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君恩離府兩日,府中一切照舊,管家打點好謝府的上上下下。主子不在,謝府依然呈現出一派安定和幽靜。沐風,倚欄,雲顏看似漫不經心地側耳听著謝盈有板有眼地背誦詩詞。
「非關疵愛輕模樣,冷處偏佳。別有根芽,不是人間富貴花。謝娘別後誰能惜?飄泊天涯。寒月悲部,萬里西風瀚海沙。」
明明念念有詞的人是謝盈,可雲顏同時也在心里默背,背到傷心處,胸口滋生出一股難忍的酸痛。納蘭的詞細細品來,竟比李後主的更淒艷悲傷。後主的詞充滿物是人非的滄桑及對故國往事的沉痛悲哀。而早逝的納蘭之詞,字里行間卻透著無法比擬的抑郁,每一個字都是一聲若有似無的嘆息,天生的悲情。不華麗,如冷秋月華般清清亮亮且充滿深人骨髓的寒意。
「先生,詞里的謝娘是誰?為什麼納蘭要提她?」
自莫名的哀傷中回神,她一笑,為學生解惑。
「謝娘是晉代王凝之的妻子,有名的才女謝道銀。她曾因詠雪的名句‘未若柳絮因風起’享有盛名。納蘭的這首《采桑子》是詠雪的,其中又將自己的妻子盧氏比作才女謝娘。盧氏死後,納蘭便生了不慕人世間榮華富貴,厭棄仕宦的心情。」
「嗅。」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未解兒女私情的孩童眨一下眼,黑漆光亮的眼珠靈活地一轉,「盧氏死,納蘭如此傷心難過,連官都不想當。但我娘死,我爹怎麼還繼續當官呢?而且從來都不在我面前提起我娘。」
幾乎被問得啞然,她輕輕撫模抬首仰視自己的天真臉孔。
「因為每個人難過的樣子不一樣,納蘭難過就不想當官,你難過的時候就會哭,我難過的時候就不喜歡說話,而你爹難過的時候也許大家都沒法看出來。他不在你面前提你娘,就是怕惹你難過,也怕讓自己難過。」
「真是這樣嗎?經先生這麼一說,我倒覺得我爹其實一直都很難過。因為就算每個人難過的樣子不一樣,但高興時都會笑,我爹從來不笑。」不經意蹩起眉的模樣竟有七分酷似謝君恩,雲顏一念之間還以為看見了幻影。
謝君恩眉宇間的愁她也知道,那份竭力抑制的憂郁分明正是納蘭詞字間透出的無盡傷感。而立之年就當上正四品的左副都御使,娶格格為妻,有皇親國戚的背景,仕途一帆風順,有足以使朝中許多官員羨慕的境遇,卻獨獨不見他展露笑意。
「先生……先生……」謝盈搖搖兀自沉浸在思緒中的人。
「啊,什麼事?」
「我也姓謝,將來能不能成為像謝娘一樣的才女?等我死後,也會有納蘭那樣的才子把他的妻子比作我吧。」
一怔,無法掩飾的笑聲溢出雲顏的朱唇,她這個學生的心思竟比自己兒時更古怪。
「這就看你如何努力了,如果像現在每天就只惦記著放紙鳶的話,絕對成不了另一個謝娘。」
「當才女很難嗎?」想到不能隨心地玩耍,另一人還沒開始就已經泄氣。
「要天分,也要不斷地努力。」
「先生知道很多東西,先生算不算才女?」
「當然算不上,如果我是才女就不會在這里教你念書,早就蓋座茅廬,在門前掛塊匾,然後不食人間煙火地窩個十幾年,寫個幾本子詩詞集。」
圓睜雙目,信以為真的女孩裝作老成地嘆口氣。「先生,我還是不當才女了,听上去才女果然不是普通人能當的。我就想在有風的時候放紙鳶,無聊的時候背背詞,有空的時候逗啞兒玩,還有最好能每天都看到樂呵呵的爹。」
