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元錢的愛 第五章

天呀!在公司累了一整天,回來後還得去別人家當鐘點工,到了深夜西辭已經累得腰都直不起來了。她靠在客廳的沙發上大口地喘著氣,希望有多余的氧氣能夠緩解體內的疲勞因子。

手指無意中觸到口袋,里面有三枚一元硬幣,西辭開心地拿來第四個儲蓄罐,將硬幣一枚一枚丟了進去。听著「撲」的一聲,她的臉上蕩出了點點微笑。說來有趣,日本人管儲蓄罐叫「撲滿」,她每次听到硬幣掉進儲蓄罐的聲音,幸福像是又被鋪出了一小塊地方,總有一天她的心中會漲滿幸福,這是愛的投資所給予的最大回報。

門外傳來了敲門聲,西辭好奇地走上前想瞧個究竟,晉自懌應該再過幾天才從雲南間來,這時候會是誰來了呢?讓門透出一道小縫,她張著眼瞧去,目光所及之處全是艷紅色的玫瑰,堆滿了整道門,玫瑰花的主人反倒被艷紅的愛遮住了實體。

「這是……」

「雲南的玫瑰五塊錢一斤,實在很劃算,我貪便宜一下子買了二十斤。」

是晉自懌!是他的聲音,是他回來了!西辭撥開玫瑰拼命想確認是不是他,玫瑰花的主人順從了她的心意,艷紅如血的玫瑰慢慢下滑,滑出了那張她熟悉的臉。

「我回家了。」

她想撲向他,但玫瑰花隔在了他們中間,晉自懌一手捧著花,另一只手從包里掏出一個大袋子,「從雲南給你帶回的禮物,看看喜不喜歡。」

「什麼東西這麼重?」西辭接過來打開袋子一看,里面全是一元錢的硬幣,差不多有上百枚,這全是他跟別人換的零錢。

她興奮地拿來儲蓄罐將它們一枚一枚地投進去,第四個儲蓄罐的分量又沉了幾分。

只是幾枚硬幣就讓她露出那麼心滿意足的笑容,看著此刻的她,晉自懌更想給她最好的一切,「嗨嗨!別把我晾在門口啊!這些花可都是買給你的,我一個大男人捧著這麼多的玫瑰真的很難看,快點接過去。」

「不要進來,我拿鞋,咱們倆出門。」西辭穿上鞋,順手帶上房門,拉著他的手臂就往外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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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情人節,走到大街上放眼望去全是情侶在漫步。路上的人看到晉自懌滿捧的玫瑰紛紛側目以待,情人節的玫瑰簡直是天價,這一大束要多少錢啊?

從滿束的玫瑰中抽出一支,西辭笑眯眯地瞅著他,「晉自懌……」

「什麼?」她笑得充滿誘惑,他還是小心為好。

「我想把這些玫瑰送給路上我們遇到的每對情侶,你不會生氣吧?」

這可是他特意從雲南帶回來送她的玫瑰,她居然想把這麼大束的玫瑰全部送人?好吧!送給她的東西就屬于她了,但她起碼……「給個理由吧!」

小氣男人!西辭挽著他的胳膊,滿臉堆上甜膩膩的笑容,「玫瑰放在家里總有一天會枯萎、凋謝,如果我們把它送給全天下的有情人,我們相對地就從他們的身上取得一份幸福,這叫有失必有得。一份份的幸福累積在一起,我們能賺到很多幸福呢!說起來這單生意是只賺不賠,怎麼樣?你就答應吧!」

他有拒絕的權利嗎?「咱們是情人節使者,專門向情侶贈送玫瑰。開始吧!」

西辭開心地將一朵朵玫瑰送給路上的情侶,她還專門揀年紀較長的夫婦送,每送一朵玫瑰她會祝人家一聲「相攜此生」。相對的,接受她祝福的情侶也會回報一句「祝你們幸福」、「白頭偕老」、「百年好合」、「有情人終成眷屬」之類的話。

