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家的後院是一個很特別的地方,它沒有一般江南富貴人家的亭台樓閣、小橋流水,也沒有奇山假石,它看起來就像是少有人跡的桃源仙境。
當初顏善仁故意將大宅蓋在城里最偏僻的角落,而且還讓一條小河直接穿過家院,在小河的兩邊蓋房子、建小橋。
後院是顏年年住的地方,一棟精巧的屋子就築在離小河不遠的竹林里,竹林里頭沒有任何多余的裝飾,除了小屋之外就只有一個亭子;竹林外長著柔細女敕草,一點也不需要擔心風大時會卷起煙塵,草地上同樣沒有任何裝飾或人工造景。
除了小屋外一條通往右廂房的小路之外,小屋里還有一條地道通到大廳,天寒時顏年年便不需要走過寒冷的小路,可以直接到達主院。
「這些都是哥哥姐姐他們好心幫我特別安排的,因為我的身體打從出生就跟平常人不一樣,大夫說清幽的環境比較適合我,所以我住的地方就變成這個樣子了。你喜歡嗎?我很喜歡呢!」回到自己的小屋里頭,顏年年帶著干將在書房里坐下,幫干將跟自己倒了一杯茶。
「你的身體?」
一進屋就聞到一股藥香,跟顏年年身上的味道是一致的,很難分清到底是因為顏年年住這里,所以這里充滿著他的味道,還是顏年年身上的味道,是因為身處在這樣的地方而染上身的。
慢慢啜飲一口極淡的茶水,顏年年溫和的臉上帶著淺笑。「我的身體不太好。大夫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之前爹一個武當的朋友來,說我是九陰絕脈之身,後來又有神醫說我的心髒跟肺髒都有殘缺,還有大夫說我胃弱。反正幾乎所有找得到的毛病,我身上都有就是了,因此能活到這把年紀,是上天所賜予。」每多活一天,就像是爭取到了什麼一樣。
「不怕?」沒見過有人有這樣的身體。
顏年年不是很在乎地搖首。「沒什麼好怕的,從我有記憶開始,便曉得自己會有死的一天,都這麼多年了,該有的懼怕也都消磨光了。」有這樣的身子,凡事想不看得淡然都難。
他的話干將早已了然于心,初視那一刻便已經發覺他的命不長久,這年紀本該光彩燦爛的他卻顯得晦暗無光。
見他無言,顏年年靠近他身邊坐下。「我很高興在我即將離世的時候,能得到干將這樣的朋友,你不必想太多關于我身體的事。我出生時相師便已說過,那是早巳注定的,在我出生之前,就已經注定了我的命不長久。」這在蘇城已經是人人皆知的事,畢竟很少有人家會倒霉到孩子一出生,就跑進個相師對大家說,這個孩子不會活得太久。
「為何?」冷然的心又起波動,不甚喜聞他口中所道出的事實。
突然發現自己很喜歡踫觸干將的手,顏年年抓著他的大掌用沒有受傷的左手細心感受著踫觸時的感覺,一點也不覺得這樣對待一個剛認識不到一個時辰的人是多麼的不合宜。至于干將,他壓根兒就沒有什麼合不合宜的觀念,心神有一半在感受兩人踫觸時所帶來的感覺。
「相師說,我是天上的星宿下凡歷劫,投生在皇族為太子,可是我爹卻是個暴虐無道的國君,在人間造了不少孽。後來暴政被人給推翻,我跟那時候的爹都遭慘死,由于他罪孽深重,必須淪落地獄且永世不得超生,因此我出言願意代罪,替他承受一半的罪孽,必須承受身體苦痛及不斷輪回之苦。
不過因為我的本命體乃天上星宿,天帝舍不得我受苦,為此減除了我一部分的苦難,讓我得以世世投生在富貴之家,不必為生活困苦而操勞,直到贖罪完畢的那一天,才可以回到天上繼續當星君。」
解釋完一長串,顏年年吁了口氣。「你相信相師講的話嗎?」他自己是沒什麼感觸,不過他的家人倒是深信不疑。
吧將點頭,畢竟他也是個神兵,對這種輪回遭劫之說他知道的不少,以顏年年這樣純淨無垢的魂魄,卻必須遭受苦痛,除了代罪之外,也沒有其他的解釋了。
顏年年微笑,發現自己還握著干將的手,略顯靦腆的放開;放開的一瞬間,兩個人同時感到些許失落,這樣的感覺今兩人愕然。顏年年不由得抬首注視干將,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想從他的臉上找出什麼。
從一開始見面,他就覺得干將特別,不是因為他那過人的俊美、傲人的體格或者是令人凜然的冷傲,而是一種感覺,僅僅只是一種感覺。即使干將貌不驚人,也會令他覺得特別。
書房門外傳來輕敲之聲,打斷了顏年年的思緒。
「進來。」
一個容貌悄麗的女婢入房,秀美的臉上略帶關心的責備。「少爺,怎麼還不休息,反正干公子以後都要留在莊內,多的是相處的時間,要聊也不急于一時吧?干公子您說對不對?」
吧將看著女婢,一句話也沒說,不過顏年年知道他想說什麼。「秋盈,干將不姓干,干將是他的名字,你別叫他干公子。」他听了也覺得奇怪,干將就該叫干將,不會再有其他的名字適合他了。
秋盈喔了一聲,「那我該怎麼稱呼?」
顏年年看看干將。「都可以,干將他不會在乎的。」
秋盈點頭稱是,覺得小少爺跟這干將公子的默契似乎太好了點,听老爺說他們才剛認識而已不是嗎?
