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漆朱門,上方黑匾金字,方方正正兩個大字—謝府。午時未到的五月天,烈日當空,照得幽靜的小巷寂寥異常。門前並無家丁把守,也無惡狗看門,兩大石獅子獨自張牙舞爪,空瞪前方。
「開門,奉老爺命請了小姐的新先生來,快開門。」帶路的丫環分明僅有十一二歲,但唇紅齒白的清秀樣貌加上一雙顧盼神飛的靈活大眼,看似分外伶俐可人。
緊閉的大門先開一道縫,入眼的是一張肥厚下巴小眼楮的風皺老臉。一見扣門的丫環與從單乘軟轎上走下的女子,門內人小眼一眯,便笑著急忙打開門,恭身迎客。
「雲先生,快里面請,小姐正在書房等著。老爺早上上朝後又要進都察院,不過午時不回府,還清雲先生為我們家小姐多費心。」
「您放心。」被稱為「雲先生」的女子笑如春風。
「請雲先生跟我到後花園,我帶先生去見小姐。」李管家肥厚的下巴因笑容輕顫,隨後朝小丫環揮揮手,「盈盈,把先生的行李送到她屋里去。」
「是,我放了行李就到書房侍侯小姐和先生。」機靈的丫環甜甜一笑,略嫌狡黠,快步沿鵝卵石鋪成的小道沒人花園深處。
園中人工湖上的九曲橋,迂回處有題了匾額的水謝。半隱在青竹後的紅亭,石砌的小山頂挺立的閣樓掛有木刻的對聯。碧波潮汛,沿湖三三兩兩的楊柳自是一種曼妙風情;桃花雖謝,然那些潔白素雅不曾听說過名字的花樹帶來立三過後問浮在發光墨綠葉子間的余香;花樹綠竹清水旁安置的玉石桌椅,及回廊石壁轉角拓印的詩文更添浮華京雲罕見的風雅。隱約是江南大家的氣派格局,全不同于京城內其他王孫高官奢華俗氣的府邱。
如此別具匠心的園林……雲顏享受之余不由對謝府的主子產生些微的好感,至少她知道自己已經有願意長留此處的心意。
雲淡風輕,好天氣。
她邊听管家一路簡略地描述府內各處,邊不由地滿足微笑。
「雲先生,請,小姐就在里面。」推開兩扇縷空
雕花木門,李管家掛在嘴角的笑容浮上一層苦澀。
似乎基于采光的考慮,謝家書房朝南的牆壁全部開窗,又是屬于南方風格的布局,明朗的室內撒滿春末亮澤的金光。女孩就在一片金光的影中,倦縮于大大的紅木太師椅上,徽垂首。听到有人進屋她扭動一子,並無其余動作。
「花園的景致很美,謝小姐為何只盯著書房的青地磚看?」她走近她,輕聲問。
沒有回答,女孩只是一味低頭。近看,雲顏才發覺對方要比同年齡的孩子更為瘦小。熙江格格早逝,謝君恩又忙于朝中的事……
她憐惜地伸出手,但一觸及女孩的秀發,對方便仿佛非常驚恐地歪斜身子躲開。輕不可聞的抽泣聲,僅著單衣的小小身體微微顫抖,無法克制。雲顏詫異之余惟有問管家,但空曠明亮的室內單單只有她們兩人,管家竟不知不覺地走開了。
「謝小姐為何事傷心,不妨告訴我。」她收回手,溫柔地細語。
女孩只是一個勁地搖頭,依舊不說話。
「被誰欺侮了嗎?還是有什麼不順心的事?」
謝家的小姐這才猶豫地抬首,扁扁的臉上兩顆綠豆大的眼楮,即使長大也不會成為美女。她並未傳承其母熙慧格格花容月貌的長相,加上淚水花了臉,實在說不上可愛。
「我是謝大人為小姐新聘的先生,以後將一直陪伴小姐,直到小姐出閣。」她拍出與衣衫同色的青絲巾,輕柔地為稚氣未月兌的女孩擦干淚漬。
謝小姐眨眨眼,終于高興地笑了,但不等笑容擴大就一把抓住雲顏的手腕,表情認真地用手勢比劃。
看不懂她的手勢,雲顏模不著頭腦。
「有話請直說。」
听懂她的話,女孩瞬間閃過受傷難過的表情,以手指指自己的喉嚨,再擺擺手。
謝家的小姐不會說話?震驚!為什麼熙貞格格不告訴她呢?僅僅是出于她會因此拒進謝府的考慮嗎?
