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昏沉沉中,紫陌感覺到有一雙輕柔的手正撫著她高熱的額頭。那動作又緩又柔,像是撫著一件極其貴重的東西。
是誰?是誰這樣珍惜她?這世上還有人在愛著她嗎?
紫陌緩緩睜開雙眼,模糊的視線對上了那張熟悉的臉。「么曄……」
「是我,你終于醒了。」他的擔心終于得到了片刻的緩解。當魏泱告訴他,紫陌傷得不輕時,他真後悔不該放過那幫膽大妄為的老百姓。
由于受傷的關系,她現在正處于高熱狀態,他為她換了一塊冷布巾,還順勢擦了擦她腫起的臉。「你傷得不輕,月復部、背上,還有手臂、臉上都有傷,要是疼就告訴我,知道嗎?」
她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夜色正濃,她似乎已經睡了很久。「現在幾更天了?」
「四更了,很快天就該亮了,你要不要再睡一會兒?」他坐在床邊,臉上沒有絲毫的疲倦,她能這麼快清醒過來,對他來說已經是最大的安慰了。
「你照顧了我一夜,趕緊休息吧!等天亮了你不是還要去軍營嘛!」她不想他再為她付出了,她怕自己總有一天會承受不起,被這份愛活活壓死。
么曄搖了搖頭拒絕了她的關心,仍是用手測著她的高溫是否退下去了。「我不累,打仗的時候幾天幾夜不睡也沒關系。倒是你,被那些人打怎麼不叫我?你要是叫我的名字,即使相隔再遠我也能听見,我也會趕到你身邊救你。」
紫陌不回答,將頭扭向一邊,「我有些累了,想再睡一會兒。」
「那你睡吧!有我守在這里,你就安心地睡吧!沒有人能傷害你的。」他替她掖了掖被子,又換上一塊冷布巾敷上她的額頭。「紫陌,在睡著前听我說句話,下次再遇到這種情況一定要大聲呼叫我的名字,即使我在千里之外也會趕過來救你的。知道嗎?」
紫陌闔著雙眼,雖然因為高熱的原因總是昏昏沉沉,可听了他的話她卻怎麼也睡不著。她該如何告訴他,她並不是在逛集市的時候被那幫老百姓打的,而是……而是在逃跑的過程中被那幫人逮住的。
是的!她逃跑,應該說她企圖逃跑。
當時她回過頭找尋他的身影,卻看見他背對著她完全沒有注意到她的存在。一時間,她想起了魏泱的話,她想起了全天下沒有任何一個人希望她繼續留在他身邊,如果她就這樣走了,是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可以到此為止?
只要她從他的身邊逃走了,香茵姑娘就不會再看到她這種討人厭的臉,魏泱大夫也不用再苦苦想辦法趕走她,下人們不必再議論紛紛,軍士們希望她這個不夠格做將軍夫人的小女婢滾下台的願望也就能實現了。從此後,沒有人會因為她而被他責打、傷害,她也再不用活在恐懼中。似乎一切都會向好的方向轉化,只要她趁這時候離開他,永遠地離開他。
沒等她把一切想清楚,她的腳已經遵循自己的感覺向沒有什麼人煙的小巷子里跑去了,她就這樣……就這樣趁著他不注意的時候逃跑了。
或許他的霸氣真的太盛,盛到連老天爺都被他的氣勢所折服了。沒等她跑幾步,道上就出現了一群平民,其中一個還是軍士,他一眼就認出了她是申屠夫人,在他的帶領下那幫人很快就將她打倒在地上。再後來,么曄趕來了,他救下了她,也成功地截斷了她的逃跑。終究,她還是沒能從他的手上逃開。
她早該知道的,她根本無法逃出他的愛所醞釀的霸氣,她逃不掉的。所以這頓打,她挨得啞口無言,她甚至將它當成了上天知道她要從他的身邊逃開而給她的懲罰。
他的霸氣就是這麼強大,強得她不禁打了一個寒顫。她怕他,她真的怕他。那種恐懼是從心底冒出來的,躲都躲不掉。
「你很冷嗎?」一直守著她的么曄瞧她打了一個冷顫,他鑽進錦被中像每一個夜晚一般抱著她睡了下來。「這樣有沒有好一點?」
她靠在他的胸前點了點頭,他的愛給了她溫暖也帶給她恐懼,兩種感覺就是這樣不可避免地交匯在一起。要快樂就必須接受伴隨著的痛苦,就這樣活在他的懷抱中一輩子,她真的甘心嗎?
