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家女人‧卷二之懶婆娘 第七章 同床共枕(2)

「你站在外面干什麼?進來啊!」

駱品轉過身,眼前的斜日褪去白衣,換上了她進門時威儀的紫衫,那是王者的象征。原本已近沖出口的質問硬生生被他咽了下去,她不是能跟他吵架的媳婦,她是革嫫之王。

見他盯著自己的袍子發愣,斜日以為他不習慣她這副樣子,便開了口,「今日要召見幾位大臣,我必須得換上這身衣衫。等見完了他們,我就換下了。」

她是王,她本來就該是這副模樣,用不著跟他解釋。

駱品沉聲,「我是來問你能不能撤去布在青廬外的那些人,有他們守在那里,學生們沒辦法上課。」

原來是為了這事,看他一臉凝重,她還以為是天塌了呢!「我住在這里,那些女官、內侍和侍衛是不會離開的,不僅是為了我的安危,也為了保護你和孩子們。即便我不出問題,若是你們因為我而受到一點點傷害,他們也擔不起這個責任。所以,即使我下令要他們退出一里之外保護我,也是不行。」

說了這麼多,簡單一句,青廬恢復不了從前的模樣便是了。

那你搬出青廬,他們不就走了嗎!

對著她那身紫衫,駱品說不出這樣的狠話。她是革嫫之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整個革嫫都是她的,她想待在她的王土上,他憑什麼說話?

駱品賭氣地拿了書袋搭在肩頭,「我去外面授課。」

爆中最近不太安靜,斜日怕中途出現什麼閃失,還是派幾個人跟著他,她心定些,「等一會兒,我安排幾個侍衛隨侍左右。」

「我不是囚徒,不想過那種時時被監視的生活。」他就是要做回他自己,那個讀書授課,再簡單不過的青廬六先生。

真想罵他不知死活,可一想到臨老九錦囊里寫的那幾個字,斜日愣是忍住了,「算了,隨你。」

他前腳剛走,後腳斜日就叫了幾個黑衣人進來,「跟著他,隨時保護,但切不可讓他發現你們。」

這便是黑衣人的使命,永遠見不得光的殺手、護衛。他們可以要人的魂魄,也能救人的命,一切全憑主子喜好。

駱品本以為出了青廬,便有足夠他透氣的一片天,可走在街上,進了書攤,別人怪異的眼神仍是叫他自在不起來。

許是我多心了——他安慰著自己,剛買了兩本書便急匆匆地去了駱家大宅。听聞他三佷子駱鳶飛搬回駱府本家宅院,原本他住的空竹軒便空了下來。駱品想借過來開壇授課,讓學生們都到空竹軒來受教。

駱鳶飛倒是沒二話說,爽快地把空竹軒借給了他,還撥了幾個小廝前去幫忙。只是送駱品出去的時候,沒來由地冒出一句,「六小叔,您何必屈就在我那空竹軒里呢?你想開壇授課,跟斜日女主說一聲,她定能給你挑塊風水寶地,一切做得周全。」

他做他的窮教書匠,跟斜日有何關系?

駱品裝作沒听懂他的話,離了駱府,前往他那些學生家里。是他爽約在先,他自當登門道歉,再挨家挨戶地告之新的授課地點。

他敲開的第一家是城東頭青族中的翟老爺,翟家就一個女兒,為了延續青族的書香氣,翟老爺很早就將小姐送到了青廬。後來他隱居水榭,再回到青廬的翟小姐又來了。前後加起來,他們這份師生緣已有八個年頭。翟家小姐是少數幾個來青廬讀書,只為求學,不為其他的女子。

他們師生倆頗為投緣。

翟家小廝開了門見是六先生,忙請進府中,翟家老爺、夫人慌慌忙全都迎了出來,「不知六先生大駕光臨,有失遠迎,失禮了。」

駱品從前也來過翟家,翟家上下從未像現在這樣拘謹過。如今這般,倒讓他受用不起,忙扶了起來說話,「是我失約,沒有照規矩開壇授課,所以特意上門致歉。另外告之新的授課地點,在城郊的空竹軒,出了城向西,進了竹林便能見到。」

「不好意思啊,六先生。」翟老爺畏畏縮縮地湊上前來,「小女怕是不能再跟著先生習文了。」

「這是為何?可是翟家小姐有了婚配的對象?」

翟家老爺不敢欺瞞,報上實情,「六先生,如今斜日女主落住青廬。要是小女再跟著先生習文,知道的那是為了青族的臉面,不知道的怕有非議啊!這議論若是傳到女主的耳中,怕是會為我翟家帶來滅門之禍啊!」

翟家老爺說了這麼多,駱品愣是沒听懂,「什麼意思?我教書授課,怎麼會為貴府帶來滅門之禍呢?」

「六先生說笑了。」翟家老爺笑得有些蹊蹺,「現在誰不知道你六先生是斜日女主閨中客,說句不當說的話,這天下間最能吃醋的女子也比不上女主。咱這位女主若是吃起醋來,只要動動手指頭那也是血流成河。」