隨著她將玫瑰贈送給天下有情人,晉自懌在這一過程中也得到了很多他從前忽略的平常人之間的情感。只是,他手中的玫瑰越來越少,最後剩下的兩支被他緊攥在手中。

「這最後兩支玫瑰不準再送出去了。」他鴨霸地牽住她的手。她的背貼著他的胸口,他的左手緊握著她的右手,無名指上的兩枚銀色戒指蹭在一起,金屬的硬度讓他們彼此間覺得安心

「我不送了,這最後兩朵玫瑰我要將它們做成干花,永遠地收藏起來。」這是他送她的玫瑰啊!所有花語都被他藏在了這兩朵玫瑰中。

晉自懌用臉蹭著她的發,有句話在雲南的時候他就一直在醞釀,眼看這個情人節將要結束,在這濃重的夜晚他想告訴她︰「我……」

「愛你。」她偏過臉將頭埋在他的頸項中,鼻息不斷地磨蹭著他的每個感覺細胞,「我愛你,好愛你,好愛好愛你,好愛好愛好愛你……」

她一遍一遍說著愛他的誓言,在夜的陰影中,晉自懌的臉上涌起不自然的紅暈。他的眼中盛滿喜悅和感動,原來只是听她訴說愛,他也會涌起幸福的感覺。

「傻瓜。」他收緊雙臂將她圍在自己的懷抱中。

在心中他不斷地告訴自己︰下一次,下一次他一定要說出那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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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一定要跟西辭說「我愛你」,不就這三個字嘛!哪里就那麼難,晉自懌一邊開著車一邊不斷地給自己作心理建設。以前他有過不少同居女友,那些女人要他開口說愛,他很輕易地就說出這三個字,就像說「你好」、「我餓了」一樣簡單,怎麼遇到西辭就變得那麼難?

無論如何今晚他一定要向她表白感情,今天是周六,也是她的生日啊!她以為他不知道,其實他為了這一天已經準備很久了。今天早早收工,開車去家里接她,然後去他事先訂好的那家餐廳吃生日大餐,對!就這麼安排。

打定主意,他就往家里開。在回家的路上有對男女想「打的」,算算時間還早,他決定一再接一趟生意,他多賺點錢也能讓西辭的日子過得好點。

停下車,那對男女坐了上來,男的隨手一抬,將背對著乘客的出租車司機證調轉過來,斜瞄了一眼,他頓時來勁了。

「你叫晉自懌?你知道嗎?原來‘YI’網的CEO就叫晉自澤。這名字可不多見,你們倆不會是一個人吧!」

坐他旁邊那女的立刻翻了個白眼,「怎麼可能?堂堂CEO怎麼可能變成出租車司機,這檔次也差太多了吧?」

晉自懌握緊方向盤,一言不發地專心開著他的車。他就是不想讓乘客對「晉自懌」這個名字產生任何的聯想和評價,才一直將出租車司機證反著放的,沒想到還是讓人當場抓個正著。

他的表情更加激起了那對男女的興奮因子,男的大手一揮,大有指揮雄兵百萬沖戰沙場的意思,「這事可說不準!晉自懌那小子當年在網絡業界多牛啊!簡直傲得要死,現在公司倒閉,個人破產,他不傲了,想傲也傲不起來了啊!說不定,他還真就躲在哪個鳥不生蛋的地方開著出租車呢!」

女的想這話也有道理,倚著男人一副小鳥依人的樣子,只可惜打皺的臉使得涂在臉上的蜜粉紛紛灑出來,就算她是鳥,也是只老得嚼不動的老鳥,與小鳥完全絕緣。

「你說這晉自懌真夠賤的啊!好好辦網站不就行了嘛!沒事干上納斯達克做什麼?還搞什麼多項投資,企圖完成網絡天下的狗熊壯志。現在好了吧!欠下投資人一債自己跑了,真是個敗類。」

晉自懌努力克制住想揍人的沖動,他現在是個出租車司機,開好車,照顧好乘客是他的工作職責,他不能做出任何違背職業道德的事,所有跟「YI」有關的事已經成為過去式,現在的他不想惹事……不想……

「你說這種人活在世上有什麼意思,別人破產不都去自殺了嘛!這樣好歹還留點骨氣在身上,他這種背著一債苟活在人世間是不是有點太丟人現眼了?你說呢,司機?」

面對男人的提問,晉自懌始終維持著最高級別的沉默,他怕自己一開口將會造成無法挽回的局面。

身為一個出租車司機他好不容易才在這座江南小城安穩地生活下來,他不想這來之不易的平靜被輕易地打破——雖然這份工作讓他有幾千幾萬個不甘,雖然出租車司機這個身份讓他感到難堪,雖然他至今仍無法接受身為CEO的失敗。

但是,他能怎麼樣?沒有勇氣進軍網絡界,又背負著一個女人的幸福和一千五百萬債務的他……又能怎麼樣呢?

