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確定這是前往鳳麟洲的方向?」既然身為凡人就要有凡人的自覺,跟個有法力的女子在一起就該乖乖地听其擺布。可是當楊柳堤第九次看見擺在面前非常之眼熟的礁石時,他不得不出聲詢問,「我覺得我們飛來飛去到現在只是在兜圈子。」
「會嗎?」雖然乖乖也覺得面前這片海看上去似曾相識,可是要她親口承認自己領錯了路,飛錯了方向實在有點丟臉噯!
好歹她是有仙法的小女子噯,總不能還比不上一個凡人吧!
「誰……誰說我領錯路了?前面……前面不是就有一個島嶼嘛!說不定,那里就是鳳麟洲之所在。」
她明顯底氣不足的語氣實在不足以打消楊柳堤心頭的懷疑,可是轉念一想,找不到鳳麟洲更好,這樣她就不用冒險了。
「那我們就去那個島嶼好了。」
被他拿話一激,乖乖只好以法術帶著他們倆飛向那個島嶼。越是靠近它,她越是覺得不安。這個島表面看上去平靜又平常,可略有些法術的她也能感覺到,這座島嶼被一個巨大的屏障所遮蔽,她的法力讓他們不斷地靠近它,卻始終無法登陸。再這樣下去,她只會盡失法力,或者退回原地。
這麼奇怪的島嶼,莫非真是傳說中神聖的鳳麟洲?
她正迷糊著,結境突然裂開一道縫,將他們倆吸附進去。
轟—— ——咚咚咚咚咚——
痛!這是楊柳堤落地後的第一個感覺,再往下看,身上被類似草繩的東西縛著,他努力掙了掙,看似柔韌的草繩竟束得他動彈不得。身邊的乖乖雖非凡人,境況也比他好不了多少,齜牙咧嘴地縮在草地上,一雙小眼更紅了。
「到底我們是來捉鳳凰的,還是被鳳凰捉?」他又好氣又好笑地問向乖乖,她的注意力全被不遠處一個金發黑瞳的小男孩吸引了去。
痹乖認得男孩頭上的金發,只有天界最高貴的上神才配擁有這頭如太陽般璀璨的金發,可他那對黑漆漆的眼眸卻又閃爍著魔鬼般的誘惑。
「你是誰?」
「你們又是誰?」
小男孩的眼中流露出明顯的失望——他大清早設置這個精巧的捕捉器可不是為了陪這對男女瞎玩的,那是為了等待冥界那個長著一對犄角還妄想娶他妹妹的小表頭。
甭管他是誰,乖乖下了凡界,還沒遇到過這麼大的挫折。扯了扯楊柳堤身上的草繩,她立即發現那是由法力所織成的,她根本奈它不了。揪著男孩白色的長袍,她惡狠狠地令他為楊柳堤松綁,「快點把那玩意解開,否則我剁爛你的頭,听見沒有,小表頭?」
小表頭可不是他,男孩最討厭被要挾,尤其被那些法力不如自己的……她到底是仙是妖,看不出來嘛!她身上雖有仙骨仙氣,可冷眼瞧她的脾性,倒散發著幾股妖氣。
「我就不松,你想怎樣?」比法力,別看她年歲大,她根本不是他的對手。否則,她就有辦法自己松開縛著的繩了。
要知道那根草繩可不是普通的野草編的,而是用他的魔力混著含著仙法的頭發編織而成,就算是冥界的儲君也掙月兌不開。如今浪費在一個凡人身上,他還氣呢!
男孩氣呼呼地瞪著眼,乖乖也沒好氣地瞪回去。兩個小東西忙著慪氣,楊柳堤還是試圖自救來得快一點。
「請問……你貴姓啊?這里是什麼地方?」
看來還是這個凡人比較懂禮貌,男孩更願意跟他搭腔,「我叫光光,這里是蒼島,你沒听說過嗎?」
自從跟這些非常人打交道以後,楊柳堤越來越覺得自己才疏學淺。什麼蒼島?人世間有這麼個地方嗎?
他哪里知道,相對于處于亂世之中的神界、魔界,以及發展中的冥界、凡界,茫茫塵世間還有一個被結境隔開的世外之世——蒼島!
