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芳心 第10章(1)

大自然發威時的力量真的很可怕。

轟隆隆的雷聲伴著嘩啦啦的暴雨,呼嘯而過的颶風狂卷大地,樹影隨著猛急的節奏胡搖亂舞,從山嶺迅疾往下沖刷的雨水猶如萬壑爭流,攪得滿地盡是稀泥與爛濘,以往常見的野鳥蟲獸,此刻也完全不見蹤跡。

受到狂風豪雨的阻攔,韋樞開的車好幾次都危在旦夕,差點翻車。眼前的景物也變得極為模糊,巨浪般的雨點撞擊在車窗上,還會發出駭人的砰砰巨響;沿途中的落石和攔腰折斷的樹干,更是增加韋樞上山的困難度,他必須三番兩次下車搬開這些障礙,才能再次勇往直前。

待韋樞花費了比平常還要多出兩倍的時間抵達山上時,他早已淋成落湯雞,而且風雨也越來越大。在他要下車時,車門還因為風阻的力量而推不開。

由于他急著趕過來,所以離開公司時也沒穿上任何外套或雨衣,挾著風勁十足的傾盆大雨,打得他又冷又痛。

渾身濕透的韋樞,頭發全黏在臉上,雨勢又阻礙了他的視線,他只能舉步維艱地向前模索。

「汪汪——」韋樞的扯嗓大叫立刻遭到風雨的吞噬。

再走近些,他終于听到風聲雨聲中夾雜著狗兒們不安的狂吠,用鐵皮和木板搭建的屋舍則在風中搖搖晃晃,還發出那種隨時準備解體的音效,然後他看到一抹黃色身影在雨中穿梭不停——

汪恩典穿著雨衣,拿著鐵錘在大雨中敲敲打打。

「汪汪!」韋樞靠過去。

「你怎麼來啦?」汪恩典被他嚇了一大跳。

「你在干什麼?」韋樞高喊的音量仍不敵風雨的吹刮。

「我把房子釘牢一點。」汪恩典雖然和他靠得很近,可是大風大雨使得他們必須用嘶吼的方式,才能讓對方听到自己的聲音。

韋樞拉住她的小手,「沒用的,快跟我下山吧!」

「可是……」汪恩典沒辦法一下子帶走全部的狗呀!

「別管那些狗啦!」韋樞知道她的顧慮。

「不行,我要是走了,它們怎麼辦?」即使汪恩典被厲風吹到幾乎站不穩,但是她說什麼也不願遺棄它們。

滂沱大雨無情地下著,轟隆隆的雷聲更是摧人心魂。

「你趕快把它們全部放出去,它們會想辦法保護自己的。」韋樞認為動物自會有求生的本能,現在反倒是他們,應該先想辦法保住性命才對。

「不行!」這些狗就像她的家人一樣,她豈能為了自己的貪生怕死,而罔顧它們的死活呢?

「喀嚓——」她的絲瓜棚整個被風卷走了,原本欣欣向榮的菜園,也早讓風雨摧殘得亂七八糟。

「乖,听我的話。」韋樞軟言相勸,「不然雨勢再這麼繼續下去,我們到時候想走可能也走不了了。」

「我不……」汪恩典仍是死腦筋。

忽然有道閃電劈倒了附近的樹干,才落地的殘枝旋即又消失在風中。

狽兒們所住大屋的鐵絲網和鐵欄桿,也讓過猛的風力連根拔起了一大半,在空中搖搖欲墜,不時還撞擊著屋脊門牆,令狗群吠叫得更為厲害,似乎也在警告危險越來越近了。

「再晚大家可能都活不成。」無論她同意與否,為了救大家的性命,韋樞惟有當機立斷地下了決定,「你在這里等著,我去把狗放出來。」

「你……」汪恩典還在猶豫。

小屋的屋頂鏗哩鏘啷地被風掀走,還在半空回轉了好幾圈,直到他們再也見不到為止,就連大屋的屋頂也被翻起了一角,嚇得他們都必須要很小心地東閃西躲,以免被不明物體砸到。

「我來幫你。」汪恩典此刻也不得不贊同他的做法。的確,再這樣下去,大家可能都會活不成。

于是她也加入戰場,幫韋樞把那些擋在大屋門前的障礙一一搬開;門才剛開一小縫,受驚的狗狗們立刻爭先恐後地往外奔竄。

「我們快走。」韋樞急忙握住汪恩典的手準備離開。

說時遲,那時快,旁邊的房屋當場嘩啦啦地被吹散了,現場險象環生,四分五裂的木材和鐵片,部分還夾帶著鐵釘,渾若致命武器般亂射亂竄,其中一塊大鐵片,眼看就要朝汪恩典的方向飛來。