「你不能說話?」她輕撫她的臉頰,得到點頭的肯定。
輕輕嘆息一聲,雲顏放柔臉部的線條。
「不要緊的,至少你還能听懂我的話,那麼以後……」
輕脆如銀鈴的笑聲從窗外湛藍的天空中飄進屋內,打斷了一大一小的交流。
「真是笨蛋,看她那個丑樣才不會是我爹的女兒呢。」書房的門被推開,方才被管家喚作盈盈的丫環神氣活現地站在門口,抿嘴笑得一臉得意,「啞兒,你可以出去了,真蠢,要你裝我都裝不像,老是哭,把我們謝府的臉都丟光了。」
「是,小姐,奴婢該死。」啞兒飛快地跳下對她而言太過寬大的椅子,說話帶著哭腔,拔腿逃也似的離開書房。
自己從一開始就被學生擺了一道,難怪謝府雖出重金卻無人願意進府任謝小姐的先生。模模額頭,雲顏苦笑不已。
「這麼做很有趣嗎?」
「不……不是很有趣,但也想不出比這更有趣的事情。」謝盈一愣,天真卻又殘忍的笑容僵硬之至,大大的眼楮充滿困惑和憎懂,隨之又生氣地大喊,「不用你多管閑事,我高興做什麼就做什麼,你以為你是先生就可以管我嗎?不到十日,你一定會同前面的先生一樣會急著離開謝府的。」
寵壞的千金小姐……年長者露出不屑的鄙夷,冷笑數聲,一把揪住十二歲女弟子的衣領拖出門外。
「放開我……你要干什麼……放開我,我要喊人了……」揮舞四肢,謝盈驚慌地大喊,且不放棄拳打腳踢。
「把你扔進湖里。」一方是冷靜到可怕的語氣。「你敢!我叫管家立刻趕你走!」另一方則不服輸地反抗到底。
「啊,沒關系,反正我也待不滿十天,不是嗎?」雲顏再一次露出使弱小一方為之憎恨的可惡微笑,卻又顯得異常有氣勢。
「不、我不要!放開我!避家!避家……救命啊……救命啊……管家……啞兒……」謝盈扯開喉嚨喊得嘶聲力竭,她完全被嚇住了。因為不管自己如何死命賴著不走,卻仍一步一步被拖向水光湖女敕的湖邊。
哭喊聲驚動了府里近處的僕人,頓時,丫環家丁十數人驚訝地圍攏過來,可因為不知發生了何事,皆站在那兒干瞪著眼……
「快來救我啊……你們還楞著干什麼……她要把我扔進湖里……快來救我.要不我爹回來,你們誰都別想活,都抓進衙門……快呀……」一邊做最後的殊死掙扎,萬分害怕的小姐依舊一副刁蠻模樣,相比平日僅多了份淒楚的狼狽。
「你們誰都不用管。我是你們家老爺聘來的先生,而且還是熙貞格格擔的保。你們家小姐不肯念書,我當先生的要好好教訓教訓她,如果謝大人怪罪下來我自會擔著,和你們沒關系。」
幾個想上前阻攔的家丁一听這話就縮了回去,兩邊都各有所持,他們一時不知該听誰的,直至看到管家跟著啞兒奔過來才松口氣。
「雲先生,住手!」
十步之外,李管家急急欲喚住已到湖邊的雲顏。可說時遲、那時快,新進謝府的女先生冷笑一聲,伸手,輕輕一推。
「不要……」整個身子倒向湖中的人發出淒絕的尖叫。
「小姐!」圍觀的眾人不禁也跟著大喊。「哇……哇……」驚天動地的哭聲。
「小……姐……雲先生……」管家虛月兌地跪倒在湖邊,感激零涕得只差沒給雲顏磕頭。
緊緊抓住半個身子浸在水里放聲大哭的謝盈,雲顏既好氣又好笑。同時也明白似乎做得有點過分,再不講理,對方還只是個半懂事的孩子。
「不許哭,再哭我就放手了。」
哭得更大聲,倔強的脾氣可見一斑。
威脅者輕嘆,倒又有些佩服只顧哭泣的人。
「這是怎麼回事?」一個深沉的男青將所有的鬧劇終結。
「老爺……」
「爹……你快來救我啊……」
才回府,連朝服還未換下的謝君恩緊鎖濃眉,默然的表情只在初始時閃過一絲驚異。見了謝府的主子,為自己的輕率有絲海意的人更覺得不好意思,立刻將水里的女孩拉起來。
