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爺揚著笑望著眼前這個神采奕奕的女孩子,看到她好像就看到了生機,讓人無法不動容。
「鐘察海,你知道你將要幫朕,幫大清,幫大漠子民完成怎樣的使命嗎?」
她鄭重以答︰「我知道。」
康熙爺沉重地點了點頭,直視著她的雙眸鄭重地告訴她︰「朕不知道你今後會不會為今天的決定後悔,但朕想告訴你,朕所做的一切不僅僅是為了大清的長治久安,更是為了大漠各部落的子民可以祥和地生活在草原上,這些人中包括被噶爾丹襲殺的和碩特部鄂齊爾圖部,也包括他噶爾丹領導的準噶爾部眾。朕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這天下——你,記住了嗎,鐘察海?」
皇上為什麼要同她說這些,她只知道她要為自己的阿爸,為自己的部落復仇,至于其他的,她需要知道嗎?
然鐘察海還是在康熙爺深邃的目光下點了點頭。不過她可沒忘今天出場當奴婢的真正意圖,除了見一見這個聞名遐邇的康熙爺,還有個更重要的目的——
「皇帝陛下,待殺了噶爾丹以後,若我還能活著回來,您能不能答應我一件事?」
這是還沒建功就開始請賞了?這可是主子跟前的大忌!
費揚古忙呵斥她︰「不得無禮。」轉而他就向皇上請罪,「她來自大漠,不懂朝廷規矩,還請皇上莫要見怪。」
「沒關系,朕很欣賞她直率的性情——鐘察海,你大可以說來听听。」
「要是殺了噶爾丹以後我能活著回來,就請皇上您為我和費揚古主婚。」
她的大言不慚讓在場眾人齊齊掉了下巴,這當中就有她口中的新郎官。兩年來他們朝夕相處,可費揚古從不知道鐘察海竟存著這份心。
就在大伙兒尚未緩過神來的當口,康熙爺再次給眾人驚人的一擊,「好,朕答應你,等消滅了噶爾丹,平定了整個大漠,朕就為你和費揚古主持大婚。」
「謝皇上。」
稟退左右,當廳堂中只剩下康熙爺同費揚古相對的時候,他再也按捺不住。
「主子,臣冒犯,請您收回剛才的話,臣和鐘察海那根本是……根本是不可能的。」
康熙爺心下卻早有打算,「待平定了噶爾丹,朕會親封她為郡主。跟你也算門第相當,很是匹配。再者,朕欠你一個福晉,朕一直不敢忘記。」
「主子爺,這不是臣願不願娶的問題,待平定了噶爾丹,待她……」費揚古根本不敢想象後面的結局。
康熙爺知道他在擔心些什麼,可成大業者早已學會適當的遺忘,他只問他︰「費揚古,你還記得朕決意將端靜下嫁給喀喇沁部郡王札什之子噶爾臧時,和你下的那局棋嗎?」
「臣記得皇上對臣的教誨。」
擅弈者,謀勢不謀子。
那局棋讓他明白,相對于皇上千秋萬代的大業,被皇上極為倚重的董鄂‧費揚古也好,身受皇上寵愛的端靜公主也罷,都只是皇上手中的一顆棋子——甚至于康熙本人,也不例外。
于是,對這場金口玉言定下的婚約,費揚古再無二話。
只怕有朝一日,提出異議的人會是今日親自請婚的她。
不再絮叨,康熙爺直奔正題,「兩年了,朕給了你,也給了自己兩年的時間。這兩年,你把她訓練得如何?」
費揚古實話實說︰「她很有學武的天分,刀法招式只要看過一遍便都會了。在大漠戰火連天的地境兒,保護自己絕對不成問題。緊要關頭,若要她去暗殺噶爾丹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康熙爺點頭稱贊,「她身體里涌動的血注定了她活得絕不會平凡——費揚古,朕已經忍耐不下去了,你呢?」
來日,康熙爺叫大起,向眾臣宣布——御駕親征噶爾丹,命費揚古為撫遠大將軍。
「這麼說,我終于可以為我阿爸,還有我的部族復仇嘍?」
鐘察海興奮之情溢于言表,費揚古默默地點點頭,只是不開口。
鐘察海卻興奮地嘮叨個沒完︰「等平定了噶爾丹,皇帝陛下會為我們倆主持大婚。啊,光是用想的,我就……我就……」
她轉過身一把摟住他的頸項,感覺天地都在旋轉。血氣上涌,費揚古作勢抱住了她,卻是心緒難測。
只此一次,他告訴自己,只此一次!