她的手握成拳放在他的胸口,緊緊地抑住心底的纏繞。她的枕邊放著他送她的那個木頭雕刻成的偶人,它笑得很甜,她卻怎麼也笑不出來。
???
紫陌能下床已經是十幾天以後的事了,她躺在床上的這段日子,申屠么曄常常抱著她出去透透氣。她身體好了之後,他的禁足令也跟著解除,他反倒希望她能四處走走,如此這般對身體有好處。這一天紫陌正在後苑收拾花草,牆外突然傳來了幾聲貓叫,「喵嗚!喵嗚!喵嗚……」
好熟悉的貓啊!她順著聲音抬頭望去,差點沒嚇地叫出來︰「歸來?你怎麼來了?」
燕歸來半個身子吊在牆里,半個身子蕩在牆外,一副吊兒郎當地樣子沖她吹著口哨,「我想你啊!所以就來邊關找你了唄!我已經在這牆上徘徊了好幾天,今天才看到你。你快點給我找個地方啊!我身上的銀子都用光了,已經有兩天沒吃了,要是再找不到你,我就得找找這將軍府的廚房在哪里,先把饑餓問題解決了再說。」
這樣一上一下的說話,別說是他,就是紫陌的脖子也受不了。「你听著!從這邊的牆上一路走,一直走到頭,你能看見一座和應天府的永定樓一模一樣的高樓,你待在小廳里,我去給你弄點吃的。」從很早以前起,她就知道他是一頭餓狼。
兩個人約好後再次相會在小廳里,也來不及敘敘舊情,燕歸來先狼吞虎咽地將紫陌端來的東西送進月復中,拿袖子擦了擦嘴角,他還打了個響亮的飽嗝。「將軍府的廚子手藝不錯,我從應天府一路過來好久沒吃到這麼好吃的東西了。」
說起這個紫陌倒是想了起來,「你怎麼會到邊關來?你不是該待在向府的嘛!向大人怎麼會允許你一個人出來?」
「這是沒娘的孩子——說起來話長,咱們改日再說。」燕歸來甩甩頭,所謂飽暖思婬欲,他不想些歪門邪道的,可也不想去回憶那些個倒霉事。「申屠么曄那個霸夫對你還好吧?他沒有欺負你?」
「我跟他還和以前一樣,沒什麼改變,沒變好也沒變壞。」紫陌嘆了口氣。她有點羨慕燕歸來,不想再待在向府就這麼一個人出來,過起了游俠一般的生活。她卻被困在了申屠么曄的愛中,哪里也去不了,連原本隨遇而安的生活也失去了。
蹺著二郎腿,燕歸來一邊抖著腿一邊回憶著這段時間的生活和將要繼續下去的旅程。算起來他出來也這麼些日子了,是時候該回家給老爹和九個哥哥一個交代。他有一個不錯的提議,「紫陌,你上次不是說想跟我一起去燕霸山看看嘛!我來邊關看過你之後就打算回家,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去,過一段時間的鄉野生活,再回來當你的將軍夫人。怎麼樣?」
他等著她的回答,卻等來了她恐懼的目光,燕歸來模模自己的臉,雖然他長得不算帥,可也不至于丑得讓人驚駭吧?更何況紫陌又不是第一次見到他,他上前一步想要拉回她的注意力。「紫陌,你怎麼了?我正在問你願不願意跟我去燕霸山過一段時間的農婦生活,你干嗎用那種眼神看著我?好像我是怪物一樣,喂!你到底去不……」
他話尚未說完,只感到一方黑影緩緩向他壓了過來。燕歸來直覺地回過頭想看看到底是什麼東西,他這一回頭,一把高背椅直沖著他的腦袋砸下來——
「不要!」紫陌驚呼一聲,四肢在一瞬間變得僵硬。
椅子倒在一邊,燕歸來仍舊穩穩地站立著,他坦率的目光望著面前的男人——申屠么曄揚著一張從地獄里升起的容顏殘忍地瞅著他。燕歸來沖他笑笑,上一次幸運地從他手里逃了出來,這一次他終于中招了。
紫陌奔到他的身邊搖晃著他的身體,一遍又一遍地喊著︰「歸來!遍來,你沒事吧?你還好吧?歸來——」
血,從燕歸來的額頭上流了下來,先是一滴一滴非常緩慢而稀少,然後變得急速。紫陌拿起手帕想止住血液的流淌,可是無論她怎麼按怎麼壓都沒有用,血還是不斷地往外涌。帶著他的生命慢慢地從她的身邊走開,這一次連歸來也要離開她了嗎?
