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刁狹侶 第六章

煩,真的很煩。

韶光也許只過了五天,也許才三天,但賀洛芯卻覺度日如年,她厭煩這種安靜平凡、乏善可陳、每天不是吃就是睡的無味生活。

她懷念街上的霓虹燈,懷念人聲鼎沸的百貨公司,懷念數不完的電視頻道,懷念鄰巷小店的冰淇淋,以及半夜被朋友吵醒的電話鈴響,與……「喂,賀洛……」對面忙得正開心的水昊突然抬頭喊她。

「不要叫得那麼隨便!」幻想陡然被打斷,賀洛芯語調凶惡地搶話。

打著赤膊的上身,健壯的雙腿在及膝的草裙中跪開,這樣傳統的夏威夷裝束,分毫不減他的男子氣概,陽光在他的身上抹了一層亮褐色,他可口得恍如巧克力蛋糕,光采得令她嫉妒。

「干麼?」盡避如此,她仍沒好氣地斜眼睨著他回應。

大猩猩就是大猩猩,未進化的肢骸,時時都是精力旺盛,生龍活虎,連炕個土窯雞也能這麼興奮,她呀,大概永遠沒辦法像他那般自得其樂。

「吃……飯了。」無端踩到地雷,水昊模模一鼻子的灰,自認倒楣。

「吃吃吃,你當是在喂豬呀?」瞧,她才剛說馬上就靈驗,真是X加Y加Z開根號……她怨聲載道地舞著手。「一會兒吃藥,一會兒吃補,我的嘴巴從早到晚一刻都沒停過。」

「這倒是。」水昊點頭贊同。

她生來就是反對黨,凡事只為反對而反對,那口利齒整日盡在雞蛋里挑骨頭,包括東西洗的次數均要規定,即使到了半夜,也要講幾句夢話才夠。

「本來就是嘛,再要不了多久,我會肥得不成人形。」順我者昌,逆我者亡,賀洛芯噘高櫻唇撒嬌。

想想不對,他那頭猩猩幾時會附她的議?再仔細琢磨,她立刻發現他的弦外之音。

「好哇!」她比出修長的玉指。「你嫌我沒事就在‘碎碎念’?」

「冤枉喔,我有嗎?」在她面前裝糊涂,似乎已是他的基本絕活兒。

「你敢說沒有?」賀洛芯邁進一步逼問。

一個矢口否認,一個咄咄逼人,儼然他倆的慣性模式。

「你說呢?」水昊當然敢,他現在不就在做?可是他不會笨到露出馬腳,自找罪受,他僅要聳聳肩,便把問題丟還給她。

「你這人厚顏無恥、死皮賴臉,有啥事是你不敢的?」賀洛芯早看透他那套老招,她滔滔陳辭,不許他抵賴。

反正現階段她是「瑩瑩美代子」,少一事不如多一事,有人讓她責罵,腦細胞才不會長霉生銹,她何樂而不為之。

「對,我還殘害忠良、燒殺擄掠、搶劫勒索、狼心狗肺、無惡不做,這樣你滿意了嗎?」水昊一口氣應得很溜。

「你--」又、又這樣,她才講那麼一兩句,他便頂她十來句,表面上好像都是他被損,明眼人一望便曉得,其實全是她受欺侮。

「吃吧。」他扯了只雞腿,飛快塞入她剛啟開欲反駁的嘴。

想他走遍大江南北,什麼樣凶險的山岳沒征服過?若還鎮壓不住她這座小蠻山,他豈不太遜?