听似很簡單的心願,然天底下又有多少人可以如此深灑度日?越成長,人就越發不由自主,與其說不願听天由命,倒不如講是因受到太多貪求的及經歷過的悔恨束縛。
「小妮子,每個人都像你這麼想,大家早就餓死了。」爽朗的女聲介人談話的師徒,不等看清說話者,謝盈飛奔出水謝,撲進來者的香懷。
「姨娘,您怎麼今天才來?有沒有幫我帶什麼好玩的東西?」
「你就想著玩,我倒要問你有沒有跟你家雲先生好好念書?」愛憐地捏捏外甥女小巧挺直的俏鼻,已是兩個孩子母親的頤貞格格仍最疼愛逝世姐姐的女兒。
「有啊,我們念了很多納蘭性德的詞。剛剛我還背了首,您听好……非關撤愛輕模樣,冷處偏佳。別有根芽,不是人間富貴花。謝娘別後誰能惜?飄泊天涯。寒月悲擁,萬里西風瀚海沙……怎麼樣?盈兒沒騙你吧?」揚起下巴的驕傲與自信令所有人不禁微笑。
「你就只記得你的姨娘,眼里沒有我這五舅了?」說話者端正的五官因舉止神態表現出的散漫而略顯輕浮。月白的錦袍外罩一件銀絲滾邊的玫瑰紫馬褂,掛于馬褂上的金銀牌又垂掛著耳挖子、鑷子、牙簽,以及朝、槍之類古代兵器樣式的數十件小東西,一副盛世貴族公子的打扮。
「爹要我別和五舅親近,說五舅性喜留戀煙花之地,身上不干淨。」向被其話語怔住的長輩扮個鬼臉,謝盈跳下頤貞格格的懷抱,乖巧地立在雲顏身側。
童言無忌,其余年長的三人都競爾一笑。「給格格、五貝子請安。」
「你是越來越見外了,連同我們都要請安。」並不樂見閨中好友的彬彬有禮,頤貞笑嘲。
「應該的,畢竟你是格格。」雲顏一笑置之,看向旁邊欲言又止的貴公子,「許久未見,五貝子可好?」
「好……」好半天才擠出一個字,五貝子頤祥一反平日在眾女子面前的風流倜儻,有些愣愣的。
見不得兄長的丑樣,已作他人婦的頤貞依舊不改少女時的魯莽。抿嘴一笑,她拉起不解狀況的謝盈抬步就走。
「走,盈兒,你陪姨娘去挑些玉器、胭脂。」
「唉?可是先生和五舅怎麼辦?」頻頻回顧,小孩子永遠不懂成人間不用語言就可意會的世故。
「他們有事要說,我們走我們的,隨他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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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都能听到頤貞格格的太嗓門。目送一大一小遠去的兩人難堪地互望一眼。
「頤貞的脾氣,唉……」頤祥先嘆一聲,為自己妹妹的多言多語,並偷偷觀察雲顏的神情。
「嗯,還是和以前一樣風風火火,直爽得很。」未顯一絲不悅,她自然地走上前,「不過,您倒是同以前有些不一樣了。」
「嗅?哪里不一樣了?」他露出興味的笑容,一直他都喜歡和她說話,和她親近。
「或多或少,減了往昔的年少輕狂。」
「怎麼說?」
「若是以前,謝小姐照方才那樣說您,您絕對會辯解一番,說什麼‘人成風流妄少年’的酸話。」
「的確是,老嘍。」發出爽朗的笑聲,即使被調侃了,他也沒有一絲不高興。
「怕不是人老,是心老了吧?現在已經很少听到您同八大胡同里某位姑娘的風雅趣事了。」畢竟是舊識,不用避諱,兩人沿湖岸漫步。
