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錯了嗎?」
第一百一十九遍!
元寶在心里默默數著數,在阿遙拉著王大衛走後,常天笑就一直反反復復問著這句話,活像一個痴呆。
「我錯了嗎?」
第一百二十遍!
「你想我說你沒錯嗎?」蘇果果斜眼反問他。
「我真的錯了?」他偏過頭來問元寶,兄弟不會騙他。
「你沒錯,也許是你們愛錯了人吧!」元寶輕聲嘆息,說出他們都不肯承認的結局,「你太理智,阿遙太感性。你研究生物細胞,每個數據都必須準確到位,連億萬分之一的差錯也不能有。阿遙呢?她是搞美術的,畫所有她認為美的東西,愛所有她想愛的東西,即使那個東西不夠完美,她也會畫出她看到最美的一面。」
這樣的兩個人糾纏在一起,注定得有個人妥協,偏偏他們固執地誰也不肯改變自我,結果……可想而知嘍!
「是誰說過,年輕的時候我們不懂愛情。所以常天笑,等你下次戀愛的時候就明白了。」
蘇果果接著元寶的話,模仿著他的口氣說下去︰「是誰說過,一個適合你的好男人是無數個女生打磨出來的成果。所以常天笑,就全當這次經歷,還有手臂上這處傷都是在打磨你的性情,為了等到最適合你的那個人吧!」
他們倆一唱一和像在說相聲,常天笑卻一個字、一句話也听不進去。拉過被子蓋住頭,常天笑一句累了,將他們倆推出門去。
這時候再多的安慰也不起作用,元寶和蘇果果識趣地坐在病房門外等著常爸爸、常媽媽來接班。
不遠外的醫院門口,阿遙並未走遠。
「王大衛,我好冷。」
王大衛的大衣已經披在她身上了,低頭看看自己,再看看她,他二話不說開始月兌毛衣,「你冷啊?我把毛衣月兌給你。」
「你把毛衣月兌給我,你該冷了。」阿遙微笑地搖搖頭,「不要了,謝謝你,王大衛。」
「我一個大男人,凍點沒關系,你們小女生身體差著呢!稍微受點寒,生病就不好了。」他堅持要月兌毛衣,阿遙拽住他的手,一頭扎進他的懷里,「王大衛,我好冷,我真的好冷。」
他手足無措地看著她,她這樣抱著他,他又沒辦法月兌毛衣給她,那……該怎麼解決她的冷呢?
「把你的懷抱借給我取暖,好不好?」阿遙把自己埋在他的懷中話語呢喃。
他向來大方,二話不說便應了,「好。」敞開胸懷,他把她包裹在自己懷里。
借來的懷抱真的好溫暖,足以溫暖她那顆未戀先失的心。
「謝謝你,王大衛!謝謝你一直陪著我。
「謝謝你在我暗戀常天笑的時候,陪我想辦法追到他。
「謝謝你在我跟常天笑斗氣的時候,做好吃的飯菜哄我開心。
「謝謝你在我因為常天笑而郁悶的時候,買了那麼多可愛的布偶供我發泄。
「謝謝你在我為了常天笑放縱自己的時候,不管多晚都開著夜燈,留好了湯水給我填肚子。
「謝謝你在我失去常天笑的時候,借出你的胸膛給我取暖。
「謝謝你,王大衛,真的謝謝你……」
這一年以來王大衛為她所做的一切的一切,在這一天,在對常天笑徹底心死的這一天全都鑽出來擊打她心間最柔軟,卻也是最容易受傷的角落。
