶領幾名家了追趕而去。

聶雄天又轉過頭命令管家,「你親自去把劍涵給我叫回來!不管他在忙什麼,叫他立刻回來!」

「是的,老爺!」管家唯唯諾諾的應道。他在聶家這麼久了,從來沒見過老爺如此慌亂,連遠在塞北的義子都要叫回來,可見他的確是被逼得沒辦法了。

想到塞北,管家不禁無奈的搖搖頭。他得盡快準備出發了,從這兒到顎爾多斯高原可有好長一段路呢?

深秋的燕山已有初冬的寒冷,一到夜里溫度便急速下降。沈均仇在落腳的破屋中生起火,經過一日夜的奔波,人與馬都已經疲憊不堪。他們就要離開燕山前往東北,但是他明白聶雄天的手下正緊追不舍的跟在後面,他絕對不可以有絲毫松懈。

昂傷的肴風和小七在一旁沉沉的睡著,多年在刀口邊緣求生存的日子,早已讓他們習慣這種生活方式,可是聶瑩瑩是自小養在深閨的千金小姐,哪能如同他們一般承受長途跋涉的勞苦?在他將她抱下馬後,她一直蜷縮在牆角毫無動靜,甚至連一聲申吟都沒有。

沈均仇很清楚,在馬背上連續奔馳了將近十個時辰,別說是她這種嬌弱的干金小姐.就是一個大男人也會受不了。他拼命的告訴自己,他根本不在乎她的死活,然而他的目光還是不由自主的飄向她。

早在幾個時辰前,聶瑩瑩的身體就向她發出嚴重的抗議,現在她懷疑自己的身體除了痛之外,是否還有其它的感覺。

疲憊侵襲著她的四肢,她以為自己會在下馬的那一刻立刻睡著,但此刻的她卻是出乎意料之外的清醒。她瞪大眼楮看著沈均仇探查四周環境,然後取水、生火,再慢慢走到她面前。

他想要做什麼?她在心中暗忖。她該感到恐懼的,可是她實在倦極、累極,連一絲害怕的力氣都沒有了。所以她只是看著他,一動也不動的待候他的接近。

「喝點水吧!」沈均仇將水湊近她的唇,意外于她連一點抵抗都沒有。

他抬起她的下巴,看進她那已然無焦距的眼底,知道她的身體在過度的疲乏後突然得到松懈,反而無法真正的放松休息了。

一陣寒風穿過破爛的門扉,直接吹進屋內,聶瑩瑩忍不住打著哆嗦。他伸手撫模她蒼白的臉頰,然後一把抱起她走到火堆旁坐下。

他告訴自己,她是他們的護身符,所以他不能讓她有半點損傷。只要有她在,聶雄天就不敢造次。

他摟著她冰冷的身軀,然後月兌下自己的外袍罩在她身上。

「你這個賊!別踫我!」聶瑩瑩虛弱的伸出右手,擋掉他正要披到她身上的衣服。

「我叫沈均仇,你記清楚。」他從來不在乎別人喊他什麼,但不知為什麼,她口中的賊字,在他听來特別刺耳。

「沈均仇,我瞧不起你。」她定定的看著他,小聲但是堅定的說。

他面無表情的盯著她,心中卻因她的話而訝異不已,她難道不怕他在一怒之下殺了她嗎?

「你口口聲聲要殺我爹報仇,可是你有沒有想過你造就了多少人的不幸?我的、喜兒的、還有其他無辜的人,他們的親人不痛苦嗎?你這個滿手血腥的惡鬼,又有什麼資格要殺我爹報仇?若蒼天有眼,你早該下地獄去!」聶瑩瑩用盡最後一分氣力,清晰的表達心中的憤恨,即使他會一掌劈死她,她也不在乎。反正在他奪去她的清白後,她就是過著行尸走向的般的日子,生存對她來說沒有太大的意義。

沈均仇絲毫不在意的聳聳肩,「我已經在地獄里了。我只做我想做的事,他人死活與我何干?其他人想報仇盡避來,只要聶雄天死,我不計任何代價。」

「你……」好一會兒,她就只是怒視著他。要不是她實在使不出半點氣力,她會很樂意剖開他的胸膛,看看他的心是否是黑的?他怎能毫無人性到這種地步!