「已經錯了很多事,總不能永遠錯下去。」頤祥感慨地嘆一句,一雙犯桃花的眼以含有深意的目光凝視過去的紅顏知己之一。
了解他話語里隱隱的試探,她曖昧地微微一笑,扭首賞花,避開他的視線。雪白的夾竹桃花襯著深得幾近墨色的葉子,竟有一股說不過來的刺目濃艷。熱烈的日光下,此時非彼時的時空差異令她的心落得一陣空虛。
「……色香空盡轉生香,明月小樓塘。桃根桃葉終相守,伴殷勤、雙宿鴛鴦……」知她喜歡納蘭的詞,他吟兩句,可又因她頗有惱意的瞪視住口。
這首《一從花》是納蘭詠並蒂蓮寫的詞,頤祥對著此刻的夾竹桃吟後半閉的深意就在于試探她對他的態度。他可以不忘過去的情,但這種輕佻的方法著實叫人無法接受。就算他們倆曾有過以知己相稱的歡笑時光,卻萬萬提不上所謂的雙宿鴛鴦、並蒂蓮、桃根桃葉之類用于形容夫妻情深的比擬。
「五貝子今天是怎麼了?‘……一種情深,十分心苦……’的詞都念了出來。」她冷笑。
「有軟語,今何在?感嘆罷了。」惹她不快,他只有隨意搪塞。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他的多情不專,懦弱、膽怯、狡猾同過去那個花名遍京城的「頤五公子」無一絲一厘的變化。她不屑地一笑,伸出玉手似要摘花,然憑空一頓後,修長的指尖只是輕輕劃過柔女敕的花瓣。
「尊夫人可好?」
語中分明帶刺,可也只有忍了,堂堂的貝子只有唯唯諾諾地道聲「還好」。
「還是沒有變。」她苛責地直視他保養得當的臉龐。
「什麼?」他惶恐,進宮見皇上也未必如此。不作正面回答,她搖搖頭。
「要不是您遵從父命娶了吉格格,說不定我就對您動心了。
「雲顏……」一激動,他欲握住她的柔弱,卻被她躲開。
「差一點,只是差一點。」她平靜地強調道,「五貝子畢竟有著普通王孫公子不具有的體貼和溫柔,可惜……」
「可惜什麼?」他焦急地催問。
「可惜終究是個流連榮華富貴的膽小薄情郎。」如挨了一個耳光,他羞紅了臉,哺哺地說不出話來。
「說什麼滿漢之分,說什麼貧富有別,又說什麼身份懸殊……紅樓春宵之夜您沒提過這些一個字吧?後來要娶吉格格,覺得原先那些青樓中的紅顏皆為束縛就學了我爹的口頭禪。怎麼?貝勒府終于待不住了,又欲回首覓芳蹤?只是您那風華冠絕一時的艷紅姑娘已經死了兩年,怕是再也沒有哪位女子及得上她的情痴啦。」
「何必?都是過去的事了。」端正的臉上升起幾欲拔腿就逃的困窘,早知會遭到此等不留情面的冷嘲熱諷,他斷然不會再打她的主意。
「君恩薄如紙。」她斜月兌他,柳葉眉挑起,怒意鮮明。
「我……天色不早,我先走一步,還要麻煩雲先生捎個口信給舍妹,告訴她我先回府了。」完全為她凜然的氣勢所壓倒,撈不到任何好處的人惟有倉皇逃之。
「不送。」冷如冰霜,等五貝子頤祥的身影消失,雲顏心頭仍大大不快。總有一天……總有一天她要叫讓這些視有情女子為玩物的王孫公子們出出丑!滿漢並無分別,貧富不是借口,身份更非差距,都是世間負心人隨口編的假道德……。
被自己無意間的憤恨嚇一跳,雲顏又兀自苦笑。已不是年輕氣盛的當年,如何又要為這原就不公平的人情世故憤憤不平?然,只因身為女子就該被無情地玩弄而不能有怨言嗎?如果是。她情願一生都不嫁,情願日日酌酒數黃花。
君恩薄如紙!