「唔……唔……」一肚子的斥喝全被這遽至的外來物堵住,只剩下發音不甚明確的抗辯,不過內容可以想見不會太動听。

「多吃多長肉,你總不希望背上留疤吧?等你結痂再好一點,你想上山下海,高空彈跳,我都不會限制你。」水昊也明白要她這不能做、那不能動,日子無聊,、心情自然好不到哪兒去,可是對于該項禁令,他是非常堅持。

「吃就吃。」賀洛芯亦清楚他是為她好,她火就火在他該死地每次都有理。她邊詛咒邊拉出肥碩的雞腿。「我就吃成大胖豬給你看!」

「這只山雞大得很,你盡便。」水昊好笑地瞄她因負氣而長啜大嚼的不雅食相,那是她最詬病他的缺點之一,如今見她使來,感覺倒沒他那麼差。

看來男人和女人,終究有明顯的不同。

俄頃,賀洛芯已吃掉了五分之一,卻發現他半口也沒動,僅吃著一些野菇、野菜和野果,猛回想,他似乎每次都這樣。

「你不吃?」賀洛芯忍不住好奇。

「你慢慢吃。」水昊一副「你快樂,我快樂」的笑靨。

只是賀洛芯不會這麼以為,她自忖她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尚不至此。

「有鬼喔--」她放下啃了一半的翅膀追問。「你為何不吃?」

水昊還未答腔,她已倉卒地放聲大叫。「老天,莫非這不是山雞,而是什麼亂七八糟的……天哪,你該不會烤的是山鼠……」

說著,她準備要用手指頭去挖喉嚨催吐。

「你……」水昊才要攔阻,她又把指頭轉了向。

「不對,山鼠再怎麼樣也不會長到這麼大,那是山豬嘍?」賀洛芯喋喋不休,完全沉溺在猜忌的圍困中。「是山豬我就不怕……會是蛇嗎?」

搖搖頭,她又自我否決,仿佛在演雙簧似地。「不可能,蛇的形狀不一樣。」

「等等……」水昊實在不敢告訴她,蛇肉她早就嘗過,且她還覺得味道滿不錯的。

「哎呀,人家想不出啦。」賀洛芯沒耐心听他講完,她急巴巴地抓著他,將她知道的動物名稱都報出來。「你說到底是什麼?獅子?老虎?斑馬?袋鼠?長頸鹿?老鷹?」

「不……」要不是原先就認識她,水昊會以為她有被害妄想癥。

「你……不會給我吃的是……是……是……人肉?!」見她每說一種,他就憋笑搖頭,她這下臉色慘白。

「哈哈……佩服佩服……哈……你的想像力也……哈哈……未免太豐富了吧?」水昊總算爆笑出聲。

「你還笑?」賀洛芯野蠻地揪住他一直沒刮的落腮胡。「你說是不是?!」

「痛……會痛……」水昊提醒她手下留情,但與其說效果不彰,不如應說是零。「小姐,是你始終不給我機會說啊。」

「嗯--」逐漸拔高的懷疑音符,鏗鏘有力地震動聲帶。

「我是素食,所以不吃肉。」沉穩的男嗓,絲毫不受對方干擾。

「啥?」下巴差點撞到地,賀洛芯眨眨眼,不確定自己有沒有听錯。

「我吃素。」水昊定定地注視她,不介意再重復一遍。

她擁有西方人的立體五官和熱情,卻融合著東方人的細致和含蓄,撇開她的驕縱不談,她其實是位相當具有獨特韻致的迷人女性。

「可……可是我記得第一次的烤魚,你……也有吃啊。」那是她親眼目睹,騙不得人的。

「如果不這樣,你那時怎肯進食?」水昊說得非常輕描淡寫,既無賣弄,也無邀功。「我茹素已經七、八年了。」

「七、八年……」賀洛芯依舊半信半疑。「一點葷都不吃?」

雖然她周遭亦有吃素的朋友,但要她把他這麼粗枝大葉,又大而化之的魁梧猿類,和那些人聯想在一塊,真的很難。

「對,一點葷都不吃。」水昊和顏悅色、一上一下地捏住她的雙唇,使它們闔緊,免得蒼蠅跑進去。「你嘴張大地足以塞入兩顆鹵蛋啦。」

「先不管鹵蛋啦,你是……」他會是為了她才破戒?怎、怎麼可能?「因為信教?」

「我只信‘睡’教。」水昊不減促狹本性,他跟著表明原因,反正她接下來必定會問。「我曾在山中遇難,後來也沒刻意,便漸漸不再吃肉,大概是我在自然界中與生物相處久了,已把它們視為家人的緣故。」