沈均仇只是淡淡的看了她一眼,隨即靠牆坐下,閉上眼楮休息。聶瑩瑩看他似乎逐漸陷人熟睡,心中浮起逃走的念頭。但她已然僵硬的四肢絲毫不听使喚,她忍不住懊惱的發出一句咒罵。

她心想,如果不能逃跑,至少也不要坐在他的身邊。她努力移動身軀,與他隔了一小段距離。夜已深沉,最後她終于在極度困乏之下沉睡過去。

第二天,天不過蒙蒙亮,沈均仇和小七便已整裝準備出發。經過一夜的休息,肴風顯得有精神許多,他踏出小屋,走到沈均仇的旁邊。

「你怎麼不再躺一會兒?等我們弄好我再叫你。」沈均仇不禁皺眉,肴風的傷勢不輕,應該多休息才是。

「我已經好多了。這點傷算不了什麼,能離開那個不見天日的地方,我什麼痛都消失了。」肴風拍拍胸捕表示他的傷不礙事。

「是嗎?那太好了!我剛在附近的鎮上多弄來一匹馬,如果你能單獨騎,我們的速度就能快許多。」

「我一定沒問題的,你放心好了。沈均仇,我又欠你一次了。」

「你是因為我而受傷被捉,這是我欠你的,你別放在心上,反倒是我該向你道歉,我若是能听你的話不這麼莽撞,我們也不至于犧牲慘重。」一絲不易察覺的痛楚掠過沈均仇的臉龐,畢竟他與那些人相處多年,一同出生人死過。

「其他人都死了是嗎?」肴風心中雖然有了答案,但他還是要問。

沈均仇不發一語的點點頭,印證了他的想法。

「馬康也死了嗎?」這個叛徒若是活著,老天就太沒眼了。

「馬康這個叛徒被聶雄天殺了!算他好運,要是他沒死,我會親自請他嘗嘗千刀萬剮的滋味。」沈均仇忿然說道。

他的話中有著不容錯認的陰狠,肴風知道他絕對說到做到。馬康是該感謝聶雄天的那一刀。

「對了,你要拿聶姑娘怎麼辦?難道要將她帶到東北去?」肴風還是認為聶瑩瑩是這場戰爭中最無辜的受害者,他從一開始便不贊同沈均仇拿她做報仇的工具,更不希望他繼續錯下去。

「她的事你不用操心,我自會處理。時間緊迫,我們該走了。」不知為什麼,只要有關聶瑩瑩的事,沈均仇總是顯得特別不耐煩。「小七,去把她帶過來,我們該走了。」

小七聞言立刻跑進屋內,但是沒多久又跑了出來。

「大當家,她……她……」他有些困難的吞一口口水。

「有什麼事慢慢說。」沈均仇沉聲道。小七向來怕他,即使他們共同經歷過危難,在小七心目中,他仍舊是那個冷漠殘酷的大當家。

「她好像病了。我叫她好多聲,她都沒醒。」

沈均仇不悅的皺起眉頭,一聲不響的進破屋。他可不希望在尚未月兌離危險的此刻,聶瑩瑩會出問題。

「你該醒了。」他捉住她的肩膀,輕輕的搖晃,然而她只是微微的張開眼楮,隨即又昏睡過去。

她立刻察覺到她的不對勁,大手輕撫她的額頭,手心感受到的熱度教人心涼。她在發燒!

以她目前的狀況,能夠撐到東北嗎?沈均仇明白,踫到這種情形,他應該當機立斷,即刻拋下聶瑩瑩這個累贅,甚至殺了她,以免危及他們的安全。但在考慮過後,他霍然抱起覺得發燙的她走出門外。

「肴風,我們若是馬不停蹄的趕路,到東北的鳳平縣要多少?」他緊繃著臉問道。

「若不是休息,趕到那里,恐怕還需要一日後。」肴風稍微計算後回答。

「你的身體支持得住嗎?」

「我想可以。」肴風點點頭。此時沈均仇懷抱中的聶瑩瑩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她怎麼了?」