她在他的懷里一邊道謝一邊哭泣,不知道是為了常天笑,為了王大衛,還是為了在新年第一天徹底失去所愛的自己。
新年的第一天,有輛馬自達開著車窗在夜道上龜速前行,司機一手握著方向盤一手攬著身邊放聲大哭的女生,再不理會身後拼命按喇叭的汽車。
寒風將這世間的一切都吹散了,再也找不回來了。
「阿遙和常天笑就這麼完了?」
蘇果果往掌心哈著氣,一路走一路吸鼻子。不敢相信阿遙和常天笑這對糾纏了二十年的小男小女,就在新年的第一天徹底崩了……
「是結束,也許也是一種開始吧!」元寶不著痕跡地把她的手塞進自己暖和的衣袋里,「其實早在大半年前,他們鬧僵的時候大概就崩盤了吧!只是誰也沒有站出來徹底斬斷這層關系,所有拖拖拉拉直到現在——等等!蘇果果,一直以來他們之間除了朋友還有其他關系嗎?」
蘇果果早已習慣他的大手給自己取暖,偏過頭來望著他,「你到底在說什麼?」
「你從未留意過王大衛嗎?」元寶倒是冷眼看著許久了,「王大衛說他喜歡做菜,喜歡看別人吃了他做的菜以後喜笑顏開的樣子,更喜歡親手做菜給喜歡的人吃。他在酒店里忙成那樣,還堅持天天給阿遙做菜,你猜……是為什麼?」
「你說王大衛對阿遙……」蘇果果瞪大的眼楮擺明不相信,「王大衛也經常給我們做飯燒菜的,難道他連我也一並愛了?」
「拉倒吧!就你頂著那只雞窩,鬼才會喜歡你呢!」
元寶抓住時機盡情糗她,在她拿出拳頭準備跟他進行一場單方面的拳擊比賽時,舉手投降。
「我跟你說正經的,你想啊,王大衛的爹娘早就接受兒子的志向是成為大廚,他們家別墅的大門也早已對他這位少爺敞開。他爹娘送了一輛車作為祝賀他升任二廚的禮物,他也接受了。照理說他跟爹娘之間的芥蒂已經化解,你猜他為什麼還賴在阿遙那里,當免費的廚子兼全職保姆?」
是啊,哪個女孩不希望被自己喜歡的男生寵著呵護著,不問理由,沒有條件地愛著。
也許常天笑錯就錯在這個地方吧!
錯的人是常天笑,鬧的人是阿遙。可為什麼她得受連累呢?
街頭的花鐘顯示已經十一點多了,再過幾十分鐘便是一月二號了。她的二十歲生日,她一輩子一次的二十歲生日就這麼被阿遙和常天笑給折騰沒了。
沮喪地縮著脖子,蘇果果的胸口被郁悶之氣漲滿了。
「你怎麼了?」看她悶著小臉,元寶忍不住模模她的額頭,「凍著了?發燒了?」她一受涼就發燒,從小到大都是如此,元寶就想不明白小女生的身子骨怎麼就跟男生完全不一樣呢!她的體溫居然可以來去自如,忽上忽下的。
「別踫我。」她甩開他的手,才不要他在這時候裝好心,充溫柔呢!連她這輩子唯一一次的二十歲生日都不記得,現在裝親親好男生有個屁用。
她憤憤。
「氣大傷身,你的小姐身子哪禁得起氣啊?」他亂拍馬屁,她卻不像以往那麼好哄了,仍是嘟著嘴不肯理他。元寶只得自言自語,「又不知道你在生哪門子閑氣?」
