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還沒有踩空,他卻已有身體向下墜的感覺。
明明知道那崖後底下便是萬丈深淵,他卻抑止不了自己的步伐,執意朝那崖邊走去……
***
「你也是天璇星的粉絲?真看不出來耶!」
「啊?」蘇聿雅轉頭,一群花枝招展的女孩子正好奇盯著他瞧。
「第一排的票很難訂到的說,我們費了好大力氣才弄到票的。你呢?沒在歌迷會里面看過你呀!」
「應該是有特殊管道吧!」另一名女孩插嘴︰「我有朋友也是歌迷會的死忠老會員了,照樣買不到頭排票!你是不是有認識天璇星哪個團員?」
「呃,這個……我……」蘇聿雅一時招架不住︰心里除了後悔還是後悔。
他到底是哪一條神經接錯線,居然真的跑來這里?眼見坐在第一排的多是情緒亢奮、一直尖叫不停的年輕女孩,他一個大男生坐在這,實在是說不出的別扭。
「這票是別人給我的……我也不是很清楚。」他勉強掰個理由蒙混過去。就算再沒神經,他也知道絕不能在這群女孩面前說出他認識易璇的實情。
「別人?是誰啊?」女孩們欲待再問,忽然一陣喧嘩鼓噪揚起,她們的注意力也立刻被吸引開去。
「演唱會終于要開始了!」觀眾席一片雀躍的叫喊。
四周的燈光開始快速轉換顏色,忽明忽暗滿場閃耀,而後一瞬俱滅,陷入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里。整個會場的氣氛,也在頃刻間沸騰到最高點。
蘇聿雅在震耳欲聾的尖叫聲中茫然想著,他真的不該來的……為什麼他要來呢?
售票演唱會的手筆,果然和他之前去過的PubLive完全不能相提並論。他曾上網查了下易璇給他的門票售價到底多少,然後整個人傻在電腦前。
任由這門票成為廢紙實在太浪費了。身為歌迷的姊姊又正好出國,他沒人可讓渡,所以才只好自己來了。
……對,理由就僅僅只是這樣而已。
暗黑中彌漫開來的干冰白霧被一陣特效煙火沖散後,舞台視線乍明,背景音樂聲也大作,幾位團員搭著特制舞台道具從天而降,噱頭十足。易璇更是在降落到一半時便率先躍下,高難度的動作引起驚叫連連。
其它團員尚未就位,他拿起麥克風先自行清唱起歌曲前段來,並不斷向台下陷入瘋狂的歌迷們揮手致意。
也許是上了妝的緣故,那雙本就尾端上挑的眼顧盼間更顯妖野,不過對上短短一瞬,蘇聿雅全身就漫過一陣戰栗,無法自抑。
他倉卒低下頭,不確定易璇是不是真看到了他。過了半晌,才又遲疑的慢慢抬眼,覷著舞台上正笑容燦爛朝歌迷打招呼的男人。
他染了新發色,耳廓又穿了好幾個環,握著麥克風的五指、頸項、腰間全是造型特異的銀飾品,修長的身形包裹在一襲充滿頹廢感的黑色華服里,半敞衣領間,若隱若現著紋在精實身軀上的怪異圖騰。
在他眼中看來,這男人根本只是個莫名其妙的奇裝異服家伙。但他的一舉一動卻輕易牽引著在場每個人的情緒,隨隨便便的一句問好,台下群眾就像瘋了似的狂吼回應。