「小心!」韋樞不假思索地將她推開,並用自己的身體護住她。

不過他仍是慢了一步,鐵片的邊沿因為風速的強勁力道,而成了一把鋒利無比的巨刃,飛快地橫切過他的右大腿外側,深度幾可見骨。

「哎呀——」韋樞當場血流如注,痛得大叫。

「啊!你受傷了!」汪恩典頓時慌了手腳。

「沒……關系。」韋樞擠出笑容安慰她,「用口水舌忝一舌忝就沒事了。」

其實依剛剛的狀況,好在他閃的動作夠快,否則他們此刻早就慘遭被分尸的下場,因此他現在受的傷已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都這個時候了,你還開我玩笑……」他居然還記得他們最初見面時她所說的話。汪恩典悲喜交錯,「你還能走嗎?」

「你也太小看我了。」韋樞抽出腰上的皮帶,綁在腿上充當臨時的止血帶,「我們走吧!」

「我扶你。」汪恩典鑽進他的胳肢窩,讓他搭著她的肩膀。

山巔隱隱傳來轟隆隆的巨響,听起來像是山神在怒吼,讓人不禁毛骨悚然。

才一眨眼間,一股強悍的震波從地心最深處釋出,他們可以很明顯地感受到地面在抖動,然後那股震波越靠越近、越靠越近!

當他們意識到情況不對時,猛一抬頭,就看見自上方急速落下的土石流,以萬馬奔騰、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向他們襲來……

咦,好暗啊!

發生了什麼事?

這里是哪里?是天堂嗎?

不,這麼暗的地方應該是地獄吧。

這麼說來,她不就已經死了?

可是,如果她真的死了的話,為何她還會有感覺?她感覺渾身上下都在痛,也感覺得到好像有什麼東西壓在她上半身……

「嗄!」記憶一點一滴地復蘇,汪恩典想起來了!

她和韋樞正要離開小屋,卻突然遇到了土石流,他們來不及逃生,所以就……

「喝——」老天!這麼說來,他們被活埋了?

如此駭人听聞的字眼一閃過腦際,即使汪恩典再大膽,也不禁嚇得魂飛魄散;兒時夜里被關在儲藏室的那種恐懼,再次席卷而上,令害怕的她感到倉皇失措,好希望韋樞此刻能陪在她身旁……

對呀,韋樞!她記得土石流沖下來的那一瞬間,韋樞緊緊地把她抱在懷里,還用他的背脊來保護她,所以他應該就在她附近。

「我要鎮定,我一定要鎮定。」她不斷地對自已做心理建設。

汪恩典試著動動四肢……

幸好,除了那種被摔角選手狠狠修理過的酸疼之外,她的雙手雙腳都還在,而且沒裂沒斷,也都听她的使喚。

她又靜靜地躺了一會兒,直到身體大部分的知覺逐漸靈敏,她才逐漸察覺到有一陣很微弱的熱氣,規律地吹拂在她的頸項,那種熟悉感接著越擴越大。

「啊,是他!」壓在她上半身的那個重量正是韋樞!

汪恩典因此感到了心安,可是他動也不動,就不知道他是死是活……呸呸呸!童言無忌,她不要自己嚇自己。

他還有呼吸不是嗎?因此他肯定還活著,只是暈過去而已;是的,一定是這樣沒錯!

由于不曉得目前身處的狀況有多糟,汪恩典不敢亂動,可是四周安靜得可怕,空氣中又有嚴重的潮濕泥土味,難聞得令她有點反胃,而從石縫里慢慢滴下來的泥水,更是加劇了恐懼的氛圍。

時間仿佛整個停滯了下來,分分秒秒都好像度日如年般難熬。

等到汪恩典的眼楮終于適應了周遭的黑暗,雖然能見度仍然有限,她還是試著打量周遭環境。

「看來我們的運氣不算差。」豈止不算差,能在土石流的掩埋之下,卻未當場死亡,反而還能在有限的空間內活動,這簡直是奇跡!

不過這個空間究竟能撐多久還是個未知數。

「喂,喂?」她小聲地叫著韋樞。

沒有動靜。

汪恩典小心翼翼地從他底下抽身,然後跪坐到他的身側。

這些看似稀松平常的動作,她此刻卻是做得戰戰兢兢,惟恐一個不慎,觸動了周圍的屏障而引發另一次的崩塌,到時候他們恐怕就沒這麼好運了。

「喂,你醒醒呀!」汪恩典與他眼對眼、鼻對鼻,試圖觀察他的現況;可是她除了依稀能辨出他的輪廓之外,其他的全是黑漆漆的一片。

韋樞依舊紋絲不動。

「喂,你別嚇我啊!」汪恩典再接再厲。

韋樞仍是雙眼緊閉,若非她能夠感覺到他的呼吸,她真的會以為他已經死去……

喝!我呸,我呸呸呸!她是怎麼回事,老想著這些不吉利的字眼?他不會死,他絕對不會丟下她一個人的!