新年的第一天,路上人多車多,兩個人打不到車一路步行回家,再過十分鐘就不算是元旦了。蘇果果兀自為自己失去的二十歲生日惋惜哀悼,元寶卻拉著她走進了小區中心的兒童游樂場,他們從小玩到大的地方。
「過來坐!餅來坐啊!」
他拉她坐到游樂場最高的滑梯上面,蘇果果可沒有閑心大半夜的跟他在這里吹涼風,「我要回家睡覺。」
她扭頭便要走,元寶高聲懇求︰「陪我十分鐘,十分鐘後就放你回家。再怎麼說也是新年的第一天,你就當實現我的新年願望好了。」
她簡直想揪他到跟前爆揍一頓,可惜她不再是小學時的野蠻丫頭,他也不再是她出手便能K到他腦袋的身高了。
「我實現你的願望,誰實現我的?」
「你有什麼願望要實現?說來听听。」他把她一個人留在滑梯上,自己卻滿游樂場地轉悠,也不知道在忙些什麼東西。蘇果果望著星空生悶氣,「既然是願望,說出來還有什麼意思。而且就算現在說出來,也來不及實現了。」最後那句她說得極低——再過幾分鐘,她的二十歲生日就真的過去了,再也找不回來了。枉費她還拒絕爸媽為她慶祝生日,說是找了朋友一起過。現在可好,她的二十歲生日就這麼如流水一般消逝,再也找不回來了。
想著想著,忽然覺得自己好可憐,差一點淚水便要流下來。
她趕緊深呼吸,不能哭,真的不可以哭。小時候,爸爸就跟她說過,新年的第一天是一定不能哭的,要不然這一年都會在淚水中泡過去。她的二十歲生日更不能哭,她可不想到三十歲生日之前都沾著眼淚過日子。
「我要走了。」她從滑梯上滑下來,這就要離開。
忽然——
忽然,游樂場的四周煙花盛開,一樹樹的煙花噴薄而出,足有一人來高,將這漆黑的夜空照亮。再低頭看去,中間一團五彩的拼地煙花組成幾個大字︰蘇果果二十歲生日快樂。
她抬起頭,元寶就站在煙花的後頭,拉著那張慣有的嬉皮笑臉瞅著她,「你的願望是不是這個?」
「你記得?你記得今天是我二十歲的生日?」不好,她的眼淚快要憋不住了。
「你的生日是元旦噯!想忘記都很難。更何況,你從哪天開始就不停地提醒我元旦是個重要的日子,我怎麼可能忽略不計?」
他穿過煙花走到她的面前,五彩的煙花映得他的臉紅紅的,在這樣的冬夜看上去竟是如此的溫暖,溫暖得她好想伸開雙臂抱住他。
她將想法付諸行動,至少在這一天,在她二十歲生日的最後幾分鐘她要遂自己的心願而為。
把自己埋在他的胸前,他真的一如自己想象中那麼暖和,暖和得她都不想離開她的懷抱了。
「可我那麼追問你,你都一副不記得我生日的模樣。你故意的對不對?」
「這叫先抑後揚,先讓你失望到底,才會有現在的驚喜。」他是對外漢語專業的,這點中文知識儲備還是有的。
「我本來打算讓你以為我徹底忘記你的生日,然後請你吃頓飯,晚上帶你來看煙火。一切盡在我的掌握,唯一沒料到的就是阿遙和常天笑那檔子事。」
耽誤了點時間,好在在十二點鐘聲敲響之前讓她看到了這場絢爛的煙火,總算還來得及。
「現在,大小姐不生氣了吧?」元寶糗她,這丫一張臉就像晴雨表,晴天陰天全隨心情而轉,都寫著呢!