「歸來……」
他不動不說話,只是默默看著眼前盛怒之下的么曄。「你就這麼不相信你的夫人嗎?或者,你並不是不相信她,你只是被自己強大的佔有欲所支配著,你想把她鎖起來,除了你自己,你不想讓任何一個人看到她,這才是你真正在意的想法,對嗎?」
「輪不到你跟我說話。」么曄猛地伸出手推了他一把,這一推燕歸來再也沒能支撐住,直直地倒在了地上。
「歸來!」紫陌想去扶他,身體卻被么曄用力地拽到了懷中,無論她怎麼掙扎也掙月兌不了他的束縛。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朋友被自己的相公推倒在地,看到燕歸來頭上不斷涌出的血染紅地面。
不!不能這樣,這樣下去歸來會死的,他不能死啊!他不能死在么曄手上,他不能因為她的緣故而被么曄殺死,否則這一次她和么曄之間就真的完蛋了。
她扭過頭去求么曄,「你快點叫魏大夫來,你快點叫他救救歸來!遍來不能死,你知不知道他是誰?他是……」
「不要說。」
此刻的燕歸來已經是氣若游絲,他的目光漸趨渙散,一副隨時都可能斷氣的樣子,他用最後的理智囑咐紫陌︰「不要說出來……因為我……我已經不再是……那個身份了……我就是我……燕歸來……」
么曄睇著倒在地上的燕歸來,以男人的口吻丟下一句︰「你有種!耙打我申屠么曄的女人的主意,你就要準備承擔後果。居然想把她從我身邊帶走,我這就送你去黃泉路上,看你還怎麼帶走我的女人。」
一手緊抓著紫陌,他一邊揚頭招呼護衛︰「來人啊!把這個人給我關到柴房里,什麼也不用做,等他死了找個地方埋起來。要是有人問,就說是擅闖軍營的賊寇,本將軍按軍法將他給處置了。」
「是!」
護衛們拖著燕歸來癱軟的身體這就往外走,紫陌還想掙扎,「歸來!遍來!遍來——」
容不得她的眼楮看著那個軟蛋,容不得她的嘴巴里口口聲聲喊著另一個男人的名字,更容不得她的心一直想著那個小白臉。么曄拖著她就往樓上走,最後干脆抱起她進了臥房,他用腳踢上房門,順手將她丟在了床上。
「這才幾天的工夫?你才安分了幾天啊!居然又把那個燕歸來帶到了家里,你到底想怎樣?」
此刻的紫陌根本什麼也听不進去,她抱著他的手臂,一個勁地央求著︰「你救救他!我求你救救他,你不救他,他會就這樣死掉的,你快點找魏大夫救救他啊!」
她居然求他去救那個男人?么曄一把將她甩開,「不可能!我就是要讓他死在柴房里,我要讓你永遠也見不到他,讓他永遠不可能把你帶走。只要他死了……只要他死了,你就再也不會干出這種齷齪的事了。」
「不是這樣的!」紫陌不知道該怎樣告訴他才好,現在最重要的不是給他解釋事情的原委,而是想辦法救下燕歸來。「么曄!么曄你趕快讓魏大夫救救歸來,如果他真的死了,那麼一切都完了。」「你就那麼喜歡那個小白臉嗎?」么曄覺得自己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侮辱,「他什麼地方比我好?或者我換一個問法,我什麼地方不好?我那麼愛你,那麼疼你,只要是你喜歡的我都會給你,我是大將軍,榮華富貴我都可以給你。我全心全意地愛著你,這世上沒有比我更愛你的人了,我用我的生命想給你幸福和快樂,你究竟還有什麼不滿意的?你告訴我!你告訴我啊!」
