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烏鴉一般白 第二章

「在我們今天說文論經的開始,請大家全體起立,跟我一起喊五雅會的口號。準備好了沒有?」

「時刻準備著!」

台上神采奕奕,台下一呼百應。在牙鶴書的帶領下,聚集在五雅堂里的數百號人齊聲高呼︰「五雅會五雅會,你會我會大家會,會錢會財會大家。耶——」

天啊!這聲音簡直是在摧殘烏清商的耳朵,他怎麼也想不通,為什麼會有那麼多的人來到這里,其中還有很多是大字不識一個的布衣百姓。是這世道變了,還是牙先生的學問感天動地,召來了天下草民?

如果答案是後者,那牙先生可就太神了,他得趁著她仍住在五雅堂的機會跟她好好討教幾招,做個讓人敬仰的人。听听她在說些什麼吧!

「現在我就開始今天的說文論經,咱們先請一位姑娘上台來,輔助我的論說,大家說好嗎?誰願意?」

瞧她書生袖一拋,簡直迷倒眾生,多少姑娘都搶著要上來。好在有烏清商死命地維持秩序,這才沒讓場面失控。最終,在大鼻鴉的引導下,一位羞澀的姑娘踩著碎步走向台前。

「先來介紹一下你自己吧!」

「民女乃白家之女,年芳二八。」說著說著,她一扭小蠻腰這就打算向後閃,「那麼多雙眼楮看著人家……人家不好意思嘛!」

牙鶴書抿唇而笑,帥氣中多了幾分大氣,「這就害羞了,我要是夸起你來,你豈不是更不好意思了?」

「夸人家?人家有什麼好夸的?」白家之女始終半垂著腦袋,不敢凝視眾人的目光。手指還在輕梳著垂到胸口烏黑發亮的大辮子,引得男士們浮想聯翩。

牙鶴書的手忽然撫上她胸前的大辮子,久久不肯松開,「這……這真是一個奇跡!」

奇跡?難道這世上也有牙先生嘆為奇跡的事嗎?眾人屏住呼吸,細細查看白家之女的頭發有何與眾不同——哦!頭頂偏左處有一塊頭屑,蠻大的。

「我從未見過如此美麗的秀發,可以將你秀發的秘密與眾人一起分享嗎?來,大聲告訴我們,你是怎麼擁有這樣一頭烏黑亮麗的長發的?」

全場忽而靜得出奇,像是所有的聲音都被烏鴉吞掉了似的。在眾人關切的目光中,白家之女終于吞吞吐吐地說出了實情︰「其實也沒什麼奇怪的啊!我……我只是用了‘白發’號的發油才能擁有如此美麗、飄逸的長發。

「白發」號發油?烏清商的全部感官停頓了片刻,那不是牙先生讓他全部賣出的發油嗎?原來這發油效果這麼好,他可以推銷給他的親戚朋友,順便送點兒給常來五雅堂喝茶、吃點心的熟客好了。

台上的人可沒有在他發怔的中途休場,他們照樣熱火朝天地叫著喊著咆哮著。只听牙鶴書用接近沸騰的聲音問她︰「這麼好的發油你有沒有送給你的朋友?」

「送?」白家之女為難地搖了搖頭,美麗的秀發也跟著她甩動,「我出身貧寒,哪里有錢買這種東西送朋友。」

「沒關系,你覺得困惑的事,我們五雅會將幫你全權解決,還記得我們五雅會的宗旨嗎?」牙鶴書留了一個契口給台下的客官,眾人如她所願,齊聲吶喊——

「五雅會五雅會,你會我會大家會,會錢會財會大家。耶——」

又來了!烏清商擺出死魚眼,他越來越感覺到在這五雅堂里或許大家都清醒,只有他一人瘋了;又或許,他是惟一的清醒者,而大家都瘋了。無論是哪個答案,對他來說都不是好答案。