半月之後,費揚古帶著鐘察海作為先頭部隊率先前往大漠。一路顛簸,終于到了古北口,放眼望去——地上殘雪碎碎,滿樹銀花綻放,叢林浩然迎風,冷雪屹立,凝聚著陣陣浩然之氣。
大軍安營扎寨,待一切安定下來,身為副將的保綬親傳康熙皇帝陛下的密旨︰「費揚古,皇上命令我們開始執行計劃。」
費揚古也不接旨,只是望著在草原上奔跑的鐘察海——
她是那麼得快活自在,天地任她遨游。她不知道前方有什麼樣的險途在等待著她,也不知道她的身後有著什麼樣的幽閉深淵。如果這一刻能停止該有多好,如果當初他沒有做出那樣的決定該有多好,如果……
他想得出神,一眨眼便不見了鐘察海的身影。
「她呢?鐘察海呢?剛剛還在前面的草地上,怎麼一轉眼就沒了。保綬,你有沒有見到她?」
「嘿,別著急,她自小長在這片土地上,比我們任何人都這里都熟悉,她不會出事的。」還叫他不要對鐘察海動情,自己倒為人家神魂顛倒起來。保綬心里直犯嘀咕,眼楮還得幫他四下尋覓著,「瞧,她不是來了嘛!」
費揚古抬首瞧去,不遠處那個一身蒙古長褂的女子是她嗎?草原的大風掀起她的裙裾,如一朵白雲拂面而來。
「怎麼樣?我這個噶爾丹的女兒裝扮得很完美吧!」話未落音,她便掩著嘴竊笑出聲,「在京城住了兩年,我差點就忘了自己本來就生在這片草原上,自然很像草原上的姑娘嘍!不過我好像還是更喜歡京城的生活,那麼熱鬧的街上,總是人來人往。不像這里……有一種孤寂的冷清。」
她不知道,費揚古痴痴望著她不是因為她這身扮相,而是這身裝扮讓他想起了兩年前他從刀下救下她時的場景,那會子她也穿著這樣一身衣裳。
鐘察海的手在他的眼前晃悠著,將他從神思中硬拽了回來,「費揚古,快點安排我去見噶爾丹吧!我已經等不及要殺掉他了,不對不對!我主要是等不及想嫁給你。」
從京城一路走來,她就是這麼直截了當,可費揚古還是不太習慣——雖然他們大婚一事經過皇上的金口已成定局。
「女孩子家家的,好歹總要有幾分嬌羞才是。」若是孝獻皇後還在世,定會被她這位未過門的弟妹這番豪言壯語給嚇到。
鐘察海全不以為然,「你是我男人噯!我恨不能告訴天下人,我鐘察海的男人是大名鼎鼎的董鄂‧費揚古——嬌羞?驕傲還差不多!」
她鐘察海的男人?
這話听上去還真粗俗,可他心底里倒很是受用——若當初端靜有她這分雄心壯志,也許今天的他不會活得那麼累。
費揚古走上前替她整整掛在腰間的彎刀,忍不住囑咐她幾句︰「小心噶爾丹,能夠馳騁大漠,以短短八年時間統一天山南北的人絕對不簡單,你一定要加倍小心。」
鐘察海全然不在意,一派輕松自如,「你不相信我也要相信你自己啊!被你親手教了兩年,我早就已經熟知整個計劃里的每一道步驟。再說了,我本來就是漠南蒙古的女兒,一個噶爾丹,我絕對應付得來。」
兩人正說著話偏有那掃興的人站出來,保綬大步過來,只為催費揚古趕緊送鐘察海上路,「我說費揚古,前方探子來報,噶爾丹的大軍正朝西北方向移動,這時候鐘察海正好可以追上他。」
「知道了。」
費揚古撇下她,拉過自己的坐騎,親自將鐘察海送上馬。他自己則轉過頭囑咐護送她接近噶爾丹大軍的土謝圖汗部眾。
「額猛,這一路兵荒馬亂,隨時都可能出狀況,你一定要安全將她送過漠南草原,送到準噶爾部的附近。」
額猛是土謝圖汗部郡王麾下的勇士,一等一的干將。此次配合清朝大軍征討噶爾丹,頭一號任務就是將鐘察海送到準噶爾部附近。
額猛捧著心口對費揚古發誓︰「額猛定以性命保證鐘察海的平安。」
他要的就是這話,可費揚古還是不放心,把貼身跟隨自己的玉爪玉嘴海冬青送到鐘察海面前,「它叫靜靜爾,關鍵時刻或許能幫上你。噶爾丹那邊的情況,你也可以寫好了綁在它身上,無論你身在何方,它都能飛回到我身邊。」
鐘察海在馬上笑著對費揚古說︰「這麼說只要有它在,無論你在什麼地方,它都能把我帶到你的身邊嘍?」
她的笑容太過幸福,叫他看著再說不出任何話來。
鐘察海猛夾馬肚子,在飛奔離開的同時不忘留下誓言︰「費揚古,你等著我,等我消滅了噶爾丹,我就讓靜靜爾帶我回到你的身邊,永遠永遠和你在一起。」
真的有那一天嗎?
費揚古出神地望著她的背影,前途已是遙遙。
站在他身後的保綬瞧他這副模樣,忍不住取笑起來,「喂,你不會真以為你在送你媳婦入敵營吧?」
費揚古沉默以對。
保綬繼續拿他開涮,「我說你啊,真不愧是董鄂‧費揚古,把個小丫頭騙得服服帖帖,注定了你是噶爾丹的克星。」
費揚古繃著臉一本正經地回道︰「我只是替皇上效綿薄之力。」
保綬大力地拍著他的肩膀,欽佩之情滔滔不絕,「哥哥,你這哪是效綿薄之力啊?你是效男人魅力!」說著說著保綬退遠些仔細看了看他又道︰「真不愧是孝獻皇後嫡親的弟弟,風采自非一般男人可比,注定了鐘察海要栽在你手上。」
費揚古轉過身,捏起拳頭猛地給了他一記重擊,保綬應聲倒下。費揚古頭也不回地走了,獨留下保綬趴在地上郁悶——
「喂,你生氣了?為什麼啊?我哪里開罪你了,夸你還不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