這就是那男人的工作。他的世界。
一陣強烈節奏猛然席卷全場,總是戴著超大墨鏡和棒球帽的鼓手已經就位。吉他聲與電琴聲陸續加入,易璇面色一整,開始演唱今晚的第一首曲目。
蘇聿雅默默坐在席上,雖安靜無聲,但目光始終沒離開過台上,也沒像上次那樣睡著。其間旁邊遞來兩支怪異的綠色螢光棒,為避免女孩吱喳,他只好勉強跟著其它人一樣,高舉螢光棒左右揮舞。
可惡,為什麼他要效這種事……
瞧見舞台上正一臉酷樣唱著重搖賓歌曲的男人,嘴邊似乎隱約露出一絲笑意,他瞪去一眼,有種想拿棒子丟他的沖動。
他一定看到他了。他確定。
演唱會進行得很順利,到了尾聲時,「天璇星」不可免俗的也應歌迷要求,加唱一首安可曲目。
大家還在議論紛紛猜測團員究竟會挑何首,抒情曲風的背景音樂然流泄出來,易璇抬高手,示意請大家安靜。
「現在要唱的這首,是從未發表過的新曲子。因為是前幾天才創作完成的,所以團練練得不是很夠,等一下如果有凸槌的地方,還請大家多多包涵。」
台下響起一片笑聲,易璇上揚的眼若有似無朝旁邊一瞟,又繼續用他略帶沙啞的磁性嗓音說道︰「你們都應該知道前一陣子的事……這首歌是我寫來想獻給某個人的,今天他也在場。我想用這首歌告訴他,謝謝他那時候來陪伴我,不然,現在我可能就沒辦法站在這里了……」
話尾逐漸淡去,偌大會場也是一片鴉雀無聲,只有輕柔的音樂緩緩流淌。
蘇聿雅像是被施了定身咒,呆呆看著台上的男人拿起麥克風,對著他微笑。
「歌名就叫,《謝謝你陪在我身邊》。」
***
「媽的,被利用了。」老大不爽的重重放下酒杯,男孩被墨鏡遮去大半的微紅臉上,已露出三分醉意。
「演唱會前一天發神經的三更半夜挖我們起來練那首歌,原來只是為了要幫他把馬子……這只死菌,等一下看我用鼓棒插他鼻孔!」
「昊,你喝太多了。」Kevin失笑的搖頭,轉頭朝門口望去。「奇怪,阿璇怎麼這麼慢?」
天璇星所有成員都聚集在這間慣來的Pub慶功了,就差他一個。
「該不會不來了吧?用那種惡爛招數成功泡到美眉,說不定現在正和人家在床上打得火熱……」
「踫!」又一只酒杯被梢嫌粗暴的力道放回桌上。昊吐吐舌,識時務的閉上嘴。
「說真的,這個『某人』實在不簡單。」Kevin深思道︰「阿璇父母出意外後那幾天,連我們都找不到他,到底是哪個女孩子這麼神通廣大……」
「哼!你怎麼知道是女的?那色胚可是男女通吃咧!你們忘了之前某個丟皮夾的倒霉鬼了?」昊說著,又咕嚕咕嚕灌了幾口酒,抹了把嘴巴道︰「依我看,八成跟聖誕夜那回是同一個。」這只死菌……等一下非好好質問他不可!
「什麼意思?」
「就是……啊!說曹操,曹操就到。」
眼角瞄見話題人物正慢慢走進來,昊不由分說抓起鼓棒沖了過去,打算先拿他的腦袋瓜來練一下擊鼓再說,沒想到那家伙忽然轉過身去,從門後又拉了一個人進來。
「咦……」男的?是男的沒錯吧?