據說,蒼島的主人原是半神半魔,獨自困于蒼島之上修煉了近萬年,心心念念只想褪去魔性成為上上神。可惜在第九千九百九十九年被一個石頭妖精所迷惑,終究功虧一簣,徹徹底底墜入魔界,和那個小妖精永居蒼島之上。
痹乖也只是在凡界的時候听一些小妖精們議論過,他們都把那個小石頭精當成學習的楷模,個個都想來蒼島上向她討些心得,可惜蒼島被結境所覆,那些個小妖精們皆不得其門而入。偏偏乖乖這回誤打誤撞來到此處,還真是機緣巧合。
細細打量著,面前這個小男孩莫不是蒼島主人跟小石頭精的後代吧?
不對!若真如傳聞所言,這男孩怎麼會有一頭代表著上神血統的金發呢?
「你騙我們,這里不是蒼島?」
真想把她伸出來的手指咬斷,光光最討厭別人用手指著他了,除了幽靈小表,還沒誰敢這樣對他呢!不屑地瞄著她,光光心思一動便收回了縛著楊柳堤的草繩,「信不信由你,現在可以告訴我,你們來這里干嗎了吧?」還是這個凡間的男人看上去比較有腦子,所以這話光光是問他的。
拉起乖乖,楊柳堤仔細地撢去她身上的雜草,她老說自己是神仙,仙子不該是不染一絲凡塵的嘛!
「我們想去鳳麟洲,想取鳳喙麟角。」
扁光翻了一個白眼,看樣子這男人也冒著傻氣——鳳凰的嘴和龍的角,哪兒那麼好找?他一個凡人加上一個不仙不人的小敝物就妄想尋到這兩樣稀世珍寶,此舉正應了凡界的一個詞︰痴人說夢。
懶得跟他們浪費精神,光光一躍便躥至半空,「這里不是什麼鳳麟洲,你們快走吧!」
他打開結境欲將他們扔出去,他初露的身手卻讓乖乖見識到他足以登上天界神位的無窮法力。像他這般法力高超,定知道鳳麟洲的所在。
「那你告訴我們鳳麟洲在哪里好不好?」
「還是別了吧!」光光可不想往幽靈小表那兒多送兩條性命,「以你的法力就算知道鳳麟洲在哪里,也無法得償所願。」那個地方雲集了諸多法力強悍的神,他們即便到了那里也無法得到鳳喙麟角,只會白送了性命。難得他大發善心,救他們倆小命兩條。
去鳳麟洲的艱險,乖乖再清楚不過,除非她死,否則要她就這樣放棄,她是萬萬做不到的,「你就說吧!去鳳麟洲的結果,我自己承擔。」
瞧她那副大義凜然的模樣,光光受不了地直翻白眼,「你想死就算了,」他瞄了一眼一旁的楊柳堤,「他呢?」一個凡人,根本沒有辦法在鳳麟洲那樣的仙地著陸。所以——
「還是算了吧!」楊柳堤替乖乖做了決定。
瞧他形容消瘦,一副軟弱書生的架勢,乖乖認定他乃貪生怕死之輩,小手一揮,她決定一力承擔,「都說了不要你去,我獨自去鳳麟洲就好,你甭管了。」
楊柳堤面色一凜,「我願意三十歲之前死,你甭管了。」本來他就對什麼鸞膠不感興趣,若是因此而丟了他們倆的性命,他情願英年早逝,起碼沒有拖累別人抑或是別的仙。
「我不要你死!」
她還記得那一世,她曾和一個男人勾著手指,她曾發誓要保護他,終于他還是死在她的眼前,那指間的溫度至今仍燙著她的心窩。
眼睜睜地看著「他」的轉生一世世死在她的眼前,眼睜睜地看著姐姐出現在她的眼前卻茫然不知他是誰,那種無能為力的心痛她再也不想品嘗。
都說神仙是沒有感情的,她卻屢屢為心魔所累,注定做不了上神。也是啊!她的精魂來自姐姐那兩滴相思淚,吸收了姐姐的傷與痛、愛與愁、情與痴,她沒有屬于自己的情緒,身體里的情感全來自姐姐。