惟一能給他答案的人仍在台上蹦蹦跳跳,有那麼一瞬間,他覺得她不像先生,倒似街頭賣藝的。

前一刻烏清商真的是如此覺得,但下一刻他趕忙收回這種不敬的想法,順便在心中狠狠地踩自己幾腳。

「听清楚了,我們五雅會將在最短的時間內將這種‘白發’號發油分發到各位的手中,听者有份,你只需繳納十兩銀子就能拿走五瓶。將如此之好的東西介紹給你的家人。朋友吧!好東西要大家一起分享。」

底下的人群開始騷動,有人比劃著要買了三五十瓶拿回去賣給所有認識的人。這還沒完,牙先生的興致始終居高臨下。

「注意了,從現在開始,你買得越多,我們返還給你的銀子就越多。五雅會作出這等重大決定,旨在幫助那些生活貧困的會友,希望你們不要辜負了我們的心意,快點兒來吧!發財致富從五雅會開始。」

她這邊話音未落,那頭便沖上來一毛頭小伙,力道之大讓烏清商擋都擋不住,眼睜睜地看著他沖到牙鶴書的身旁。你瞧他悔啊!後悔自己怎麼不是沖上前的那個人。

「牙先生,我謝謝您,我實在是太感謝您和五雅會了。沒有您、沒有這五雅會,就沒有我胡片的今天啊!」

「別這樣!別這樣!快起來說啊!」

牙鶴書示意大鼻鴉將他扶起來,怎料大鼻鴉的行進速度有點兒慢。待他走上前,胡片已經跪倒在地,聲淚俱下地哭訴道︰「想當年我這個沒爹沒娘的孩子,那日子過得真叫一個苦啊!前些日子我在這里遇到了牙先生,是她用精彩的說文論經指點我,人要靠自己,擁有一顆商人心的自己才是這世上最可靠的財富。」

他吞了吞口水,因為淚水、鼻涕已經全部凝聚到他的嘴唇上方,再不擦干淨恐怕等不到他說完,牙鶴書就打算一腳將他踢下去了。

「在牙先生的引薦下,我買了兩百副‘不償命’湯藥,一方面用它來滋補我的身體,另一方面將它推薦給我的朋友。我的朋友試過以後都說好,紛紛把它介紹給朋友的朋友。這樣一來二去,我竟賣出了兩千副‘不償命’湯藥。牙先生得知我如此能干,當場返還給我二千兩銀子,如今我置辦了家產,很快就要娶媳婦過門了。能過上如此美好的日子,全靠牙先生和這五雅會。謝謝!謝謝你們!」

他完全、絕對、徹底地拜倒在牙鶴書的書生衫下,又是磕又是跪的,就差嘴里沒喊出「我那殺千刀的黃臉婆啊,你怎麼死得這麼早啊,丟下我和孩子可怎麼活啊」。

牙鶴書將他扶起,舉止間小心翼翼地不踫到他的鼻涕、眼淚,「這都是我們五雅會該做的,我之所以來此成立五雅會,就是要幫助天底下所有的老百姓,讓各位明事理、識大體,懂得如何把握住自己的人生,怎樣生活得更雅致。」

台下有人感動得落淚,寬多的人則是興奮不已。白家之女頭一個沖上前來,「听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我決定買兩百瓶‘白發’號發油回去,不僅要讓我所認識的姑娘都跟我一樣有頭秀麗的長發,還要幫家里賺點兒銀子。我要說……」

她不用說的,吸口氣直接唱了起來,「五雅會是個好地方,這里的銀子真好賺,某州的金子照耀著我們,每個人臉上都笑開顏。五雅會五雅會,每個人臉上都笑開顏……笑開顏!」

她的歌聲剛落。一整個五雅堂頓時騷動起來。這個叫著「我要兩百瓶」,那個喊著「每樣來個三百壇」,居然還有人問能不能把全部家產都換成五雅會說文論經曾經介紹過的東西。

這下可真的熱鬧了,被擠出大門的烏清商只想問這樣一個問題︰有那麼多人要賣「白發」號發油,那他手里的那五百瓶做牙先生徒弟的指標還賣得掉嗎?