「我想她是受了風寒。既然我們沒有辦法停留在這兒為她找大夫,就只有盡快趕到最近的鳳平縣。如果你沒問題,我們立刻出發。」沈均仇的眼中不自覺地閃過一抹擔憂。

肴風看了一眼昏迷中的聶瑩瑩,她因為高燒而呼吸急促,原本蒼白的臉頰,此時是一片不尋常的絳紅。

「她撐得住嗎?」他實在懷疑如此虛弱的她能夠在馬背上再撐過一天。

「我們不可能為她冒險,她會撐過去的。」最後一句話沈均仇說得特別用力,仿佛是要向自己保證似的。

他躍上馬背,一只手將毫無意識的聶瑩瑩緊環抱在胸前,「我們快走吧!我不希望讓聶雄天的走狗趕上。」

于是,四人三騎就在太陽升起的前一刻,迅速的朝北方行進。

☆☆☆

鳳平縣地處遼河中游,算是個熱鬧繁華的城鎮,距離盛京只有數里之遙。雖然它在東北算是不小的聚落,但與關內的大城比起來,嚴然只是個小鎮罷了。

鳳平縣之所以會繁榮起來,並非因為它靠近滿人的古都,而是它有利的地理位置,恰巧讓它成為東北物產的集散地。而如此繁榮的地方,自然也少不了尋歡作樂之處。

來仙閣是鳳平縣內頗富盛名的青樓,而它的有名來自它的花魁——號稱東北第一美人的杜燕樓。

凡是見過她的人,無不為她的艷麗所迷惑,她不單擁有美麗的外表,琴棋書畫也無一不精。她自十六歲那年賣身至來汕閣後,數月內就奪得花魁之名,幾年後不但艷名聲震,更遠播關內。

有許多人不遠千里而來,只為一睹佳人芳容,而她所交往的人不是北京城內的皇親貴族,就是殷商巨賈。

然而,鳳平縣里卻盛傳這位嬌女暗中與一個來路不明的神秘男人交往。沒有人知道那人的來歷,只知道那人偶爾會出現在來仙閣,而他在的時候,杜燕樓一律不見客。

每月初二是杜燕樓往城郊奉天寺禮佛的日子,這是她獨享的特權,畢竟以她的身價而言,來仙閣的老鴇是不敢忤逆她的要求的。

這日正是初二,杜燕樓身穿素衣,虔誠的跪在佛像前,雙手合十。佛殿里空無一人,她完全沉浸在莊嚴清幽的寧靜中。

「燕樓!」

一聲熟悉的輕喚令她猛然睜開雙眼,一個黑色的身影正悄悄的自佛像後走出。

認出了來人,她興奮的站起來叫喊著,幾乎忘了置身在佛堂之中,「均仇,你終于來找我了。」

沈均仇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然後走近杜燕樓的身邊。

「你好久都沒來找我,我好想你。」她的眼神中有著掩飾不住的喜悅。

「能幫我一個忙嗎?」沈均仇淡淡地開了口。

杜燕樓仔細的看著他面無表情的臉孔,向來他都是來去如風的,沒想到這次一見面,他就開口求她幫忙,總算她在他心中有些分量。

「當然!你的事我向來是擱在第一位的。你要我做什麼?」杜燕樓一口答應。

在她的心目中,沈均仇是特別的。雖然他來歷不明,但他的飄忽與令人捉模不定的的性情卻格外吸引她,他是唯——一個讓她費心思考要如何勾引的男人。雖然他只在想到她的時候才出現,不過單憑他只找她這一點,她就已經心滿意足了。

「我需要一個大夫。如果可能,我想要一個隱密的地方。」沈均仇微微點頭,杜燕樓果然沒讓他失望,而且她聰明的不問為什麼。這就是他這些年來只找杜燕樓的原因。畢竟少有女人能不好奇的。

「找大夫容易,至少隱密的地方……」她在腦海中思索著,「對了!去年濂城的王老爺在這附近買了一棟屋子作為避暑之用,那時我還去看過,非常的清幽。他答應我隨時都可以去那里住,我想那里最適合不過了。」

「那我先謝過你了。只是這件事我不希望有人知道。」他露出難得的笑容。

「我明白。那你先上我那兒,我給你接風。」。她的心中充滿喜悅,這可是她第一次看見他的笑容。

沈均仇搖了搖頭,「可以的話,我想先過去,我的朋友受了傷,需要立刻看大夫。事實上,他們正在外頭等我。」

「既然這樣,我就先帶你們過去。」杜燕樓按捺住心中的失望,露出醉人的笑容。

「抱歉,打擾你清修。若不是我不方便出面,我不會麻煩你。」

杜燕樓伸手環抱住沈均仇的腰,倚在他懷中輕柔的說︰「別這麼說。只要你明白我的心意,這就值得了。」

然則沈均仇只是輕輕的推開她,走出佛堂。她不禁嘆息,若是其他男人得她如此主動的投懷送抱,定是欣喜若狂,而他卻冷淡得似乎不屑一顧!看著他漸遠的身影,她收拾起受傷的自尊,趕緊跟隨出去。

