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秀老太太的這件屋子雖然不大,但是很舒服,很有家的感覺。那是一個女人用她八十三年的心建構而成的,體現了她對家全部的希望和愛。而這個家,卻一直只有她獨自一人孤苦無依地活在漫漫的等待中。
昨天深夜回到這里,寒沙很有風度地把臥室讓給了夏三更,自己去客廳睡又短又小的沙發,臨睡前還讓她把門鎖好。看著他認真的表情,三更抱著被子差點笑到地上,他是希望她安心睡覺,還是他不放心自己?
管他什麼答案,三更把門大敞著,結果仍舊是一夜好眠。清晨七點整,她體內的生物鐘像往常一樣提醒她醒來,精神十足地從臥房出來,她立刻聞到了陣陣誘人的香氣。昨天一整天幾乎都沒怎麼吃,如今睡了一覺把精神養足了,食欲也跟著爬了上來。
走進老式的廚房,三更看到了在油煙中的寒沙。靠著門她沉靜地看著他,以前不覺得,原來他長得這麼有……味道。
雖然是慢性子的人,卻長著精干的身軀,神情猶如泡在研究室里的研究員,他斯文得很吸引人,如果不說那句「趕什麼趕?趕著去死啊?」的口頭禪的話,她會更欣賞他的。
太專注于他,竟沒發覺他已回過頭沖著她招手,「你已經起來了?怎麼不多睡一會兒?」
「呃?」有點尷尬,三更偏過頭傻笑了起來。
寒沙以為她是大清早看到一個男人在面前晃蕩有些不自在,他將簡單的早餐放在她面前,低著頭認真瞪著面前的食物,以減少跟她視線相撞的機會。
「不過你現在起來剛剛好,我已經做好了早餐,你大概餓了吧?冰箱里沒什麼東西,我煮了燕麥粥,你湊合著吃一點吧!」
看出寒沙有意避開她的視線,三更想著找點什麼話題來說︰「我倒奇怪你怎麼起得這麼早。才七點哎,你每天不是都要十點多才進公司的嘛!」
「小姐,我每天六點整就得起床照顧我媽啊!」話是月兌口而出,沒來得及讓寒沙經過自己的大腦處理一下,他裝做什麼也沒說轉過了臉。
可三更是那種會輕易放過隱私的人嗎?迫在他的後面,她一句接著一句緊趕著追問︰「你為什麼要那麼早起來照顧你媽?你媽生病了嗎?她不舒服?你喜歡圍著你媽轉?還是其他什麼原因?你說啊!你都說了一半了,為什麼不說?你故意吊我胃口是不是,你明知道我性子急,最禁不住別人把我吊在半空中了,你快點回答我啊!」
被她催得有些急了,寒沙這才吞吞吐吐地丟出一句,「我媽……我媽她半身不遂,她需要人照顧。」
三更被他的話震住了,第一次听他提起家里的事,沒想到他的家竟存在這種問題。「那你爸爸呢?你爸爸不照顧你媽媽嗎?」下一刻她會知道自己的問題有多幼稚。
「我讀高二的時候,我爸爸就出車禍去世了。」寒沙不習慣跟別人談起家里的事,他的面部表情有些僵硬。手慢慢地撥著碗里的燕麥粥,像是在撥動往事的琴弦。
沒想到烏龜竟然有這麼悲慘的往事,三更忽然陷人不知所措中。用手握著筷子,她不停地跟他道歉。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提起你的傷心事,雖然我覺得你的性子慢得像烏龜,跟你在一起簡直是在浪費我的生命,但我真的沒有想過要傷害你。對不起!請你原諒我,請你爸爸、媽媽,你的祖宗王八蛋……不對!不對!我平時罵人罵順口了,我不是要罵你祖宗,我是罵你的烏龜孫子……也不對!也不對!我不是要罵你孫子,我是要罵你……還是不對!我是想說……」天啊!她這一生從未像現在這樣狼狽過。
看著她慌亂的樣子,寒沙不經意地笑了起來,被提到往事的傷感也在她莽撞的語言中輕易化解。「我不怪你。」
輕緩的一句話,讓三更的心忽地平靜了下來,她呆呆地看著他,像第一次見到他一樣,眼里竟是迷醉的神采。
平時看他只覺得這只縮頭鳥龜很討厭,現在三更反而覺得自己有時候的行為很偏激,著實有些不把他放在眼里的犯罪行為。
「我……我有時候是不是讓你覺得很討厭?」搗著碗里已經很爛的燕麥粥,她是在搗著自己焦急的心。挺怕他會討厭自己的,以前沒覺得他對她的看法會這麼重要啊!