「秋盈曉得了,不過,小少爺,您的休息時間已經過很久了。」她忍不住又出聲提醒,沒忘記主子的身體跟常人不同。
「我曉得。干將想四處走走嗎?」他休息的時候沒法子陪著他。
吧將搖頭,扶起顏年年的手跟秋盈走人內室臥房,讓秋盈服侍顏年年躺下。
「干將公子有沒有什麼吩咐?」秋盈看著仍待在房里的干將,以為他另有吩咐。
「沒。」干將回答,根本沒把注意力放在秋盈身上,依然是盯著半眯著眼對他笑的顏年年。
那張清秀愛笑的臉,似乎怎麼也看不膩。
秋盈為他簡短的語句一愣,搞不清楚他到底是什麼意思。
「你下去吧!吧將他在我這里休息。」
既然小少爺這麼說了,她自當離去,可是這里就只有那麼一張床,哪來的地方讓干將公子歇息?
見婢女滿臉疑惑地離開後,顏年年的眼神又轉回干將的臉上,話還沒來得及問出口,白光映入眼簾一閃,身邊已多了一把劍。
顏年年微笑,用被子蓋著劍身和自己,這一次手直接接觸到干將,不但沒有受傷,還有一股涼爽直滑的觸感由指尖傳人身體里。
沒想到他顏年年不但會擁有一把千古名劍,還是一把能幻化人形的神兵。
將干將的劍身抱緊了些,一點也不擔心干將會傷了自己,粉色朱唇打了個呵欠,已經有點疲累的他馬上沉沉入睡。
他睡著的那一刻,干將又幻成了人形,將那太過縴瘦的身子帶到自己懷中,讓他可以躺得更舒服點。
本來只是想幻成劍身伴他休息,可在兩個身體接觸的那一刻,他改變了主意,想知道抱著這縴瘦的身體,會是怎樣一種感覺?
現在他知道了,哪種感覺就像他的身體里本來就空了一個位置,自他有記憶以來,就一直等著顏年年填滿。
靶覺到身邊的改變,仍在睡眠中的顏年年稍微挪了一子,手環住吧將的腰身,臉直接貼上干將的胸膛,那張愛笑的臉,又緩緩露出淺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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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過了一個時辰,顏年年自睡眠中醒來,第一眼先對上的是一個寬闊包裹著布料的胸膛,而後又看見一雙一直盯著自己看的黑瞳,唇角跟著扯出一道微笑。「早!」迷迷糊糊地從干將的身上掙扎起身,對于自己為什麼會突然趴躺在干將身上,一點也不感到驚訝。
沒看過有誰一起床就對著人笑的。
吧將扶他起身,還順便替睡得一臉模糊的顏年年穿上夾衣、套上背子、穿好鞋襪,最後終于看見那張愛笑的臉上出現疑惑。
秀眉很慢很慢的聚攏。「秋盈怎麼變大了?」比他以前看到的秋盈大了兩倍,可是那張臉更加漂亮俊挺。
他眨眨好看的雙眼,稍微清醒了點。「不對!你是干將不是秋盈,咦?怎麼換成干將幫我穿衣服?」腦袋開始將眼楮得到的訊息攪成一鍋爛粥。
「算了!」不想了,越想越亂。
‘你醒了?」看他迷糊的樣子,干將終于忍不住出聲,頭一次看見有人這麼沒神經的。
顏年年笑著點頭。「我醒了。」他不過是不想麻煩自己的腦袋而已,自己在做什麼事情他明白得很。
吧將差點為他嘆息,心里想著,要是哪天他的床上出現了一條蛇,他也只會迷迷糊糊地盯著那條蛇,最後一樣說了一句算了,就打算解決一切。
照著銅鏡看見自己散亂的長發,顏年年問︰「干將會不會梳臀束巾?」
吧將搖頭,他沒做過這事。
「我想也是。」看干將散著發也知道,不過他喜歡干將這樣,看起來才像是干將。
「你不會?」梳臀束冠是他們人類弄出來的花招,他以為人人都會才是。
顏年年聞言只是傻笑。「以後你就知道。」
「沒錯,以後干將公子就會知道。」秋盈曉得顏年年休息的時間,估料他也該醒來了,于是捧了裝水的銅盆臉巾跟一些梳洗用具進屋。「像小少爺這樣的人還真是天下少有。」
「你怎麼可以說主子的壞話?」顏年年坐好身,讓她很快地替他束上發巾,言詞里的意思並沒有責備。
