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失禮了 第4章(1)

仔細縫上最後一針,再用牙齒咬斷線頭,忙了好幾天,這雙鞋子終于大功告成了。

清灩借著日光仔細檢查了一遍,確定上面沒有絲毫的瑕疵後,才將它收進一旁的背簍里。

那年爹下海采珠出了意外,連尸骨也沒能撈上來,才三歲的清灩從此沒了父親;而她娘的身體本就不好,加上悲傷過度,不到一年也撒手人寰了。

由于家中沒有男丁,司徒家給的口糧根本無法糊口,左鄰右舍憐憫她孤苦伶仃,東家給一口飯、西家給一件衣,這才將小清灩給養活了。

清灩知道自己是靠吃百家飯、穿百家衣長大的,小小年紀就已很懂事。等到她年紀稍長,就跟著村里的哥哥姐姐去挖牡蠣了,在十四歲那年,她接下領隊之責,負責帶村里的孩子們去挖牡蠣。

只是,牡蠣不可能天天去挖,她還得靠其他的活計來養活自己。

珠戶人家大多沒田沒地的,清灩家自然也不例外,所幸她娘在世時做得一手好針線,一雙鴛鴦更是繡得活靈活現的,當時方圓二三十里,不管哪家有喜事,都會指定要她娘來繡新人的被面。

不幸的是,她娘去世得早,清灩並沒能學會她的手藝。不過天無絕人之路,繡鴛鴦不行,那就納鞋底吧!好歹這玩意是踩在腳底下的,平常根本看不見,丑就丑點了,只要夠結實就可以了。

清灩至今仍記得很清楚,她所納的第一雙鞋底是用一件穿不了的舊衣做成的,姑且不說針腳的長短不一,就連鞋底也不平,等到鞋底納好的那天,她的手指也被扎得滿是傷。

她來到最照顧她的鄰居大叔家,想將這雙丑不拉嘰的鞋底送給大叔。看到她手上的傷,偌大的漢子感動得都哭了。

由于清灩既懂事又乖巧,石家村的大嬸們都願意指點她幾下,很快的她不僅能納鞋底,還學會做鞋的一套過程。

清灩一向聰明,又懂得琢磨其中的門道,深知對于手頭並不寬裕的珠戶來說,鞋子漂不漂亮倒是其次,最重要的是結實耐用。于是她專門在這上頭下工夫,經過不斷的試驗和改進,終于做出特別結實的鞋子。

起初村里的人來她這里買鞋,大多是出于憐惜她的無依無靠,想著要幫她一些。畢竟窮家小戶人口多收入少,所穿的衣服鞋子大多是出自自家婆姨之手,哪舍得花錢去外面買。

等到清灩研究成功後,他們驚訝的發現這種鞋子一雙就能抵兩雙普通鞋子,買她做的鞋子比自家做鞋子更便宜也更省事。

于是近幾年來,不僅石家村的人會到她這里來買鞋穿,附近的村子也會有人找上門來買鞋。

清灩一直尋思著要將她的鞋子買到鎮上去,鎮上人來人往的,銷路比在家里賣大多了,只是她的鞋子結實是夠結實,但款式和花色卻不夠起眼,再加上鎮上熱賣的都是些款式新穎、顏色花俏的鞋子,兩相比較之下,她那些灰撲撲的鞋子自然就乏人問津了。

即使清灩一次次鼓起勇氣上門推銷,鎮上的成衣鋪就是不願意讓她寄售。

清灩知道自己的鞋子問題出在哪里,無奈她根本沒有閑錢去改進款式與花色,于是事情就這麼擱置下來了。

所幸,幾天前她終于說服一家舊衣鋪寄賣她的鞋子,只不過扣除寄賣所需的費用後,她能拿到的錢僅僅與成本打平。

村里的大叔大嬸們知道這件事後紛紛勸她別賣了,以免自費工夫,不過清灩不放棄,因為她著眼的是未來,而非眼前的利益。

對了,不知寄售的那幾雙鞋子賣掉了嗎?要是賣掉了,得趕緊補貨才行。清灩想著要抽個時間去鎮上看看。

只要她的鞋子能在鎮上打開銷路,就算一開始不賺錢也是值得的。要是鞋子的銷量大了,就能讓村里的小媳婦大姑娘們一起做鞋子,這樣大家就多了一條活路,即便家里的支柱出了什麼事兒,也不至于山窮水盡。