看他一臉不自在的和賤菌在門邊拉扯,昊瞪圓了眼,感覺這陌生男子似乎有點眼熟,卻一時想不起在哪里見過。
老實說,這男人長得的確很漂亮,小小白淨的臉戴著眼鏡,一身素色襯衫長褲加上修剪整齊的栗色頭發,整個人充滿斯文柔雅的書卷氣息,若是抱著書走在椰影搖曳的校園里,那應該會像一幅畫。但若是站在這間燈光幽暗的酒吧里,尤其是站在賤菌旁邊,那感覺就真是超級不搭軋了……
「發什麼呆啊?小昊美眉。」易璇壓了下他的棒球帽沿,另一只暗自使勁的手,硬是把身旁那人一道扯往吧台,在高腳椅上落坐。
「老板,長島冰茶。還有可樂一瓶,謝謝。」
飲料很快送上,易璇拿了可樂遞過去,卻被對方扭開頭不理。他湊在他耳邊低聲不知說了什麼,清秀的小臉終于又轉回來,怏怏的接過飲料。
「阿璇……不介紹一下?」Kevin很快從驚愕中回復,湊過來小心問道。
「你們都見過的,忘記了?」易璇微微一笑。
「啊?」
一道女音冷冷插進︰「沒錯,早見過了。只是這位先生今天怎麼沒穿女裝來,你扮起女生明明挺好看的啊。」
蘇聿雅聞言,眉頭微微皺起。其它人則是在片刻怔愣後,一致大叫出聲︰「什麼?!你……你就是……」
「喂,拜托有點禮貌,別隨便用食指指人。」易璇一掌拍掉昊伸出來不斷顫抖的指頭。「我只是帶他過來坐坐,等一下就要送他回去了。」
「啥?那怎麼行?」昊嚷嚷起來︰「起碼也要再坐上幾小時,讓我們每個人輪流拷問……」
「想問什麼,問我也是一樣的。」易璇笑咪咪的伸出一手捏住昊雙頰,痛得他嘟嘴直嗚嗚哀叫。「小雅,這個聒噪的家伙是負責打鼓的昊,雖然穿得像男生,但其實他是女的。」
「嗚!嗚嗚嗚!」
易璇又分別介紹了其它在場伙伴,蘇聿雅一一點頭致意,神情有些心不在焉,也似乎沒留心到其中投來的狠瞪。
「阿璇,原來你還一直跟他在一起啊?難不成你那首歌的對象就是……」Kevin在旁邊小小聲喃道,實在太過震驚一時無法接受。
「易菌你這個王八蛋!@#%&……」好不容易嘴巴獲得自由的昊,一開口就是連串粗話。
「抱歉,我去一下洗手間。」吵鬧中,蘇聿雅忽然站起低聲說道,隨即離開吧台轉往另一端長廊。
「喂!易菌……」
「那個,阿璇……」
「停停,我知道你們想問什麼。」易璇啜了口酒,聳肩。「就是這樣。你們的猜想都沒錯。」
「什麼叫『就是這樣』,媽的,你在說禪啊!」昊一把搶過他手中的玻璃杯。「還特地帶來給我們看……喂,不會吧?你不會是認真的吧?!」
易璇不搭腔,逕自又跟老板要了酒和杯子,自斟自飲起來。
「說話啊你!我不是叫你別去招惹人家的嗎?還是個男的,你腦袋到底在想什麼啊?」昊抓著鼓棒猛敲桌子大叫。「玩玩就好,別真的認真啦!到時摔得粉身碎骨,我可不理你!」
謗本就有懼高癥的家伙,也想學人家開什麼飛機?玩玩模型飛機就夠啦!
「對啊……阿璇,趁現在還來得及,趕快跟那個人斷了吧!」Kevin為難的勸說著。他沒細想太多,只是單純覺得對方是男性這點,實在不妥。「我看你們好象還沒真正在一起的樣子?」
易璇聞言,淡淡掠他一眼。
「他是還沒完全對我放下心防,不過,就快了。」他垂睫沉吟,露出若有所思的微笑,「所以已經來不及了。因為……我也好象沒辦法放手了……」
酒吧另一處角落。
蘇聿雅從洗手間出來,還沒走出廊道,便看見方才吧台邊唯一一位女性──有著一頭粉紅色卷發的女孩,正雙手環胸倚在牆邊瞪視他。
「有什麼事嗎?」他停下腳步輕問,坦然迎上她凌厲的視線。