他大力地擠著她的肩膀拼命地搖晃著,想將她的真心,他所渴望的被愛從她的身體里搖出來。他的渴望,他的霸氣,他的索取成了她恐懼的來源,她顫抖著全身縮成一團。突然間,她的眼前浮現起燕歸來為了維護她跟布政司夫人起沖突的畫面,她想起了他的快樂,他的自由自在和他的真摯、熱情和爽朗。
他有著她所向往的一切,他出生在一個燕霸山那種平靜而安詳的地方,雖然母親早逝卻有老爹和九個哥哥一起疼愛著他。家中算不上大富大貴,可在物質上從不缺少什麼。他會一點武功,想去什麼地方都隨性而去,像書里的游俠。他可以將心底的想法真誠地表達出來,不必在乎別人的想法——他代表著紫陌的一個夢。如果他死了,就意味著連這個夢她都無法擁有。
有一個聲音在她的腦袋中回蕩著,它告訴她︰不能害怕!你不能在申屠么曄面前膽怯,歸來的性命掌握在你的手中,如果你害怕了,這一次他真的會死掉。
紫陌鼓起全身的勇氣走到么曄的面前,下一刻她給他跪了下來。「我——冬紫陌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歸來,他不能死!只要你肯救他,你要我做什麼我都願意,我求求你!我求求你!我求求你……」她不停地向他磕著頭,一個一個磕下去。她磕頭的聲音敲打著他的心,她不是在求他,她是在逼他。她在磕的不是地,而是他的心。他如此珍愛的女子竟然為了另一個男人這樣求他,她所提出的要求他從不拒絕,這一次卻要他面對這樣的抉擇,老天爺存心難為他是不是?
難道不管他怎麼做都不能讓她愛上他嗎?
好!既然他得不到她的心,那麼誰也別想得到,就是死她也只能死在他身邊。
么曄一把將她從地上拖起來,「紫陌,我告訴你,就算今天你再怎麼求我,我也不會放過那個燕歸來。我不會讓他帶走你的,我也不會讓你再見到他,除了我,你的眼里、你的心里不能有第二個男人,即使你不愛我,你也必須留在我的身邊,你也休想愛上其他人。就是下地獄,我也要和你在一起。」
這就是他的愛,他的宣誓!
他的愛編織成一個牢籠將她困在里頭,他的霸氣成了最堅實的繩索狠狠勒住她的頸項,將她勒得透不過氣來。
紫陌徹底地放棄了,手一松頹然地倒在地上,像那具他送她的木頭雕刻的偶人。
不想看到這個樣子的她,么曄掉轉頭向外走去。走到門口,他仍是放不下她。側過臉去,他想看到她,卻又怕看到她。想看她,是因為心里有她;怕看到她,是怕被她的表情所傷害,因為那樣的表情是為了另一個男子。
他捏緊拳頭狠狠地揮向一邊的牆,想揍掉心口的郁悶,牆上、手上,還有……心上留下一道傷痕。痛,從拳頭延伸到他的心口。在他傷害燕歸來的同時,他自己也受到了傷害,而她的眼卻只看到燕歸來流血的傷口,他呢?她就可以放著他不管嗎?她怎麼可以這樣對他,怎麼可以這樣對待他所付出的愛,她怎麼可以?
「你就對他死心吧!」
他丟下她,大步向樓下走去。黑暗漸漸降臨,籠罩在每個人的心上。
???
