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家女人‧卷一之空竹花開 第八章 女主賜婚(1)

她坐在那兒,那個高高在上的王位里,她知道沒有多少人敢抬頭仰望她的尊容,所以她坐得隨意。紫袍褪到肩下,雙腿隨意叉開,如果她不是坐在這個位置上,應該沒有人會猜到她就是女主斜日吧!

她不在乎別人怎麼看她,這些年她一直過得懶惰,日後還會繼續懶下去。她的人生格言就是︰能躺著絕對不坐著,能坐著絕對不站著,能站著絕對不動步子。基本上,她連呼吸都懶得張嘴。

「珠珠,去把管侍官叫來。」

听到女主的吩咐,小丫頭屁顛屁顛地沖出去,不一會兒就把管絲竹拽了過來,「管侍官,斜陽叫你。」

避絲竹輕刮著她的鼻子,逗弄著她︰「你倒是不怕死,直接叫女主的名字。」

女主斜陽也不在意,把手中這封信丟到管絲竹面前,「你從前夫家那邊來信了。」

駱鳶飛寫信來了?他的信又怎麼會進宮呢?

再想到這個名字,她的心依舊會以幾乎無法察覺的力道顫抖了一下下,「我已入了宮,從前的一切皆與我無關,誰寫的信我也不看。」

「你不看,我得看哪!這信是寫給我的。」斜日女主特意拿這封信來吊她胃口,「不想知道這封信是誰寫的?」

听女主這口氣難道不是駱鳶飛寫的信?

「一個你絕對想不到的人。」

女主語氣里透著高深莫測,一時間管絲竹的確難以琢磨,「還請女主明示。」

「駱品——你……听過這個名字嗎?」斜日女主的語氣里透著質問,不怒而威。

「女主說的是修竹的爹——六小叔?」為了過繼修竹為子的事,管絲竹跟駱品有過幾次接觸。

據說六小叔是駱家最有學問的人,也是整個革嫫有名的六先生,他開著一間青廬,專門教人讀書習文。听說前些年娶了一位流落到革嫫的白衣做老婆,還生下一雙兒女,可惜後來那白衣女子拂袖而去,留下六小叔一個人又當爹又當娘十分不易。

「六小叔……他怎麼會寫信送到宮里來呢?」

「為了你啊!」

听女主的語氣像是調侃,可君王向來無戲言,管絲竹不敢放肆,「微臣愚鈍,還請女主明示。」

「什麼都要我明示,那還要你們這些臣子做什麼?」甩開寬袖紫袍,斜日女主端坐在王位上,盡顯王者威懾之力。

女主驟冷的語氣讓管絲竹瞬間打起精神來,「微臣知錯!微臣告罪!」

「我可不敢開罪于你,我還怕有人追到王宮里來找我拼命呢!」斜日女主的話隱隱透著一股子古怪。

避絲竹不由得開始反省,自己到底是哪里得罪女主了?怎麼說變臉就變臉?

避絲竹正琢磨著自己哪里做錯了,一偏頭就瞧見珠珠正跟她使眼色——你那是什麼意思啊?要我給女主說笑話听?

「既然駱品都開口了,我自然不能駁他的面子。」沉吟了片刻,斜日女主下了主意,「就以我的名義,把你恩賜給他吧!」

「什麼?」珠珠首先大叫了起來。

「這……這怎麼可以?」管絲竹忘了君前禮儀,駁起女主的話來,「我已經入宮為官,怎麼能再被派給其他男人?」

「有什麼不可以?」斜日女主可是在這王宮里混大的,講起老祖宗的規矩來,沒人比她更清楚,「我父王和先去的王兄都曾將品行優良,不曾侍奉過王上的女官賞賜給下屬臣子,以做恩賜。老祖宗那里這樣的先例也不是沒有,今天我效法一二,將你賜給大開青廬,為社稷培養大批人才的駱先生,又有何不可?」

亂了!全都亂了!

珠珠在心中默數三聲,令自己冷靜下來。眼見管絲竹失了主張,現在可全靠她一張巧嘴來說服女主了,「主上……」

「什麼都不用說,我意已決,令內侍擬旨,馬上恩賜,就這麼定了。」

離開前,斜日女主還送她一件東西。從王位後面拖出一件卷成團的舊皮裳,她把它丟到管絲竹面前,「這件皮裳就算是我賜給你和駱品的新婚之禮了。」

這是……這是……爹的那件皮裳?

避絲竹握著破舊的皮裳,心中萬般感慨。那上面還有她雕刻的文飾呢!她將這件皮裳贈予駱鳶飛,他卻不知珍惜轉送給了柳嘉子,本以為這輩子再也見不到父親的遺物,沒想到兜兜轉轉,竟又回到她手中。

莫非,這就是天意?

「女主,這件皮裳……」

「听說有人拿了這件皮裳行賄內侍官,本王當然不能坐視這等無良行為盛行于宮闈之中。」

斜日女主瞄了皮裳一眼,目光深邃中藏著幾許糾葛,不過很快她又恢復成那副懶散的模樣,「要是本王記得沒錯,這皮裳還是多年前從宮中賜出去的,沒想到又轉回到宮里。不過經過這麼多年,這件皮裳破爛不堪,給本王墊椅子都不配,恩賜給你吧!」

雖然女主措辭陰毒,不過對管絲竹來說,這件被外人當做垃圾的皮裳卻是她心中無價的至寶。

避絲竹拜倒在地,「謝主上恩典。」

「就這麼著吧!」斜日女主甩袖回了內室,不再听任何廢話。

避絲竹的心思卻被女主的話纏繞著︰爹的這件皮裳是從宮中賜出的?既然女主還識得這件皮裳,她是否知道爹娘被殺的真正原因呢?