「那是實話,小少爺。」秋盈將剛剛擰好的熱毛巾遞到他眼前。
「你別跟干將說就是了。」那些他做過的糗事真要說起來可有一籮筐,他希望至少能有幾天讓干將對他的印象好點,至于以後,他遲早會發現事實的。
「我也沒打算說,干將公子用不著幾天就可以發現。好了!」一頭烏絲很整齊地以雲巾束好,幾縷不夠長的青絲垂落兩頰。
吧將透過銅鏡看著那一張臉,之前他只注意到那張臉總是帶著笑容,現在發現那張臉還好看得很。兩道黑而不粗的秀眉下是挺直小巧的鼻梁,黑白分明的大眼時常彎成兩道新月弧,粉色朱唇旁總是掛著兩個梨渦。這樣的一張臉,笑起來就像觀音一般,斯文中給人溫和又寧靜的感覺。
「干將餓嗎?」顏年年走到似乎有些出神的干將身前,修長縴瘦的體格仿佛風一吹就倒。
吧將不自覺地層手攬住那過瘦的腰身,怕他真的就這麼被風給吹得不知去向。
明了他動作里的意思,顏年年拍拍攬著他腰身的手。」放心,現在沒有風,如果我覺得我快被風吹跑了,會記得先跟你說—聲。」
一旁收拾東西的秋盈翻翻白眼,這種話也只有地家少爺才說得出口。
吧將沒因此放開他,不過是將手移到他的掌心握著。
顏年年看看彼此交握的雙手,兩個男人手牽手好像不太對勁,不過他喜歡干將牽著他的手的感覺。
「餓嗎」?」顏年年將剛剛的話再問一次,任他將自己的手握緊,感覺他—與自己不同的溫度。
「不餓。」干將破例多說了一個字,接下來的活依然沒說出口,想再次確定他是否真的能知道自己不曾出口的話浯。
丙不其然,顏年年又露出了那種了然的目光。
「我都忘了你是神兵,跟人是不同的。可是你好不容易變成了人,不好好吃點東西是浪費了一種享受,你別看我瘦瘦的,身子又不甚好,可是我挺能吃的,如果不是肚子真的裝不下那麼多東西,還真想將所有看到的、能吃的都放進自己肚子里,猜猜那是什麼味道。哥哥也曉得我這習慣,每次出門回來都會替我帶些奇特又能久放的食物回來……」
一邊跟他朝大廳的方向走著,耳邊听他如風的溫言和語喃喃述說著,干將心里曉得他之所以會喜歡吃,並非是純然因為想滿足口月復之欲,而是想用這能活在這世間的日子里,將去嘗試一切正常人能做的事。
真的只能活那樣短的時間而已嗎?
他的確看見了他晦黯的印堂,那是神兵的能力之一,可難道就沒有轉圜的余地?
問這問題是欺騙自己,在他活了千余年的時間里看得還不夠多嗎?閻王要你三更死,絕對活不到五更。
即使是如此,他還是想試試看。
發覺干將不是很專心在听自己說話,干脆閉上嘴巴如自己所願地觀賞起干將的面容來了。
那真的是他所看過最好看的一張臉。
這意思並不是說沒有人的臉長得比干將漂亮,至少他娘跟姐姐就比干將美,可是娘跟姐姐的臉雖然漂亮,卻不會令他看到忘神,更不會令他留戀。
而干將卻會,會教他舍不得移開目光,總覺得這樣的一張臉似乎在自己心里已經描繪過不少次,但過去描繪的時候總是畫得模糊,看不清自己究竟是畫出了怎樣的一張臉,干將的出現,讓他看清了自己長久以來一直在心里描畫的模樣,那麼地清晰真實。
真奇怪,又不是姑娘家期盼自己未來的夫婿,也不是毛頭小子想自己的娘子,他這個跟嫁娶扯不上半點關系的人,怎麼會在心里畫著干將的模樣呢?真是教人想不通。
「小心。」干將皺眉將踏空階梯差點滾下去的人給拉回懷里,看見那一張臉依然恍惚。「你時常這樣嗎?」對著他這樣的個性,想不多說話都難,沒見過有人能張著眼楮「睡覺」的。
稍稍拉回神,終于想起自己正跟干將走在往正廳的路上,剛剛似乎還差點滾到階梯底下。「應該說總是這樣,我常常覺得哪天我要真走了,肯定不是在床上病死的,而是摔死的。」他身邊若是少了個人陪他,那一天必定可以看見他的身上多了幾處瘀青。即使相處的時間不到半天,他還是不喜歡他這樣談論著自己的死。
「你還活著。」
顏年年為他的話微感詫異,沒想到從認識到現在說話次數屈指可數的干將,會願意開口說出這樣一句關心的言語。