寒沙茫茫然地看著她,「討厭你?我以為你很討厭我。」她常常在他辦公室門口使用「夏三更郁悶排泄法」,他以為她特別討厭他,畢竟他悠然的個性看在她的眼中,可能會衍變成魔障的。
說到他的慢性子,和三更那種每天追趕生命的生存法則相比較,她的確排斥到了極點。偶爾她也會檢討自己,做事情是不是太急、太沖、太莽撞。可是從十三歲起到現在,她急沖沖的個性早已養成,想改也不是那麼容易的。
「其實,我原來不是這個樣子的。我是說,以前我並不像現在這麼急趕著時間做事。」
她是要跟他說心事嗎?寒沙不自覺地擰起了耳朵,眼神中充滿了期待。將他的沉默當成了慢半拍的猶豫,三更徑自說了起來。
「我十三歲那一年,有一天上衛生間的時候突然發現尿液中出現了血絲。爸媽送我去醫院,當時醫生說我得了不治之癥,現代醫學沒有任何辦法可以治療,估計可能將不久于世,為了讓我最後的時光能活得比較快樂,醫生建議爸媽帶我回家。
醫生就是這樣說的,可是听在我的耳朵里他就是讓我在家等死!開頭的幾天,我每時每刻都在想,我要死了,我才十三歲我的生命就要結束了,我甚至還沒有嘗到活著的許多快樂,我竟然就要死了。那段時間我什麼也不做,整天活在恐懼和痛苦之中。」
沒有任何滋味比等死更難受,你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就會死去,躺在床上,你甚至能看到死亡的陰影。想著或許明天,或許就在下一刻,你將再也看不到這個世界。回顧過往,你卻發現生命幾乎沒有留下任何印記,你開始懷疑,活著究竟是為了什麼,難道活了一生只是為了等待死這一刻嗎?
在不斷的反省中,三更找到了自己的答案,「我要為生命留下印記,即使下一秒我就得離開這個世界,這一秒我也要讓世界記住曾經有個名叫夏三更的女孩存在過。或許我的生命很短暫,但它一定很精彩。」
她沒有再把自己埋藏在死亡的陰影里,她像個沒事人一樣回到了學校。從那天起,她的生命就在跟死神較勁,她沒有時間可以浪費,她將短暫的生命充分利用起來。認真地讀書、做功課,和朋友們開心地待在一起,拉著兩個姐姐去參加公益活動,最後她想到了要在死後捐獻出自己的器官。
那時候她天真地想著,即使死于腎病,她的很多器官還是可以提供給其他需要它們的人們。她想留下自己的眼楮在她死後的數年間繼續看這個世界的美好,她希望自己的心能夠在另一個人身上品嘗到她來不及體驗的愛情……
三更的急性子就是從那時慢慢養成的,總覺得自己的生命短暫,所以她把一天當做一年來使用。她要活夠她的一生,這一活就又活了九年。
「不知道是不是特別忙碌的關系,我漸漸忘了自己是個病人。而且我還……」
她猛地抬起頭看到了坐在對面的寒沙,他眉頭微蹙,偏著頭深沉的目光對著她。他的眼神讓三更猛吸了口氣,他怎麼了?她這個當事人說起這件往事都這麼平靜,他怎麼一副快要暈倒的樣子?