「這下完了,徹底完了!」珠珠呆坐在地上,徹底被她那任意妄為的女主給打敗了。

速速寫信告訴哥︰醋倒多了,酸!

「夫人回來了!夫人回來了!」

駱府上下幾乎到了奔走相告的程度,尤數那小權跑得快,「三爺!三爺,快去看看吧!爆里傳出消息,夫人……夫人被允許歸還原籍了。」

「她回來了?」駱鳶飛還有些不敢相信。六小叔的信發出還不到半月,絲竹便能回來了?「她現在在哪兒?」他要去見她,他要看著她畫出一幅幅只屬于她的絕色丹青。

「夫人她現在在……」小權歪著頭仔細想了想,好像除了知道夫人被歸還原籍,再沒有其他消息了。他只好誠實稟告,「不知道噯!」

「還不快去打听!」

駱鳶飛派出去的人一撥接著一撥回來了,沒有人知道管絲竹去了哪里,她好像就此人間蒸發了似的。

「不可能!她不可能從宮里出來之後就消失不見,來人!再出去找。」

駱鳶飛煩躁地在大廳里踱著步,所謂近君情怯,大抵就是這樣吧!

著急的可不止他一個,整個駱家都為管絲竹的回來而等待著。可阿野總覺得,事情不會這麼簡單,「會不會中間出了什麼我們不知道的狀況?」

「怎麼說?」

「你們想啊,六小叔給王宮中去了封信,宮里便傳出消息,說放絲竹回來了。這六小叔不過是青廬里的教書先生,雖說很有學問,可他說的話,女主會听嗎?」

不僅如此,小財還有另一層擔心,「當初是夫人主動要求進宮的,現在被放出宮來,雖說是發放原籍,可我听人說,照宮里的規矩,送出宮的女官是不能自由嫁娶的。如果宮里沒有旨意將其恩賜給誰,她就得一個人過一輩子。換句話說,她就是回來了,也不再是駱三夫人。」

「這都是誰定的這麼多規矩?」駱鳶飛氣惱地用腳去踢紅木椅子,椅子倒了,他的腳還不知道疼。

這種時候,還得老將出馬。駱老爺子出面安撫軍心,「甭管這些,先把絲竹找回來再說。我們都能把進了宮的人給弄出來,還有什麼辦不到的?」

「說的也是,可這人到底在哪兒呢?」駱獸行也算橫行城里多年,從前他看上哪家姑娘就把人家弄上手,如今正正經經要找個人,卻挖地三尺都找不著,「弟妹不會是故意躲起來不見我們吧?」

「我知道娘親在哪兒。」

每次在緊要關頭冒出來淋大家一腦門子霧水的人總是修竹這小屁孩!

拎起他的耳朵,反正駱鳶飛不是他爹,也用不著心疼他,「有什麼話你最好一次說完整嘍!」

「娘親在我家。」哎喲喲!我的耳朵噯!

修竹為他的耳朵喊疼,這家人除了娘親怎麼一個個都這麼粗魯啊?虧駱鳶飛還是青族出身呢!

誰還管他耳朵疼不疼,知道絲竹在六小叔那里,駱鳶飛推開擋在面前的修竹就往外沖,沒听見小屁孩後面那句重點——

「急什麼急?女主已經將我娘親恩賜給了我親爹,你急也沒用了!」

「怎麼會這樣?」駱品從門檻那頭踱到管絲竹這頭,再踱過去,還是那句,「怎麼會變成這樣呢?」

他甩著袖子,滿臉無措地重復著︰「怎麼……怎麼就變成這樣了呢?」

避絲竹手一抬,立刻奉上一碗涼水,「您先喝口水定定神。」她怕他一時著急上火,昏過去。

她一個女人家先嫁了駱鳶飛,後又進了宮,現在又被恩賜給駱鳶飛的六小叔——她繼子的親爹。她都沒急,他一個沒老婆沒人管的大男人著急個什麼勁?

「您客氣!您客氣!我自己來!我自己來!」駱品小心翼翼地接過那碗涼水,特別留神沒踫到她的手。

他不像個教書先生,倒像個呆子。管絲竹上下打量著他,暗暗地將他和駱鳶飛比較起來。雖同是青衣一族,又是叔佷,長得也有幾分相似,可論性情就全然不同了。

駱鳶飛行事隨性,六小叔卻處處留意;駱鳶飛灑月兌大氣,六小叔卻恭敬守禮,像個十足的書蟲。

若說他們有什麼相似之處,大概就數同是飽讀詩書之人,卻都不肯入朝為官吧!

「修竹還真有幾分像你呢!」像個小書呆。珠珠就不同了,機變靈活,即使在宮禁森嚴的王宮里還時不時地鬧出幾分亂子,所出的狀況又正好在她足以處理的範圍內,精得不像個五歲的丫頭。

偶爾管絲竹看著這兩個孩子的時候會想,不知他們的親娘長什麼樣,是個什麼性情的人,怎麼舍得下一雙這麼可愛的兒女獨自飄零。

要是她也能有自己的孩子,一定會把他們當命一樣疼愛,絕對舍不下。

然,這些都是她成不了真的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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