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火 第7章(1)

「通知你什麼時候接貨了嗎?」

「昨晚通過電話。」

「我們什麼時候出發?」

「只有我……」費叔旖神情不耐地看著問她的余東,「……以前都是方興艾陪我去的,如果只是保鏢的身份,無法取得那邊的承認……」

他默不作聲地回視,見她突然打住了話語以一種遺憾的口氣繼續道︰「……包括我,就算平日我行事再馬虎,可關鍵時刻我不想為你破例。」

「如果是合作者就可以陪你一起去嗎?」他又問。

「是。」

「你是在逼我?」他笑了,看似溫潤的模樣,神情里卻帶著一股子狠勁。

「是。」她也笑,談判的虛偽,只有眼神透露出內心的真摯,「這是最後的機會,我不能無止境地等待你的回答,或許我們的確不該一路。你看,說穿了我並不了解你,就像你不了解我。我也不知道為什麼非得找你……」

「好,我答應。」

呃?被他的回答突然打斷了腦中流瀉而出的語句,她愣愣的,有點懷疑自己的听覺。

「我的意思是同意成為你的合作人,你還覺得我合適嗎?」他解釋,為她的反應苦笑。

笑容綻開,她從椅子上一躍而起,忘情地抱住站在洗碗池旁邊的男人,在他臉上狠狠親了幾下。

「這是我幾天來听到的最好的消息,再也找不到比你更好的伙伴了。精通槍械,又有實戰經驗,對波吉亞的情況也了如指掌。嘿,真是太好了,當初方興艾誤打誤撞竟然把你帶到我身邊。」

真的好嗎?多半你很快就會後悔了……瞧著她興高采烈的模樣,他胃中的酸液直往喉嚨口冒,感覺自己比曾經看到的尸橫遍野景象更惡心。

不管兩人各自暗中懷著何種心思,三日後依舊按約定乘著費叔旖包下的私人飛機直撲向位處四大國交界處的罪惡之都——風都。

風都是東、西、南、北四國政府都不管的「四不管」地帶。不知何時,由于地理上的原因,許多犯下大案的罪犯都逃亡至這片無人問津的荒漠,走投無路的罪惡分子為了生存,在此地越聚越多,從而于這荒原上建造起一個頗像樣的小城鎮。而四國政府則保持著,只要罪犯不再回到原來的地方繼續作惡就皆大歡喜的不負責態度,任其自生自滅。這樣的畏事態度自然使得那些逃亡成功的罪犯們得以苟延殘喘,也于是這片荒漠最終成了無政府法律的罪惡王國。毒品的買賣,軍火的交易,情報的販賣,黑道談判……追捕罪犯的賞金獵人,流浪四國的各式間諜,殺手,強盜,殺人犯,詐騙犯……總之,再沒有比在這兒進行違法買賣更自由的地方。

費叔旖會選擇在風都進行軍火交易,余東一點也不覺得意外,可仍有一件事令他感到吃驚。因為他們到風都不過是去見一個人,取一張通行證,而並不能看到軍部答應給他們的貨物。據其合作者所言,貨物將會先穿越南之國與北之國交界,然後繞過北之國的邊境到達波吉亞共和國。這條路線雖然不是最近最快的運輸路線,但好在邊境的通行與治安都在軍部的控制之下,也因此可以保證貨物的安全。

這是余東第一次來到傳說中的罪惡之城。在飛機上他俯視到的是一片沙塵滾滾的干燥黃土,一望無際的荒漠,除了一些矮小的灌木植物與生命力超強的雜草幾乎不見其他綠色,更別提高大的樹木。等飛機在修築簡陋的跑道上降落後,他又有點詫異這樣一個看似既貧窮又與世隔絕的罪惡之地竟然也有著現代化的規劃。

「真是不能小覷啊,我一直以為這里除了用四個輪子代步之外就無法使用其他交通工具。」

「這個小型飛機場據說是風都與四大國最大的黑道組織「絕命」一起建造的,應該是為了方便貨物交易的運輸。」一年會光顧這里數次的費叔旖解釋道,「不過你千萬不要感激他們的慷慨,凡是使用這個簡易飛機場都要上交相當高的使用費。這邊的停機費是按分鐘計算的,基本上停一天的費用足夠你包一架飛機到波吉亞的,還不包括添加燃油所需的金額。」