他正色盯著她問︰「你會吃你的家人嗎?」

「當然不會。」賀洛芯不用想就搖頭。「有幾次我看你在禱告……」

本來于無意間窺到他在殺生前,甚或砍樹前都會有的默思儀式,她還猜他是虔誠的信徒,或是習慣活動前得先運運氣呢。

看情形,她錯得離譜。

「我在感謝它們,感謝它們幫助我們得以延續生命。」即使是無生物或喝口水,水昊亦會心存感激。

「天啊,怎會有你這種人?」賀洛芯一時驚為「天」「人」,對他不同凡夫俗子的見地,不禁興起萬分敬意,而對他這個人,更有了偌大的改觀。「你該不是環保尖兵吧?」

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你不覺得,正因我的處世態度是如此,我才能有今日這般樂天知命,視富貴如浮雲,生活無憂無慮,無拘無束?」水昊粲然一笑,不以為忤,畢竟人各有志,強求不得。

「……嗯。」賀洛芯登時被他的豪氣撼住,久久才能應聲。

她真的被他弄糊涂了。

不光是他講的那番話,像那晚出軌的「意外」,她還以為他會逮著此事好好饃她一饃,難得他只字未提,除了擦藥時的必須接觸,他不曾再越雷池一步。

他究竟是表里如一的耿介之士,還是目前這功利社會中,那些表面打著好看旗幟、暗地卻干著另一碼勾當的偽君子?

「你小腦袋瓜兒別想太多,以後記得要珍惜盤飧里的每一份食物。」水昊倚老賣老,以屈著的食指關節,輕輕地敲了她額頭一記。

「曉得啦。」她初次沒有反抗,僅捂著被襲處,抿出下唇咕噥。

此刻此際,他望上去是多麼地威風凜凜,氣象恢弘,那蓄勢待發的卓爾魄力,令人心悅誠服,刮目相看。

只是讓他那近似情人之間的暖昧小動作一攪,妍麗姣美的冠玉面龐,透著嬌羞嫵媚的霞彩,待嫁的女兒心隨之蕩漾而起了浮動。

或許,這是個適合談戀愛的好時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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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常夕陽西下之後,是水昊最快活的就寢時間,也是賀洛芯夢魘的開始。

她一方面得忍受趴在又硬、又不知白天有什麼動物曾從上面爬過的草坪,一方面尚須擔心受怕睡到一半,會不會出現什麼不該出現的不速客,把她生吞活食當消夜。

他說她會越來越愛上野地生活,她卻越來越恐慌。

還有這群討人厭的蚊蟲……啪--沒打到。

「可惡!」賀洛芯不禁滿肚子的詛咒。

「來吧,點上這個就會好很多。」水昊端來他用黏土控塑而成的器皿,里面燻燒著某種植物。

「這是什麼?」賀洛芯問。

「除蟲菊干燥的睫葉,蚊香即是以此為原料。」水昊本想幫她抹去肩頭沾著的泥沙,但手剛抬起便又作罷,只丟了一句晚安就扭身臥到另一端去。

沒幾會兒的工夫,他便呼呼大睡。

「豬!」賀洛芯努嘴低斥。

她始終沒法子像他那樣隨遇而安,躺到哪兒就睡到哪兒,所以每晚她都必須輾轉很久,直到神經繃累了,倦了,才會慢慢入眠。

今天也不例外,她數著他的鼾聲當做是在數羊。

好不容易數到九千九百八十六時,困意驀然被什麼東西給驚擾。

嗯?癢癢的……在她小腿月復……「不會是水昊那只大,因為月圓導致獸性大發吧?」她眯著眼想。

好哇,她之前尚在介懷他最近的刻意避免模到她,是因為她令人嫌惡呢,害她惆悵了好一陣,豈料竟是他欲擒故縱施的小把戲。

差點上他的當,哼!