清灩這麼想並非詛咒他們,而是作為珠戶的孩子,在很小的時候就懂得「或許哪天出門後,爹就再也不會回來」。

天色不早了,清灩將針線和剩余的布料收進針線籮里,又打開放鞋子的櫃子數了數。

恩,鞋子都做得差不多了,也該給人家送過去了。清灩找出一只大背簍,將鞋子一一放進去。

對了,回頭得記得給舟叔家做雙鞋送去,他家阿大正是長身體的時候,舊鞋要不了多久就不合腳了。

清灩這人懂得感恩,總惦記著要給幫過她的人家送鞋。

隨著她敲開一扇扇門,背簍里的鞋子山越來越少了,她的錢袋子漸漸鼓了起來,等送完最後一家後,背簍里就只剩下孤伶伶的一雙鞋了。

這雙鞋的款式不同于其他鞋子,顏色也不像其他鞋子那樣灰撲撲,由于是第一次做這種款式的鞋子,清灩費了好大的勁才做出來。

「哼,這回便宜你了!」她將一只鞋子拿在手里狠狠的戳了幾下,想像自己正在戳著那只醉貓的臉。

好吧!她承認一開始確實是自己先想出將人綁起來的餿主意,還白痴的說溜了嘴,可是他的做法也太過分了,不但真的將她給綁起來,還強迫她簽訂了「不平等條約」。

「臭貓、混蛋貓……」雖然事情已經過去好幾天,可只要一想起那天的事,她就恨得牙癢癢。

不過自從答應那醉貓的不平等條約後,她帶孩子們去挖牡蠣就再也不用提心吊膽了,也算是值得了啊!

「快說,醉貓是個大混蛋!」她又不是他家的老媽子,憑什麼打掃和刷洗都要她干?清灩氣呼呼的戳一下鞋墊,「逼問」道。

只是,一雙鞋子是不可能回應她的。

雖然那家伙對她極盡欺壓之能事,但是煮東西倒是很有一套,她每回都吃得欲罷不能,最後捧著肚子回家,這些日子她都能感覺自己變胖了呢!