好不容易捱到了終點,晉自懌收了錢就準備開車回家。西辭正在等著他,此刻的他根本沒心情再出車。回家吧!只有那不足三十平米的小鮑寓是他最想去的地方。

他剛要給車調頭,兩個小青年堵了上來,「的哥,載我們一程吧!」

「我下班了。」他要回家。

兩個小青年騰地就火了,「你是哪家出租車公司的?服務態度這麼差?別看‘3‧15’剛過,我照樣可以投訴你‘拒載’。拒載——你懂不懂?」

沒奈何,晉自懌只有讓他們上車,「要去哪兒?」

那兩個人報了一個很偏僻的地點,晉自懌開著車順著他們的意思左彎右繞,最後停在了一條冷清的小巷子里,他感覺不對,再不肯按他們的意思繼續朝胡同里開。

「就到這里吧!總共是二十三塊錢,請付費。」

「敢叫老子付費?」一把亮晃晃的匕首橫在了晉自懌的脖子旁,另一個小青年大聲吆喝著,「把你身上的錢全部交出來,听到了沒有?」

他這是遇到搶劫了。目測著彼此間的實力差距,晉自懌緩緩地從口袋里拿出錢,隨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錢從車窗丟了出去。其中一個小青年從車上下去拿錢,拿著匕首頂著他的那個目光有些偏移,他等的就是這個時刻。

猛抓住對方的手腕,晉自懌一個劈掌讓那人痛得放下了匕首,小青年跌跌撞撞地下了車,順手模去了晉自懌無名指上的銀色指環。

他的命可以不要,那枚戒指絕不能就這樣丟掉。他跟著下了車,沖著那兩個搶匪喊道︰「錢,你們可以拿去。那枚戒指,還給我。」

他越是這樣說,那兩個人越覺得這枚戒指頗值幾個錢,更是緊攥在手里不肯松開了。

「干什麼?你想打架啊?不就一個的哥嘛!你以為自己是誰?有本事就跟我們打啊!打贏了這枚戒指就還給你。」這兩個小子不識時務地喊著,不像搶匪倒像是拳擊場上的選手。

晉自懌上前一步,銳利的眼神逼向他們,「再說一遍,戒指——還我。」他是準,他有什麼本事,他能做些什麼……這些話他已經听了太多,夠了!他不想再听下去。他要證明——拋開「YI」,他晉自懌還是能夠為自己而活。

「瞪什麼瞪?」被他瞪得心里發毛.兩個小子大聲地嚷嚷想找回點當劫匪該有的氣勢,「你不就長著一副被人包養的臉嘛!一看就知道你是吃女人飯的軟蛋,像你這種人還不如我們這種靠體力吃飯的搶劫犯呢!」

他們的話觸到了晉自懌最不願意被人提及的地方,原本是他一個人欠下的一千五百萬債務,現在卻要西辭幫他償還,他算什麼男人?

「呀——」

他一拳頭揮掉了一個小子滿臉的痞子笑容,三個男人立刻扭打成一團,晉自懌拼命地反擊,拼命地捍衛著自己所剩不多的尊嚴。可惜雙拳難抵四掌,沒過多久他被那兩個搶匪按在了地上。吐了口吐沫在他的頭上,那兩個小子還說風涼話。

「像你這樣的人活著有什麼意思,不如死了算了,你活著……你活著只能成為別人的負擔。瞧你一副可憐樣,你怎麼不去死?你死了不就完了嘛!一切都結束了,去死啊!」

去死啊!只要他死了,西辭就再也不用背負著一千五百萬的債務,她能夠心安理得地離開他,重新開始自己的生活。她會找到比他好上幾百幾千倍的男人,從此過上衣食無憂的生活。只要他死了,一切都結束了……結束了……

「大哥,這戒指好像是假的。」一個小子將那枚銀色的戒指放到牙齒上一咬,這哪是什麼鉑金戒指,連銀的成分都沒有,根本就不值錢。

「該死的,你耍我們!」

那人將戒指往地上一丟,還用力地踩上幾腳,似乎嫌這樣不夠過癮,他們的腳後跟重重地落在了晉自懌的背上。他毫無反應地任他們又踢又打,就像一縷失去靈魂的軀殼死氣沉沉地躺在地上,一動也不動。

值錢的東西都拿走了,兩個小子又沖晉自懌的出租車跺了幾腳,這才興高采烈地走人。晉自懌默默地倒在地上,他的兩只手握得緊緊的,睜開的雙眼沒有任何焦距。就這樣過了許久,他的視野中出現了一枚亮晶晶的東西,手指慢慢地爬著,他觸到了它.觸到了那枚只值一元錢的銀色戒指。手以最大力度張開,他向它靠去,再狠狠地將它掐在手心中央。

握住了,擁有了,霸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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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快十二點了,晉自懌怎麼還沒回來。西辭全身緊繃地坐在沙發上,眼楮時不時地瞟向牆上掛的大鐘,一顆心像十二個錘頭在敲,完全冷靜不下來。

他從來沒有這麼晚還不回來,不會,不會出什麼事吧?