話很短,但仍令他窩心。「我曉得,說說而已,我很努力讓自己活得長長久久。」過去這麼希望,如今更是如此奢望。
真的想能再活久一點……
被干將握著的手,稍稍收攏,更緊更密的貼合了點。
和男人這樣牽著手,很怪,可是他很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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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都看清楚了兩個人進大廳時的模樣,那樣子不像是剛認識不久,倒像是從出生至今他們倆就活在彼此心里一樣。
真是一種奇怪的感覺,不過應該算是好事吧!吧將這樣小心對待年年,相信絕對不會害了他才是。那一雙眼楮雖然不曾暖過,不過凝視著年年跟看著別人的眼神是不—樣的。
「對不起,讓大家久等了。」總是習慣一個時辰的午歇,晚了點時間休息,自然就晚了點時間起來。
「自家人做什麼說這些?干將這段時間做了些什麼?對咱們家里的一切還熟悉嗎?」話是問干將的,但沒敢奢望他會回答。
「他陪我—起歇息,等用完晚膳我再帶他四處看看,或者等明天一早再看也可以。」
「原來如此,可小屋里只有才一問寢房不是嗎?他在哪里休息?」
「他跟找睡一起……」活才出回,就發現眾人完全是一副愣住的表情,顏年年稍微想了一下才知道話里哪里不對,才引起他們這般驚愕。「你們忘了干將是—把劍嗎?我跟一把劍一起休息哪里奇怪了?」
雖然他起床的時候發覺干將已經幻化成人形,且他還是躺在干將的胸膛上醒來的,不過這還是別說得好,光是講兩個人睡—張床就讓他們張大了眼,若是連這事也說出來的話,等一會兒大家就要蹲在地上開始找自己的眼珠子了。
大家這才松了一口氣。
「其實就算干將是人,兩個大男人睡一張床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顏德羽直盯著手依然相牽的兩個人說,帶著與顏年年有些相似的笑容替兩人倒了杯清茶女敕漱口,好等著用膳。
「總是不合禮教,且這也不是待客之道,哪可以委屈客人和你睡一張床的。」
顏德羽這麼一說,大家才覺得自己剛剛有點大驚小敝,都是男人嘛!有什麼好嚇一跳的。
「要替干將特別準備一張床嗎?」
「不用!?」
「不!」
手牽著的兩人很有默契地異口同聲說道,接著互視對方一眼,顏年年微笑。
他不曉得自己為什麼反對這個主意,听到家人的提議,嘴巴就先不經過自己同意的說出口。現在想想,或許是因為剛剛跟干將一起睡的感覺很好,這樣說可能過于驚世駭俗,但是他喜歡像剛剛那樣被干將抱著睡的感覺,感覺很舒服,而且鼻子里聞到的不只是自己身上的藥香,還有干將的味道。
原來干將也是有味道的,很好聞,有點像是風干的草原味道。
吧將冷然的眼中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笑意,那笑,淡得連自己都不曾發覺。
「那……」其他人還想做出其他提議。
「不用操心了.干將就跟我一起睡就好了」瞧見二哥的目光直盯著兩人的手,顏年年蒼白的雙頰泛著淡淡酡紅,輕輕地將握著的手放開。
吧將感覺到他的放松,看了他一眼,眼角余光同時注意到顏德羽。他眼睫半垂,大掌又抓回了那一只在短時間里握習慣的手。
顏年年愕然抬頭仰望,對上那雙如星閃耀的黑瞳,里頭的光芒是千年歲月的永恆。
頓時,他的呼吸一窒,心跳似乎也停了,一陣陣的悶疼理不清是從心口發出,還是來自腦海深處。
怎麼會這樣?
他跟干將不是才剛剛認識而已嗎?那怎麼會有這樣的情緒?
不對!一切都不對了,全都失去了控制,不過是一個對眼相識,怎麼會改變了一切?