為了姐姐,她不能讓他死。
「就算舍去我這一身的仙骨,我也要破了你的命數。」她在心中早已做下決定,誰也別想動搖。
看不出這個法力低等的小丫頭還蠻有骨氣的,光光脆生生的心起了一絲波瀾。腳點著蓬松的草尖,他一躍便上了半空,再落下還是那樣的輕盈。
「要不要我幫你們?」
鳳喙麟角?光光依稀記得幽靈小表倒是曾經尋找過這兩樣東西,據說用它們制成的鸞膠可以粘和感情,小表頭妄想用這玩意把自己和茫茫的情緣粘在一塊。他又是種梧桐樹吸引鳳凰,又是制作捕龍器,可惜由于光光的從中搗亂,至今也未能得到鳳喙麟角。要是在他的幫助下,讓這個法力低等的小丫頭制成了鸞膠,非氣死幽靈小表不可。
貪玩之心一起,光光決心幫乖乖達成所願。
「你們用不著去什麼鳳麟洲,我教你們如何得到鳳喙麟角。」就借用幽靈小表的辦法好了,「據說鳳只會棲息在梧桐樹上,只飲清晨的露水,只吃竹子開的花。你們迎著朝陽一直走,在東邊的山頂上種著一棵梧桐樹,它是用泉水澆灌而生。小丫頭,你想辦法引鳳飛上那棵梧桐樹,它要張開嘴喝梧桐樹葉子上的露水,你不就有辦法得到鳳喙了嗎?比較麻煩的倒是麟角。」
「甭管多麻煩,你告訴我辦法,我自然能辦到。」乖乖豁出去了,楊柳堤只能立于一旁干瞪眼。
扁光黑眸一轉,眼神里頓時閃爍出惡作劇時才有的詭異光芒,「龍的角噯!龍的法力可比鳳厲害多了,就算你能找到龍,你也沒有辦法鋸到他的角,是不?除非……」
除非是一條心甘情願闖進來被縛的小龍,長著一對犄角的那種,黑一點也沒有關系嘛!
「小丫頭,你知道嗎?冥王就是龍子。」
「你不會打算讓她對冥王下手吧?」楊柳堤听著不禁倒抽一口氣,人家太歲頭上動土已經很可怕了,難道乖乖想在死神頭上動刀子?這不等于送死嗎?
「冥王很可怕,他兒子應該沒那麼恐怖了吧?」這回光光惡作劇的對象還是那個小表頭,「冥王的獨子幽靈小表說起來也是龍孫,鋸他的角等于取得麟角。要是你們敢,我就有辦法幫你們抓住他,就怕你們不敢下手。」
「敢!有什麼不敢?」乖乖紅著眼下了狠心,「越快越好。」就怕他等不到鸞膠制成的那一天,就等到了前來索命的姐姐。現在先去練習臂力,順便去找把鋸子來。「還有,」她回頭警告光光,「我不是什麼小敝物,我是仙。」
她是仙?光光暗自揣度︰觀其性,望其神,更像妖噯!
「我的小媳婦,你相公、丈夫、老公我來看你了——」
據他大舅子聲稱,他那個可人心的小媳婦嚷嚷著想他了,要見他。興奮至極的幽靈小表不管三七二十一撥開結境便飛撲進蒼島,這一撞結結實實地撞進草堆里。
蒼島什麼時候雜草叢生了?莫非是他未來的岳父大人法力退步嚴重,連除草這等小事也完成不了了?
好不容易從草叢堆里掙扎出來,幽靈小表想伸手拍打掉身上的雜草,才驚覺雙手已動彈不得,好似被什麼東西捆住了。
「光光,你又玩什麼把戲?」
一道寒光射進幽靈小表的眼中,左手拿著鋸子,右手拎著斧子的光光笑得駭人,「不干啥,借你頭上的東西用用。」
他頭上的東西?幽靈小表仰頭四顧,他頭上哪有什麼?除了那對犄角……等等!
「你……你不是要借我的犄角一用吧?」
幽靈小表恐慌的眼神在光光的壞笑下得到了印證,「沒錯,不過要借你犄角一用的不是我,是他們!」換句話說,要找人報仇也別賴在他身上——這小表頭的報復心理可強著呢!