「你還好吧?」
他只是搖搖頭,什麼也沒說。從第一次見到三更起,她就帶給他一種無限的活力的感覺。每次看到她,他就覺得世間最強盛的就是生命力了,沒想到她的生命竟然是從死神那兒搶來的。他是經營與死亡有關系的行業的人,看慣了生生死死的人,可是沒有哪個人的生死讓他如此牽腸掛肚。
思緒間,他的心口漲滿了陌生的情愫,隨之而來的還有一種像是最喜歡的東西將永遠消失不見的恐慌。他的手緊握著勺子,緊緊地,像是要捏斷它似的。
「你簽了器官捐獻書。」
三更滿十八歲的當天在父母、姐姐和兩個朋友的陪同下簽了器官捐獻書,雖然整個過程非常繁瑣,但是她卻很高興地為它忙碌著。天知道,她的這份捐獻書將會挽回幾條人命。這是她所有的生日里,最好的禮物。只是,這件事他怎麼會知道?
「你知道?不會是我二姐告訴你的吧?」三更的二姐初二跟寒沙屬于同一個集團,雖然服務對象不同,但也算是同事。可是初二是那種雞婆的人嗎?
寒沙當然不會告訴她,因為對她這個急脾氣小妞很感興趣,所以他特地從總公司調出了她的檔案。檔案上沒說她有病,要是知道……他會很傷心的。
「你的身體……現在還好吧?」
為什麼從他的眼神看來,三更會覺得自己快死了?猛拍自己的腦袋,都怪她說得太快,把最重要的一件事漏說了。
「我忘了告訴你,在那個醫生下了死亡通知單的一個月以後,我爸媽又帶我去另外一家醫院請專家進行會診,結果顯示什麼毛病都沒有,一切身體狀況都很正常和良好,之前那個醫生的診斷純屬誤診。」
「當!」
寒沙手中的勺子掉在了餐桌上,連帶著將一些燕麥粥潑了出來,他忙不迭地前去收拾,這一次動作倒很是迅速。
「你怎麼了?」今天的他有點奇怪,跟平常那只慢悠悠、看起來對什麼都不在乎、對什麼也不生氣的烏龜完全不同。三更隨著他走進廚房,看著他在水池邊忙碌,一會兒這里擦擦,一會兒那里弄弄。他到底想干什麼?
「寒沙。」她沒有叫他「總經理」,因為不想。
「嗯?」他漫不經心地答應著,神情卻出奇地緊張。
她偷笑著問他︰「你在擔心我是不是?你以為我隨時都可能會死,所以你很擔心我,是不是?」
烏龜腦袋縮到了硬殼中,不回答?不回答夏三小姐就沒辦法了嗎?扳過他的身體,小矮個子踮起腳尖湊近了瞧他。為了保持平衡,她的手扶著他下垂的手臂,將一大半的重量都交到了他身上,寒沙本想推開她,可惜速度不如她來得迅猛,人家已經粘上他不放了。三更一直一直得瞧著他,直瞧得他不自在地連續眨起了眼楮,她這才開口。
「你是不是有點喜歡我?在意我?或者……愛上我?」
「刷!」他臉紅的速度倒是挺快。張了張嘴,他半天沒能發出任何聲響,現在的女孩都這麼厲害嗎?還是他早就跟不上時代的潮流了?
沒等他臉上的熱潮退下去,三更猛地親上了他的唇。一記漂亮的全壘打,直打得寒沙整張臉都燒了起來。
當做沒看到他的反應,三更背著雙手一蹦一跳地向外跳去,嘴里還輕快地喊著︰「開工嘍!開工嘍!醫院里還有一對加起來超過一百七十歲的老人等著我們幫他們解決六十年前的感情問題呢!」
還六十年前,寒沙這只烏龜連六秒前的感情問題都沒法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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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沙平日的性子就夠烏龜的了,今天更是慢上加慢。夏三更走出兩百米外,回頭瞧瞧,寒沙變成了一個小黑點正在緩緩地向她這個方向移動。他還在為早上的事情煩惱嗎?