「總算能理解為什麼走投無路的犯罪分子全都逃這邊了,連洛克那個無惡強盜也沒他們會搶錢。」余東不由佩服贊嘆。

「接我們的人來了。」見遠處一輛吉普車以不可思議的速度顛簸而來,費叔旖朝對方揮手。

「 啷」……車子以奇怪的聲音一個急剎車停在離他們一米遠的地方,車上探出一張年輕的清秀臉龐。漆黑如寶石般散發出光澤的瞳眸為其增添不少光彩,可惜兩輪深深的黑眼圈使他的外貌大打折扣。

「嗨,好久不見。」青年笑著打招呼,語調夾雜著不以為意的散漫。

「我還以為會是‘遺忘’來接我們。」費叔旖也笑著回應,「怎麼,最近沒有什麼新作品嗎?」

「你不要一來就算計我的那些小武器。」「軍火」為他們打開車門,目光掃過余東時不禁停頓一下,常年處于危險之地的經驗令他立刻察覺到此人的與眾不同,「不介紹一下嗎?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他是第一次隨你來這里吧?」

「哦,這是余東,我的新合作伙伴,以前是波吉亞的雇佣兵。」顯然兩人之間也算是熟人,彼此並不刻意隱瞞。接著她又告訴新伙伴來接他們的人是風都被稱為「軍火」的天才武器制造者,也是「風都酒吧」的六位主人之一。而關于風都的各種謠傳中,唯一共同且最真實的一點就是一直以來掌控風都這座墮落之城的正是風都酒吧的六位主人。凡是到了風都或者在風都生存就必需遵守他們定下的規矩,而他們的真正來歷在時間的洗禮下也成為眾人無從挖掘的謎。

忍受著駕駛者將越野車開得如同打鼓似的,不過五分鐘之後搭乘的兩位客人便看到了所謂的「風都酒吧」。矗立在眼前的是一幢如城堡般龐大的殘損建築物,由于長年受到槍火彈藥的不斷摧殘,因此在耀眼的日曜下顯得格外破敗,完全看不出是建成二十年不到的建築。紫銅的大門上貼著一張沾滿污漬的告示——「下午18:00——6:00,歡迎有錢的進來」。顯然酒吧現在尚未營業,寬敞得可停放十輛越野車的大廳內安靜異常,厚實的窗簾基本上將室外灼熱的日光阻擋了,屋里反而有些陰冷,一片暗色中唯有吧台的上方亮著盞昏暗的燈。燈下有一名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正在專心致志地擦拭玻璃杯,即使听到腳步聲也沒有抬頭。

「人接回來了嗎?」

「唔,錢幣呢?先讓他們付住宿的押金吧。」「軍火」將車鑰匙扔上吧台,四下張望尋找財務總管。

「她也算是熟客,而且很有信譽,先上些點心吧。」「酒精」終于抬頭朝來人露出親切的笑臉,「喲,好久不見。大肥在廚房做蛋糕,要來點嗎?」

「好久不見。」費叔旖在吧台前的位置坐下,表情微妙地搖搖頭拒絕了對方的提議,「我們不餓,老規矩只要兩份簡單的晚餐就好。」

「哦。」「酒精」眯眼,要笑不笑地看著眼前這位富可敵國的女子,「何必要像‘錢幣’那樣吝嗇呢?這次的新保鏢是第一次來吧?難得來一次風都,最起碼也該讓他嘗嘗只有在這兒才能喝到的‘風流’。」

瞄一眼身旁一直沉默著打量酒吧內一切的伙伴,費叔旖干笑兩聲,模模鼻子。

「那個……坐飛機太累了,晚上還要談交易,我先上去洗個澡休息一會兒吧。余東,你呢?」

「我自然得跟著你。」另一人收回視線,神色坦然地回答,即使內心為費叔旖難得的不自然感到驚奇。

發出不屑的嗤笑聲,「酒精」將房間鑰匙扔給已經迫不及待欲溜之大吉的女客。

「二樓最東面的房間,快上去吧,要是被「大肥婆」看到,你多半會被纏著看她那些敗家的奇裝異服。」

「謝了。」仿佛對方是毒蛇般的存在,費叔旖倉促地取了鑰匙便示意余東快速離去。狼狽的模樣惹得身後響起一陣無奈的輕笑,而她只能咬牙負氣沖進那間對自己而言並不陌生的房間。