「為了你好,也為了他好,我勸你最好別再跟他牽扯下去。」她開門見山冷道。
相對于Pinkstar的盛氣逼人,蘇聿雅只是不以為忤的垂下眼睫。「……我也這麼覺得。」
到底是誰來扯誰?從一開始,他似乎就已經喪失選擇權了。事到如今……
「你完了。」
Pinkstar眯起眼,看著他埋在沉靜下的迷惘,說不出心底那股翻騰的情緒是什麼。自去年聖誕節後,她就隱約察覺有些事已經開始改變,卻無能為力。
就算結局是化為泡沫的悲劇,她也不在乎。只是苦苦等候十多年,王子選擇的女主角終究不是她,甚至,還是個徹底不合格的「公主」。
「我承認我嫉妒你,非常嫉妒。」像他這樣的男人,簡直就是女性公敵。「但是,我也同情你。就像同情我自己一樣……」
蘇聿雅垂目不語。
「你真的了解他這個人嗎?他看起來的確很強悍,很世故,游戲人間,對什麼事都滿不在乎……」
「我一點都不這麼認為。」他搖頭打斷。「真正強悍的人,不會用刺青把全身疤痕蓋住,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過。」
她震動了下,不敢置信的捏緊拳頭。「……你知道?」
「我什麼都不知道。」蘇聿雅靜靜的看著她。「如果你願意多告訴我一些關于他的事,我會很感謝你。」
她眯起眼審視他半晌,忽問︰「如果能和他在一起,就算到最後整顆心都摔碎,我也甘願。我有這樣的心理準備,你呢?」
他沉默了一會兒。
「不知道……」
「那就別來攪和了。」她哼了一聲。
「人的心只有一顆,又不是玻璃做的,沒有那麼容易就摔碎。」他指指自己的胸口。「Pinkstar,它沒有你想象的那麼脆弱。不然我不會站在這里。」
她微愕,一雙杏眸瞬也不瞬的端詳他。
「你的個性好象跟外表差很多……」她低喃道。就是這點吸引了易璇嗎?
「什麼?」
「沒事……」見他也目光炯然的直盯著自己,她別開眼,嘆了口氣。「你想問什麼,就問吧!」
「那些傷疤,是他和人打架時挨的嗎?」
「怎麼可能?他最討厭有人打他,那時你在Live打他巴掌,都不知道我們在後面簡直全嚇壞了,就怕一不小心場面失控。不過後來你沒事……也許對他來說,你真的是特別的吧。」
見蘇聿雅面露不解,她遲疑了下,又道︰「以前天璇星還在Pub駐唱時,動不動就有人來找碴鬧場,他和昊身手都不錯,尤其他又狡猾,很會四兩撥千金,所以也沒受過什麼傷。
「但有一回忽然有個男的拿酒瓶偷襲他,他看到自己的血當場抓狂,差點把那個男的打成植物人,連昊去勸架都被他打傷。後來還是我爸幫忙,才把事情給壓下來……」
想到當年情景,她臉色仍是蒼白。她從沒看過有人打人可以這麼凶狠,尤其那人還是她認識多年,平日總是面帶微笑的易璇。
「……精神創傷的後遺癥?」他月兌口而出,
Pinkstar一怔,微微泛出苦笑。「你真聰明。我爸也跟我解釋過類似的詞,雖然我听不太懂……他說,這應該是童年父母離婚後的家暴造成的。」
「家暴……」蘇聿雅心一抽,暗暗握緊了拳。「是繼母嗎?」
她搖頭。
「他父母在他十歲時離婚,雖然他爸有意願接他去新家庭,但他還是跟著他媽媽一起住。那些傷……就是那個女人用手打或用各種工具弄出來的。」
***
「送你回學校宿舍嗎,小雅?」
「啊?嗯……」他回神,有些遲緩的應著,頓了半晌才吶吶道︰「那個……麻煩你了,謝謝。」