實在有點看不下去了,主要是三更不想耽誤時間,她快跑到他的身邊拉住了他的手臂,「走啦!快點走啦!鐘老先生和蘇老太太的身體狀況都已經不能再等了,咱們還是趕快把他們之間的事解決了吧!也算是功德一件。」
「哦。」寒沙當然知道工作第一,更何況這是一件跟死神搶時間的工作。可是他的腦袋嗡嗡作響,根本沒辦法靜下心來考慮兩個老人的事。
她吻了他,為什麼?只是一時的心血來潮嗎?如果不是,他該怎麼辦?喜歡她,然後把自己的負擔交給她?不!他不能這樣,那他該怎樣?
在她面前,寒沙不覺得自己二十七歲,總有種七十二歲的衰老感覺。誰讓她總是沖在前頭,而他只能慢慢地跟在後面呢!他無法弄懂她的想法,就像烏龜弄不懂兔子為什麼在賽跑中睡覺一樣。
回想起早上她的那個吻,寒沙的臉第三十一次燒了起來,就算他性子再憨,也不能這樣忍下去,這會讓他過早地死于腦溢血的。
「夏助理……」
「三更——你叫我‘三更’就好。
「好!三更……」
「你準備怎麼解決鐘老先生和蘇老太太之間的事?」
果然是急性子的三更,三下五除二就堵住了寒沙的口。托著腮,她認真地思索起來,「從昨天晚上他們彼此之間的說辭看來,你覺不覺得他們之間似乎有什麼誤會?對于六十年前的那個約會到底誰沒有去,又是誰在撒謊呢?或者……」或者兩個人都沒有撒謊,只是上天跟他們開了一個玩笑?這可能嗎?
她的話題將寒沙引向正途,暫且放下手邊的事,兩個老人最初,也是最後的感情問題比較重要。「我們分頭找兩個老人談談不就知道了嘛!」
「為什麼不拉他們倆當面對質,這樣效率多快!」
寒沙露出一副快要暈倒的表情,「你想讓他們再次進急診室是不是?這次進去可就不一定能出來了,他們現在見面只能刺激彼此的感情,我看還是算了吧!咱們分頭弄清楚狀況之後再說。還是像昨天晚上那樣,你去找鐘老先生,我去看蘇老太太。說話的時候別太急,要是沖撞了鐘老先生可就不好了。」
「知道!知道!」她不耐煩地揮了揮手,腳步飛速地向醫院走去。寒沙走在她身後一步以外的地方,不緊不慢,既不靠近也不遠離。
進了醫院,三更直接沖進了鐘樞漢的病房,今天說什麼她也要揭開那段埋藏了六十年的往事。
她莽撞地沖開了門,迎頭看到鐘老先生正坐在輪椅上,蒼老的眼神緊挨著窗外的陽光,神情中似有迷惘和惋惜,是為了這段錯過了六十年的情感嗎?
耳邊突然傳來了陣陣鐘聲,三更憶起,他們來醫院的途中看到鎮上有座大鐘。每到正點,這座鐘都會發出「當、當」的響聲。據說這座鐘有著將近百年的歷史,它成了小鎮的標志。
听到鐘聲,鐘樞漢老先生明顯地頹廢下來。他的表情讓三更不自覺地想到了「遺憾」這個詞,人的一生總會有許多大大小小的遺憾,在死之前能減少一點,生命的快樂就會增加一點。這個延續了六十年的遺憾就讓她來為老爺爺完成吧!
