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地成佛 第5章(2)

雖然嘴上趕他走,可知道他一直會待在幽園青修,浮雲齊心里覺得很溫暖,那種安心是鮮少會有的。

「戾天……」她忽然叫住他,有個問題在心里埋了很久,今時不問也許再也沒有機會了,「我知道你選擇愛我是為了練成無我劍法的最高境界,可為什麼是我?」

「你到底想問什麼?」他喜歡直截了當,討厭遮遮掩掩。就像他是魔鬼,他就光明正大做出一些人神共憤的事情。

她又不像他臉皮那麼厚,這些話要她如何啟齒呢?「我是說……你有很多選擇,無論你愛上任何女人,只要你愛到無我都能練成無我劍法的最高境界,你不需要選擇我,可是你為什麼……」

「嘿!」她把他想成什麼了?「好歹我也是魔道一代宗師,我也算江湖上響當當的大人物,而且論內在論外在論氣質論學識,我也算是女人心中最值得愛慕的男子。我為什麼要隨便選蚌阿貓阿狗就愛了?既然要愛到無我,起碼也得找個值得我愛到無我的女人,否則我不是很吃虧嘛!」

他的解釋非常合理,反而顯得浮雲齊問得很奇怪。算了算了,她揮揮手示意他趕緊離開她的清修之地。這時候她本該為了證明自己身為聖女神聖而不可侵犯的真實性潛心參禪,結果卻放任一切跟魔鬼戾天在這里打嘴仗,實在是太幼稚了。

她那是什麼表情?好像跟他說話很無趣似的,氣得戾天抱著劍就要離開,臨走前還不忘橫著臉告誡她——

「喂,浮雲齊!」

「干嗎?」他凶什麼凶?

「我會因為恨而接近漫天雪的女兒,但我絕對不會因為報復而愛上那個小丫頭。麻煩你轉告那個丫頭,要她對自己有點信心,好不好?」

他怎麼知道她心里的困惑?真是神了!他不當佛太可惜。

明明心里樂開了花,浮雲齊還擺著一張臭臉,「她對自己很有信心,只不過擔心魔鬼的心跟凡人長得不一樣。」

「還是讓她先擔心,堂堂聖女愛上魔鬼該怎麼辦吧!」

「萬一她不是聖女呢?她是個騙子,是冒牌的,不知道是從哪里生出來的野丫頭,根本就不是聖女呢?魔鬼公子,你還要愛上她嗎?」

「她是聖女嗎?我怎麼從來都沒看出來?」

戾天帶著無我劍消失在夜色中,那一夜已所剩無多。撫模著他剛剛坐過的地方,她依稀還能感覺到他的溫度。

這世上至少有一個人不在乎她是不是聖女,只要有這麼一個人不在乎,她就可以放手去做了。

一直被當作聖地的靈上齋門前此時成了供人觀賞湊熱鬧的地方,當著眾多百姓的面,張春福先打開了血女所書的佔卜結果。

「日後西北將有戰事,朝廷派兵鎮壓暴亂並放糧慰民。」福公公放下佔卜結果,轉而怒斥血女,「你是何方闖來的妖女,竟敢詛咒我朝江山不穩,平地起亂軍,來人啊!傍我……」

「等等!」血女毫無畏懼,「既然是預知,無論我說什麼那都是天意,若我預知準確,你殺我等于動搖天威,你怎能殺我?若我預知的結果實屬荒謬,不用你動手,我誣陷當今聖女,破壞江山安定,我死十次怕也不夠,還不如求個自我了斷來得痛快。」

好一個牙尖嘴利的血女,征塵算是見識到了,「福公公還是請您趕緊看看聖女的佔卜結果吧!」

張春福打開字條,不覺驚叫了一聲,他萬萬沒想到浮雲齊遞給他的佔卜書上居然未著點墨,他請求再度確認︰「聖女閣下,你真的什麼也佔卜不出嗎?」

啊雲齊搖搖頭,到底是佔卜不出還是不屑于佔卜,她模稜兩可的神態實在叫人看不出她的真實意思。

她不慌不忙,征塵卻急了,他一把抓住她長而寬大的袖袍,「浮雲,別玩了,現在是緊要關頭,你趕緊入禪定,無論如何也要佔卜出十五天以後將要發生的事,否則你可就要……」

「殺頭?」不!她相信自己不會死,因為她入禪定的時候未能看到自己的死狀,「我的佔卜全在這張紙上,咱們十五日之後再看結果吧!」

啊雲齊拂袖而去,她要去後山找戾天清修,昨天他告訴她一望無際的沙漠里綠洲最美,今天不知他又要帶她去哪里神游,她已經滿懷期待了。

「征塵,還是你留下來陪福公公吧!我先告辭了。」

「浮雲!啊雲……」他已叫不住她了。

好不容易等到晚間用完膳,征塵帶上棋盤來房里找浮雲齊,她正在看《水經注》,他以為她在看佛法呢!

