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芳心 第1章(1)

「唧——嘶——」

隨著輪胎在柏油路面上快速打滑的磨擦聲,紅色保時捷的車頭迅疾地調向右側,但是因為加速度和離心力的作用,紅色車身還是在原地整整打轉了三百六十度;隨之響起的緊急煞車聲,在清晨六點人群活動還不是那麼熱絡的舒爽空間中,顯得格外的尖銳刺耳。

韋樞的腳仍踩著煞車板,緊握方向盤的雙掌不禁冒了一手心的冷汗,一個可怕的念頭霎時閃過腦海。

「天呀!我撞到人了……」

其實這場車禍真的不能怪他。

為了避開上班的車潮,他還特意選在這種時刻出門,誰知在這寬敞又空曠的馬路,那只癩皮狗就偏偏要打從他的車前沖過,考驗他的開車技術和反應靈敏度;而且仿佛光是這樣還嫌不夠刺激似的,狗的後面又緊追出來一道人影。

但是這項測試,他顯然沒有通過——因為在他緊急踩下煞車的同時,眼角恰好瞄到了那道人影接著倒下的情景。

「天呀……天呀……」除了喊天,他已經找不到更好的用詞。

韋樞連忙打開車門,躍下保時捷,急著去看看對方的狀況。

這是他生平第一次感覺到什麼叫「害怕」!他很怕等一會兒看到的會是滿地的鮮血淋灕和兩具尸體。

幸好上天待他不薄,被他撞倒的那個人還好端端地坐在地上,四周和他的愛車車輪底下也沒有他腦海中出現的那種血腥畫面。

「噢!老天保佑、老天保佑,真是老天保佑……」韋樞大大地松了一口氣,整個人差點就要虛月兌。

在放松心情之後,他趕緊上前檢視突然從巷子里殺到馬路、差點害他要背負殺人凶手罪名的兩名「嫌犯」。

「嫌犯一」就是那只趕著投胎的癩皮狗,此刻早已不見蹤跡。

至于坐在地上的「嫌犯二」則是擁有一張稚女敕俏臉和勻稱的骨架子的女孩。她身上穿著一件寬大的運動T恤和一條洗到發白的半長牛仔褲,褲腳上還留有剪刀隨興裁短的痕跡;削得薄薄的短發更顯現出她雙十年華的俏麗。

不過她仰首瞪著他的那雙大眼中,卻不見半點青春少女專屬的活潑氣息,取而代之的卻是一份歷盡滄桑的犀利早熟。

「你有沒有怎……」韋樞來到少女身邊,關心的話語都還來不及說出口,她就已經沖著他發火。

「都是你的錯!」她怒目圓瞠。

「都是我的錯!」兩道眉峰立即豎成倒八字形。韋樞覺得自己雖然應該盡些道義責任,但是這件意外並非全都是他的錯,倘若對方要把所有的過失都推到他的頭上,這也未免太不公平了吧。

「對。」她沒有給他任何辯駁的機會,斬釘截鐵的語氣絲毫沒有一般女孩子在遇到這種狀況時會有的驚惶失措。

相較于他的驚魂未定,她的表現可是鎮定許多。

「我好不容易才要追到它,結果你又把它給嚇跑了。」被他這麼一攪和,她要再找到那只癩皮狗可就難嘍!

「哦——」韋樞有听沒有懂,但也嗅出了一點端倪。

原來她說的不是車禍的事呀!那麼她指的又是……

「‘他’是誰啊?」韋樞的俊臉上全是問號。

少女狠狠地白了他一眼,然後一邊嗤鼻、一邊起身,「算了,懶得理你。」

苞這種穿得花不溜丟、一看就是公子的有錢大少多說無益,她要去找那只可憐的流浪狗了,它身上的癩皮病要是再不治療的話,它很可能會因此而喪命呢!

「什麼?」韋樞挑眉,「你說你懶、得、理、我?」

能在短短的幾秒鐘內嚇出他一身冷汗,害得他的心髒撲通亂跳,並且令他忘了要保持紳士風度的人真的不多。

「喂!你有沒有搞錯啊?」他才是有理由發牢騷的人耶!「你也不想想剛剛不要命的人是誰?你知不知道你那樣忽然沖出來有多危險?」

「那又怎樣?」她反唇相譏,一點也沒有在反省的樣子。韋樞的血壓不禁竄到最高點。

「這狗不會看交通標志,人總該會吧你沒事跟著一只笨狗亂闖,還敢問我那又怎樣?」他幾乎要用吼的,「你有沒有想過,萬一剛剛我閃躲不及,或者是煞車一時失靈,撞上了你,後果會有多嚴重,你知不知……」

「我、知、道!」她不耐煩地打斷他的話,而且還老氣橫秋地對他曉以大義,「反正生死有命嘛,就算我真被你撞死了,也是我命中注定,我又不會怪你,所以你根本用不著緊張。」瞧!人家還表現出大人有大量的風度呢!