三更急步走上前,像個可愛的小孫女親昵地喊著鐘樞漢︰「老爺爺,你的身體好點了沒有?」
「是三更啊!」這時候會來看他的就只有三更了吧!鐘樞漢拍了拍她的手臂,臉上涌現出慈祥的笑容,「怎麼這麼早就來了?」
「來听您說故事啊!」三更不喜歡拐彎抹角,因為那樣很浪費時間,「跟我說說您和蘇女乃女乃的故事好不好?」
那是很久以前的故事了,這兩年,尤其是生病的這段時間,很多他早已忘記的細節竟一點一滴地重現在他的腦海里。她的笑容綻放如昔,擠滿了他的腦海,溢出了他的心房。
「那一年,我作為小小的公務員被派到了這座小鎮上。一天正午,我走在石板路上,忽然我的目光被一片蔥蘢的花給吸引住了。花圃旁邊一個姑娘朝我露出了笑容,她就是蘇秀。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她——漂亮、溫柔,就像蘇繡一般閃爍著柔順、華美的光澤,我知道愛上她是一個無須掙扎的念頭。
沿著回憶的小徑,鐘樞漢一路行來,他像當年一樣看到了心中渴望的蘇秀,他卻再也看不到那滿園盛開的鮮花。是他自己遠離了花的芬芳,去尋找他的水晶花瓶。失去……是上蒼對他的一種懲罰。
悠悠地長嘆一聲,鐘樞漢的心在受著煎熬,是病痛還是情緒,對于今日的他來說,已不再重要。
「相愛、相知,我們卻沒有相守的緣分。像那個年代大多數的年輕人一樣,我不喜歡小鎮上單調、乏味的生活,我追求都市的璀璨,我也相信自己的能力足以征服一片天地。辭去小鮑務員的職務,我決定去大城市發展我的事業。」
三更忍了半天,再也忍不住,插話進來,「您真的丟下蘇女乃女乃一個人走了?這麼說是您先負約嘍?」
「不!我沒有想丟下她,我想帶她離開。我認為自己可以兼顧事業和愛情,年少的我的確是這麼想的。」
他是一個自私的男人,想闖出一番輝煌的事業又不想舍棄人人羨慕的愛情。他忘了,上蒼不會如此眷顧某一個人。
「當我提出自己的想法時,是蘇秀先拒絕了我。她是她女乃女乃獨自撫養長大的,她說不能丟下女乃女乃不管,所以她無法跟我去都市。但是她答應我一定會等我回來,等我開著車回來娶她。」六十年前轎車還很少見,開車就意味著事業有成,開車來娶她,那是愛情、事業雙豐收的美好結局,可惜他這一生都沒能完成。
「我和蘇秀約好在我離開的那一天,我們去小鎮上那座古老的大鐘底下見面,我們要以鐘鑒定我們終生的幸福。」
「就是剛才敲響的那座大鐘?」六十年前的鐘依然存在,終生的幸福卻早已沒了蹤影。
事隔六十年,當鐘樞漢跨入這個小鎮的第一步,他就听到了聲聲不息的鐘聲。它是小鎮上的人們生活的一部分,它也是他心痛了六十年的根源。
「我和蘇秀約好當天正午十二點整在大鐘的左邊見面,我拎著行李站在那里一直等一直等,等到必須出發的時間可是她依然沒有到。我想她並不是真心想等到我事業有成回來娶她,所以她才會沒有赴約。」
那一刻,他覺得自己被拋棄了,他覺得是她先舍棄了他們的愛情。即便如此,他依然無法忘記她。他開始用工作麻痹自己,事業一步步成長起來,在忙碌的空閑中他仍舊惦著某天……某天能和她在街上不期而遇。可他自己卻永遠沒有勇氣再踏進這個小鎮,怕听到她早已嫁人、生子的消息,怕她早已忘了那個承諾要開車來娶她的毛頭小伙兒。
歲月流逝,當初那個站在繁花蔥郁中的美麗姑娘……美麗的姑娘如今在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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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捧著滿束的鮮花站在大鐘的左邊等他,我站在那里一直等一直等,等到日落西移,等到繁星滿天,等到深夜十二點的鐘聲敲響,我相信他是真的不會來了。」
六十年前的失望再度涌入蘇秀的眼眶中,對著面前這個曾和她所愛的人差不多年紀的寒沙,她惟有用眼淚去洗刷等待的心情。
「他去都市尋找他五彩斑斕的生活,他根本就不會回來娶我,一切都是謊言,我根本不該當真的謊言」
明明認定了鐘樞漢是在欺騙自己,可蘇秀就是放不下愛他的心。她苦等著一個永遠不會回來的人,這一等就是六十年。她耗費了她的青春、她的美麗、她享有幸福的權利。這一生她到底在等些什麼,連她自己都快要忘記了。如果不是寒沙和夏三更的突然出現,她將在等待中活著,最後在絕望中死去。
就像那滿園的秋海棠,講述著一個「苦戀」的故事。
听完了六十年前的往事,寒沙什麼也沒說。在這種時刻,任何安慰的話在秋海棠的面前都顯得蒼白無力,故事的主角真正需要的是一扇可以傾訴的窗口。等這一天,他們等了一輩子的時間。
默默地從病房中退出來,寒沙迎著正午的陽光走到了醫院外的草坪上。三更早已等在了那里,兩個人說好出來後交換彼此知道的信息。
「快點,你真慢!」三更跳著催促他。
她好餓,早上吻了他之後,他一直都很不自在,害得她也沒怎麼吃,浪費了那麼美味的燕麥粥,現在她要去補充能量,相信下午還有得忙呢!