她一臉燦爛如同煙花,剛剛的失落早已煙消雲散,「只要你記得我的生日我就不生氣。」
「那……看樣子生日禮物是用不著送嘍!」
「我要我要我要我的生日禮物。」她拉著他的大衣往上蹦,上躥下跳一點也不符合當年優等生的形象。
要禮物?可以!「自己模,就在我大衣口袋里。」
他舉起雙手,將自己免費奉上。蘇果果把女孩子家的矜持拋到一邊,伸出雙手在他懷里東模模西掏掏,「感覺有點像老婆回家檢查老公的口袋呢!」
「哈!以後我要是娶你當老婆,一定讓你掏我口袋,因為我會事先把私房錢藏在你找不到的地方。」他笑得很。
她早想好了應對之策,「我從現在開始就研究一種專門搜查私房錢的機器人,以後你身上只要有錢,機器人出馬不管你藏哪兒都給你找出來。」
「那你不用發明機器人了,直接養條警犬得了。」
她還在那里笨手笨腳地模著,除去了外套,他們倆緊貼著,他能感受到她窈窕的身子軟軟地黏著她。不再是小時候干癟癟的小丫頭,她身上有股特殊的香氣一陣陣地竄進他的鼻息之間,赫然之間他全身繃緊。
比朋友進一步,比戀人退一步的關系似乎正在他的心底悄悄動搖……
新年第一天絕不是一逞獸欲的好日子,元寶忽然向後退了一大步,驀然間失去倚靠的蘇果果差點沒栽一大跟頭。
「你干嗎?」
「你找得慢死了,就算我藏著私房錢,以你的手法也很難找到。」他低頭掩飾自己臉上不正常的緋紅,幸虧煙火未滅,適時地他遮去了眼底本不該有的色、迷、迷。
他的大手從大衣內側的口袋里冒出一個錦繡紅的盒子,手臂一揮遞給她,「你的生日禮物。」
蘇果果打開盒子借著煙火望去,「這是……翡翠蝙蝠?」現在還有人拿這個當生日禮物送人嗎?「請問你多大?」是七老還是八十?
「不要?不要還我。」元寶說著就伸手來搶。
「要要要,只要是你送我的生日禮物,我通通全要。」她趕緊把那塊翡翠蝙蝠藏在懷里,生怕他奪了去,「可是……你怎麼會想要送我這個做二十歲的生日禮物?」太不像他的風格了,「元寶,這禮物是不是有什麼特殊含義啊?」
要告訴她嗎?
那天元寶媽在家里拾掇她的首飾盒——她每每跟元寶爸吵架,就會把首飾盒翻出來,一件件地試戴,再一件件回憶是在何種情境下買的這件首飾——元寶一眼就看上了這件翡翠蝙蝠。
蝙蝠寓意為福,元寶媽一直心心念念要把這件翡翠蝙蝠送給未來的兒媳婦當見面禮。元寶卻向元寶媽討了來,要當二十歲的生日禮物送給蘇果果。
你認定她做你老婆了?
元寶媽當時這樣問他,元寶听了以後直覺猛甩頭,我才多大就把這輩子的事都定下來了,也太早了點吧!
他只是覺得這件翡翠蝙蝠很適合蘇果果,他只是想把福氣送給她。
僅此而已,至于其他的念頭……至少現在還沒存進他心里。
必于這件翡翠蝙蝠背後的意義,現在還是不要說了吧!
「你要是不喜歡我收回。」他作勢要取回翡翠蝙蝠。
「送我的就是我的了,還帶拿走的啊?」蘇果果趕緊將它藏進自己的懷里,緊緊的,絕不讓他拿走。
煙火陸續滅了,她的二十歲生日也隨著十二點的鐘聲而逝去,能留在心中的是這滿眼燦爛的煙花和手中那塊溫潤的翡翠蝙蝠。
眼前的世界頃刻間暗了下來,他們並肩站著看不見對方臉上的表情,于是很多話很容易便溜出了嘴邊。
「元寶,從新年的第一天開始,咱們的關系是不是比第三種關系更近了一步?」說好了不問他的,說好了不逼他的,可是她還是很著急地想知道答案,即使明知道他不肯談論。
他沉默良久,她的耳朵里只听到他淺淺的呼吸聲。蘇果果的心一下子懸到了嗓子眼,緊繃繃地等待著他的回答讓她悸動多年的心飛騰入空或墜落地獄。
借著微弱的路燈,她看著他的臉側過來了,面對著她張了張嘴。
他要說了嗎?他終于要宣布答案了——
他低下頭,軟軟的唇沒有發出聲音,卻落在了她的額上……
他親了她,親了她的額頭,在她二十歲的生日那夜親吻了她的額頭。
一個男生親吻一個喜歡自己的女生的額頭代表著什麼?