「喂,你快醒來,喂——」汪恩典越想越是方寸大亂,連忙用手順著他身體的弧線往下檢視。

她的手停頓在他上月復部的位置;那兒布滿了濕濕黏黏的濃稠液體,味道聞起來還腥腥的,這好像是……

「血!」汪恩典大驚失色,不禁手忙腳亂,「你快醒醒,你不要嚇我!」

他之前為了救她而傷了腿,現在肚子上又流血不止,偏偏他又昏迷不醒,她這下子是真的完全不曉得該怎麼辦。

「你別這樣,你不是說要給我溫暖、為我取暖,你還說你會好好地照顧我、保護我的嗎?」汪恩典又是輕拍他臉頰、又是搖著他的肩膀。

韋樞還是沒有反應。

「不要!我不要你死,你千萬不能死,你別丟下我一個人啊……」汪恩典潸然淚下,「真的,我不在乎你心里是不是有別人,就算你要和那個美少女在一起也無所謂,我對你一無所知也沒關系,我只要你睜開眼楮看看我……嗚……」

一想到她將變成孤零零的一個人,從此再也看不到他的笑,再也不能和他斗嘴,她就肝腸寸斷,最後還語無倫次地趴在他的身上痛哭失聲。

「睜開眼呀你……我愛你,我好愛你……我求求你快睜開眼……我愛你……」

「你終于……說出來啦!」韋樞虛弱地申吟著。

汪恩典一听到聲音,急忙抬起頭,「你……沒死?」

「在沒听到你的告白之前,我怎麼能死呢?」韋樞勉強擠出笑容。如果不是這里太暗,她就會發現他現在早已面無血色。

「你壞透了,人家差點被你嚇死!」汪恩典又哭又笑地他。

「哎唷!」韋樞痛呼一聲。

「啊,對不起,你有沒有怎麼樣?」汪恩典見他醒來,一時興奮過了頭,竟忘了他身上有傷。

「我的肋骨,好像斷了。」韋樞盡可能地輕描淡寫,但是他痛苦的咳聲依然泄了底。

當他們遭到土石流滅頂之初,他用自己的身體來保護她,他的肋骨想必是在那個時候被壓下來的東西擊中,所以他才會暈厥了過去,直到剛剛才清醒。

「都怪我……」汪恩典自然明白他受傷的原因。

韋樞不讓她再說下去,「能為你受傷是我的榮幸,你剛剛不也說了,我答應過要保護你、照顧你。」他溫柔地撫著她置在他身上的手,「如果我連這點的承諾都做不到,我未來要怎麼給你幸福?」

未來?幸福?這是不是在跟她求婚?

「討厭!」縱然知道他看不清她臉上的紅潮,汪恩典仍是害羞地將臉埋進他的胸膛,「既然你那時候就醒了,為什麼還裝睡?」

「我要是不裝睡,我怎會有機會听到你說你愛我呢?」其實他那時衰弱得很,根本連撐開眼皮的力氣都沒有。

「你好壞喔!」汪恩典嘴里嗔怪,口氣倒是幸福無比。

「對了,你說的‘別人’和那個‘美少女’是怎麼一回事?」這個疑問他不問清楚不行。

「這……」汪恩典沉默了。

韋樞大概可以從字面上猜測出她的心結是什麼。

「沒錯,在認識你之前,我的確有過非常荒唐的日子。」他向來認為「坦白」是維系感情的基礎,「或許你會覺得這是借口,但是我之前只是一直在尋找……」

他攬著她的肩,以手當枕,讓她窩在他懷側。

「尋找一個像你這樣的女孩。」他不時以臉頰撫著她的額頭、發頂,「所以我敢對天發誓,自從我認定你以後,我就不曾再和任何女人有過任何瓜葛。」

「可是……」

汪恩典本來不想說的,免得他笑她小心眼,不過現在他們能不能活著出去還是個問題,所以索性乘機除去彼此心中的芥蒂,那麼就算她死了,也不會覺得始終有個疙瘩在那里。

「我那天送計算機去你公司的時候,我親眼看見你和一個長得很像洋女圭女圭的美少女,又摟又抱還有說有笑。」

「你去找我的那天?長得很像洋女圭女圭的美少女?」韋樞想了好一會兒,然後他笑了。

噢,不能笑,他的傷口好痛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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