他們刻意避開大門,從寺院後面的小門出去。她可不想踫到在門口等待的保鏢,免得發生一些不必要的麻煩。只要她在一個時辰內回到奉天寺,絕對沒有人會懷疑她離開過。

小七看到大當家出現,立刻用力的向他揮舞雙手。

「他們來了。」小七興奮的對坐在樹旁的肴風說。自從他們一進人鳳平縣,沈均仇便把他們留在這兒。

看到沈均仇身旁的杜燕樓,肴風不禁皺眉。他實在不明白此時此刻,沈均仇為什麼會帶她過來。

杜燕樓跟在沈均仇身後默默的觀察眼前的人,小七她是識得的,他是沈均仇的隨從,至于另一個高壯的大漢,應該就是他口中受傷的朋友了。

「你好,我是杜燕樓,既然你是沈均仇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時間緊迫,我們就用不著客套了,我立刻帶你們去休息的地方。」杜燕樓不待沈均仇開口,大方的走到肴風面前自我介紹。

詫異于眼前這位美人的舉止,肴風不解的望向沈均仇,但他只是淡淡的點點頭,沒有多加說明。

「我們有三匹馬,燕樓,你和小七共乘一騎帶路,然後我再送你回奉天寺。」

杜燕樓點了點頭,準備跨上馬時,一聲細細的申吟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轉頭看見沈均仇走向放在樹旁黑色的包袱。

沈均仇抱起已經昏迷一天的聶瑩瑩,她的高燒一直不退,且不時逸出夢囈他真的沒把握她能夠撐到大夫來為止。

杜燕樓沒錯過他細微的動作和表情,這時她才知道他抱起的不是包袱,而是一個人。只見一張清麗的面容正微喘的靠在他胸前,而他的神情是出人意表的溫柔與擔憂。那女子是誰?她竟能讓那張淡漠的臉龐出現她奢求以久的柔情!

沈均仇輕柔的將懷中的人兒抱上馬背,然後小心翼翼的將她固定在身前。杜燕樓看著他的一舉一動,他的每一分柔情都教她心痛。她不禁嫉妒起他懷中的女子,她身上甚至罩著他黑色的外袍。

「我們走吧!」

杜燕樓強迫自己調開眼光,她知道現在不是吃醋生氣的時候。只要他們待在鳳平縣,她總會知道那女子是誰的。不吵不鬧是她最令沈均仇滿意的地方,他不會變傻得去破壞自己的優點。

他們騎著馬在林中芽梭,不一會兒,一棟華麗的宅于出現在大家的眼前。

一名負責管理打掃的僕投走了出來,杜燕樓下馬趨前和他說了幾句話,他便打開大門讓他們進人屋內。

沈均仇打量四周,這里的確適合隱藏。他知道聶雄天的手下從未放棄對他們的追緝,他甚至懷疑他們已經追到鳳平縣內了。不過只要他們待在這里,等到肴風的傷勢一好,他們就立刻離開,到時就是聶雄天難過的時候了!

「均仇,成叔會替你們安排房間,有什麼需要就告訴他。他不多話,是個可靠的人。我回去後立刻找大夫過來,你們先休息吧!

「我送你回去。」沈均仇沒忘記自己的承諾。

她搖頭拒絕,「不用了,我知道你不願別人發現你的行蹤,我自己回去太可以了。」

「燕樓,這一切我會記在心里。」他話中有著淡淡的感激。

「我知道。」

她看了沈均仇一眼,才頭也不回的離開。她的臉上漾起一絲微笑,沈均仇目前需要的是她的幫忙,她想要的東西遲早會得到,所以她不急。

然而那清麗的臉孔卻悄悄的攀上她的心頭。那女子是誰?一絲不安緩緩自她心中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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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在黃昏後趕過來.他仔細的看過肴風的傷日,表示肴風的傷已無大礙。然而他在診斷過聶瑩瑩的病後,卻不甚樂觀的搖搖頭。

「大夫,她怎麼樣?」首先開口的是站在一旁的肴風,他知道沈均仇明明急著要知道聶瑩瑩的狀況,自尊卻使他問不出口。

「她受了嚴重的風寒,如果高燒再不退,恐怕就很危險了。」大夫嚴肅的表情告訴大家,他絕非夸大其詞,危言聳听。

「那要怎麼做才能讓她的燒退下來?」一直坐在暗處的沈均仇終于打破沉默。

「我先開向貼藥給她,早晚各服一次。記住一定要她保暖,病人現在吹不得一點點風,今天晚上尤其要小心。」大夫打開藥箱,拿出一瓶藥瓶,從中倒出幾顆褐色的藥丸交給肴風。「這可是我的祖傳秘方。讓她服下後,你們最好找人用冷水擦拭她的身體以降低溫度,如果能熬過今晚,她的燒應該就會退了。只要燒一退,她的病就沒什麼問題。」