所謂王家無小事,別人家媳婦吃吃醋,也就是跟丈夫拌兩句嘴,頂多也就叉著腰找上門來,跟吃醋的對象大打出手。

若是革嫫之王吃起醋來,這天下的女子怕都要小心做人了。

翟家老爺還舉例證明自己的擔憂並非無中生有,「听聞從前跟著先生在青廬念書的幾位姑娘就曾受過女主的氣,當時還不知道尊夫人就是我革嫫之王,現在知道了,那幾位姑娘躲在家中不敢出門,還听說當中有一位小姐竟嚇出了毛病,落下病謗來。雖說我家小女與先生清清白白,可這世人的嘴巴不干淨啊!還請先生見諒。」

翟家老爺把話已經說到這分上了,駱品哪還能再強求。他也不記得自己說了些什麼,便匆匆離開了翟家。

他不能收女子為生,總能教男子念書吧!

駱品又去了城北銀族世家——程府,離程家尚隔著兩條街。那頭就喧鬧起來,又是鞭炮,又鋪紅毯。他還以為程府娶親呢!正打算調頭離去,改日再來,程府的管家已經追了上來,又攙又扶將他迎進門。

這又是怎麼回事?

他覺得自己不像教書先生,倒像是王族出巡。

將他送上廳堂正位,程府少爺已經跪到跟前,又是奉茶又是叩拜,任他怎麼叫都不肯起來,抱著他的腿差點沒喊出爹來,即便當初拜在他門下,也未行過此番大禮。

「快快起來,這是怎麼說的?」

程老爺接過話來,「犬子多年來蒙先生指點,有如天恩。這點禮先生受得起!受得起啊!」

駱品神情一恍,記憶中程家貴為銀族世家,家中世代為官為吏,雖少不得他的教書錢,倒也不曾認真拜會過他。今日突然施以大禮,其中必有詐,還是趕緊離開為妙。

「我今日來是想告之,授課地點改在城郊竹林里那間空竹軒,明日正式開課。」說完他便起身要走。

程老爺連忙拉住他,「不急!先生不急著走,我還備了點禮,本想給先生送去府上的,可是我等位低身賤,哪兒進得了貴府。好在先生親自前來,這點禮定是要送的,還望先生笑納。」

駱品記得程府少爺不差他的教書錢,又送什麼禮呢?正要推辭,禮已送上。

上好的紫雲端硯、白玉筆和幾本他萬般搜羅不齊的古籍善本,別看沒幾件東西,卻價值連城。

這番大禮他實在受之有愧,連忙推辭。

程家那邊又有話說了——

「我知道這點小禮入不了先生的眼,好歹是我們一番心意,還望先生收下,只當是件玩物。」程老爺堅持讓駱品收下這份「小禮」。

這等稀罕物件還是玩物,那什麼才算是珍品?駱品忙道︰「駱某一生清貧,一輩子的積蓄也未必買得起這些,這等珍品實在是受不起,怕糟踐了。」

「這是哪里的話!」程老爺悄悄向駱品使了個你我心知肚明的眼色,「只要先生跟女主開個口,就算是王位上的東珠也能送到先生手中。我知道先生清高,這等物件對您來說實在算不上什麼。只求先生暫且收下,全當是與犬子師徒一場的緣分。日後我若再得了珍寶,必當盡心收羅起來供先生把玩。」

什麼叫他跟女主開個口,東珠也到手?

駱品听著心里不舒服,他何時向斜日開口要過什麼?他堂堂男子漢,教書養家,清貧度日,從未覺得有何不妥,怎麼會要靠一個女人發家呢?

話不投機半句多,駱品起身要走。程府少爺卻爬上前來,一把抱住他的腿,「先生!先生看在學生跟隨先生多年的分上,定要在女主面前美言幾句。學生家中世代為官,學生明春便要參加入選銀族的考試,若能考入定當為國效忠,為女主盡效。還望先生枕旁為學生說句話,請務必給學生報效女主的機會。」

繞來繞去,原來套子設在這里。

駱品心里一片清亮,臉卻沉了下來。他讀書只為明事理、做學問,從未想過做官當權。在駱品看來,人一旦做了官,便欲念叢生,靜不下心來讀書明理。他不反對學生入銀族,但卻不允許有人借他為登天梯。

「女主只是暫居青廬讀書以做休養,與我並無瓜葛。」駱品急著把自己跟斜日的關系撇清,他再听不得什麼「枕旁語」之類的閑話,說得他好像男寵似的。

他不屑的身份卻是他人眼中的榮耀,程老爺湊到近身,幾近耳語,「六先生的骨氣我們早有耳聞,只是這天上掉下來的福分讓人不得不羨慕。犬子是先生貧瘠時便跟在左右的,這點小忙還請先生定要幫幫,日後犬子在朝為官,絕忘不了先生的大恩大德。」說話間,程老爺還取了袖子里的一疊票子硬要塞到駱品手中。

駱品像是被火鉗燙了似的,甩開手,奪門而去。

什麼福分?什麼榮耀?他從來就不想要她帶來的這些附屬品,他寧願娶回家的是沒有任何身份地位的白族浪人,也不要娶個女主在家中。

對他來說,身為女主的斜日將徹底剝奪他的人生,這比死還叫他痛苦。

他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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