不會的,絕對不會的。市區的安全還不錯,不會有什麼謀殺出租車司機,搶劫出租車的事件。但如果,如果是交通事故呢?

不!電視上沒有報道任何交通事故,他一定是因為什麼事耽擱在路上了,沒事的!沒事的!我不該自己嚇自己。

西辭不斷地安慰著自己,隨著時間的推遲,她的雙手卻越捏越緊,兩只拳頭停在膝蓋上,她的全身因為緊張不住地頗抖著。

終于,在她的心髒快要承受不住的前一刻門外傳來了熟悉的鑰匙聲。西辭沖到門口,猛地拉開了房門,劈頭就問︰「你去哪兒了?這麼晚才回來,你知不知道我很擔心啊?」

晉自懌什麼話也沒說,低著頭一個勁地往房間走。西辭伸手攔住他,想要將事情的因由問個清楚,在不經意間她看到了他臉上淤血的傷痕.「出……出什麼事了?你被人打了?誰?誰打了你?你有沒有報警?」

「沒事,只是不小心摔了一跤。」他想掩飾過去,他不希望她再追問下去。他是晉自懌啊!曾經的三大網絡之一的CEO居然為了一個一元錢的戒指被兩個搶劫犯打得鼻青臉腫,這傳出去實在是太丟人了,他的自尊受不了。

「到底出了什麼事,你就不能告訴我嗎?」壓抑了許久的情緒再添上等待的心驚膽戰,西辭的壞脾氣終于在這一刻爆發了出來,「我是你的老婆啊!難道說你有什麼事都不能跟我說?你到底當我是什麼?」

「你想要我把你當成什麼?」他用責問的語氣沖著她喊,「你跟我的時候就很清楚了,你現在還想要我把你當成什麼?你說啊!你說啊!」

一時間,死寂般的沉默充斥了空間。沒錯,因為她不敢強求太多,所以她一開始就應該知道自己的位置,蒼白著臉她說不出話來。而她的縱容卻讓他更加覺得自己無能,「你不說是吧?你不說就讓我來說,我被人說成是活著多余的廢物,我被兩個小青年搶劫,我被他們三拳兩腳就揍在了地上,我甚至連保護自己的能力都沒有,你說我還能干什麼?你說你跟著我還有什麼意思?請你從我的身邊離開……走開!走開啊!你听到了沒有?我要你滾!」

他難以控制地雙手揮向她,擦過她的肩膀掃向她身後擺放裝飾品的架子,那上面放著一整套十二生肖的儲蓄罐,在他的大力掃蕩下,瓷制的儲蓄罐被無情地摔在了地上。瓷器的破裂聲,硬幣撞擊地面的尖銳聲混雜在一起,刺痛著兩個人患難與共的每個感覺。

「晉自澤……」

她看著滿地的一元錢硬幣和破損的儲蓄罐,眼中充滿了不可置信,瞪大的眼楮伴隨著受傷的表情對著他。她告訴自己不能哭,不可以讓眼淚掉下來,她不要把身體里好不容易積攢下的愛和幸福全部哭掉。

她知道他並不是因為愛才娶她為妻,可是她以為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特別是他從雲南帶回來送她的玫瑰花,這些都證明他多多少少對她有情,為她動心。難道所有的一切都是她的自作多情,無論過多久,無論付出多少感情,他永遠都不會愛上她。不斷地給予,不斷地給予……她的心快空了。

別用那種飽含著愛和挫敗的眼神望著我,你知道我承受不起——晉自懌捏緊拳頭,他的眼楮陷在陰影中,目光卻停留在滿地的一元錢硬幣上。硬幣將燈光反射進他的眼眸中,刺得他直想閉上眼楮,再也看不到自己親手毀棄的一切,再也看不到被他傷害了的她。他的心里明明不是那個意思,可在憤怒中說出的話卻很是傷人。

「你看看我!看看現在的我!我不但沒錢,還背負著一千五百萬的債務。你跟著我住在這套不滿三十平方米的小鮑寓里,所有的東西都是租來的,我什麼也給不了你,你跟著我還有什麼意思?像我這種人……像我這種人還不如死了好!只要我死了,一切都結束了……結束了……」

結婚的時候,因為不愛她,所以他可以忽略她的需求,一切從自己出發。在結婚後的這段時間里,正是因為有她陪在他的身邊,他才得以支撐著自己往前行。每走一步,他的心就多停留在她身上一分,他開始想給她最好的一切,他開始凡事以她作為第一準則。可現在看來,他能為她做的惟一一件事就是不再拖累她。