事實告訴烏清商,那五百瓶名稱恐怖的發油不僅賣掉了,而且還供不應求。

他今早出門想為五雅堂補點兒貨,迎面某州第一大富商賈家二老爺就趕了上來。有道是某州賈家,那可真是北宋一大傳奇啊!

賈家大老爺名日「富甲」,還真的人如其名,富甲一方且樂善好施,深得民心。身邊除了惟一的女兒正經,就剩下個弟弟,也就是賈家的二老爺——富乙。

和哥哥完全不同的是,賈富乙無論做什麼買賣,最終都逃不過虧本虧到姥姥家的命運。可以說,他在賈家完全沒有地位,做任何事都得看哥哥的臉色,如此過到這把奔五十的年紀,實在是後悔來世上走一遭。

平日里他也沒多少閑錢能去更好的地方消遣消遣,最大的快樂就是來五雅堂坐坐。前兩天不是病了一場嘛,人只有在病重的時候,才更能感覺出人情冷暖,沒錢連丫鬟對他的照顧都不夠盡心。

這更加重了他要成為富人的決心,百般打听這才知道,原來將五雅堂的東西賣出去不僅能從客人那賺到銀子,而且還能拿到反還金。這麼好的事不去做,那可真成了命中注定發不了財呢!

他在外面繞了一圈,听人說「白發」號發油賣得最好,只可惜五雅會已經月兌銷了,惟一囤積的那五百瓶還是烏堂主的。賈富乙最了解烏清商,知道他視錢財為身外之物,任何事以人情為重,他急忙趕過來找他。

憑他一個年近半百的老頭子軟磨硬泡,烏清商想也不想就將五百瓶發油給了她,連尾數那三兩一錢五分銀子都沒要,全當是過戶損失。

話又說回來,他也沒什麼損失,賣出了這五百瓶「白發」號發油,他也就可以名正言順地跟在牙先生身邊學點兒什麼。只要想到自己可以跟隨在牙先生身邊,接受眾人膜拜的眼神,被所有人炙熱地吶喊包圍著,他就興奮……興奮……無比地興奮。

興奮得他手舞足蹈,雙手插著腰跳起了「左三圈右三圈,脖子扭扭、一扭扭,跟隨鶴書,烏鴉們飛起來。抖抖翅膀抖抖爪子,請做深呼吸,學鶴書呱呱呱呱,我也是烏鴉。耶!」

「你姓烏,也許你真是烏鴉的轉世,但請你相信,我一定不是烏鴉。」

那種混著嘲諷的笑聲听上去讓人清新、舒服,卻讓烏清商羞紅了老臉不敢回頭。丟臉的舉動放在其次,最重要的是站在他身後的是他傾心仰慕的牙先生。

慢慢地轉身,垂頭,然後……笑不露齒。「是……是我腦子長在腳底下,我有口無心,我錯了。」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既然孔夫子都這樣說了,我就原諒你。最重要的是你將來五百瓶‘白發’號發油賣出去了,實在是很讓人滿意。

「看在你雖然不夠伶俐,卻很勤奮的份上,我就收你為徒。從今天開始,我去哪兒你去哪兒,我去茶水鋪你去茶水鋪,我去包子店你去包子店。當然,我這個師父喝茶不會讓你喝白水,我有干糧不會讓你喝稀的……」

「你坐牢,我給你送監。」

這句話非常自然地就從烏清商耷拉的嘴角邊流淌出來。氣得牙鶴書跟著跳腳,他難道不知道嗎?做她這一行,最怕听到的就是這句話,「沒見過你這麼笨的徒弟,出門別叫我‘師父’。」