「爹,爹……」得救的女孩撲進父親的懷里,哭得更起勁。
「雲先生,你做得太過了,怎麼可以把小姐扔進湖里,要是我們家小姐……」管家從地上爬起,當著。主子的面一臉正氣地斥責。
「管家,先不用護著小姐,想必是她先做了惹雲先生不高興的事。」微微推開撲在懷里的女兒,謝君恩一副判官的無情,「盈盈,你自個兒告訴爹,你做了什麼事惹先生生氣了?」
「我……」了解父親的鐵面無私,女孩畏懼地止住哭聲,哺哺地說不出話來。
「不,謝小姐並沒做惹我生氣的事。再怎麼樣,當先生的都不該和學生計較。」在對方審問般的直視目光下,雲顏微感忐忑,彎腰微笑地看著受了驚怕的女孩。
「現在知道了嗎?你覺得有趣的事,別人不一定覺得有趣呢,啞兒方才也哭得很傷心。」
睜大含滿淚珠的鳳目,十二歲已有美女雛形的謝家小姐似懂非懂地點點頭。若被嚴厲的父親知道事情真相,她多半又會被禁足一個月。
「梨花帶雨,你哭得。」見其知錯,雲顏又覺得對方十分可愛,起身略低首同謝君恩說話,「謝大人,小女子先行告辭。」
揮揮衣袖,她看似悠然自得地起步,裙擺隨風輕搖。
「爹爹,什麼叫梨花帶雨?」不解,女孩抬首問博學的父親。
「這個……那個……」身為左副都御使一職的人一時啞然。
梨花帶雨,那是夾在才子佳人故事中才有的詞眼,要他一平素沉默寡言的大男人如何為年僅十二歲的女兒解釋?
「就是說因為你長得如梨花一樣好看,所以哭的時候也像經過雨水淋過的梨花一般楚楚可憐及美麗。」遠去的先生回首一笑為其弟子解惑。
雨後梨花帶笑,謝盈仰首望父親,詢問所聞是否屬實。謝君恩點點頭,將深途的目光投向遠去的倩影,又看看女兒。
「快回房把濕衣換掉,然後陪你先生到府中各處逛逛。」
「是,女兒這就去。」不改調皮地吐吐舌頭,向呆立一旁的貼身丫環啞兒招招手,謝盈跑得飛快,已無方才的委屈。
「老爺,這不好吧?那位雲先生……」管家上前勸說,遭到一府之主的冷眼。
賢妻早逝,自己又忙于朝中瑣事,惟一的女兒缺乏管教是自然的,但多多少少也被府里這批奴才給寵壞了。一年換了九位先生,這次要不是托了熙貞格格的面子請來在八旗王親貴族中頗有名氣的女先生,他還不知下一步該如何是好呢。
「這一年來,府里請了多少位先生?」
「稟老爺,連此次的雲先生算在內共計十位。」
「那麼有哪位像雲先生一樣可以讓小姐大哭,隨之又高興起來的嗎?」
「沒有。」
「那麼在雲先生來之前,府里除了我之外,又有誰能制服小姐嗎?」
「也沒有。」
「這就是了,以後對于雲先生管教小姐的事,你們不許再多嘴過問。」
「是,奴才記住了。」
「都散了吧。」
揮手遣開眾僕,謝君恩兀自盯著湖中央的水光,不知所思。良久後,才深深長長地嘆口氣,轉身走向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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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夏的夜仍余留著春季的干冷,拂過湖面的風吹進屋內,吹得燭火忽明忽暗。把帶來的行李草草地收拾完畢,雲顏頗覺寂寥地打量著除了必要的幾件家具外無什麼裝飾的房間。