「何必說得這麼見外。」被他的客氣用詞逗笑,易璇發動引擎,轉著方向盤緩緩駛入街道。「你沒有交通工具吧?如果不介意,我可以當你的司機,天天接送你上下課。」
他閉上眼又張開,嘆了口氣。「你在幻想嗎?易大明星。」
「『明星』?」易璇失笑。「這種東西,我隨時都可以舍棄。」
「那『樂團』呢?你那群一起努力的伙伴和所有支持你的歌迷呢?少說沒意義的任性話了,你不可能說舍就舍的。」
「呵,簡直完全被你看透了。你真是了解我啊,小雅。」
「才怪……我一點也不了解你。」他低道,聲音幾乎被引擎運轉聲掩沒。然後他扭頭看向窗外夜幕,不再說話了。
十幾分鐘後,車子抵達學校門口。蘇聿雅正要開門下車,臂膀就被抓住往後一拉,陷入男人有力雙臂圈起的桎梏中。
他沒吭一聲也不掙扎,任由下顎被扳轉向後,男性溫熱的氣息輕拂上來,在他唇上點水般的一觸。
「小雅,情人節快樂。跟你要個道別吻,可以嗎?」
蘇聿雅直望入他幽黯眼瞳中的自己,冷道︰「你都已經替我決定了,又何必多此一問?」
易璇彎起眼低笑,俯下臉復又吻住那秀致的唇瓣。
有些意外的沒遭到任何抗拒,他也毫不客氣的順勢越吻越深,貪婪的重重輾壓著,吸吮著,連快喘不過氣的震顫低吟都一並吞噬入月復,拆解成片,溶進血液。
忽然,舌尖一絲咸味擴散開來。他有些驚訝的略微松開他的唇。
「你哭什麼?」
「沒事……」
「跟我接吻,很痛苦?」
「……不是……」
「我還是第一次看到你哭呢。之前不管受到怎樣的打擊,你都沒流半滴淚過……這麼珍貴的眼淚,是因為我掉的嗎?」他伸指輕拭著小臉上的水痕,慢吞吞的道︰「我猜……是不是Pinkstar那家伙跟你亂扯什麼了?真是多嘴的女人……」
「對不起,我不是有意要探究你以前的事。」
「無所謂,反正那麼久以前的事,我也早就忘光了。」他聳肩,神色自若的迎上隨即投來的不贊同眼神。「你就當作听了個狗血灑過頭的爛故事,左耳進右耳出就好。」
「易璇……」
「好了,你該回去了。」將懷里人輕輕放開,見他仍是動也不動的待在副駕駛座上,易璇勾起笑。「你再不走,我就直接帶你回家羅。」
「……好啊。」良久,細若蚊蚋的聲音低低應道。
「……」易璇側過頭看他,目不轉楮。
「我有沒有听錯?你不會以為,我所謂的『帶你回家』是純喝茶聊天吧?」
蘇聿雅薄臉迅速爬上暈紅,極輕的搖了下頭。「……我知道。」
「『你知道』?」易璇盯視那不斷輕顫的低垂眼睫,忽然笑了起來,重新啟動車子上路。
「原來如此……果然還是弱勢或受害者比較容易得到同情嗎?你的前後態度差真多啊,早知這樣,何必等Pinkstar多嘴,我自己跟你講不就行了,保證劇情更精采更狗血,可以媲美霹靂火,讓你一把鼻涕一把淚。」他戲謔的撇撇唇角。
「那你就跟我說啊。」無意識撥弄著泛白指尖,蘇聿雅輕道︰「反正我想听。」
「改天好了。」易璇表情不變的聳肩。「我還是不太習慣跟別人提這些事,我會害羞的呢。」
一個用力,指甲不小心扳裂一小片下來,尖銳的邊緣劃過指月復皮膚。蘇聿雅怔怔看著薄血自細小的切口滲出,覺得痛,但疼痛好象又不是來自那傷口。
車子沉默的繼續飛馳,在遠離鬧區的靜巷內緩下速度,刷卡駛入一棟大樓的地下停車場。
「真的想清楚了?」搭著電梯來到某扇緊閉的門扉前,易璇掏出磁卡卻不刷下,垂目輕問站在身後幾步之遙的蘇聿雅。
「什麼?」
「這戶公寓是我前陣子才買的,坪數不小,住兩人綽綽有余,我還沒讓誰進來過,也不打算給任何外人進來。一旦有誰踏進一步,那個人……就別想再出去了。」