「我該反身給他一巴掌,還是先靜觀其變?」賀洛芯左思右忖。

若是靜觀其變,他八成會道她是好欺侮。

狠狠賞他一巴掌咧,似乎又有點可惜……奇咧,他貼在她胳膊上的皮膚怎會那麼冰?這嘶嘶叫的詭音又是什麼?而這個怪味……根本不是他的體味嘛。

「咦?」賀洛芯納悶地緩緩轉頭,恰巧瞥到一張吐著紅信的大嘴朝她咬來,那上下對稱的四顆巨牙又尖又利。

說時遲,那時快,她還來不及害怕呼喊,水昊碩壯的身影已掣電冒出,他並未廢話虛晃,劈手便是奮勇一刀,稠熱泛腥的汁液碎地由那大嘴頂處外噴,還濺了她一臉。

水昊旋即用力一扯,大嘴便朝地上重重一摔,賀洛芯乘勢後退,這才望清楚剛剛「非禮」她的竟是一條身子比她還粗的大蟒蛇,而他隨身攜帶的自制石刀,正沉穩地插在它的頭部,直直貫穿它的下顎。

「嘎!」賀洛芯震懾地又倒跳一尺,那麼剛剛灑過來的不就是……她蜘躓猶豫地用玉尖沾了沾,然後戰戰兢兢地就著月光瞄,那觸目的鮮紅令她當場作嘔。

「血?!啊--啊--」她失聲尖叫,原地亂竄,仿彿遭人潑硫酸似地兩手抖在桃腮兩側,卻怎麼也不敢動手去擦拭。

「沒事了,沒事了。」水昊試著拉住她。

他從沒料到在乍見巨蟒準備攻擊她時,他會那麼緊張,身經百戰的他,現在思及那個生死攸關的畫面,居然還會打哆嗦。

好在他久居大自然,已培養出過人的靈敏度,所以能在聆到雜聲而察覺不對之初,搶先一步救助,否則他再也沒機會和她吵架了。

「啊我的臉……血……啊--啊--」賀洛芯驚嚇過度,邊嚷邊掙扎。

「沒事了,蛇已經死了,真的沒事了……」水昊必須從後面緊緊地圈住她,才能阻止她胡沖亂撞。

「臉……血……蛇……手……」賀洛芯語無倫次,驚魂未定。

「別怕,有我在,別怕。」水昊將臉抵進她的頸窩,在她耳綠低喃,使柔的不能再柔的嗓音能傳至她的腦內。

「蛇……蛇……呀……」賀洛芯噤若寒蟬,下意識地蜷向他,戰栗的手指宛如秋風中的落葉。

「對,它已經死了,沒辦法再傷害你的。」水昊一把撈起她的楊柳腰,直接抱她到河畔,再讓她坐在他臂彎里的避風港,溫婉仔細地幫她洗去手上、臉上和發上的蛇血。

接著,他執住她濕漉漉的柔芙,來回翻著她的掌心、掌背給她檢查,哄孩子般地說︰「瞧,干干淨淨,什麼都沒啦。」

「呃……」駭散的膽魄總算稍微鎮靜,她依言視察雙手,無法對準的焦距,盯了半晌,仍不能確定。「真的……都沒了嗎?」

「沒了,真的真的沒了,你看--」水昊吻著她的指節,以行動來表示上面的一塵不染。

「嗚……」賀洛芯終于忍不住摟著他號啕大哭。「我要回家……我不要在這里……我要回家啊……」

「沒問題,等你傷好了,我們立刻回家,再也不待在這里。」習慣她的標悍不講理,她一下變得小女人,還真叫他手足無措,只好盡量配合她的語意。

「我要回……嗚……家……嗚……」賀洛芯淚如決堤大水,一發不可收拾。

夜闌人靜,萬籟俱寂,更顯得哭聲淒淒,使人動容。

「好好好,回家,我們回家。」水昊輕聲輕氣抱著她,心里涌著多年以來不曾再有過的憐惜。

欽,他與世界月兌離太久了,偏偏賀大女俠又是個剛烈強項的蠻女子,害他竟忘了女人這種哺乳類有多嬌貴。

看來他們是該有個「家」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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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還沒、還沒--到啊?」賀洛芯以夸張的調兒來表達不耐。