原以為自己會被趕出謝府,然一場鬧劇結束後她竟然留在了此地。因此也覺得謝府的主子謝君恩有點不可思議,女兒被她推進湖里,他都能不生氣。都察院左副都御使嗎?說不定他還真是明察秋毫,已判斷出下午一場鬧劇的來龍去脈。然而她自己的脾氣似乎在這幾年來越發暴躁,缺乏耐心,常常使他人難受。
對著跳動的火光眯眼,她習慣性地閉目沉思。
「先生,先生……」響亮的悅耳嗓音從遠處傳來,謝盈小跑著來到門前,「……先生,我可以進來嗎?」
「進來吧。」
推門而人的女孩跑得微喘著氣,兩頰有淡淡的暈紅,昏暗的光線映著一雙水靈的美目,的確是令人憐愛的美人胚子。
「先生,爹要我請你去飯廳吃飯。」
「讓丫環過來就可以,怎麼你自己跑來了?」見她身前身後無一名僕人跟隨,雲顏奇怪。
吐吐舌頭,謝家惟一的小姐尷尬地笑笑,蹭步走到新進府的先生身旁。
「那些丫環做事拖拖拉拉的,還不如我自己跑過來快些。再說,下午的事我還沒謝謝先生,幸虧先生沒把我逼啞兒裝成我的事告訴爹,要不我一定挨罰。」
會意地微笑,雲顏整整略起相的衣衫,又將謝盈因奔跑而落下的兩絡絲發夾于耳背。
「你不怨我?下午我可是當著府里一半僕人的面把你浸在湖水里的哦。」
「本來是有點怨啦,不過是我有錯在先,而且你又幫我在爹面前撒了謊,爹爹教過我要知恩圖報。」
咦?看來謝家惡名在外的小姐雖看似性子惡劣,但本性不壞。因彼此初見面時產生的不愉快徹底煙消雲散,雲顏握住對方柔軟的小手。
「走吧,別讓你爹等久了。」
「等等。」謝盈拖住抬腳的女先生。「怎麼了?」
「那個……還有……」吞吞吐吐了半天。另一人輕皺眉現出一副超越年齡的老成,「……待會吃飯時,先生可不可以幫我求求我爹,不要再讓我背《三字經》?我從六歲時就開始背這個爛經,每個先生都要我背,好沒勁,還有那個《唐詩三百首》、《老子》、《詩經》……」
「六年來每個先生都教你念這些,別的什麼都沒念嗎?」實在詫異,謝府前後十幾位先生竟然都只教這種悶死人的東西,難怪謝盈會想盡辦法氣走那些老八股。
「沒有。」謝盈搖搖頭,不甘地嘟起嘴,「先生們都說‘女子無才便是德’,要我學我娘,什麼‘克盡熬道’、‘賢良淑德’……反正都是些我不懂又無聊的東西。」
都是些讓人不懂又無聊的東西!雲顏笑出聲,突然間感到同這個女弟子間頗為投緣。
「過會兒我會幫你求你爹,但以後你不許肆意胡鬧。」
「是,先生。學生一定謹記先生教誨。」
中氣十足的回答又換來另一人愉悅的笑臉,一大一小攜手步向前院的飯廳。飯廳內除了伺候的兩個丫環外就只有謝君恩一人篤定地等著,見兩人進廳,表情無變化。
「讓謝大人久等了。」出于禮數,雲顏笑不露齒。
男主子沒開口,僅僅點個頭,比個手勢示意人座。上菜,盛飯……直到動筷前,都沒有人講話,活潑的謝家小姐也不敢在歷來嚴肅的父親面前造次。雲顏偷偷地以眼角打量著謝君恩,琢磨其少言寡語的個性。
稜角分明的輪廓,緊繃的臉部線條,肅穆的神情使得原本頗為俊朗的相貌大打折扣,但又透出一種遠超出其年齡的威儀感。尤其是一雙直勾勾地凝視人和物的深色瞳眸,那目光似乎可以穿透一切有形或無形的物質,奪人心魄。他吃飯的動作與其說話的語調一樣,呈現出極為穩重的節奏感。伸筷、夾菜、張嘴……每一個細微的動作都把握得恰到好處,中規中矩,挑不出一絲可指責的地方……只是,卻總皺眉,如四合院里的孤老頭一般,于是那雙令人無法轉移視線的雙眸叫偷窺者不由地感到一陣心悸的悲哀。
「雲先生。」