相對于他的愕然,干將只是更加握緊了那只手,一點也不在乎其他人怪異的觀光。他也察覺了兩人之間一瞬間的改變,可改變就改變吧!他不在乎那會帶給兩人什麼樣的不同。該來的總是會來,就像他尋找千年的鮮紅,竟由一個不在計劃中的人回應。
懊來的,沒有人能躲過,即使他是干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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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今天要去的禪念寺不是什麼名勝古跡,只是顏家的歷代祖先供奉在那里,每個月的十五,顏家都會有子孫去祭吊祖先,不過因為禪念寺離蘇城近,爹跟哥哥們少有時間,女眷出門又太費力,所以都是中我去。」在離禪念寺二里外的山間小徑下馬車,過去都是由秋盈及一群能武的家丁陪他上香,現在則是由干將一個人便已足夠。
都由他去?干將看看他單薄的身子,眼里出現無法忽略的疑惑。
他應該覺得自己被冒犯的。
顏年年對干將搖搖頭。「放心,一個月里頭我也只能出門這麼一次,對身體不會有太大的妨害,我沒虛弱到連幾步路都走不得。」一步步慢慢攀走著崎嶇的小徑,石階上的苔痕可以看出此處人煙稀少。
「再說,我能去的地方也就只有這里而已,若是連這里也被限制了,終其一生,除了顏家之外,我的回憶里大概也找不出其他地方的景色吧?」愛笑的臉上難得出現一抹黯然。
說起來他也不過是一個十六歲的男孩子,有哪一個男人在這個時間不好動的?即使是顏年年也不例外。
餅去來禪念寺,他總愛站在高處,兩眼注視最遠最遠的邊際,想像在那樣遙遠的地方,會是怎生的一個世界?同蘇城一般熱鬧?抑或是少有人煙的小鎮,三三兩兩的鎮民住在一塊不大的地方,如同書里的桃花源股雞犬相聞?
踏過一處較為平穩的地階,干將突然拉著顏年年的手停下腳步。「我帶你去。」
那黑白分明的雙眼還是適合笑的,如果帶他四處行走能讓他的雙眼永遠歡笑,那他就帶他去,到每一個他想去的地方。
「帶我去?可我沒試過長程的旅行,不曉得身體能不能支撐得住。」從小就被大夫說無法遠行,因此家里的人護得緊,從沒讓他離開蘇城的範圍,這禪念寺已經是他到過最遠的地方了。
吧將薄抿著的雙唇微勾,今顏年年瞠大了眼。
罷剛是他眼花了還是怎地?他好像看到了干將的笑容。
但笑容只有一剎那。
「不需要時間。」帶著—個人飛不是一件舊難事,從這里到十里外的地方不過是一眨眼。
「真的可以?」他從來沒想過自己可以到蘇城以外的地方,立即將剛剛干將的笑容這檔事拋諸腦後。
「想去哪兒?」
現在才說說而已一那張斯文的臉蛋就已經迫不及待地露出燦爛的笑容了,這樣的神情真教他看不膩。
「海邊,我想石看大海到底是什麼樣子,可以嗎?」顏年年不由得緊抓住吧將的衣袖。
吧將點頭。
顏年年馬上像個孩子一樣地跳了起來。「太好了,那我們快點先上禪念寺祭吊完祖先,然後就去看海。」
這一次,顏年年很清楚地看見干將臉上的笑容,如陽光燦爛的臉蛋更加地光輝四射。「干將笑起來真是好看!」
吧將撫過他白中透著淺淺粉紅的臉頰。
顏年年笑起來才真叫作好看,沒有人的笑臉能比得上他燦爛,他是最特別的。「走吧!快去快回。」遇上他,他的話一次比一次多。
「好。」這一次是顏年年先拉住吧將的大手,緊緊地握著,連肌理下的指節都可以輕易感覺到脈象的鼓動,一強一弱地如同胸口的跳動,不止不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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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啊!」望著與天相連的無涯大海,顏年年除了這一句話之外,再也找不到其他可以形容的言語。
從禪念寺被干將抱著飛到海邊,他只記得還來不及眨眼從天—上看清腳下的大地,強風就已經灌得他無法呼吸,眼楮也被吹得睜不開來,更可怕的是那要人命的昏眩感。
是哪一本書騙人說騰雲駕霧的感覺很逍遙自在的?