「是,師父。」

「都說了別叫我。」

「沒什麼,沒什麼,應該的,應該的。」

完了,說順口了,一時改不了口,這下罪過可大了。

完了,她要流鼻血了,她一生氣就會流鼻血。所以她永遠保持最愉快的心情,愉快地活在眾人的朝奉中,尤其是美麗姑娘的尖叫聲里。

被他氣得不輕,在流鼻血之前去外面轉轉吧!「大鼻鴉,咱們去外面轉轉,順道欣賞某州的風土人情。」早就听說某州的姑娘美得冒泡,來這里這麼久了,還沒機會見識到這里聞名遐邇的花街柳巷,她自然要找機會去看一看,順便將未完成的事業進行到底。

「大鼻鴉,去不去,你倒是快點兒作決定啊!」大鼻鴉極少去那種地方,因為心里一直惦著他失去了三年的白小姐嘛!可是去花街柳巷還是結伴成群比較好,為了愉悅的心情,牙鶴書使起了生拉硬拽的把戲,「走啦!走啦!」

大鼻鴉猶豫了片刻,深沉的眼裝入了白頭烏鴉騷動的行為。他陰陰地笑著,竟答應了下來。「好,我去。」他的手卻依舊提溜著鳥籠,帶鳥籠逛妓院——新鮮!

「我……我可以跟著師父一起去嗎?」烏清商吞吞吐吐地跟在牙鶴書身後,雖不知道師父要去哪里做學問,但能跟在師父後面學到一些皮毛,能獲得她一半的風采,被一小部分人所崇敬,他已心滿意足。

他也要去找姑娘?牙鶴書驀然想到了大鼻鴉那晚跟她討論的有關天下烏鴉是否有黑毛的那個問題。事實證明,天下烏鴉絕對沒有一只是長著白毛的,那不成了白頭翁了嗎?莫非,他跟大鼻鴉養的那只白頭烏鴉一個德性?

為了揭穿烏鴉的真面目,牙鶴書決定帶這只染了色的烏鴉出門走一趟,隨時倒上一杯清水洗了它虛偽的染色。

「咱們走吧!」找個人成天跟在身後也是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情,牙鶴書得意洋洋地昂著頭,大步流星地走在前頭。大鼻鴉不時地安撫著騷動不安的白頭烏鴉,嘴角卻蕩著幾分壞笑。

三個人各懷鬼胎,踩著貓步朝某州夜晚最熱鬧的角落窩去……

「這不是牙先生嗎?您可是大大的稀客啊!今兒個怎麼想到來咱們花柳閣了?」

「這里香氣撲鼻,我實在很想知道這香到底從何而來,又飄向何處,遂特來請教啊!

牙鶴書初登場,熱情的老鴇就擠到了她的面前,也不怕將胸前的兩個大布口袋擠丟了。也難怪她如此激動,今晚牙鶴書綸巾冠頂,白衣飄飄,十足的富貴秀才樣兒。若她真生得男兒身,絕對是天下女性的殺手。

烏清商含淚搖了搖頭,徹底否定自己的推測,最準確的理解是︰現在的她已經是上到七十,下到七歲的女人殺手了。沒見那花柳閣上至老鴇,下至粗使丫頭,連同橫在中間的姑娘們各個都為她神魂顛倒嗎?

也不知道她一個姑娘家為什麼會如此受同類歡迎,除了她長得英氣了些,舉止風流了些,言語輕薄了些,嘴巴甜了些……也沒發覺她有任何優點足以吸引女子的注意。

包讓烏清商不能理解的是,她一個姑娘家怎麼……怎麼想到要來這花柳閣做學問?他連旮旯小地兒都看了,愣是沒看出哪個地方可以讓人做學問的啊!