「……所以?這種時候,你又想說選擇權在我嗎?」蘇聿雅冷道︰「你真卑鄙。」
「如你所見,我是個爛男人,自私差勁,人格有問題,還是迷奸過你的強暴犯。」易璇轉過身,噙著笑睨他。「你……真的想清楚了嗎?」
蘇聿雅臉色一變,緊咬下唇狠狠瞪著哪壺不開提哪壺的男人。
他早已決定,不管易璇說什麼他都不會生氣,因為這男人根本是不說真心話的人。可是,他還是該死的輕易一句話就激怒他了。
他還是不懂他,他想再多了解他一點……可是,他真的可以嗎?他是不是太高估自己了?這一走進去,就是萬丈深淵……
他忽然猶疑了。慢慢往後退了一步,他掉頭正想離開,一只鐵臂隨即將他攔腰抱起,往門內拖去。
「不要,放開我!我不……啊!」缺乏運動的縴瘦身軀,根本敵不過經過鍛鏈的精實體魄,有力的長指不過往劇烈掙動的兩腿間一掐一轉,他就像蒸熟的蝦子般弓起身來,蜷縮著簌簌顫抖。
「對不起,是我反復無常,你別生我的氣。我只是……覺得有點不太真實……」易璇抱著他坐進沙發,不斷揉壓著敏感那處的大掌滑進剝開的牛仔褲頭里,輕柔握住。
「弄痛你了嗎?抱歉,從現在開始,我會盡量溫柔點的。」他嚙著他耳垂低喃,熟練情事的五指用遍所有技巧,很快就逼出懷中人兒近乎哭泣的抽叫,沾了一手稠膩。
他把猶在顫抖的蘇聿雅轉過來,當著他的面,一口口舌忝掉。
「要不要也嘗嘗看?」他伸指湊在紅白交錯的小臉嘴邊,被猛搖著頭閃躲開去。他低笑,一把扳回縮進肩窩里的下顎,舌頭撬開緊閉的唇辦,探進去深深吮吻,追他也嗚咽著回應。
「噯,衣服也都弄髒了,應該先月兌掉才對。」注意到蘇聿雅上衣正面也濺了些許,易璇掀了他衣擺,替他褪下來。隨即換他自己的襯衫被揪住。
「……」他沒阻止,任由那顯然不嫻熟此事的十指,一顆顆笨拙的解開他鈕扣。
第一次在清醒的狀態下,這麼近距離看他身上的刻痕,蘇聿雅不自覺抿緊唇,目不轉楮的端詳著。手臂內側的是刀刃傷,胸口一點點的像是香煙燙傷,還有……
他還輕撫著那紋路微微失神,手腕就被抓住,整個人又被翻轉過去,一把壓到了中央桌上。
「看過了,接下來就專心點吧。」易璇將他長褲扯到膝蓋邊,剝開其中一葉,俯下頭去。「想要研究,以後機會多的是。」
蘇聿雅搖頭,面紅如火。他忍耐的緊抓桌沿,努力讓自己專心在男人幽微的心事上,不去深想抵住自己隱密部位的濕滑軟物究竟是什麼。
「我以後……不會再特意去看那些傷痕了……」
「這麼可怕嗎?」易璇挑眉問。舌的長度不夠,他換用手指沾了唾液,再次塞入。
「嗯……是有點……」蘇聿雅老實說著,咬牙忍住被遽然加入兩指的抽息,斷續道︰「不……不過……啊──」
接下來的話來不及出口,就被直擊入體內的巨浪沖散。他十指被震得滑開桌沿,一時抓不住支點,整個人像無依的小船軟伏在桌上,任由身後那人沖刺。
「嗚……太……太快……呃……易……」
男人不顧甬道的青澀和緊致,執意的往更深處挺進,淺淺抽出又重重埋入,沒有留情的來回狠搗。他被撞擊得連一句話都說不完整,劇烈跳動的視線內黑霧逐漸升起。
不過……都過去了,易璇。
他想這樣跟他說,出口卻全成了模糊不清的申吟。
當男人抬高他癱軟的腿,俯身從正面第三次進入他,他緊緊攬住那膚觸凹凸不平的肩臂,即使意識遠走,依舊沒有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