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戀曇華 第四章

經過了幾天的陰雨綿綿後,陽光總算露出了面,仿佛所有痛苦、傷痛都離鼎雅殿遠去。

「殿下,听說春華園最近進了幾個曲兒唱得不錯的小妞哩!」

「嗯,春華園啊……」

元坤搔了搔頭,他俊美的臉上露出了一絲微笑。

「好不容易一個月過去了,終于可以不用再過那種被禁軍監視的生活,怎麼可以不找些樂子呢?」

阿順在元坤的身邊慫恿著︰「走吧,半天,只要半天……咱們可以易裝之後再出去。」

他的確已經很久沒有放肆的享樂了。

這一個月來,他每天都過著與枯燥的經書為伍的生活,都快要變成木頭了!

還好那天雨夜里,禁軍沒發現他溜出去,還救了那個傻瓜一命……

否則他鐵會再被加罰一個月。

正當他在思忖時,長廊外傳來宮女們的嬉戲聲。

他探頭出去,正想叫她們安靜些時,卻只見到她們手上拿著的花冠。

「啊!殿下!」

爆女們連忙向他行了禮,準備退下。

「等一下,你們手上的花冠是誰編的?」

那種花冠的編法,他曉得只有一個人會這樣編。

「是曇衫公子編給我們的。」宮女們老實地回答。

「曇衫?」他倒抽了一口氣,「他人現在在哪兒?」

「在御花園呢,殿下。」

他已經很久沒有見到曇衫了。

自從上次將輕生的他救回來後,元坤就再也沒去看過他。

「殿下,您想去看曇衫嗎?」

正當他在沉思之際,阿順倚著門問他。

「看什麼看?他就跟我住在同一個屋檐下,我想看隨時都可以去看!」他沒好氣地回答。

「听照顧他的宮女們說,他從上次跳湖之後,回來就乖了不少,大家都松了一口氣呢!」

「是嗎?」他故意裝作毫不在意的樣子。

「小的先下去準備了。」阿順微笑地看著他狂妄不羈的主子,「等一會兒東城門下見。」

等阿順從他眼中消失後,他馬上掉頭就往御花園去。

與其說他是在走路,倒不如說是在飛奔。

曇衫的身上實在是有太多謎了。

為什麼他會知道玄瑛的事?

為什麼他會在修佑身邊?

為什麼他白天晚上各有不同的面貌?