「媽媽,這你就不知道了。孔子曰︰惟女子與小人難養也,又說這天底下最污濁的地方就是最干淨之處。我自然要來這里向你討討經,論論文嘍!」牙鶴書說話之際不忘將手放在媽媽的水桶腰上,還趁機偷捏了一把,「哇!好豐潤的腰,跟我媽的差不多呢!」

她真的是牙先生嗎?烏清商不確定地拿眼偷瞄她,更巡視著大鼻鴉的俊臉,想從他的歪嘴中找點兒正常些的答案。不幸的是他已經抱著兩個跟老鴇的腰不相上下的姑娘喝著小酒調笑起來,看來真理惟有從自己的心中挖掘了。

他挖到的不是寶藏,而是牙先生會變得和平常不一樣的原因——她在喝酒嘛!喝酒的人都會跟平常有些不同,她還是他所認識的牙先生。可是,誰又能告訴他,為什麼他心目中無比崇敬的牙先生會喝酒?

真正的牙先生是喝酒還是不喝酒,這……是一個問題!牙鶴書卻不失時機地偷空在姑娘們的簇擁下向樓上走去。

趁著周遭沒有她的徒子、徒孫,牙鶴書肆無忌憚地大叫起來,「白荷,叫白荷出來伺候‘小爺’我。」

「我說牙先生啊!你可是越來越囂張了。」一身白衣如孝服,口氣清冷如晨霧,微垂著肩膀,名喚白荷的姑娘悠悠懶懶地走上前來。「怎麼?今天找我來又有什麼戲碼要我配合您上演?我的大師父啊!」

牙鶴書還她一個慵懶的笑,「別叫我‘師父’,只有那些跟在我後面,幫我賺銀子的人才那樣叫我。那你若是真的叫我‘師父’,你是願意做我的徒子。還是徒孫啊,長著一頭烏黑秀發的白家之女?」

牙鶴書說這話的時候,烏清商好似恢復神情似的告訴自己︰牙先生平日里若是不喝酒,那今日喝酒便是為了怡情;牙先生平日里若是喝酒,那今日的舉動便是為了養性。因此,無論牙先生是不是喝酒,從今後他都跟著牙先生的方向走。牙先生說喝酒,喝到手抖也不能留。

找準了方向感,他迫切地想要向牙先生賠禮道歉,因為他差點兒誤會了她。腳步頓在門口,他那不太靈光的耳朵依稀听到了「白家之女」這熟悉的稱呼。那個用了「白發」號發油之後擁有一頭令人羨慕的秀發的白家之女,怎麼會在花柳閣?

莫非……難道……一定是牙先生知道白家之女被她狠心的家人賣到了這里,所以不顧聲名威望地來到此處,要為她贖身——啊!我偉大的先生,你的身形與日月同輝。

「我偉大的先生,你的身形與日月同輝。」

誰?誰敢跟他搶他好不容易才想到的稱贊牙先生的經典詞匯?實在是太不應該了。他這就要沖進去,跟門里的那個人理論,卻在此刻意外地听到了牙鶴書的答腔,那聲音與平常不同,油滑得叫人不敢將她跟「先生」這兩個字聯系到一起。

「我說胡片啊!在我面前你就用不著再七胡八騙了,你那點兒招數還是從我這兒學來的。這是賞你和白荷的,另外,五雅會所有的東西你們只要賣出去的越多,我返還給你們的銀子也越多。你們倆可是此地除了大鼻鴉和我最黑的烏鴉,好好干,我不會忘記你們的好處。」

接下來是男男女女之間踫杯、調笑的聲音,烏清商分不清牙鶴書說了些什麼,又和白家姑娘、胡片他們做了些什麼。

他的腦子一片空白,他不知道,什麼也不知道。

也許,白家之女因為擦了「白發」號發油而擁有了一頭烏黑靚麗的秀發,她那喪心病狂的父母看她的頭發很值錢,就將她賣進了「花柳閣」。牙先生知道以後,認為一切全是她的錯,遂內疚地趕了過來幫她贖身,偏巧在這里遇到了向姑娘們推銷」白發」號發油的胡片。