就在他以為自己要窒息而死的時候,干將停了下來,雙腳也踏上地。
顏年年正打算大吐特吐一番,卻讓他瞧見了這海天一片藍的景色,原來耳邊那轟隆隆的聲響不是因為頭暈所引起的,而是浪打著浪所發出來的聲音。
「這是海呢!」原來書上說的浪滔海闊便是這樣的一幅景致,壯觀得今人說不出話來。
放開干將扶著他的手臂,他有些不穩地朝海岸線上走,最後干脆月兌掉自己的鞋襪,想試試隔著一層皮膚的軟松踏起來會是什麼感覺。
吧將好笑地瞧他一個人手忙腳亂,很努力地月兌著鞋襪。從這幾天的相處中他就曉得,顏年年不太會處理這些生活周遭的雜事。他不是嬌生慣養沒去試過自己做做看,而是天生對這些事情就是少了天分,明明很簡單的一件事,他都會以最困難的方式去解決。
像現在月兌鞋襪,明明可以蹲下來解開鞋扣後再月兌下軟鞋,他偏偏以金雞獨立的姿勢,瞪著眼、伸長了手去解一個手臂遠的鞋扣,然後一只腳不平衡地在沙灘上一跳一跳的。依照他這種月兌鞋法,等他月兌完鞋襪太陽都下山了,或者在太陽下山前他人就先跌進海里。
吧將無可奈何地上前將他帶到懷里,讓他背倚著自己的胸膛,替他將鞋扣給解開,月兌去白襪。
盡避顏年年對自己所做的一切糗事已經到達見怪不怪、臉皮厚得可以當城牆的地步,可發生在干將面前,那張臉仍是很不爭氣地紅了,從衣領下的鎖骨一直紅上頸子,漫上雙頰。
「謝謝。」也只有這種時候,他才會怨上天在造他時少給了幾根筋。瞧他!這些日子來的相處,總是令他在干將面前出糗。
吧將替他把鞋襪放好,將他輕輕向前一推,使那一雙腳真正感覺到海沙粒粒的觸感,細沙被陽光曬得熱熱的,可海水又帶來了涼意……
看見自己的腳丫子被海水帶來的細沙一次又一次掩蓋住,顏年年有一種自己正在移動的錯覺,剛剛騰雲駕霧所帶來的昏眩感又開始在腦中作祟。
跋緊扶助他搖搖欲墜的身子,干將仔細地端詳他開始蒼白的臉色,
他關切地問︰「不舒服?」他以為他的病發作了。
顏年年搖頭,自己也覺得有點好笑,指了指一波一波拍打海邊的白浪,要干將自己看看。
順著他的手勢望向沙灘,這同樣是他第一次這樣看大海,過去他不過是一把劍,沒試過以人類的角度去看海浪拍打沙灘。很快地,他也發覺了這是怎麼一回事,那種仿佛自己在移動的錯覺會讓人昏眩,擁著顏年年連自己都有點站不住腳。
靶覺到他的搖晃,即使仍不是很舒服,顏年年還是笑出了聲音。「感覺很怪對不對?」原來光是站著也能感到頭暈目眩。
吧將也笑了,將他帶到遠一點的干燥沙灘上坐下。
又是被擁著的姿勢。
看看交叉在自己胸前的一雙臂膀,兩側修長的雙腿,以及背後溫熱舒服的胸膛……顏年年知道這樣的姿勢實在是不合禮教,且兩個男人摟摟抱抱成何體統?可是這樣的感覺真的很舒服。
有人試著這樣被干將抱過就會曉得他舍不得離開的感覺。
吧將抱過除了他以外的人嗎?
顏年年嘴角牽起好不滿足的笑容。
沒有,他曉得曾經被干將這樣抱著的人只有他一個,是他讓干將變成人的,他是第一個看見干將變成人的模樣的人,也是第一個被干將這樣抱著的人。
真好!
「想什麼?」干將側臉注視眼前這一張專注出神的秀美臉蛋,他願意用這世間的所有一切交換,以得知他如此溫柔一笑的答案。
沒想到他也會有好奇心。
他的問題使顏年年笑得更加柔和,臉蛋也慢慢添紅。「沒什麼!」這事怎麼說得出口?一個男人喜歡讓另一個男人抱,說出去只是徒惹人恥笑。
伸手踫觸那暈紅的臉頰,真的是此地無銀三百兩,沒什麼的話作啥臉紅成這樣?
「瞞我。」干將的好奇心被他臉上的紅雲越拉越高。
「真的沒什麼。」
這樣丟臉的事怎麼可以告訴他?因為他命不長久,所以可以不在乎自己的心對一個男人起了依戀,可這等驚世駭俗的事怎麼可以說出口?听說出海的船上是不能有女人的,因為那會招來厄運。于是船上寂寞的男人們漸漸愛上相處已久的伙伴,最後還有了密不可分的關系。漁村里的人都曉得這樣的事情,因此有些成對的伙伴平時干脆就住同一間屋子,生活形同夫妻,出海的時候也一起捕魚去,如果不幸遇上船難,死也死在一起。
生在一起,死也在一起。
真好,有這樣一個可以不在乎禮教的地方,可惜書上沒說這個地方在哪兒?可惜就算知道了他也沒法子在那兒住下,可惜蘇城不是這樣的一個地方,這麼多的可惜,真的今他想要嘆息了。
「下輩子,我想要生在海邊。」生在有那樣一個漁村的海邊,跟著干將一起出海捕魚,一起住在一間小小的屋子里,吃的是自己辛辛苦苦捕來的魚。
吧將以手遮住他的唇。「你還活著。」他不想听那仿佛將死之人的話語。
顏年年的笑被悶在大掌中,听在耳里心里也覺得悶悶的。
拉開干將招著自己的大掌,仰首對準他俊美剛毅的臉。「以後常常帶我到處看看好不好?」他想要跟干將一起走過以往不曾踏觸的角落。
「可是你的身……」
這次換顏年年捂住他的雙唇,不讓他有機會開口。「這時候別說那些掃興的話,回答我好或不好就夠了。」那些話不是只有干將不愛听,其實他電不喜歡,有誰喜歡說自己死呢?「
吧將沒有回他的話,可他點點頭,很慢,很堅定的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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決定通常不會是令人完全同意的。
當顏年年說出他想要跟干將遨游四方的決定之後,除了他自己跟沒有說半句話的干將之外,所有人皆投反對票。
「我不同意!」對麼兒寶貝得不得了的顏夫人立刻毫不猶豫地拒絕。為了怕愛兒因為身體的虛弱而提早離開人世,她保護都來不及了,怎麼可能讓他帶著病情發作的可能四處游蕩?