他默默地走進臥室,反手鎖上房門。靠著門,他一點一點跌坐在地上,全身一點力氣都沒有,他或許再也站不起來了。

「不能結束!」西辭突然從被傷害的意識里驚醒,她用力地敲打著房門,想要把他從自己的世界里喚醒,「怎麼能結束呢?我們好不容易才走到這一步,怎麼可以結束?晉自懌,你要是男人,你就給我出來。」

晉自懌握緊雙手倚門而坐,他沒有走出來的勇氣。從破產到現在,從一個大型信息網絡公司的CEO到今天的出租車司機,從豪氣滿天的王者到如今連活著都會給他人帶來負擔的蠢蛋。他開始覺得自己的路走到了頭.這段路太艱難,他沒有力氣再走下去,他想放棄。

「不可以放棄!」西辭先一步讀懂了他的心思,她用吶喊將他重新推回到原本的軌道上。他不能從宇宙中游離出去,在太空中有許許多多的黑洞,一旦他走出了她的視線,就再也抓不回來了。

「我們那麼努力……那麼努力地奮斗著,我們一步一步越來越接近幸福,你怎麼能放棄,你怎麼可以丟下我一個人逃避?什麼叫像你這樣的人還是死了的好?你要是死了,我該怎麼辦?你不是跪下來跟我爸媽說,只要我好,你怎麼樣都沒關系嗎?現在你所做的一切是為我好嗎?」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晉自懌的心中有幾千幾萬個抱歉,卻只是說不出口。他不該自私地把她留在身邊,以前對她無情,他只想到自己,只想到自己怕孤單,怕寂寞,怕一個人奮斗的艱辛。如今對她有情,他卻不願意看到自己所愛的人受到一點點的傷害。他想給她最好的一切,可是卻又無能為力地看著她陪在他的身邊過著最拮據的生活。

她不怕活得辛苦,她只怕被剝奪在他的身邊最靠近他的地方過完她這一生的小小願望。

「你知不知道,這世上最難動的是心,最難收回的是情感。我的心完完整整地在你身上,如果你不在了,你要我怎麼辦?你以為隨便找個男人,我都能和他相攜此生嗎?怎麼可能?我是人,不是動物,不是換了什麼樣的伴侶都無所謂的機器,你怎麼能這麼殘忍地對待我晉自懌,你開門啊!你給我出來,你這個沒種的男人,你出來啊——」

任憑她怎麼叫,門里的人都毫無反應。西辭全身心的力氣都被用盡了,她跌坐在地上,跌進滿地的一元錢硬幣中。顫抖的掌心觸及那一枚枚閃光的硬幣,她咬緊牙關,就是不肯讓淚水流出來。

那是她好不容易積累起的愛啊!這麼輕易就被摔得粉身碎骨,這是一筆虧本的買賣,她的幸福投資永遠都迫不回來。

她該怎麼辦?她還能做些什麼?她還剩下些什麼?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這筆愛情投資全面破產、血本無歸嗎?還是……還是活在等待中,等待著有一天愛情走出調整市態,全面上揚?

她要等上多久才能等到這一天,在等待的歲月里她該怎麼去呼吸?氧氣已經不夠了,她只能用心呼吸啊!

門外漸漸平靜下來,倒在門內的晉自懌不自覺地將手伸進了口袋里.他不斷地模索,終于找到了那枚變了形的銀色戒指。他用手指費力地捏著,一點一點將它捏回原來的形狀。重新戴回左手的無名指上,那種被束縛的感覺讓他的心總算找到了依托。

蹦起全部勇氣,他輕輕拉開房門。目光環繞一周,最後在沙發上找到了西辭的身影,她睡著了。睡夢中的她眉頭皺得緊緊的,像是被人狠狠扇了一耳光。

被誰?被他!

這是她的本命年生日,這是一個糟糕的生日,最糟糕的就是他。

看著她蹙緊的眉頭,他伸出手想要撫平,手指才剛觸到她的眉心,她就發出了吃語︰「不能放棄……不可以死……不要從我身邊走開……你……還有我……」

晉自懌的喉頭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他哽咽地說不出話來。他算什麼男人?他算什麼老公?讓一個女人,讓自己的老婆不斷地為他付出,他到底要退縮、軟弱、沮喪到什麼時候?

「我不會從你身邊走開的,因為我還有你,因為你需要我。」

他發誓——向地上躺著的那些一元錢硬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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