「咳咳咳……」料不到自己偷偷打量的對象突然側首說話,她情急之下便被食物咽著。
「先生,喝湯!」眼疾手快的謝盈立刻把盛好的湯遞上,而謝君恩的眉則皺得更深。
喝了救命湯,喘過氣的雲顏也未現出半分不好意思,僅僅朝謝家父女狼狽地笑笑。
「雲先生的性子似乎有些過于急躁。」謝君恩的語氣太平,全听不出他說此話的目的。
「呢……」想不出任何理由辯駁。
「小女生性頑劣,還望雲先生常常為她多考慮些。雖然先生有些做法未必不正確,但有時欲速則不達。」他停筷,稍嫌無禮的視線看得人渾身緊張。
「的確。」知道對方意有所指她下午把謝盈推落湖中的事,本就頗有侮意的人當下承認。
「雲先生在此長住,若有不便之處還請告知我或者管家,將謝府看作是自家一般。另外小女有任何冒犯之處,做先生的當然可進行責罰。」
總覺得謝君恩說的每句話都酸得叫人生氣,但她也不便表現出自己的反感,僅僅勉強一笑,扯開話題。
「這個自然,謝大人不介意我教些《三字經》、《道德經》之外的宋詞元曲吧?」
「教什麼,怎麼教都是先生的事,我既然請了先生便把小女全全托付給先生了,只希望先生能將小女教養成一位行事得體大方的漢家名門閨秀。」
漢家名門閨秀?多少有點叫她不以為然的可笑說詞,雲顏忍不住反問︰「敢問大人,怎樣才算是漢家名門閨秀?」
一時被問住,謝君恩怔怔地看著小自己整整一輪年紀的女子。
「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還是擅女紅,出得了廳堂、入得了廚房呢?又或者只要一副含羞帶怯的嬌俏模樣?如果我沒記錯,故世的謝夫人熙慧格格並不是漢家名門閨秀吧?」
絕對的沉默,謝君恩夾在手指間的竹筷抖動了一下後,落在餐桌上。「啪」的響聲,使得同桌的其他二人心髒漏跳一拍。
「是我失言了,我還有公務趕著辦,雲先生請自便。」他倉皇起身,目光不再犀利,相反,閃過迷惑的驚慌。一揮袖,高挺的背影跨出門檻。
「爹爹好像有點生氣了,我還是第一次看到他不把飯吃完就走了呢。」方才不敢說話的謝盈輕聲道,「先生不該提起我娘的,爹爹從來不讓府里的人提我娘。」
「為什麼?」純粹是出于下意識的好奇。
「我也不知道。」搖搖頭,十二歲的女孩流露出明顯的悲傷,「每次我問爹爹關于娘的事,他就只說我娘是格格,不該嫁給他這樣一個四品的漢官。」
什麼意思?僅僅是因為漢人身份的自卑?雲顏疑惑。從第一眼見到謝君恩起,她就覺得這個人嚴肅得幾乎可以說是一個令人欲挖掘的迷。
「先生,明天我真的不用再背那些個爛經嗎?」明明已經听到父親的允諾,但謝盈仍不放心地最後確定。
「當然,明天我教你念兩首宋詞。然後……」突然間想到了有趣的事,雲顏嘴角不禁上揚,「然後我們一起做個紙鳶,放紙鳶怎麼樣?」
「真的?」有得玩,童心未泯的少女瞪大的雙眼綻放出興奮的光芒。
「啊,但你要好好听我講課。」
「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雲顏模模女孩的頭,不由得在心里暗暗松一口氣。不管起初進謝府遇到何種不愉快的經歷,也不管謝君恩究竟對她會有怎樣的想法,只要能與自己所教的學生安然相處便是最好的。于是在謝府執教的第一日如此過去,有點莫名其妙,卻不能說毫無收獲。然而她說不上來……說不上來自己進府後真正的感受究竟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