韋樞此刻終于明白,她在這整個事件里一直展現的異常冷靜,並不是驚嚇過度所導致的「物極必反」現象,而是她真的一點也不在乎。

想不到平日舌粲蓮花的他,經她這麼一堵,一時之間竟接不上腔。好在他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她磨破的膝蓋所轉移,不然剛剛那一幕要是傳出去的話,實在有損他的名譽。

「啊!你受傷了。」把女人弄傷是他這輩子最不願發生的事,所以他決定將兩人的恩怨先擱置一旁。

「小傷而已,用口水舌忝舌忝就沒事了。」她反過頭來安慰他,仿佛流血受傷的人是他不是她。

「又不是狗,哪有人受傷了用口水舌忝一舌忝就會沒事?」韋樞覺得又好氣又好笑,「走走走,我帶你去看醫生。」

這男的還真愛大驚小敝耶!

她翻翻眼珠子,搖頭拒絕,「不去。」

「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你怎麼可以這麼不愛惜自己?」韋樞也很頑固,甚至還搬出人家的老爸老媽來說教。

「是嗎?」真是笑死人了,她就算會愛惜自己也絕不是為了父母。

韋樞無意間發現她漆黑的眸底閃過了一抹即逝的哀戚,他懷疑是自己看錯了,不過他的語氣仍在不知不覺中緩和了許多。

「放心,頂多會打一記消炎針,不會痛的啦!」

這男的居然當她是五歲小娃兒在哄。

「如果我告訴你,你剛剛根本沒有撞到我,我之所以摔跤是因為被路面的凹洞給絆倒,你是不是可以馬上消失?」

她講的全是實情,之前沒有據實以告,只是因為她懶得多做說明,況且她又沒打算向他索賠,只希望能早點離開。通常遇到這種情形,撞人的那一方都會樂于立刻走人,像他這麼纏人的,還真是不多見。

「什麼?」好不容易放輕的聲調,忍不住又變成了男高音,「小妹妹,你以為這種玩笑很好笑嗎?」他愧疚了半天,以為自己害人家好好一個女孩子無端破了相,結果他竟然只是被人當猴耍?

「又沒人攔著你不讓你走,老、伯、伯!」她不耐煩地回答道,末了還不忘反諷回去,以作為他稱呼她「小妹妹」的回報。

「你……」韋樞為之氣結。

「既然你沒撞到我,我也還活得好好的,這里又沒我的事,那麼我現在可以走了吧?」她似乎很高興看到他這樣的反應,唇角掛著淺淺的微笑說道。

這句話並不是在征求他的同意,而是她在為自己接下來轉身離去的動作做宣告。

很好!這小女生夠酷、夠辛辣!有意思,他喜歡。

「等等。」韋樞上前攔阻。

「干嗎?」她立刻防備地舉起雙拳,「你想打架啊?」

韋樞倒覺得想打架的人是她。

要他奉陪也是可以啦,可是一個大男人和女人打架,就算贏了也沒啥值得夸耀的,這種費力氣的事他才不想做咧!

「我只是想帶你去醫院。」看見女子有難而不伸手援助,實在有違他的俠義精神,何況對方受傷雖和他沒有直接關系,但也算是他間接造成;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剛好順路,所以就干脆好人當到底。

「奇了!」斜睨的雙瞳迸射出懷疑的光芒,「你我素不相識,你開你的車、我摔我的跤,你何必非要多管閑事不可?」

她就不相信這年頭會有這麼好心的人。

「助人為快樂之本嘛!」韋樞只是遵行青年守則罷了。

她忽然笑盈盈地瞅著他,「是嗎?」

在他還來不及搞清楚她的意圖時,她已伸出粉拳擊中他的月復部,並狠狠地踹上他的小腿脛骨,然後換上一張生氣的臉。

「我看你根本是個大變態!」她高聲怒斥。

語畢,她一溜煙地跑掉了,只留下映照在紅色保時捷上的晨曦,以及邊彎腰抱著肚子邊撫著小腿,杵在原地吃痛哀叫的車主。

想不到小酷妹個頭雖小,力氣倒還挺大的,韋樞覺得自己被她偷襲的地方,直到現在都還會痛哩!