離去的謝君恩的沉默模樣無預兆地閃過雲顏的腦海,她開始想那個整日間不笑的左副都御使是怎樣的男子。翻來覆去地推敲,她只能肯定,謝君思和頤祥絕不是一丘之貉。可是離家數日的他此時在何地,做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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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是怎樣的人?謝君恩默默輕搖手中的酒杯,濺出的酒滴于手腕上猶無知覺。無從揣測他的心思,陪同的七品知縣笑得一額頭的冷汗。
「大人這一路想必辛苦了,您看,不如在下官的府中多竭息幾日。」
不多言,他抬眼看官卑位低的人,早知會被識破身份,他就改道而行了。不知道都察院里誰走漏了風聲,把他的行蹤透露給了部分官員,導致他這一路除了美酒佳肴外一無所獲。
「不知下官今日讓人備的酒菜是否合大人胃口?下官听人說大人是江南人士,特請了位蘇州名廚。」見上位者一直不接話,知縣越加殷勤。
他點下頭,頗覺敗興,因極其厭惡于飯桌上說話談事。
「大人請慢用,下宮尚有公務未完,先行告退。」知縣善于察言觀色,知其不悅,識相地閉口。揮揮手,他遣退左右侍奉的婢女,一同走出謝君恩下榻的客棧。
自己也就只是這樣的人,拿君王、國家的奉祿,卻又享受著貪官小吏的供奉,胸無大志,惟有在險惡的官場中沉浮。
啐口酒,原該是江南名酒的女兒紅一入口全成了難以下咽的苦藥。實在想……月兌離此浮躁又虛空的塵世,月兌離掉一出生便注定的所有不幸……
雕花的門發出「吱呀」的聲響,跨進一對三寸金蓮,穿一雙繡有牡丹的薔薇色弓鞋,小巧玲瓏,惹人憐愛。往上看去,一身朱衣,袖邊瓖白緞闊干,襯得女子的肌膚越發白女敕。媚意流轉的杏核眼,不點而朱的櫻桃嘴,彎彎的月眉,標致的美人臉。行如拂柳的優雅姿態及恰到好處的動人笑臉,足以打動大多數男人的。
「給大人請安。」嚶嚶軟語,盈盈一拜自有一番嬌媚的味道,酥人心骨。
謝君思自是一陣惜愕,實難料到突降而至的艷福。但在官場歷練多年,他隨之便想到了緣由。
「知縣讓你來的?」
「不,是艷紅我仰慕大人,特請知縣大人成全小女子。」唇紅齒白,吳依軟語,自稱艷紅的女子執壺斟酒,有暗香盈袖。
仰慕他?他有什麼可值得仰慕的?這女子……不愧出自煙花之地,擅言辭。他心里暗暗冷笑,以手掌蓋住酒杯。
「在下不勝酒力,今晚已經喝得多了,姑娘請回。」
不解風情!就算不滿,風塵中打滾的艷紅繼續媚笑,不在乎他的拒絕。
「大人難道不肯稍稍剩糾、女子一點嗎?」
不想多有糾纏,他起身出屋,反將另一人留在屋內。不甘就此罷休,艷紅提起裙擺追出去。
屋外近黃昏,景物皆籠上一層薄薄的暗色淡暈,新月爬上柳梢。知道初次相見的女子緊隨其後,謝君恩頗覺困擾地嘆口氣。
「姑娘何苦相逼?」
終于和她說話了,她松一口氣,手指絞著絲帕,作出委屈狀。
「賤婢命苦,只是想陪大人說會兒話兒也不行嗎?」
憂憂怨怨的嘆息,使暮色中的花草皆不住地顫抖,卻打不動某人的心。他以靜默得可怕的目光打量眼前的女子,如審貪官時的苛刻。
「為什麼一定要是我?我和姑娘素不相識。姑娘只是知縣大人請來討好我的一煙花女子,我也不過是區區的芝麻官,何來仰慕之說?」
啞口無言的女子以帕巾擦拭額頭上沁出的細汗,不知該不該放棄,再三猶豫後又心生新的計策。