為什麼——

「哇!」

元坤思索著滿月復疑問,忘了看前方,不小心跟來人撞個正著。

一陣濃郁的花香襲來,霎時滿天的白花飛揚。

然後,在飄落的花朵中,看見了被自己撞倒在地的曇衫。

「你還好吧?」元坤伸手拉了他一把。

「嗯……呃……花……」

他們相遇得太過突然,以至于曇衫無法反應。

「哦,我幫你撿!」

元坤蹲了下來,拾起那些花朵;兩個人就在長廊上,默默地撿起花朵來。

「身體……還好吧?」元坤打破了沉默。

「嗯……」

他不知道要怎麼面對元坤——在他救了他一命之後。

「你是怎麼進來宮里的?」元坤將所有的花朵全遞給曇衫。

面對這個問題,曇衫嘆了口氣。

「我沒有以前的記憶。」

「啊?」

「我最開始的記憶……是身體十分疼痛,受了重傷,然後,我清醒了過來。」他慢慢地回憶著。「後來……有個宮女在床邊服侍我,告訴我說我是太子殿下在打獵時所救的。」

「什麼?」元坤有些詫異,「那你怎麼知道自己的歲數跟名字?」

「名字是殿下取的,年齡也是。」

他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聲,逐漸消失在炎熱的夏風中。

「你很喜歡太子?」

元坤偏著頭,問著不語的他。

「我只認識太子。」曇衫避重就輕地回答,「這就是愛情嗎?」

「不算。」元坤一語點破。

他站到摟著花的曇衫面前,收起了平日笑鬧的樣子。

「你對他只是單方面的依賴;總有一天,你會找到屬于你的愛情。」

是的,就像他對玄瑛……

「屬于我的?」曇衫喃喃自語地重復著。

「對。」

「你對太子的愛慕,很可能只是一種假象。」

「假象?」他不明白。

「因為你沒接觸過女人。」

元坤相當肯定地說著,他一把牽住了曇衫的手,露出一個神秘的微笑。

「我帶你去一個好地方。」

唉!看來從這完全沒有記憶的曇衫身上,大概也探听不出什麼跟玄瑛有關的事吧。

花冠人人會編,或許真的只是湊巧,曇衫也會這種編法。

畢竟,崔玄瑛都已經過世那麼久了……

***

京城春華園

「哎喲——王公子,好久不見啊!」

華嬤嬤的聲音抬高了八度,在這人來人往的街道上,引來了不少注目的眼光。

「華嬤嬤,這麼久不見,您還是老樣子。」

化姓為王公子的元坤一抹禮貌性的微笑掛在唇邊,而華嬤嬤見著了金主,更是笑開了那張嘴,連忙挽著元坤的手進入春華園。

「哎呀,見到您來,咱們春華園都亮了起來哩!」華嬤嬤扯著喉嚨喊著︰「小玉、小玉,快去叫花娘準備好,王公子來了——」

華嬤嬤接著又是滿臉笑意地招呼元坤,「王公子,您請上樓,花娘馬上就來了,我這就去叫廚房準備酒菜。」

元坤一行人被擁上了樓——包括大開眼界的曇衫。

「哎呀!」華嬤嬤這才注意到一旁瘦弱的少年。

「王公子,今兒個帶來個小扮?」

元坤微微一笑,低聲地道︰「這是我遠房的表弟,可要好好招待他。」

「這是當然!」華嬤嬤又抬高了嗓音呼喊著,「艾華、曉青,快來伺候這位小扮——」

華嬤嬤一叫,馬上從樓上的廂房里,出來了兩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眼看著就要往曇衫身上撲來。

「不……不用了!」

他連忙往元坤的身後躲去——這些女人讓他不安。

「你這麼害羞,要怎麼累積經驗?」

元坤又將他往前推去,「姑娘們,好好伺候我這小表弟,等會兒誰讓他舒服開心,我重重有賞!」

華嬤嬤和那些姑娘們,听到了元坤這句話,莫不眼楮為之一亮。

「小——哥——哥——」

春華園里的眾女們一起發出了嬌嗔的聲音。

只見曇衫慘白著一張臉,然後眼睜睜地看著一張張涂滿胭脂水粉的臉孔,快速地沖了上來——

***

他真的快嚇死了。

「王公子,我敬您一杯——」

「吃塊紅燒肉吧,王公子——」

元坤一行人已經在樓上廂房坐了三個時辰了,那群像麻雀一樣︰曇衫在心里如此稱呼這群春華園的女人,仍拼命地向元坤和自己大獻殷勤。

只見元坤仍是神色自若地談笑風生,左擁右抱。

反觀坐在對面的曇衫——

元坤不禁在心里竊笑。

他真的那麼純潔?

連女人踫他,他都畏縮得像只毛蟲似地。

那天月夜里,和之後在宮里的那個晚上,莫非他看到的是幻覺?

他很明白當時自己是清醒的,然而在這里的曇衫也不是假的。

可是……

「小扮哥,你的皮膚好女敕啊!」

一個濃妝艷抹的女子猛然撫上曇衫慘白的臉,「你真的是個男的嗎?我從來沒見過長得這麼標致的男人哩!」

「別、別踫我!」

曇衫縮了縮身子,像是十分畏懼。

「呵呵呵……王公子,您這位表弟的反應可真鮮!」

一陣銀鈴般的笑聲,從屏風後頭傳來。

「花娘!」

眾人回頭一看,只見從屏風後走出來一個水靈靈的女子,她的出現,讓在場的所有鶯鶯燕燕全部黯然失色。

「王公子,您好久沒來了呢!」

花娘向元坤的方向走來,她輕盈的身子在走動的時候,隱隱約約傳出了醉人的花香。

曇衫睜大了眼楮,看著從自己面前走過的花娘,嗅到了那股香味——

他仿佛在哪兒聞過這種味道,但他無法回想,因為他緊繃的情緒在聞到那一陣花香之後,竟昏昏欲睡……

「有些事耽擱了,不過一等正事忙完,我這不就趕來了嗎?不過花娘可真是受歡迎啊!」

元坤一把攬住花娘的縴腰,那股花香亦鑽入他的鼻中——他覺得好熟悉,像是在哪兒聞過。

「我等了三個時辰,才苦等到你來。」

「是嬤嬤太慢喚我了。」花娘笑著回他,她豐滿的胸部微微地倒向元坤。「您別不高興……」

花娘那兩片性感誘人的唇,就在元坤的唇上吻了一下。

在令人昏昏欲睡、不知名的花香里,曇衫朦朧不清的視線,隱約映出了這一幕。

嘩啦——

桌巾被應聲拉下,所有的佳肴全被掃到了地上。

「啊——」

在場的女人全尖叫了出來,只見曇衫倒地不起。

「別吵!先把他扶起來!」

元坤喝阻那些慌張的女人,他一個大步跨去,正想扶起突然倒地的曇衫︰

「嗚……」

曇衫的身子抖動了一下,讓在場的人嚇了一跳。

「曇衫?」

元坤在將要踫到他之際停了下來。

就在他毫無防備之時,曇衫白色的衣袖揚了起來,而那力道十分猛烈,就往元坤的腦門擊來!