「么曄哥?」
魏泱正準備吃晚飯,沒想到申屠么曄出現在了他的面前,瞧他面色凝重,是為了下午的事嗎?他一回府就听下人們在議論,說夫人的奸夫又來了,還給將軍逮了個正著。這麼說……
「你跟夫人吵架了嗎?」
他不回答,沉默了半天方才說出一句︰「你帶上大夫用的東西去柴房一趟,那里有個傷者,你去看看還有沒有得救。要是能救,就把他救回來找輛馬車把他送出府;要是沒得救……沒得救就算了。」
他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說他要救下那個奸夫?魏泱心頭一驚,「么曄哥,你是說……」
「你別管我說什麼,你照我的話去做,現在就去。」丟下話,么曄這就在他疑惑的視線里轉身離開。
終究他還是挨不過紫陌的哀求,只要是她要求的事他就是沒辦法拒絕,他就是這樣愛著她,他就是這樣對自己無能為力。
魏泱來不及細想,拿起藥包這就去了柴房。此刻的燕歸來已經陷入了幻覺中,他囈語連連︰「向閑卻,我要是死了,你……你就再也不用跟在我後面收拾麻煩……你這個笨蛋,我都快死了你還不來救我……來救我啊!我不想死……向閑卻……」
一道人影闖入了他的眼簾,魏泱低著頭看了看他,「傷成這樣還能罵人,看來你暫時還死不了。」
他蹲下來替燕歸來檢查了一下傷口,「幸好沒砸到要害,只要止住血就沒事了。把手給我,我替你號號脈。」
「你是誰?你不會是申屠么曄那家伙派來解決我的殺手吧?」燕歸來瞪著眼楮看他,「那個無恥的霸夫就知道使用這種手段,紫陌跟了他簡直是倒了八輩子瘟霉,我一定要救她月兌離苦海。」
「你還是先想想怎麼救自己吧!雖然傷口不在要害處,但是只要再拖延一段時間,你就會因為流血過多而死的。我說的話听懂了嗎,奸夫?」魏泱號著他的脈,突然表情一呆傻傻地看著他,「你是……」
「我是奸夫啊!你干嗎要救一個奸夫?」燕歸來不屑地抬起頭來用下巴對著他,「我告訴你,你最好別把我治好,否則我一定會帶著紫陌離開申屠么曄,我也會用椅子狠狠砸那個霸夫,不砸死他我就不姓‘燕’。」
他的話提醒了魏泱,這是一個機會,一個可以讓紫陌離開么曄的機會,說不定這一次么曄會因為被傷害得太深而放棄紫陌,從而選擇和香茵在一起。對!就是這樣,結果一定是他所想的這樣。魏泱一邊為燕歸來包扎傷口一邊說著自己的計劃︰「等一下我會準備一輛馬車,馬車里準備好了在路上換的藥、食物、水和一些銀兩。你上馬車後在榆林鎮的西郊等著,我會帶紫陌去見你,你帶她一起離開。我不管你帶她去哪里,總之走得越遠越好,听清楚了嗎?」
听是听得很清楚,正因為听清楚所以燕歸來才疑惑,「你為什麼要幫我?你有什麼目的?說出來听听。」
他想讓香茵幸福,這個目的要怎麼說給面前這個不諳世事的家伙听?「你別管這麼多,听我的就是了。」
打理好了這一邊,他去找么曄。不出他所料,么曄正獨自待在書房里。看見他,他立刻放下疲憊的神情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問起話來,「那人怎麼樣?死了沒有?」
「沒有。」魏泱答著話,「么曄哥,我有話跟你說。」
「有什麼話你就直說吧!」么曄沒精神再跟他兜圈子。
「我要跟你說的話就是……」魏泱呼氣吸氣,再呼氣吸氣,終于他從袖子里掏出一樣東西,直接撒到他的面前。「對不起!」
他撒出的是迷藥,沒等么曄了解他「對不起」的內涵,人已倒了下去。將么曄扶到椅子里躺好,魏泱看著他的身影,從心底里發出內疚。「對不起,么曄哥,我真的覺得很對不起你。可是我必須這麼做,因為只有你能帶給香茵幸福,所以不管怎麼樣,我一定要讓紫陌離開你。對不起了!」
魏泱反鎖上書房的門,以最快的速度跑進了臥房。「紫陌,快點收拾東西,我送你去和燕歸來會合,你們倆一起離開這里吧!」
「他還活著?歸來他還活著?」紫陌簡直不敢相信,「你是說真的嗎?他沒有死?么曄沒有殺了他?」
偏過頭,魏泱撒起了謊︰「么曄哥本來要我殺了他的,可我不能這麼做,你還是跟他一起離開將軍府吧!要是再留下來,不僅他要死,你也會有危險的。」
是啊!他說得沒錯,紫陌想起了香茵姑娘曾經和她說過的一段話——
「你最好乖乖待在他的身邊,讓他愛你,疼你,寵你,否則不僅是你,包括你身邊的人都會倒霉。以他對你愛的程度,他絕對不會動你半根毫毛,不過跟你有牽連的人恐怕會死得很難看。」
現在,香茵姑娘的話成了現實,她的確拖累得歸來差點沒命。一直以來他以愛為借口一再地傷害著她周圍的人,這一次血更是濺到了她惟一的朋友身上。如果第一次算是歸來逃得快,第二次算他走運,那麼第三次呢?他還有沒有第三次?