蘇果果在百度里搜索了無數次,在許多情感論壇發了帖子追問答案,可是唯一能告訴她準確答案的那個人卻在她生日的第二天,一月二號消失不見了。
只是親了她的額頭而已,用得著玩失蹤玩得這麼徹底嗎?且這一去就是一個多月見不著人。
就算他不喜歡她,就算他後悔親了她,也用不著把事態搞得如此嚴重吧!害得她那顆脆弱的心七上八下折騰了許久,也無法回歸原位。
他到底想干什麼?
她不知道。
蘇果果只知道她真的很想把元寶揪出來狠命地搖晃他的腦袋,看看那盒豆腐腦里都裝些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
打他手機沒人接,她只好給他留短信——
元寶,你到底躲我要躲到什麼時候???
元寶,你還是不是他媽的男人,親我額頭而已,用得著把自己埋進土里,一輩子不出來見人嗎?捶你捶你捶死你。
元寶,你到底躲到哪里去了?出來露一小爪,告訴我你還在這個世上晃悠啊!我等等等等等等,等得好焦急。
元寶,你要是再躲著不見我,咱們就永遠別再見面了。恨死你恨死你恨死你!
元寶,你快回我電話吧!不然,回條短信也行啊!讓我知道你還好端端的,我不再問你我們之間是否能更近一步了。我保證,我再也不問了,保證!
元寶,你再不出現,我跟你絕交!我們連朋友也沒得做……
元寶,回短信吧!
元寶……
一開始她真以為元寶是因為親她額頭的事心里尷尬,想要躲她一陣。可也不能躲了幾十天還不露面吧!她去了元寶家,按了不知道多少次門鈴,也沒有人開門。
她慌了,開始想些有的沒的,心思越來越往不好的地方滑去,短信也就隨之發得更猛了。漸漸地,給他發短信竟成了一種習慣。
這習慣一直延續了四十來天,直到——
元寶瞪著自己的手機,他不過離開一段時間而已,他的手機差點沒給蘇果果的短信撐爆掉。她又是文字又是表情的,兩百多條短信讓他的手機豐富多彩到可以當長篇連載小說來看。
有必要搞得這麼夸張嗎?
元寶以極大的耐心看完這部凌亂的手機小說,瞪著漲痛的雙眼趕緊撥打她的手機。
蘇果果為元寶的來電單獨設了手機鈴聲,這期待已久的鈴聲忽然響起,好半天蘇果果都沒敢去接,生怕拿起手機又是自己的空想。
她握著手機深呼吸,下狠心接通電話。她剛「喂」了一聲,就听那頭元寶粗著嗓子叫開了——
「蘇果果,我還活著,沒死呢!」她發來的手機短信搞得像他掉進地獄,一去不復返了似的。
他還凶?他讓她提心吊膽一個多月,他還跑來凶她?