拉著他的手,她向鎮上惟—一家餐館走去。寒沙不習慣被女孩子這樣拉著,在小鎮上的人們樸實的祝福眼神中,他的臉上微微泛起了紅暈。
在餐館坐下,由于時間還早,整間餐館就只有他們這一對客人。三更用筷子敲著餐桌,像個餓鬼一樣叫開了,「老板,我要蟹香豆腐、羅漢一品香、滋補龍鳳湯,再來一個蜀都香螺片,米飯要胭脂米。」
這都是什麼菜啊?老板連名兒都沒听過,別說做了,「客人您點的這些菜,小店的廚子恐怕做不來啊!」
不想讓老板為難,寒沙悠悠然地解釋起來,「她點的蟹香豆腐是淮揚菜,羅漢一品香是魯菜中的名品,滋補龍鳳湯一听名字就知道是粵菜,最後那個蜀都香螺片當然是川菜嘍!听上去好像挺難的,你叫廚子出來,我大概說一下怎麼做,他看著做就是了,好不好我們也算是領了他的辛苦。廚子也學幾道菜,以後拿上桌面都好看。」
老板樂顛顛地叫來了廚子,寒沙將每道菜的材料、程序說給他听。他說得慢,廚子還用筆記著,一旁的三更簡直看傻了。對生命的珍惜養成了她對吃的特別嗜好,人活一世,不嘗盡天下美食實在可惜。不過她向來只會吃,從來不知道這些菜的名堂。
說起來有點怪,在公司的時候听說寒沙是名牌大學的畢業生,還沒畢業就被「DRAGON」集團當成人才網羅進人公司。大學剛畢業他就一手創建了這家葬禮一條龍服務公司,自身的才華自是沒得說。
他外貌雖不能讓人「驚艷」,也算是現在最受歡迎的斯文型小生,身材又很有看頭。而且他又懂花語,又能出入廚房。這麼完美的「丈夫候選人」現在上哪兒找啊?想著想著,三更又想吻他了。
廚子去廚房用功,三更和寒沙一邊喝茶一邊聊天,三更最感興趣的就是——「你以前是不是當大廚的?」哇!看他對美食這麼有研究,哪天約個時間好好切磋切磋。
寒沙呷了一口涼茶,這才悠悠然地回答起她的問題︰「我在飯店的廚房里做過小弟,看到那些大廚做的美味菜肴,我也想做給媽媽嘗嘗。所以就揀廚房剩下的材料練練手,漸漸地倒也能做出幾分味道來。」
「你很愛你媽媽?」他的母親半身不遂,三更早上已經听他提起過了,「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你想知道我媽媽是怎麼半身不遂的,你更想知道這中間是不是跟我爸的死有關,對嗎?」寒沙做事情慢慢吞吞的,但是他的腦子轉動的速度可不比她慢。何況就憑她那橫沖直撞的小腦袋瓜子,早就將她的問題寫在了臉上。
該說嗎?這些事他只跟兩個人提過,一個是他大學時的女朋友,也是他的初戀情人;另一個是三年前差點成為他未婚妻的女子。結果她們先後走出了他的生命,他還有勇氣再跟面前這個急脾氣小妞說嗎?
說吧!將它當成一個故事說給這個貪圖新奇的女孩听,相信听完後她也不會有什麼特殊的反應。
「那是十年前,我讀高中時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