「如果燒還是不退呢?」沈均仇問著,音調平板,听不出情緒。

「如果到明天燒仍未退,就是大羅神仙也無能為力。但是幸好你們今天遇見我,我的藥方保證讓她退燒。」說穿了,這個大夫也和一般人相同,有著吹噓的毛病。

「你最好祈禱你的藥真能讓她退燒,否則就是神仙也保不了你的命!」沈均仇的威脅一字一句的傳人大夫的耳里,依然平板的聲教人感受到話中的威脅之意。

只見大夫的額頭浮出豆大的冷汗,他點頭稱是後,隨即振筆疾書寫下藥方,然後神色慌張的準備離去。

「慢著!」沈均仇冷冷的聲音又自他背後響起。

大夫緊張的轉過身,「還有什麼事嗎?」

「不準對任何人說起你見過我們,否則……」

「好好好,我就當作根本沒見過你們……不!我根本就沒來過這里。」不等他說完,大夫就已經很識相的回答。

「你走吧。」

得到離開的許可,大夫松了一口氣,然後拔腿就跑,趕緊離開這幾個陰森怪氣的人。

直到大夫走後,沈均仇才自角落來到聶瑩瑩的床榻旁。他接過肴風手中的藥丸,喝了一口小七遞過來的水,然後扶起昏迷中的佳人,直接將藥丸送進她的口里。

肴風震驚的看著他,「均仇,你……」

「我不會讓她這麼輕易就死的,她是對付聶雄天最佳的籌碼。」沈均仇說出連自己也無法說服的話。

肴風狐疑的看著他,暗自揣想,均仇大概也不知道他這些天對聶瑩瑩所表現的關心,很明顯的已經超出一個人質所應得的。他到底是怎麼了?在對她殘酷的同時,卻又有著超乎尋常的關懷。

「肴風,你和小七先去休息吧!」連續兩天趕路,大家都累。」沈鈞仇避開肴風疑惑的眼神,隨便找了個借口要他們離開。其實就連他自己也不明白心中那份異常的騷動是什麼,聶瑩瑩出現前,他一直是冷靜自持的。

「好吧!均仇,我希望等聶姑娘一好就讓她回景西鎮去,像她這樣金枝玉葉的大小姐是經不起一再的折磨的。」

不知為什麼,肴風對聶瑩瑩總是有種莫名的同情,或許美麗的女人都是特別惹人憐惜的吧!既然均仇不願一刀殺了她,就該早早放了她,而不像現在這樣的對待她。經過這兩天的折磨,她沒死也算是個奇跡。

沈均仇卻對他的話不置可否,深不可測的黑眸中絲毫看不出他內心的想法。肴風明白,這代表著他不願意再談下去了。于是他嘆了一口氣,跟著小七一塊兒離開。

他們離去後,沈均仇吩咐成叔準備一盆冷水和毛巾,他扶起床上的聶瑩瑩,褪下她的衣裳,原本雪白的身子此刻正因為高燒而泛起配紅。

「爹爹、嬤嬤,帶我回家!我要回家!」

她又開始夢囈了。她的頭倚在他的胸前,整個人緊緊的靠在他懷里,現在的她就像個受驚的孩子般,尋求親人的安慰與懷抱。

懊推開她嗎?一股前所未有的柔情自他心底浮現。這是他早已遺忘的東西,多年來他所習得的是殺人不眨眼的冷酷,他不懂慈悲與溫柔。

這種突來的情感令他困惑,畢竟他還是比較習慣冷血殘酷的自己,其他的情感他而言實在太陌生了。

在困惑的同時,他的一只手已經不自覺的拍著她的後背,嘴巴在她的耳邊輕哺安撫的話語。

終于,他決定放縱自己月兌軌的情感奔流,將自己這些異常的舉動歸因于太久沒接觸女人的緣故。也許明天找過燕樓後,他就能恢復以前的無動于衷。

「活下去!無論如何你都要活下去,我不會讓你死的!」他拿起冰冷的毛巾,開始擦拭她的身體。盡避他不願意承認,但一種莫名的情愫已然開始在他心底生根萌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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