心漸漸放松,委屈卻突如其來,淚水一瞬間沖進眼眶,她一邊努力克制著,一邊氣得大罵起來︰「你居然還活著,真是奇跡啊!我還以為你死到哪兒去了呢?」
「蘇果果,我可以解釋的,其實我是……我是……」
「你知不知道這四十四天我是怎麼過來的?」
眼淚終于沖出了防堤,像決口的洪水沖到了他面前。
蘇果果掰著指頭將她這四十四天的煎熬一日日算給他听——
「剛開始的時候我以為你是因為親了我,不好意思才一直躲著我。我一遍遍發短信,是為了激你也好,是想要安撫你也罷,我只想你回我短信,可你卻一條也不回。
「我開始想你是不是後悔親了我,怕就此跟我糾纏不清,索性一輩子不見我了。我生你氣,我討厭你,我發誓你要是再不回我短信,我這輩子都不再理你了,可你還是不回我短信。
「我等了又等,越等心里越是不安,生怕你出什麼事,生怕這輩子再也見不到你了。你知不知道,我真的好怕。我情願你永遠不會愛上我,我情願一輩子見不到你,也要你好好地活在這個世界上……」
本來想嘲笑她想得太多,太夸張,可她那滿面的冷淚卻澆熄了他心頭的玩笑——她不是跟他開玩笑的,她是真的為了他的安危急得哭紅了眼。這些天她一定是沒能睡好,看她額頭冒出的青春痘就知道了。
她眼淚嘩嘩,全都流進了他的心坎。
「好了好了!我這不是好端端地站在這里嘛!」元寶拿手指戳她額頭上的青春痘,她痛得捂住頭,他卻笑開了,「這顆青春痘大得可以摘去吃了。」
她哭成這樣,臉都丟大了,他還拿她取樂。蘇果果伸直了腿沖他命根子踢去,幸虧擅長跆拳道的他敏捷地閃開了,「你想讓我們老元家斷子絕孫啊?」
「對啊對啊,我就是這麼惡毒,我得不到的人,別人也休想得到。」她地瞪著他,不服氣你也來啊!
苞野蠻小丫鬧?
注定沒好果子吃——連青春痘也沒得吃。
看在她為他擔驚受怕幾十天的分上,看在她手機短信寫得可以當成長篇疼痛文學出版的分上,元寶決定這回就讓著她得了。
其實這二十年來,他哪天不讓著她?
怕是這輩子都注定得讓著她嘍!
「老實交代,你這四十四天跑哪兒去了?是月球還是火星,為什麼不回我短信?」她要他給個解釋。
解釋當然沒問題,元寶拿著自己的大衣袖子海命地蹭著她的臉,「先把你上的水擦擦。」
「那是臉!」又糗她!
他嚇得張大嘴巴做目瞪口呆狀,「哇!我以為只有才那麼大呢!」
「我是鵝蛋臉,正宗古典美人的臉型,才不是什麼比大的臉呢!你懂不懂得欣賞。」她大力地拍著他的背,真想把他給拍吐血才好。
「你這樣拍下去,我實在沒辦法告訴你我失蹤這麼多天都干什麼了哦!」
這丫手勁可真大,注定命苦,「那天給你過完生日,我回家發現都十二點多了,我媽居然沒睡覺,還興奮得像只猴子似的在客廳里盤旋。她一見到我,就抓著我不停地喊︰老媽出名了!老媽不再是網絡上默默無聞的碼字寫手了,老媽成了作家,還是暢銷書作家。」
元寶實在很難想象,在網絡上辛勤耕耘、默默無聞碼了二十多年字的寫手老媽一夜之間成了作家老媽。
可想而知,當事人就更難接受這種一夜之間直沖雲霄的心理差距了。
元寶看著滿屋子發瘋的元寶媽,只好向這屋里剩下的那個正常人尋求解釋——
元寶爸也不太清楚事情的原委。只是大略知道元寶媽在某文學原創網站里日日更新的一篇穿越時空古代宮廷權欲斗爭玄幻愛情略帶武俠神怪的小說被某出版社相中了,首印兩萬冊一經推出一搶而空,出版社決定再推五十萬冊,並且請元寶媽續寫下面的故事。只要寫成立即出版,並且承諾給元寶媽百分之十的版稅。
百分之十噯!
元寶媽碼了二十多年的字,干得最多的就是在網上每日更新,拿著一千字六十塊還得給網站十塊錢代理費的寫手生活。日子好的時候,給雜志寫點短篇,開個專欄啥的,也能讓她冒充一下作者——注意,只是作者而已。
不是沒想過出版實體書,可退稿是常事,書卻沒出版幾本,拿得最高的也就百分之六的版稅,首印還不到一萬冊,至于再版……連首印都賣不完的人是沒有權利提再版的。出版社一句「你的書不好賣啊」,元寶媽立刻覺得這百分之六拿得都羞愧,還敢再提高版稅?