「我們認識她少說也有七八年了吧?怎麼還是一看到我們就想逃呢?」「軍火」一臉惋惜,「她那麼有錢,我們多算一些難道不道義嗎?」

「不是我們不道義,是她摳門。」「酒精」睜眼說瞎話地附和,「不過她這次帶的這個保鏢有點邪門,不普通啊。」

「那不是她的保鏢,是新的合伙人,叫余東,以前是雇佣兵。怎麼?」

「難怪,是個狠角啊。」曾經殺人不眨眼的酒鬼面色流露些許凝重,「你發現他的手了嗎?一看就是長期同各種槍械打交道的人,掌心與手指上的那些厚繭比那些什麼刑警明顯多了。還有那眼神,看似平靜無波,實則隱隱透露著殺氣,目光銳利得很。而且走路的時候根本沒有聲音,簡直比殺手更可怕。費叔旖到底是從哪里找到這麼個合伙人的?先前那個方興艾與他根本不在一個等級。」

「這麼說來費叔旖豈不是要有麻煩了?」「軍火」也不由開始擔心,畢竟對風都酒吧而言像費叔旖這樣有錢的客人是非常珍貴的。

「嗯。你不覺得今天上午的單獨客人與昨天晚上到的那四人有些奇怪嗎?」

「難道他們是沖著四國最大軍火商來的?」

「聰明。」「酒精」將最後一個玻璃杯擦干淨。

「你肯定?」「軍火」懷疑,「她每次來談生意都會與某個人接觸,每次的人都不同。今天上午的單獨客人應該就是她要接洽的對象。」

「那麼昨晚的四個人呢?」握有某個情報的人神秘兮兮地眨下眼楮,「他們一到就拿了費叔旖的照片問我有沒有這個人,而且還拿著槍,威脅我不準透露出去。」

「那個單獨的客人與以前的人一樣,從走姿與站姿看,應該是軍人。而那四個人……嘿嘿嘿……」「軍火」沖著同伴直樂,「……怪不得‘錢幣’這兩天心情大好,估計又是哪個國家拿公費出公差的冤大頭。」

片刻後他想到什麼似的斂了幸災樂禍的表情,嚴肅道︰「那麼我們就看著費叔旖有麻煩嗎?」

「風都的規矩,我們不介入任何交易。」

「她可是特別的老客戶,有錢,講信譽,重點保護對象。」一肚子鬼主意的青年強調。

「啊,所以我們只要保證她在這里性命無憂地離開就好,其他閑事莫管。」

「怕是我們想管也管不了吧,她那邊一旦有麻煩就是天大的麻煩,總不能讓我們跟著搭進去,我可是好日子還沒過夠。」

……

並不知道自己已成了他人的算計對象,一進房間就開窗的人連打三個噴嚏。

「沒開冷氣。」余東瞄一眼牆上搖搖欲墜的冷氣機,深覺某人從進到酒吧後一反常態的模樣有些好笑。

「我知道。」听出他的揶揄,費叔旖苦笑,「就算熱死我也絕不會開這台冷氣機。」

「為什麼?」

「我不敢。要不是軍部那些人非要選擇在這里交易,我永生永世都不願意踏進這間破酒吧。」她嘆氣,疲倦地倒在硬邦邦的大床上,「這里根本就是強盜窩,那六個人簡直就是打劫的。」

余東挑挑眉,很有興趣地听下去。

「他們是吃定我這個冤大頭,一份三菜一湯的簡易飯菜就要一萬四國幣,住一晚則是十萬四國幣。另外說這間只有一張床一台冷氣機的破房間是貴賓房,水費電費都要另算,收費標準則是在普通水電費金額後面加了兩個零,是不帶小數點的兩個零啊。別提那些要人命的酒,本來就比外面的貴了數十倍,一旦賣給我他們就會習慣性地在金額後面加零……我可是正正經經的生意人,就算再有錢,這麼被無度索要也是會害怕的吧。」

一說起在風都所受的貴賓級待遇,費叔旖就欲哭無淚。

「你就甘願這麼被敲詐?」余東驚訝之至,為那些貴得離譜的價格。

「嗯,因為他們能保障我們在風都的安全。交易安全,生命安全。這是罪惡之都,而我又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商人。你看,我除了砸錢之外也沒有別的辦法。」

看著她那苦澀之至的表情,余東不知為何深感有趣地笑出聲,安慰般地伸手模模她的頭。

「明白了,除了晚飯我不會再點其他東西。對了,如果是白開水的話,他們會不會也算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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