正因為如此,所以當他的同窗好友兼死黨的頂頭上司——萬利,推開辦公室的紅木雕門時,一眼就看到他正以最舒服的姿勢窩在豪華的牛皮椅中,一條腿還高高地蹺在上等的紅木辦公桌上,並將Dunhill頂級亞麻材質西裝褲的褲管卷到膝蓋處,然後在露出的那截小腿上面放了一個冰敷袋。

這種怪異的景觀叫人不好奇都不行。

「你腳怎麼啦?」萬利反手關門,另一手拿著他總是習慣隨身攜帶的筆記型計算機。

「被狗咬了。」韋樞連動都懶得動,只是拿了根長尺調整一下冰敷袋的位置。

「哦?」由低而高的音調從萬利逐漸揚起的嘴角逸出。

這倒新鮮了,被狗咬了卻用冰敷。他認識他又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怎麼可能這樣輕易就讓他給唬住?

韋樞有個外號叫「現代韋小寶」。不過人家金庸大師筆下的那個韋小寶,只不過坐擁七八個美嬌娘,但他這個「現代韋小寶」卻起碼超過七八十個;而且這還是保守估計的數據,若是再把那些他約會一兩次就不再聯絡的女人算進去,規模恐怕比歷代皇帝的後宮都要驚人。

這當然得要歸功于他哄女人的手段高明,對女人向來大方,而且他俊美挺拔的光鮮儀表,自是為他加分不少。

他不但濃眉大眼、鼻梁直挺,有副國際男模的好身材,讓人看起來極為賞心悅目,而且總是淺含微笑的唇型,更令他顯得平易近人。

加上他的幽默風趣,以及那壞壞的眼神和玩世不恭的率性,更是讓女人著迷不已。

包讓人嫉妒的是,他家產雄厚,頭腦清晰聰穎。

「咬你的狗,該不會剛好是條‘母’的吧?」萬利敢用韋大情聖的項上人頭來賭,這件事肯定與女人月兌不了關系。

韋樞苦笑道︰「說來話長。」仍是絕口不提踢到鐵板的事。

「是嗎?」萬利不禁更好奇了。

他氣定神閑地坐下來當起听眾,「反正我今天不忙。」

「這……唉,一言難盡呀!」韋樞支吾長嘆。

萬利索性蹺起二郎腿,「沒關系,既然‘一’言盡不了,你可以用‘二’言、‘三’言啊,反正……」

「你今天不忙。」韋樞替老友把話說完。他翻了翻白眼,將手中把玩的那根長尺指向對座,「姓萬的,算你狠。」

「我完全是跟你學的。」萬利可不敢居功。

「我要告訴全公司的人,說你這個總經理表面上是沉默寡言、剛正不阿,私底下卻專門荼毒部屬、趁火打劫。」就算輸人,韋樞也從來不輸陣。

「謝謝。」萬利微笑等著他老實招來。

韋樞瞪了老友一眼,「算了,是我活該,誤交匪類。」若論耐力,他自認不是對手,「其實我今天早上出門時差點撞到人。」

萬利無聲挑眉,繼續等著下文。

「就這樣。」韋樞當然不會傻到把那些有損顏面的細節「全透露」。

「就這樣?」萬利忍不住嘖嘖稱奇,「這還真是說來話長、一言難盡啊!」

「喂,我可是你最、最、最要好的朋友耶!我出車禍了,你不但沒有關懷一下,反而還處處嘲諷,你到底是不是人呀你?」韋樞抓起腿上的冰敷袋,便往對座擲過去。

萬利接住冰敷袋,順勢又朝它原來的途徑丟回去,「請問我最、最、最要好的朋友,你要我怎麼關懷你?」

韋樞大手一撈,把它接住,「瞧,你一點誠意也沒有!」他決定不跟老友計較,「對了,你找我有什麼事?」

串門子是他的專利,所以萬利絕對不會是專程來找他聊天的。

「我昨晚傳給你的項目計劃書,你看過了沒?」萬利是標準的工作狂。

「你以為每個人都跟你一樣三更半夜不睡覺,沒事直盯著計算機猛看嗎?」話雖如此,韋樞已轉向桌旁的計算機,找出他要的檔案,「我覺得這部分的可行性很低。」

「我也是這麼認為。」萬利就知道他這個人愛玩歸愛玩,但卻從來不會誤了正事。這也是萬利佩服他的地方,「你盡快召開主管會議,請他們重新規劃。」他希望可以速戰速決。

「沒問題。」韋樞也不喜歡拖泥帶水,「對了,我妹生日快到了,我正在為她的生日禮物傷腦筋,你有什麼建議,說來听听。」

「你本來要送什麼?」萬利想先有個概念。

「就是不曉得才頭大啊!」韋樞苦惱地模著下巴。

倘使換作是其他女人,他根本不用傷腦筋,隨隨便便送朵花就能逗佳人開心好幾天,可是他的妹妹並不是「其他女人」。

「往年我都是叫她自己去買,然後我等著付賬就對了,但是今年是她二十歲的生日,我想送她一點特別的。」唉,誰叫他只有這個寶貝妹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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