筆人相見分外欣喜,于是他們三個人決定坐下來喝一杯。至于牙先生給他們倆的銀子,一個是用來贖身的,另一個是以此來鼓勵胡片工作的勤奮。

多完美的故事,烏清商差不多可以自己欺騙自己了,只要再添加一點點的真實性。

爺爺、女乃女乃從小教育他,最真實的東西不僅要用眼楮看到,更要用心感受。他呼啦一下推開門,眼楮直直地瞪著里面正在發生的故事——

胡片親手為牙先生斟酒,牙先生的手摟著白家之女的柳腰,白家之女的手則環著牙先生的肩膀。

烏清商的突然闖入是他們始料未及的,三個人像被施了法術,定楮定神地保持著原樣,描繪出一幅合歡美滿圖,讓烏清商連自我欺騙的機會都不具備。

他空白的腦子沒有他的手的行動來得迅速,不等心志回歸到身體里,他的手已經先一步拉住牙鶴書,憑著一股男人特有的蠻力將她帶離桌邊,帶離先生不該到達的場所。

「走!苞我回五雅堂。」他死命地拉著她,就像當場逮到了給自己戴綠帽的蕩婦,連他都不明白自己為何要如此生氣。

他想了一千一萬個理由幫她解釋,幫她找理由,哪怕其中只要有一個能夠將所有的一切說個圓滿,他都會深信不已。可是讓他感到遺憾的是︰他那愚笨的木頭腦袋竟然找不到一個合適的答案。這一刻,他恨透了自己不夠聰明,看不透這世間浮華,也看不透自己的心。

「放開我,你這只烏鴉!」

牙鶴書倔強地不願意喊疼,卻只能費力地甩開他的手,已獲取身體上的解月兌——雄性烏鴉和雌性烏鴉惟一的區別在于力道。基于這一點,她不得不承認自己屬于雌性。

如她所願,他放開了禁錮她的手。抓女人的手,抓他所愛慕的女人的手,這還是第一次。松開手之後,他反倒緊張起來,冷汗不住地往下滴。

「告訴我,你到底是什麼人?你來某州到底想做些什麼?」

她是什麼人?她在做些什麼?他不是都已經看到、听到了嗎!還有什麼好交代的,真是比那個盡說些之乎者也讓人頭疼的孔聖人還麻煩。她較勁似的昂著頭,不肯理他,心里卻怕極了。

萬一他要是去報官,她可就慘了。一是囤積了那麼多的東西尚未賣出去,二是離總會長指定的賺取銀子的總額也還差一大截呢!

別以為她不吭聲,他就真的沒辦法。他有的是辦法,只是對她,他舍不得使用。索性直接回他的五雅堂,送走這幫稀奇古怪的人,明早開門待客,他照樣是「烏堂主」。

「我……我……我這樣做是有原因的,我真的不是成心想靠賣東西賺錢,也不是故意要騙大家,你相信我!」

牙鶴書是真的急了,被官府抓去事小,若是讓總會長知道她此次前來某州居然將所有的事都辦砸了,她就是有十條小命也不夠在回家的路上被人砍的。即便烏清商生性厚道或是不願意惹上官司,少了五雅堂這塊根據地,她前面所做的一切鋪墊工作就都白費了。

決定了,人格是小,尊嚴微毫,能開心愉快地活下去才是正經。

她用女人獨有的期待眼神注視著他,想要得到期盼中的答案。烏清商沒有讓她失望,他在她亮晶晶的目光里轉身,痴痴地回望著她,他卻問了一個她沒有想到的問題︰「你確定你正在做的一切不是想騙人,更不是想害人?」

開玩笑,不騙人她怎麼賺錢,要是能賺到錢她當然不想害人。吞了吞口水,順道將口中的酒氣吞進去,為自己壯膽。

她在他透徹如月的目光中點了點頭,「我……確……確定……定定。」

「只要是你說的,我就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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