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我來愛你、讓我來愛你、讓我來愛你……
他那夜的話像一句魔咒將她捆得嚴嚴實實,但凡有一點空閑,她的腦子里就會被這句話給佔據,擠得滿滿當當,趕都趕不走。
她要瘋掉了!
易日晞這個該死的家伙,好端端地跟她說這些亂七八糟的話干什麼?害得她一整天都沒有心情。打電話給當家老板娘,憑什麼永遠都是她鄴朝露干活,她函為非花錢啊!
老娘脾氣不好,誰也別惹我!
鄴朝露動作迅猛地按下函為非的手機號碼,「你給我死回來看店,我要休息——」
她決定給自己放假一天。
惡女人可以長久地、穩妥地活在這個世上,其中有條準則就是——會看臉色。知道鄴朝露心情不好,函為非屁顛屁顛地奔回來顧店,放人。
鄴朝露前腳剛走,就有人來找她了,不是旁人,正是多年未見的昔日好友——支蔓兒。
看到「為非作歹」這四個大字,支蔓兒已經很肯定這便是函為非開的休閑吧了,這個名字實在很符合她的個性。
推門進去,四顧相看沒找到鄴朝露的身影,倒是服務生上前主動招呼她︰「您是約了人嗎?」
「朝露——鄴朝露是在你們這兒工作吧?我是她朋友。」
「哦!」服務生一邊帶她找位置坐下一邊解釋,「朝露今天休息,您事先跟她約好了嗎?」
支蔓兒搖搖頭,事實上她是踫巧路過這里,猶豫了良久還是決定進來見她一面。既然她不在,「那我先走了,下次有機會再來找她好了。」
她拉開椅子正要起身,遠遠地便看到他從門口走來,身披夏日最爛漫的陽光款款地向她走來。
即使四年未見,她還是一眼認出了他,他亦然。
沒想到會在這里遇見她,還是這副模樣的她。
易日晞的目光從她豐韻有致的臉上移到她突出到想忽略都不行的月復部,首當其沖的是驚愕。
「你懷孕了?」話一出口,他便意識到自己的突兀,忙笑著擺手,「抱歉,有點驚訝,實在沒想到我會在這里見到你,還是這個樣子的你。」
支蔓兒模模肚子掩不住的尷尬,「我變胖了,變難看了,是吧?」
他慌忙搖頭,笑得那樣謙和,「沒有,你還和從前一樣……一樣漂亮。」
他主動替她拉開坐椅,隔著一張桌子兩杯「隨便」,他們聊著,聊著這些年不曾交疊的生活,聊著再也無法交疊的人生,悄然未覺安靜地站在樓梯轉角的那抹身影。
服務生打電話說有個孕婦來找她,鄴朝露生怕讓人家等久了,匆匆忙忙地跑回來。她萬萬沒想到來尋她的那位孕婦竟是多年不曾聯系、借故不來參加同學會的支蔓兒,更沒想到她竟會在這里巧遇曾經的戀人——那個昨天還信誓旦旦說要愛她的男人。
鄴朝露眼見著他溫柔地為另一個女子拉開坐椅,眼見著他比人家老公都細心地扶著她走到門口,眼見著他的唇印上她的額頭,久久。
……她想,鄴朝露和易日晞是真的沒有緣分啊!
為非作歹里忽然響起了一首老歌——《我也很想他》,坐在角落里,鄴朝露把臉埋進膝蓋中,隨著歌輕輕吟唱——
那時我們總有好多話,什麼事都可以講,
我的愛情比你早,卻一直放在心上。
後來你們之間的變化,我不想再多說話。
經過了相遇、掙扎,我還是無法將他放下。
那……是多久後的事啊,
有一天你突然問我,在那個時候,是否也愛著他。
我也很想他,
我們都一樣,在他的身上曾找到翅膀,
只是,那時的他是因為你而開始飛翔。
我也很想他,
在某個地方,我少了尷尬你少了肩膀,
而夏天還是那麼短,思念卻很長……
霎時間,彌漫的淚水將她全線淹沒。
函為非要殺了鄴朝露,她發誓要殺了那女人。
這死女人居然獨自一人跑到KTV里大吼到凌晨三點,害她深更半夜還得跟崔無上四處挖人,好不容易逮到她的時候,這死女人正一手抱著酒瓶一手抱著麥高亢地唱著一首很老很經典的慢歌——《我也很想他》。
「想他就去找他啊!你大學時單戀人家的氣魄都跑到哪里去了——我說崔無上,我的早餐好了沒?你磨蹭個什麼勁啊?」
「你以為每個人都像你,搶別人的男朋友還一點都不懺悔——無上哥,人家頭好痛哦!真的好痛哦!」
兩個女人互相譏諷,並以此為樂。可憐崔無上手忙腳亂,一邊給老婆大人做夜宵加早餐,一邊還得給認來的妹妹煮醒酒湯。
他這是什麼命啊?