啪——

一聲衣帛撕裂的聲音響起,元坤一個利落而迅速的翻身,躲開了曇衫的攻擊,而手上則抓著曇衫的一只斷袖。

待元坤站穩,全場的人噤聲不語。

「啊——真是太可惜了。」

曇衫慵懶的聲音回蕩在滿屋子人驚愕的喘氣聲中。

「嗯……終于醒了。」

他伸了伸懶腰,以衣袖被撕掉的手臂左右揮動著,然後再給元坤一個甜甜的微笑。

「這是還給你那天在小間里,把我丟在地上的回禮。」曇衫的眼光中閃過一絲怨恨,輕輕地喚著他在宮外的匿名,「王公子。」

「阿順,讓這些姑娘出去。」

元坤低聲地吩咐在一旁的下屬。曇衫身上散發出來的危險氣息,很有可能會對那些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下手。

「她們可以走,唯獨她不能!」

曇衫話都還沒說完,撤落一地的碎碟被他以內力一震,竟齊飛向原本往門外逃去的花娘。

「啊——」

尖叫聲四起,那些碎片沒人牆上——在碎片與牆之間,曇衫的白色斷袖甚是明顯。

是元坤在剎那間拋出了袖子,抵住了曇衫的攻擊。

「要打,我們到外面去打!」

元坤語畢,施展輕功,往開著的窗戶奔去。

「打就打,別以為我怕你!」

曇衫吼著,也隨著元坤往窗外飛奔而去。

原本在逃的春華園姑娘,全部被這突如其來的打斗給嚇得一愣一愣的。

每次光顧都出手海派、一副吊兒郎當的王公子,竟身手不凡?

而那個漂亮得不像個男人的小扮,是個性情變化頗大的瘋子?

***

「春華園不愧是京城第一大妓院,連庭院都這麼漂亮廣大,難怪你會常來這里。」

在施展輕盈而快速的輕功的同時,曇衫在後面大聲地戲諸著。

「是啊,足夠讓我一掌劈死你了!」

「誰劈死誰還不曉得呢!」

曇衫的聲音在風中听起來十分的清晰,連呼吸和音調都沒因為不停地以輕功追逐而紊亂。「是男人的話就別再逃!」

元坤一面以追逐消耗曇衫的體力,一面暗中觀察對手的實力。

曇衫的表現真是讓人吃驚。

他雖然失去記憶,可卻可以推定,有這等功夫的人,必定是已潛修武術多年。

這樣一個謎樣的人物,修佑到底是在哪兒拾獲這樣的少年?

時而膽大,時而軟弱;時而神秘,時而放縱。

「元坤,接我這招——」

少年的聲音從元坤身後傳來,他還來不及回頭看,就兒到春華園中的樹木向他這邊倒來——

他連忙飛躍到庭院屋瓦上,躲過慘被腰斬的樹木攻擊。

「你這小子……真的要我的命嗎?」

他看著倒在地上的樹,望向站在樹上的曇衫。

「廢話少說,我要讓你嘗嘗我的厲害!」

他跳過了屋檐,就這麼跟元坤打了起來。

「你的身手不錯,修佑派你來是要伺機暗算我的?」元坤一邊接過他的招數,一邊笑著︰「你是個最差勁的偽裝刺客。」

「你說呢?捷月王?」曇衫出手凶狠,毫不留情。「修佑跟我,才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們是各取所需。」

「各取所需?」

元坤的眉挑了起來,「你接近我,是另有目的?」

「我……咳!」

曇衫的話還沒說完,正要提掌運氣時,卻猛然由口中噴出鮮血。

「曇衫!」

元坤驚呼,那原本招招凶狠、欲奪自己性命的少年,此刻卻往地上跌去。

他不假思索,立即將往下墜的身子擁住——

「曇衫!」

待兩人安全落地時,元坤的心情一下子慌亂了起來。

「阿順!」

他吼著求援,只覺春華園中彌漫著一股詭異的香味。

元坤不知來到春華園多少次,但從未仔細看過庭院,他環顧四周,但卻不見那奇怪香味的源頭。

只見到這庭園中唯一的花——

已謝的曇花和花苞。

「不……不要……接近女人!」

曇衫白皙的手顫抖著抓緊了元坤的衣衫。

「你先別說話,你在吐血!」

「不……行……我現在……不說,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再醒來……」

「再醒來?你再不閉嘴就會永遠這樣睡著了!」

元坤抱著那瘦弱的身子,著急地往春華園的廂房走去。「還想要跟我打?我看照你這樣打法,敵人不費吹灰之力就可以殺了你!」

「你……在……關心……我嗎?」

曇衫染血的臉龐漾出一抹淒美的笑。

「我……好開……心……」

「開心?你剛剛還想殺我哩!」元坤加緊了腳步,「我馬上帶你回宮!」

「答……應我!」

曇衫的手圍上了他的脖子,眼中不再是來勢洶洶的殺意,而是萬般的渴望。

元坤不禁被曇衫的眼神給震住了腳步。

「只要看著我……一輩子都看……我,心里不要……不要再想別的……女人!」

元坤仿佛看到眼前的少年身上燃著跳躍而激烈的火焰。

他是因為剛剛花娘吻了自己,才會有這種行為出現?

好大的醋意呵!

「你可千萬給我撐著啊,否則以後我照樣玩女人!」

元坤抱緊在他懷里的少年,這是他第二次為這麼一個男人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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