據說那些一線當紅作家,首印起碼二十萬冊,再版是三個月內必須做到的,百分之十版稅是定額。
那曾經是元寶媽只能夢想的事情,忽然間也有出版社拿著百分之十,首印五十萬冊找上門來了,元寶媽立刻覺得自己榮登一線作家的行列,跟那些當紅的某某、某某某可以摟腰搭背、稱兄道弟了。
元寶媽決定坐最早的班機飛往出版社,跟他們談具體合作事宜。元寶爸覺得老婆被勝利的喜悅沖昏頭腦了,為防她路上興奮得爆血管,執意陪同前往。元寶自當隨同南下,一下子成了舉家出行。
元寶媽興奮得恨不能一眨眼就奔赴出版社簽約當名作家,害得全家行色匆匆,隨便揣了兩件衣裳就走了,害得元寶連手機都忘了帶。元寶爸倒是帶了手機,可忘記帶充電器了,這才讓他連個可以聯絡蘇果果的工具都沒有。
「我哪曉得你在家這些天會東想西想,想得我好像是失蹤人口似的。」
原來是這樣子的啊!蘇果果歪著頭上下打量他,「這麼說你現在成為名人的兒子了?」
「名什麼人啊?」
她不提還好,提這事元寶一陣憤憤。
「那個什麼出版社對我媽的作品是諸多要求,說既然好賣就希望她寫得越長越好,最好能寫出一百來萬字,出個五六本,寫完再來個番外、續寫什麼的,讓喜歡她那部作品的讀者一直追下去。又要求她在作品里加入一些場面的描寫,擴大讀者群。還要求她在論壇里進行炒作,專門找了幾個馬甲,一邊馬甲站出來把她罵得狗屎不如,另一邊粉絲團就算她寫的是狗屎也拼命支持,兩邊人一吵,勢必要將聲勢吵下去。我媽一听出版社這麼說,頓時就傻了眼。
「你是知道我媽這個人的,這些年碼字碼得手疼,滿腦子就想著什麼時候能夠大紅大紫,一字千金就好了。可要她為了成名行這些炒作之事,她還真不是內行。當下就打了退堂鼓,只肯讓出版社出版她之前在網上寫的那本書。出版社對這本書的出版情況做了預期,原本五十萬的首印澳為十萬,版稅也從百分之十降到百分之八,我媽好受打擊,嘟囔著說此書不出版了。心情大壞地拉著我們父子兩個倒霉蛋到山溝溝里旅行去也,這一去就去到現在才回來。」
看他解釋有理的分上蘇果果決定暫且饒了他,不過臉上仍掛著小女生的嬌氣與蠻橫,「我還以為你這輩子都不回來了呢!」
「明天可是重要日子,說什麼我也得回來。」元寶掛著滿臉的得意。
蘇果果黑亮的眼珠子骨碌一圈,「明天……二月十四?情人節?」她的嘴角牽起一道彎,笑得不懷好意卻又充滿羞澀。元寶湊上去,傻乎乎地瞅著她,「你……在想什麼?」
「你又在想什麼?」難道她猜錯了?
「我在想明天情人節,多收幾盒巧克力,最好夠我吃上一年的。」
他的表情極為認真,認真得不像在開玩笑。這可把蘇果果給說傻了,「你就想著要收巧克力?」
「你忘了嗎?自打我上高中起,哪年的情人節我都能收到好多的巧克力。上大學以後,收到的巧克力就更多了。還有我那些外國學生,那可是爭先恐後地往我懷里塞巧克力。我每次都帶回好多巧克力,可阿遙每年都搶我的。說起這個就生氣,今年我一定把巧克力藏起來,收到阿遙再也找不到的地……哎喲!」
他的鼻尖挨了某人重重一拳,估計在明天——二月十四號情人節的當日只能以紅鼻子老怪的形象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