「浮雲,要下棋嗎?」

「好啊!」她推開書,盤腿坐在他的對面,二人對弈起來。

不到半個時辰,征塵的白子已明顯潰不成軍,一盤江山多半落入浮雲齊的黑子中心,他的局面無可逆轉。

「我輸了。」

他擲出白子求敗,她卻一目目算起自己贏了多少,「這不像你的作風——平日里即便輸給我,你也會爭取到最後一子,今天這是怎麼了?心神不寧,可不是下棋該有的心態啊!」

他真是越來越看不透她了,此刻的形勢對她來說無異于火燒眉毛,她竟然還能處之泰然?!從前的她絕對做不到這份坦然。更奇怪的是,相處二十年,他竟然看不出她下一步的部署,她究竟想干什麼?

「浮雲,告訴我,你下一步有什麼打算?」

「你走以後,我就睡覺嘍!」

「你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她是故意的,故意裝作不懂他的意思。

征塵火了,推開她全身心關注的棋盤,白子黑子散落一地,它們混在一起,分不輕誰贏了更多,誰又輸了。

「浮雲,難道你連我都不相信嗎?為什麼你不能告訴我,你下一步的計劃?」

「你何時跟我說過真話?」浮雲齊赫然抬起臉,她的眼神像是對他的一舉一動了如指掌。

征塵倒抽口氣,偏過臉去,不正視她的目光,「我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

還要裝下去嗎?事到如今真還有這個必要嗎?

「征塵,你姓什麼?你出身什麼樣的家庭?你爹,也就是把我從越城救出來的那個人到底是誰?他是什麼身份?全城百姓都被殺了,為什麼他能逃出來?既然他能救我,為什麼不能多救一個人?他把你派到我的身邊,讓你守著我二十年只是為了保護我嗎?你只比我大十歲,十歲的孩童到底能給一個女嬰提供什麼樣的保護,你說呢?從小到大,為什麼每次我問這些事情的時候,你都威脅我,如果我繼續追問你就離開靈上齋,回到你父親身邊。而你父親身邊究竟又是哪里?還有,上一次你為什麼要把凶手的罪名栽贓到戾天的身上?」

這無數的問題攤開在浮雲齊的心底,想要一次問個清楚,她必須做出一定的犧牲,包括放棄聖女的身份——佛的心中該是一片清淨,沒有疑惑,也沒有矛盾,更沒有仇恨。

其實,她早已不夠資格充當百姓心中的佛,百姓需要的是聖女,不是她浮雲齊。

她從來就不在乎聖女這個身份,當初願意待在靈上齋受眾人的膜拜,是為了留住征塵,今天卸下這份負擔還是因為他。

「血女見到張春福的時候叫了一聲‘福公公’,顯然他們早就認識,又或者這根本就是朝廷的意思。既然朝廷希望換個人坐在這聖女的位置上,我就該識趣一點。無論我入禪定佔卜出什麼結果都是錯的,又何必再多此一舉。」

啊雲齊俯身將棋子一枚一枚拾入棋盒內,重復同樣動作的好處在于可以幫助調節心情,達到麻木的狀態。就像征塵隱瞞了她太多的事,也不在乎再多出幾件了。

「我不為難你,你若不想說,大可以離我遠遠的。」他的身份是輔助聖女的真人,聖女換人了,他這個真人還是可以繼續做下去。沒有了她的不守規矩,相信他會做得更好。

啊雲齊將棋盤連同棋盒放到他面前,「夜已深,我就不送了。」從此以後,他們倆各有各的成敗輸贏。

收下這盒棋,從此以後他們就再無關系了嗎?征塵定在原地,沒有接下她手上的那些東西。他忽然很想放任自己的感情,說一些只能對她說的話。

「浮雲,有很多事我沒辦法向你解釋,但有一件事我可以告訴你,我之所以說戾天是二十年前越城血案的真凶只是因為我……嫉妒他。」

他二十年沒有得到的東西,戾天出現在浮雲齊的身邊沒多久就全有了。

「他可以放肆地向你表白感情,可以隨心所欲地向你示好。在他面前,你完全不像靈上齋的聖女,你有七情六欲,你會開心地大笑,也會生氣地追在他身後。這些全都是我想要的,可我從未得到過。」

這又能怪得了誰呢?「我給過你機會,可你要我做聖女。」

上天給了他擁有幸福的機會,他松開手卻抓住了他想要的權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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