「可是,」他伺候著兩位女皇,還不忘發表諄諄教誨,「你跟易日晞真的沒戲了嗎?要是確定那是一條死路,你就別在這兒繼續折騰了,回頭吧!」
「都已經撞得滿頭包了,不回頭還能怎樣?」挖苦別人是函為非之所長。
「我又沒說不回頭。」不要你管,她瞪那個惡婆娘。
「那你成天守著單身是為了誰?」微眯著眼代表惡婆娘此時正在謀算著什麼。
她鄴朝露就是不怕她,「我對無上哥依然不死心,怎麼樣?你能拿我怎麼樣?」
怎麼樣?
砰——啪!
「無上哥,她打我!」
「崔無上,你要是敢幫她,我就連你一起揍。」
「就算我幫她,你也有足夠的能力揍我們倆。」
「我武力驚人是一回事,你幫她打我就是另一回事了,別逼我動粗。」
「你平時就很粗……」
「崔無上——」
「有沒有搞錯?我是正牌,你是第三者,你憑什麼比我還凶?」
「給我閉嘴,縮到牆角想清楚你到底要什麼樣的男人。」
「就無上哥這樣的,我想得很清楚。」
怎麼樣?怎麼樣?
啪——砰!
「無上哥,她又打我,打的還是我醉醺醺的腦袋瓜子。」
「誰讓你喝得爛醉?沒本事還學人家借酒消愁。」
「要你管!」
「我不管你誰管?反了你!」
兩個女人吵得天花亂墜,一個男人勸得焦頭爛額。也不知道是因為吵得口干舌燥,還是吵得再無話可吵,這片空間總算安靜下來。
吵吵鬧鬧的時候,沒有多余的心情和力氣想太多的事,一個人很安靜地待著,那些買醉時高唱《我也很想他》的情愫忽然全都冒了出來。
說好的,說好的不再愛了;說好的,說好的不再成為他的負擔。當年他的話直到今天依然捶打著她的心扉——
「你的愛成了我的負擔!」
「你將你的愛當成了籌碼,你在看——看自己能贏回多少。」
曾經,她像一個賭鬼壓上了所有的情感,期盼能贏得這場愛情。結果,這龐大的籌碼在他眼中竟成了負擔,而她,卻再也沒有力氣把所有的賭注都抽回來了。
三年的時間,去的盡避去了,來的盡避來著;去來的中間,她的愛,沉如死水。年少的情感,如輕煙,被微風吹散;如薄霧,被初陽蒸融。
單戀,還能留著些什麼痕跡呢?
輕輕地甩甩頭,甩掉突來的情緒,揚起頭的瞬間,她的神色又換上了淡漠。是的,六年後的「朝露」已經不再等待那份不屬于自己的「日晞」了。
這是三年的時間,她在情感上唯一的成長。
曾經的愛戀如窗外的落日沉入心底,窗外……窗外暮色已重。
「朝露,這是我們醫院的孔德遠醫生,他可是孔子的後代哦!德字輩的。」
鄴朝露微笑著點點頭,心里暗罵崔無上︰你們醫院可真厲害,把孔子家的子孫後代全聚攏到一塊了是不是?從祥字輩,到令字輩,再到德字輩,都能湊成祖孫三代了。奇怪的是,怎麼三個輩分的人年紀居然差不多大,而且還一個個都極度想把她娶回家?
「孔醫生,這邊坐,要喝點什麼嗎?」
「隨便。」
「哈,我們這里還真有飲品叫隨便。」鄴朝露殷勤地去弄喝的了,崔無上跟上一句「我來幫你」硬擠到了她的身邊。
「這位孔醫生人挺不錯的,你認真考慮看看。」
「你說的是哪位孔醫生?」一連介紹了三代孔醫生,對鄴朝露來說,唯一的好處就是……不用辛苦記人家的名字。
崔無上直翻白眼,要不是尊貴的函為非王後非要他為朝露找個結婚對象,他才懶得再管這小妮子的事呢!
「總之你跟他好好聊聊,算起來你們還是校友。」
「校友?」
鄴朝露的耳朵不由自主地豎了起來,時不時地瞥向那個角落,孔先生德字輩的孫子正望著窗外的落夕湖了,他會想些什麼呢?
想……這種變異的相親方式真無聊;想……這女生長得一般般;想……我該找個怎樣的說辭趕緊走人;想……
她忽然很好奇。
端著隨便匆匆地走到他面前,「孔醫生,請用……」
「我們見過。」
「呃?」
「你一定不記得了。」孔醫生將那杯隨便送到嘴邊,小酌著,「我讀研的時候,偶爾會去籃球館打球。」
她抱歉地笑笑,他理解地點點頭,「我想也是,哪有人會注意到旁邊坐著的一個陌生人?何況還是那個時候……」
「呃?」
「你喜歡籃球隊隊長,那時候。」話一出口,他卻忙著道歉,「你別誤會,我其實沒有別的意思,只是那時候你很用心地喜歡著他,我……我們都看得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