遙指一旁的乖乖和楊柳堤,他們倆正用討好的笑容望著長著一對犄角的幽靈小表。
「誰要我的犄角也不出借。」沒了象征身份的角,那他成什麼了?
知道這個要求有點為難,可是盯著他那對犄角,乖乖仿佛重回姐姐溫暖的懷抱,「不借多,就鋸一小截。」希望在眼前,管他是冥王的兒子還是上神的弟弟,先鋸了再說。
這些家伙都欺負到他冥界儲君頭上來了,幽靈小表還不趕緊反抗。使出法力,他妄想解開縛著自己的草繩,光光那家伙下手比他還狠,使出全身的法力束縛著他,嘴里還催促著乖乖︰「還不快點動手!」
痹乖也不客氣,她飄到幽靈小表的上空,鋸子、斧子、銼子……能使的全都派上了,又是鋸又是砍又是銼。最後索性一只腳踩在他的頭頂上,提起腰部以上的力量狠命鋸起他左邊的犄角。
疼痛讓幽靈小表加大法力企圖將乖乖震飛出去,也不知乖乖哪里來的力道,緊緊地攀附在他那對犄角上,死也不肯撒手。
楊柳堤幫不上什麼忙,只能一個勁地在那里跟幽靈小表賠不是︰「听說您是冥界的儲君,那您長大後定是干大事業的。干大事業的人不拘小節,最重要的是胸懷寬廣,仁愛天下,相信您絕對不會介意我們向您索取那一小截龍角,是吧?」
「是你娘的屁!」一只看不出是仙是妖的小敝物在自己頭上動刀子,痛得幽靈小表咬牙切齒地亂喊亂叫,「老子是冥界的儲君,冥界……冥界那可是收死人的地方!我是鬼的頭頭,我還……我還胸懷寬廣、仁愛天下?你腦子……你腦子是不是壞了?」再被他們這樣折騰下去,他的腦子首先要壞掉了,「給我住手!住手!听見沒有?」
「好……好吧!我……我住手了。」
痹乖手著握著一寸來長的犄角,听話地住了手。
一看到她手里那一小截自己的犄角,幽靈小表的頭更痛了,「你們……你們膽敢老虎嘴上拔毛,鬼王頭上鋸角!我看你們……我看你們是不想活了。」最可惡的是光光,若不是他幫忙,這一個凡人和一個非仙非妖的小敝物又怎能動他半分?
痛楚與憤怒一並爆發,幽靈小表拿出吃女乃的勁兒掙月兌了束縛,他首當其沖拿光光發泄,「你居然聯合他們鋸斷了我的犄角,把我的犄角還來!」
「斷都已經斷了,還給你也安不上去了。再說,你的犄角跟壁虎的尾巴一樣會重新長出來的,那麼小氣做什麼?」光光一個閃身躲開了他的攻擊,嘴里還不忘叮囑乖乖他們,「你倆愣在這里等著他拿你們血祭他的犄角嗎?」
還不趕緊跑——
痹乖使出法力,想要帶楊柳堤離開蒼島。哪里還能如她所願?幽靈小表的手揚起一道黑色的殺氣,直撲向乖乖——就是她鋸斷了他的犄角,不找她找誰算賬。
「小心——」
眼尖的楊柳堤推開乖乖,以身擋住那團死黑之氣。一個踉蹌,乖乖千辛萬苦得到的犄角掉落在草叢中,她忙著將它撿起,待她緩過神來,楊柳堤已倒在她的身後,不斷地有黑血從他的嘴角流出,他已氣若游絲。
一時間許許多多個楊柳堤游走于乖乖的眼前,那個沏茶時器宇軒昂的他,那個跟她訴說茶經時灑月兌非凡的他,那個穿梭于茶園中溫文儒雅的他,還有眼前為了救她的命無畏無懼的他……
她一直覺得這一世的楊柳堤與姐姐描述中的「他」全然不同,她有時甚至覺得他不像個男人。然而,到了生死關頭,他比每一世的「他」都要英勇,然則他卻仍然難逃英年早逝的命運。
往事重現——
那一世,有個男人也是因為她的救贖落得墜崖而亡的命運。
每一世……每一世她想救人,最終卻促成他的死亡。難道這一世他的命運又該如此?還是,姐姐早已守候在附近,只等著帶走他的魂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