「我知道不是大人的官小,而是我的出身—煙花女子。但這不由我選擇,爹娘雙亡,無依無靠的我被表舅賣到妓院,這能怨我嗎?大人……」
沒有落淚,然話語中的辛酸更勝哭泣叫人揪心。謝君恩僵硬的臉部線條終于有所柔和,他略微詫異地重新審視這個如花般的女子。
「……我是別有目的才接近大人的,知縣要我討大人的歡心。我之所以答應前來,就是想借大人的力量月兌離現在的困境。靠皮肉之相吃飯,豈會長久?不瞞大人說,我早想從良,無奈心有余而力不足……」
沒有嘆息,可那下抿的唇線,皺起的柳眉都在嘆息。
「前些年我正紅,攢了銀兩準備贖身用,媽媽也答應放我從良。但……大人在京中當官,可認識一位姓賈名祥的公子嗎?」
不明她為何轉移話題,他搖搖頭。
「是嗎?」講述自己身世的女子淒涼地笑笑,自語道,「他……果然是騙我的……。」
謝君恩看著眼前人的一扭一笑,費解之余只能站著不動。
「大人……」女子一矮身,雙膝跪地,「求大人帶我去京城,就算大人嫌棄我出身不好,再把我賣給京城的妓院也是好的。」
「姑娘這是為何?」他大大吃驚。「我要上京找人。」
「找那位賈祥公子?」
「不錯。為了找這個負心人,就算要我永生永世淪落風塵我也不悔。」
不用再加以詢問,他便能救到其中隱情,可還是任她繼續訴說。
「原本我去年就攢足了銀兩,準備為自己贖身,然後做點小生意糊口,可是萬沒想到去年元宵竟讓我遇到那個負心郎。他自稱是江南富賈的公子,上京趕考路過此地。我見他出手闊綽又懂書畫,便相信了。他在我院里一待就是數月,平日間對我百依百順,又說不計我出身,只等考個功名博得家中二老高興時就提迎娶我的事情。當時我已被他哄得沒有了主意,只當自己遇到了良人。不想時日無多,他說要赴秋試,無奈盤纏用盡,家人又遠在千里之外救不了急。無計可施之下,便問我可否借他點銀子做趕考之用。當日我對他不再有疑,二話不說便將自己這些年的賣笑錢全部貼給了他。誰知他這一走,就再也沒有音訊。直到我托人到江南依他所說的地方找賈家,才知他所言全為謊話,江南根本就沒有做絲綢生意的賈家。」
世態炎涼,人心不古,女子所說的遭遇只是尋常事罷了。可是……
「大人,救救小女子吧。現如今,若大人不肯帶我離開此地,知縣便要強逼我做他的第十四個妾室。大人不知道,知縣先前的妾室不是被其逼瘋就是投湖自盡的……」說到傷心恐懼之處,艷紅借然淚下。
被遺棄的風塵女子,且被騙走半生積蓄,花顏欲凋零之際又逢惡官相逼。無論他是否相信女子漏洞百出的悲慘際遇,但毫無疑問地他靜止已久的心弦已經有點被觸動。
「如果在京城找到那個負心郎,你又意欲何為?」他問她。
「意欲何為?」女子茫然自問,輕搖頭。
怕是什麼都做不了,愛、恨、情、怨……只待見了面,其余的此時全然預想不到。他能理解她們期盼的苦澀、空等的悲哀,更理解欲恨還愛的嗅怨。嘆的是,身為男子的他們只會一再辜負苦等的痴情女子。
伸手扶起久跪于地的人,他既不說出自己的同情,也沒有一絲憐憫。
「我可以幫你贖身,帶你回府收留你,但你能吃得了苦嗎?」
「艷紅不怕苦。」
「我府里的管家正缺個幫手,你就跟我回府吧。知縣那里,由我出面說情。」
「謝謝大人,艷紅給大人磕頭了。」感激涕零地磕了三個頭,她才起身拍掉沾在衣裙上的塵土。
抬首,如勾的月亮已攀到在穹正中央。心境之悲涼……他想起雲顏溫情的側影。他眉宇間的愁啊……只有她說要用她釀的酒化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