同樣的話,她詢問走在前方牽著她的水昊少說有二百遍。

「快啦,快啦。」同樣的答覆,水昊應酬了亦不下二百次。

「你N久之前嘛是這麼說。」閉緊的雙目什麼也看不著,路途無形中就變得很長,時間踱得更慢。

「你的‘N久’根本沒多久,才不過三分鐘而已。」水昊反唇相稽,並頻頻回首叮嚀。「不能偷窺喔。」

「你以為我是‘某人’嗎?」剛眯出的一點點眼縫忙不迭又闔上,因為心虛,賀洛芯益加口出不遜。

「某人?你是指秦始皇還是武則天?」要她和睦地講完一句話,就好比要夏威夷下雪一般,故對她言詞上的惡意挑釁,水昊早已司空見慣,高興時就頂撞兩句,不高興時就乖乖認鱉。

「你……」賀洛芯掄起九陰白骨爪,憤然朝他攻去。

秦始皇也好,武則天也好,二者均是中國古代歷史中,赫赫有名的大暴君,他道她不明了他的指桑罵槐?

「喂喂喂,咱們講好的喔,你眼楮不能張開。」兩人對陣乃家常便飯,故她出招的路子,水昊大約也模清了七八,因此在輕松化解她的攻勢之秋,尚游刃有余地挪出一手遮住她的視線,並將她軟綿綿的柔芙包回猿掌里。

「不張就不張,什麼了不起。」才開戰就敗軍,濃艷的卷睫毛非常不情願地掩上,可那並不代表她不能傳述她的不爽。「你說的‘驚喜’究竟還要走多遠呀?」

「馬上,再忍耐一會兒嘛。」水昊好一言安撫。

此乃他倆最近流行的新娛樂。

游戲的開始乃那夜她哭著睡去,在次日起床後,便一直愁眉不展,所以他編了一串花環項煉和花冠送她,她出乎意料的手舞足蹈,那甜美的笑容讓滿山滿谷的花卉皆為之褪色。

之後為了逗她開心,也為了再見那抹令他驚艷的燦顏,他每天會準備一份「驚喜」給她。

「透露一點吧?」賀洛芯綻著諂媚的微笑。

「N-O-NO。」水昊謹守保密防諜。

「小氣。」賀洛芯朝他的笑聲做鬼臉。

這便是游戲最精彩的地方。

他絞盡腦汁變化花招,她挖空心思尋解答案。

在受與授的環節中,他倆有了互動,雖說斗嘴嘔氣是少不了,但彼此的關系卻添了股難掩的親匿。而在這些過程里,他又變回當年墜入情海的那個小男生,重新拾起雀躍的心境,煞費枯腸忙著討心上人的歡喜。

「等你看到時,就不會認為我小氣啦。」水昊賣了個大關子。

「哦?」賀洛芯的好奇心被他越誘越大。

不管他是用心良苦或僅是打發時間,他讓她的荒野生活多了許多樂趣,對未來多了一些期待,日子不致大無聊,她也比較不會胡思亂想。

「快了,快了,再一下下。」水昊亦步亦趨地拉著她繼續往前移,並笑著把她「順便」張開的眸子蒙住。

此舉立即換來她的好一陣嘀咕。

「又來了,就怕你是乘機報仇,存心先帶我猛兜圈子,把我耍得團團轉後,再陷害我去撞樹。」他素來以逗她為樂,此點相信大家是有案可稽。

「你怎麼知道?還真叫你蒙對了一半哩。」水昊倒抽了一口冷息,女人的第六感真是不容小臂。

「好哇,我就曉得。」賀洛芯扳開他的手嘟嚷。

「眼楮,你的眼……」

「眼你的頭來,這時候誰理你!」賀洛芯拍掉他指來的手。

這死男人就是有這種好本事,每每她剛覺得他這人還不賴,他便可以在三秒鐘之內惹惱她,這樣貝戈戈的頑劣個性,叫她如何敢放膽去愛他嘛。

喝!