「娘……」
「你娘說得沒錯,我也不同意。」他的病可不是吃吃幾帖藥就能好得了的,而是必須好好靜養、不能隨便跑跑跳跳,一不小心動氣就會要了性命的絕癥。外頭的環境比不上家里,不可能隨時隨地提供最好的照顧。
「爹……」
「年年,你的身體不能遠游啊!」
「大哥……」
「就是說啊!你要知道到外頭可是要接受風吹日曬雨淋,若是錯過了宿頭還得在夜風冷肅的郊外打營,這樣的日子不是你過得了的。」
「二哥,我……」
「年年,姐姐我雖然很少出遠門,但多多少少見識過那種餐風露宿的日子,連姐姐我都受不了了,你怎麼承受得起?」
「三姐,我……」又是來不及說半句話,接著他又看見四姐也準備開口,他們這樣一句接著一句,教他怎麼把話給說清楚?
吧將拉著他的手到一旁坐下,並將剛剛僕人端來藥碗遞給他;看見那碗熱燙的苦汁,他想心不感到憐惜都難。
顏年年早已經喝習慣這些苦藥,趁它有點燙又不會太燙的時候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喝下。「為什麼他們不听我把話給說完呢?」
餅去不曾做出這種可能危及身體健康的要求,沒料到家人的反應會如此劇烈,他總是要求什麼他們就給他什麼,雖然他幾乎不曾要求過。
「關心。」干將想起過去的主人在隱居處藏有不少珍果,等他休息的時候,他再過去采一些回來給他熬藥。
吧淨利落的喝完手中苦藥,吃下干將遞來的糖球,兩個人之間熟練的默契,使顏年年淺淺一笑。「我知道他們是關心我,可是至少听我把話說完再說吧?」他才剛說他想跟干將到蘇城以外的地方四處走走,一群親愛的家人就倒了一籮筐的關心給他,到現在都還沒完沒了。
「等。」等他們說完口干舌燥的時候自然就有機會插口。
「嗯!」現在除了等他們將關心給倒完之外,也沒有其他的辦法了。「我們第一個先去塞北好不好?」等他們說完話的時間間著也是閑著,先來計劃一下第一站要去哪里好了。
吧將略略蹙眉。「遠。」帶著他飛得再快,也還是有時間性的,太遠的距離怕他承受不起。
顏年年曉得他的意思。「所以要先去,我現在的身體好。」以他的身子一日比一日衰弱看來,當然是得趁還禁得住的時候跑遠一點的地方,等他身體連下床都有困難的時候就來不及了。「所以塞北關外?」
「不行!」
這句話不是干將說的,如果是他,一個不字或搖蚌頭就可以解決一切;這句話是終于發現話題主角根本沒在听他們傾倒關心,而發出反對之聲的家人所說的。
「你們說完了?」本以為差不多等他喝完一杯茶時他們才會口干,沒想到會這麼快。
「年年!」幾個人深覺自己不受重視地低喊。
顏年年對幾個人和煦淺笑,笑得眾人頓時將心里的不悅全部拋諸腦後。
「爹娘,哥哥、姐姐,我不是不重視你們的意見,而是必須等我把提議說完後你們所發出的意見才有意義。我剛剛不過才說了一句話,大家就—個跟著—個反對我,可是也許我的意見也有可行之處,不是嗎?」沒想到這麼快就行機會輪到他說話,本以為真要等到他們口干舌燥為止哩。「年年,不是我們不想听你的要求,可是你該曉得,你的身體只適合在家里靜養。」他們也不想將他局限在家里,男兒本來志在四方,年年的病可苦了他。
「我曉得,不過有干將在,我遠行也花不了多少時間,你們讓我試試好嗎?這些年盡避我的身體不如常人,但也少有大病大痛的,也許外沒有想像小那樣不堪。」
「怎麼沒有?之前你才因為受了風寒,好—陣子沒法子下床走動,還時常連喝藥都鬧胃疼,這還不算大病大痛嗎?」愛子病時蒼白無助的模樣,她一想起來整顆心就糾結在一起。
她的孩子個個生來強健樂天,就年年這一個孩子必須讓她這樣時時擔心,就算相師說過這是年年命中注定,但說什麼她都無法坦然看著自己的孩子受苦,即使要自己減壽也無妨,只要能讓年年如同一般人活得健康開心就好,不要小小年紀就懂得對生死坦然面對。
「娘,孩兒知道,是孩兒對不起您……」這一直是他心里的遺憾,終究得要是父母承受這白發人送黑發人的憾事,有時候他真希望那相師所說的,—切不過是個謊言,偏偏這身體又騙不了人。
「別跟她說這話。」父母為孩子操心是自然不過的事。