遍來說得對,么曄並不是不相信她,他只是被自己強大的佔有欲所支配著,想把她鎖起來,除了他自己,他不想讓任何一個人看到她,這才是他真正在意的想法。
被了!她不要再被這種可怕的愛所佔據著,如果幸福和痛苦並存,她不要痛苦,也不要他的幸福,她只要自己原本那隨遇而安的生活。她走!只有她走,香茵姑娘才能當上將軍夫人;只有她走,永定將軍府才能保留體面;只有她走,所有和她有關的人才能平安地活下去;只有她走,他才不會因為她而雙手染血。
只有走……
紫陌二話不說收拾起包袱,她的手觸到了枕邊他買給她的那個木頭雕刻的偶人,握著它像是握著他的手。他為她所做的一切,他給她的愛一幕一幕涌入腦間。這麼長一段時間的相處,原來他已經在不知不覺間闖進了她的心里,她的走是在割斷身體的一部分。說沒有感覺,說沒有不舍,她只是在騙自己。
誰說她不在乎,誰說她怎麼都無所謂,誰說她沒有心?
她有,卻不得不舍棄,為了她所渴望的平靜生活,為了擺月兌每日生活在恐懼中的煎熬。
將偶人往懷里這麼一揣,紫陌望向魏泱,「還有什麼是我需要做的嗎?」
「給么曄哥留一封信,說是你主動離開他的,你也知道如果讓他知道是我放了你,我會……」
「魏大夫,你不適合編謊話,還是不要說了吧!」他什麼也不用說,她明白他這麼做的原因。不過她還是會照著他的意思做,因為那正是她所想做的事。「你手上有筆墨紙硯嗎?我想寫一份東西交給么曄。」
魏泱神情一僵,走到這一步,他已經沒有反悔的余地。拿出筆墨紙硯,他交到了她手中。紫陌將自己要說的話飛快地寫在紙上,折疊好放在了桌上。她從箱子里找出那件她為他做了好久才做好的衣袍,將它平整地放好,再將信壓在上面。取來包袱,她環視四周突然停了下來,她沖魏泱道了聲︰「你先等我一會兒。」
她整理著屋子里沒放好的東西,這里撫撫,那里模模,每件東西都寄托著她的感情,都盛滿她和么曄之間的回憶。直到要離開,她才清楚自己對他的感情究竟有多深。她是愛他的,只是不喜歡他愛她的方式,所以她選擇隱藏起自己的愛,去尋找想要的「隨遇而安」。這是一種選擇,更是一種割舍,在擺月兌痛苦的過程中割舍快樂。
她知道,從此後這世上沒有誰對她的愛能和他付出的相媲美;她也知道,從此後這世上沒有誰能讓她像愛他那樣去愛。
這就是感情中的惟一,她將要割舍掉的惟一,他就是她的惟一……
雖然只是簡單的動作和話語,但從紫陌的表情里魏泱明白了一件事︰他錯了!他一直以為只是么曄哥單方面愛著紫陌,她只是被迫和他在一起,可是直到這一刻他才明白,這個看起來淡漠隨和,沒有太多炙熱的冬紫陌對么曄哥也有不舍的情感。
看著她單薄的背影在屋子里忙碌著,魏泱覺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壞的大壞蛋,是他!是他親手拆散了她和么曄哥。他會遭報應的!他一定會遭到報應的!
是呀!他已經遭到報應了,老天爺逼著他將自己最愛的人推到另一個男人的懷抱,這算不算最大的報應?
「我可以走了,魏大夫,你帶我去找歸來吧!」
站在門口,紫陌最後一次看著這間裝著她所有幸福和痛苦的臥房,手中緊握住了么曄送她的木頭偶人。
不做木頭偶人!她不要做木頭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