愛?!她怎麼會……「別那麼凶嘛,這次真的要到了啦。」他勸慰地拉著她的手。

平地無端轟出一聲雷,她正被劈得心亂如麻,好死不死,經由他掌心傳來的體熱,驀地向她加溫增壓,一波又一波的漣漪,隨著溫度升高而變大震幅,害她方寸全慌。

「都怨你啦!」措手不及之余,她遂遷怒到他的頭上,朝他亂槌一通。

「怎會怨我咧?」水昊舉臂護駕,只好屈打成招。「要怨就怨在我也沒料到牽著你的感覺會--這麼好,所以一‘疏忽’就給它多繞了那麼幾圈嘛。」

這種打情罵俏的感覺也很好,他記得從那年出事以後,他就再也沒有過……或許,她能幫他解開縛住他良久的心結。

「你……」賀洛芯愕然。

她始終不願承認,她曾企盼這條路沒有盡頭,他與她能一直這麼手牽手地走下去。如今听他提起,她以為是心事讓人察覺,他是蓄意揭她的瘡疤,不禁羞愧成忿,對他更是飽以老拳。「誰要听你在那里胡說八道!」

「我沒胡……痛……哎呀!」水昊邊跑邊解釋。

做人真是難,他明明講的是實話,卻沒人要相信。

是啦,他平日玩笑是開得多一點,但他現在的正經表情,難道不夠誠懇嗎?

「你還說?!」賀洛芯面紅耳赤,邊追邊吼。

「好,不說,你就別再打啦……」水昊不曉得在短短俯仰問,她的心思已然翻騰了世界一周,只當她是閑暇時使的小性子。

他遽然回身站住,張臂迎接隨後煞不住步履、而撞入他胸城中的嬌軀。

「別發火嘛。」在她發嗔之前他先發制人,將她的忿顏板到正確方回,然後欣悅地宣布。「咱們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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潺潺溪水清澈見底,漫山遍野萬紫千紅,一棟灰灰黑黑的古樸石屋立在其中,滿園春色活月兌月兌是童謠的重現。

「這……這是……」狷飆的怒焰頃刻化為烏有,賀洛芯數度揉著雙眸,難以置信眼前所見到的景象。

「這是石板屋。」水昊挺直胸膛,很是驕傲。「我利用這島上到處都有的板岩,把它們劈成一片片的石板建築的,這可是我以前跟台灣東部高山地區的原住民學的喔。」

「你要給我的驚喜……就是……它?」

「賓果。」水昊嘿嘿笑著點點頭。

「喔……老天!」賀洛芯伸手撫著那冰涼的牆壁,神情仍處于激動和震驚。

「你喜歡嗎?」他輕輕攙著她的皓腕。她看起來像是隨時會昏倒。

「我加入空姐這辛苦、但薪資不錯的高危險工作群,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能擁有,這麼一個仙境。」賀洛芯不由得敘出多年來的心願。「可惜努力賺的錢,永遠追不上物價指數,離夢想總是有段差距。」