「那年年就別說,我剛剛之所以那麼提議,是因為干將可以帶我騰雲駕霧,像塞北那樣遙遠的地方也不過是—天就可以來回的事,今兒個干將就帶我到海邊去看過了,你們瞧,我不是一樣好好的,一點事也沒有。」真要說有什麼特別的改變,那就是他的心會因干將怦怦猛跳。
真是糟糕,到現在他都還沒有解決辦法,
即使干將是一把劍,可終究是個男的,兩個男的再加上—個沒有壽限、一個活不了幾年,這大概是古今以來最糟糕的動心了。
「你去了海邊?」又有人忍不住吼出聲,沉不住氣的已經來到顏年年身前上上下下、左右右地前後打量。
顏年年嘆息。「我現在人在這里好好的,什麼事也沒有,別擔心。」是他不好,他這一身累贅的病痛讓家人養成了窮擔心的壞習慣。
「答應他。」對這件事一直悶不吭聲的干將突然對眾人說道。
幾個人訝異地回視,想從那一臉冷然看出干將的用意。「我想你應該明白我們的猶豫。」其中一人說。破例地,干將又再度出聲︰「我會保護他。」如果能成全顏年年的希望,要他說多少話、做多少保證都可以。
「年年的情況不是你說保護就可以解決得了。」不是他們刻意刁難,而是情況所礙。
「他會沒事。」他干將承諾的事情一定會做到。
顏家人還沒回話,顏年年已經先起身面對干將。「我不要你為了我做出這種承諾,我的身子我自己清楚,就算在家靜養也同樣活不了多少時日,做出這等承諾不過是在為難你自己,沒有人可以保證我能安安穩穩的度過每一日。」
「我……」干將欲出口的「可以」兩字被顏年年的手給悶在口里。
顏年年搖搖首。「別說。」
如果干將真能保證他安享天年,那他吃那些藥、加穿衣裳、適度休息是做什麼的?他雖不懂世事,卻也不傻,沒天真到看不清事實。
吧將取下那一雙手。「我說過就一定做得到,有我在身邊,連拘魂使都不能動你一根寒毛。」
第一次,干將將心里的意思明明白白地說出來,一字一句擲地有聲,听著心都跟著一起震蕩,沒有人認為那是一句玩笑話。
「干將……」顏年年眼眶不爭氣地泛紅。
他們之間認識不過數天的時間,這樣短的時間,他為何要在兩人之間許了一個這麼重的承諾?
只因為他是他的主人嗎?
如果只是因為如此,干將這承諾重得他無法負荷、難以承擔,更可悲的是令他那一顆開始沉淪的心步人無可挽回的地步。
幾個人里最細心的顏德羽沉默地來回看著互相注視的兩人,一雙俊目審思地半眯起,最後他在對面的椅上坐下,一口一口喝著已經涼了的茶水,將看到的一切在腦海里作了了解與打算。
這兩人之間起的變化,他們阻止不了。
「既然干將都這麼說了,就讓年年去試試如何?」
「德羽,怎麼連你也這麼說?」沒想到他們之中竟然有人先倒了戈。
沒忽略掉干將對他這個「外人」的觀察審思,顏德羽輕輕一笑,這男人擴著自家小弟的情況,竟連他這個作哥哥的都防了起來。「我是說真的,如果相師五說的一切都是真的,既然阻止不了,不如讓年年能夠好好過自己想要的生活,把一個男人困在一個小角落是再可悲不過的事。」
「如果相師說的並非完全不能更改呢?」若是如此,他們的疏忽竟促使年年的早逝,會是多麼可怕的件事。
「那就更要出去,你們要把年年關在家中一輩子嗎?大家,尤其是大哥及五弟、六弟,誰不是一到了可以自主的年紀,就忍不住苞爹娘請求出去見識一下世面?即使在年紀還小的時候,蘇城的內內外外也都被我們玩遍了。所以為了年年,我同意他的希望。」他疼年年的心不比任何人少半分。
「二哥……」顏年年量不出心里的感激到底有如何深,家人對他的好,他生生世世也還不了。
顏家大廳頓時陷入一陣沉默之中,所有人皆低首思索,眉宇微微輕蹙。
良久……
「我知道了。」顏善仁嘆息,認同了二兒子的看法,他們希望年年能夠開心。
其他人也跟著點頭,顏夫人再如何心疼,也不願自己的孩子悶悶不樂在顏家孤老。
「謝謝爹娘姐哥哥姐姐。」顏年年眼眶又再度熱了。
吧將撫著他的發,心里同時下了一決定。他干將說出的話,必然會使它兌現,連鬼神也不能自他手中奪走顏年年的魂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