心里正想著吃的,肚子就咕嚕嚕響了起來,她不由自主的加快腳步朝醉貓的木屋走去。

哼!她才不承認自己是被美味所誘惑,而是那只醉貓恐嚇她、壓榨她、欺負她……

好嘛好嘛!她承認自己欺負他的時候也不少,如果把衣服洗破、換藥弄痛他……都算是欺負的話。

仔細想想,她才發現自己還挺惡劣的。清灩吐吐小舌頭,挺不好意思的。

恩,也許她該對他好些,至少不再偷偷在他床上撒癢癢草的粉末。

「哈哈哈哈……」一想到他從醉貓變成「斑點貓」的樣子,清灩就忍不住爆笑。

她之所以敢惡作劇,也是因為看出那只醉貓其實是面惡心善的好人,否則要是像司徒家的惡徒那樣,她躲避都來不及了,哪還敢靠近,更別說搗亂了。

先前給舟叔家送鞋時,被舟嬸拉住多聊了幾句,因此她離開石家村時比平時晚了一些,此時太陽已經行過了中天,約定的時間已過,清灩不禁加快腳步。

「對了,不知道那只醉貓今天會做什麼菜……」清灩正想著菜單,忽然一股猛烈的力道從她身後襲來。

猝不及防下,她整個人飛跌出去。她的身體擦著地面滑行好一段才停止,手里拿著的鞋子也飛出去了。

由于事出突然,清灩根本不清楚發生什麼事,只感覺自己的半邊臉火辣辣的疼。

「出什麼事了?」她申吟著抬起頭來,發現其中一只鞋就在觸手可及的位置,本能的伸出手去撿——

她的手還沒踫到鞋子,就被一只腳踩住,還用力輾了輾。

「好、好痛!」清灩疼得直冒冷汗。

「黑丫頭,總算堵住你了!」踩人的是個十六、七歲的小子,年紀和她差不多,個頭卻比她高大許多。

「堵我?」為什麼要堵她?他們有仇嗎?她不解的望著這張年輕而陌生的臉。

「都出來!」踩人的家伙沒理會她的問題,被太陽曬得黝黑的手臂一揮。

「鯊魚哥,我們來啦!」隨著這一手勢,一群被太陽曬得油亮的男孩從各自藏身的地方跳出來,朝鯊魚哥所在的地方跑去。

一只小腳踩在她的鞋上,留下一個髒兮兮的腳印;另一只小腳擦過她的鞋子,差點把鞋跟踩癟了……

「別踩我的鞋!」清灩一見可急壞了,壓根忘了自己也被人踩在腳底下。

「給我狠狠的踩!」黝黑的手臂又一揮。

「遵命!」

命令一出,眾位小弟圍住鞋子就是一陣狠踩。

「別踩我的鞋,別踩……」清灩急得眼淚都快下來了,卻沒辦法阻止這一切。

「差不多了,把鞋子拿過來。」鯊魚哥這才滿意,大手一揮。

「是,鯊魚哥。」一個小弟撿起鞋子,將它丟到清灩的面前。

原本干淨的鞋面已經髒得幾乎看不出本來的顏色,鞋子被踩得都扭曲了……

「你怎麼可以這樣?」眼見心愛的鞋子成了這副模樣,清灩真的好心痛。

「這是鯊魚哥給你的小小警告,要是你再敢在背後使壞,我就天天帶人來揍你!」鯊魚哥惡狠狠的威脅道。

「背後使壞?我沒有啊……」直到這時,清灩仍不明白自己哪里得罪他了。

「死娘們,別以為搭上了大胡子,翡翠海就由你們石家村說了算,鯊魚哥警告你……」威脅的話還沒說完,他就感到胸口如被大錘擊中,隨即整個人飛了出去,跟他的那些小弟摔成了一堆。

「鯊、鯊魚哥,你學會飛了嗎?」某個蠢小弟還眼巴巴的湊上前問。

「蠢蛋,要不要鯊魚哥教你怎麼飛呀?」莫名其妙摔飛出去的鯊魚哥正覺得不爽,劈頭就賞了這蠢蛋一拳,打得他哀哀直叫。

「你不是在斷魂崖嗎?怎麼會……」出現在這里?清灩還以為自己出現幻覺了。

「話都說不清,該不會是被鯊魚咬掉舌頭了吧?」一只大手輕輕的踫了踫她受傷的臉頰,語氣是戲謔的,那雙綠眼里卻凝聚著風暴。

「好、好痛,你別亂模啦!」清灩疼得直抽氣,下意識推開他的手,不過也因為這痛感,她才有了更多的真實感。

「還挺有精神的嘛!」海明遠打量著她臉上的傷。

應該只是刮蹭傷,沒有大礙,加上這丫頭長得黑,或許連疤都不會留下,海明遠這才松了口氣。

「丫頭,你的手還好吧?」

「應該沒有大礙吧!」手背雖然有些破皮,但彎曲手指沒有大問題。

「讓我看看。」他仍不放心,抓過她受傷的手,一個指頭一個指頭仔細模她的指骨。

照理說檢查傷口是很正常的事,可是她怎麼覺得這情景挺曖昧的呢?清灩的小臉不由自主漲紅,小手忍不住要抽回。

「別動,還有兩個指頭沒檢查。」海明遠不假思索的將她往自己拉。

清灩差點一頭栽進他的懷里,等站穩了,連脖子都漲紅了。

「鯊魚哥,你看他們……」

「老子早知道他們之間有奸情——哎喲……」鯊魚哥的話還沒說完,腦門就狠狠挨了兩下,「他X的,誰打老子啊?」

「鯊、鯊魚哥,是那個大胡子拿鞋砸你!」蠢小弟自以為發現什麼了不得的事,大聲嚷嚷道。

只見剛才被他們蹂躪得很慘的兩只鞋子,此刻正揚眉吐氣的躺在他們眼前。

「少說一句你會死啊!」鯊魚哥又打得蠢小弟一陣鬼哭狼嚎。

「可、可是鯊魚哥,那個大胡子瞪了你好久耶!」那個大胡子的目光太可怕了,他擔心鯊魚哥會有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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