她上上下下打量著石屋,仿彿少瞧一眼,它就會幻滅。

「如今這段差距突然縮減為零,」夢想變成真實畫面呈現在她面前……她睜著杏眼,緩緩地回首瞅著他。「你還問我喜不喜歡?」

「那麼意思是?」多次的教訓累積,證明凡事要耳听為憑,水昊不敢自作聰明,決定要親耳听她講出。

「喜歡?」賀洛芯大喜過望地跳進他懷里,勾著他的頸項尖嚷。「豈只是喜歡,簡直是喜歡極了!」

雖然石屋是迷你了點,比她想像圖中的歐式城堡縮版了幾十倍,可是當你餐風宿露了一個多月,突然多了間可避風擋雨的遮蔽物,慶幸之秋,胃口自然也就沒那麼刁了。

「謝謝,謝謝……」她一時興奮過度,也沒多想,親熱的亂吻瘋狂地印在他的臉上。

目如明星閃閃動人,唇如玫瑰紅潤欲滴,雀躍的神情,使她麗質天生的玉貌倍增嬌憨,逐漸痊愈的仙姿令她艷光四射,因傷消瘦的身材也恢復了豐腴,她不再是個病西施,而又變回最早他遇到的那位趾高氣昂,神采奕奕的活美人。

日久生情。

水昊終究不是木頭,他有正常的生理反應和心靈的需要,恰巧女方之于他,亦存有那麼一些些吸引力,干柴于是被點上了烈火,結局如何是可想而知。

致謝的聲浪接著全被他吻進唇中,大掌牢牢地固定住她的後腦勺,將她緊密地嵌向他溫暖粗獷的胸懷,使她與他更貼近,此時,空氣和空隙在兩具軀體間是多余的,他吮弄她的唇舌,就像工蜂在品嘗香甜的花蜜。

賀洛芯也沒料到事情會發展到這般地步,她本來的用意很單純,如今情況完全失控,可是她並不害怕,禮教叮嚀她該推開他,但在這原始的無人島上,誰管禮教長得是啥款……猶記得上一回的感覺不賴,她至此仍深深難忘,故而何不順其自然,藉此機會再試一次?反正身心的自我抉擇就是想要他,那麼她何須違抗天意呢?

只是呀,天意偶爾也會惡作劇。

「呵呵……」賀洛芯勃然失笑地撇開臉。

「呃?」水昊如墜煙海、莫名其妙。

「呵呵……哈哈哈……」賀洛芯卻是越笑越夸張,最後還站不穩地扶著他的腿,蹲在地上捧月復。

「怎……麼啦?」水昊訥訥地看著她。這種滑稽的場景,不該發生在他倆欲火燒得正旺的時候吧。

難道說,他的調情技術退步了?

「你的……胡子……哈哈……」賀洛芯笑不成聲地指著他。

「我的胡子?」水昊聞言搓模著許久未理的下巴,那毛茸茸的一圈恍若雜草叢生,但是接吻和它有啥干系?

「它們弄得我……好癢……哈……」一開始她笑,是因為怕癢,再來她笑,則是覺得此事令人噴飯。

「這……」水昊也跟著發噱。想當初她嫌髒亂,天天嘮叨要他剃,他卻嫌麻煩而抵死不從,想不到今天卻是這大胡子壞事。

不過也好險它救了他,否則今兒個,他只怕沒辦法像上回那般中途抽身,待他大錯鑄成後再來道歉,根本于事無補。

「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賀洛芯好不容易止住笑。

猛抬眸,他雄霸的胸肌佔據了她整個目光。

如果剛剛不是突發狀況,她會不會讓他繼續下去?或者她會失去理智反過來強迫他?

答案雖說永遠是個謎,也她很清楚地明白自己不會拒絕該來的事。

「怎麼啦?」水昊見她盯他盯得出神,他下意識又模模那堆胡須,考慮該不該刮掉。

「呃……沒……沒。」剎那間,她才想到要害躁,紅透的桃腮急忙再度垂下,對于自己的情歸何處,似乎也有了個方向。

她試圖轉移尷尬。「你最近常常無故消失,半夜又常愉溜不見,就是為了弄這個石屋?」

「哇銬,我那麼小心,居然還是被你發現!」水昊不禁張口結舌。

女人,你的名字叫做FB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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