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上神經男 第1章(1)

2008年3月12日,植樹節。

柳原現在從來不跟她鬧著玩了。他把他的俏皮話省下來說給旁的女人听。那是值得慶幸的好現象,表示他完全把她當自家人看待——名正言順的妻。然而流蘇還是有點悵惘。

香港的陷落成全了她。但是在這不可理喻的世界里,誰知道什麼是因,什麼是果?誰知道呢,也許就因為要成全她,一個大都市傾覆了。成千上萬的人死去,成千上萬的人痛苦著,跟著是驚天動地的大改革……流蘇並不覺得她在歷史上的地位有什麼微妙之點。她只是笑盈盈地站起身來,將蚊煙香盤踢到桌子底下去。

傳奇里的傾城傾國的人大抵如此。

到處都是傳奇,可不見得有這麼圓滿的收場。胡琴咿咿呀呀拉著,在萬盞燈火的夜晚,拉過來又拉過去,說不盡的蒼涼的故事——不問也罷!

阮流蘇合上那篇《傾城之戀》,無數次地嘆息著張愛玲的文筆,無數次地感慨著白流蘇那段傾城之戀。

同樣叫流蘇,她的傾城之戀又在哪兒呢?她甚至連柳原那樣能說兩句俏皮話的男人也沒能遇上啊!

算起來她在謝家當管家也已經好幾年了,青春就這麼被一天天地耗去。當初她媽要她到堂姐家里當管家,主要是考慮到堂姐夫位高錢多,身邊經常接觸的人至少也是個金領,她常年待在謝家怎麼著也能撿一金龜婿,此生再不用勞碌。

可惜她這命啊!

金龜婿沒見著,勞碌命算是看出來了。天剛亮就得起床盯著廚師準備早餐,把一大家子人的胃都伺候妥當了。她又得開始安排司機送老爺少爺們去上班的上班、上學的上學,堂姐照例是去美容健身逛街購物參加富太太們的聚會。

家里人都走光了,她卻更不得清閑,指派佣人們打掃衛生、洗衣服、修整花園,有時候忙得午飯都沒吃上,就得開始準備晚飯了。

晚飯是謝家人齊聚一堂的時候,所以也顯得比較正式。要把飯菜弄得合一大家人的胃口可不容易——

姐夫老爺高血壓,不能吃高糖高脂肪高熱量的東西,偏偏他那張嘴又不愛吃清淡的;堂姐要減肥,卻又需要高蛋白質的東西留住她的青春肌膚;大少爺最好侍弄,可總愛貪新鮮,常吃的菜他是不動筷子的;小姐的嘴媲美一級美食家,她的舌頭永遠無法滿足,而她的意見卻足以左右一個廚師的去留;小少爺永遠挑食,可正處在生長發育期無論如何也要讓他多吃點才行。

好在謝老二那個神經男不在家吃飯,否則阮流蘇早就崩潰了。

說他是神經男,這絕不是她信口開河。這個男人挑剔又容易緊張,嘴巴還陰毒,發神經是常態,不發神經是特例。

每天跟他在一起,弄得她也神經緊張起來——這還不包括姐夫老爺的前妻時不時地來家里坐坐。

這位大明星姚瑞拉女士在電視里看著挺有風度挺有氣質的,可怎麼進入現實生活中,尤其是在遇到現任謝夫人的時候就跟只斗雞似的,整天咯咯咯咯的,吵得她頭都疼,那兩個女人居然從不嫌煩,大有樂此不疲的意思。

听著有點亂是吧?謝家的關系的確很亂,阮流蘇自己躺在床上的時候還時常用理清謝家人的這層層疊疊外加亂七八糟的關系——

大少爺和二少爺是姐夫老爺跟第一任妻子所生,听堂姐說,當年姐夫老爺的生意遠沒有今天這麼大,財勢也只能算上小康。姐夫老爺費了好大工夫娶了遠近聞名的才女為妻,婚後男主外女主內,姐夫老爺一門心思壯大自己的經濟實力來彌補精神層面上與愛妻的差距。補著補著,某一天姐夫老爺回到家里,發現老婆不在了。

第一段婚姻就此結束。

處于失意中的姐夫老爺遇上了處于失意中的姚瑞拉。

當時的姚瑞拉遠沒有今日無限的風光,一個三流小明星天天想紅又看不慣娛樂圈里的種種潛規則,被迫拉來陪有錢人吃飯,卻不保證把笑容帶出門。就是那張苦臉遭遇了同樣頂著一頭愁雲的姐夫老爺,兩人一拍即合。

與其在娛樂圈掙扎得那麼痛苦還不如嫁做商人婦,過上那些大明星成名後夢寐以求的富太太生活。姚瑞拉就這樣嫁給了姐夫老爺,婚後生下了謝家唯一的小姐。先前就有兩個兒子的姐夫老爺對這個女兒寵得跟什麼似的,取名謝寵兒。

說也奇怪,謝寵兒就像姐夫老爺的福星,自打她出世以後,姐夫老爺是做什麼,什麼賺錢,不幾年的工夫便擠上了頂級有錢的人行列。姚瑞拉頂著謝太太的名頭經常出席名人聚會,遇到一些大牌導演。听說她也曾是演員,有些大導演開始替她惋惜。

這份惋惜來得還不算太遲,姚瑞拉早就對每天守在家里帶孩子等丈夫的日子膩味了。她開始在一些影片中客串一把,過過戲癮,姐夫老爺覺得這也沒什麼。

大概這就是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吧!只是一次客串竟讓姚瑞拉捧回了最佳女配角的桂冠,就此打開她的戲路,請她演戲的人越來越多,她越來越紅。

直到有一天姐夫老爺發現他老婆比他還不著家,有老婆跟沒老婆一樣,怎麼辦?

選擇吧!

要麼當大明星,要麼做謝太太。

沒有爭吵,姐夫老爺很平心靜氣地讓老婆做這道選擇題,她老婆的答案是︰我想過我要的生活。

再勉強顯然沒有任何意義了,大家互相說聲再見,再道聲祝福。做不成夫妻,卻當了不錯的朋友——姚瑞拉在離婚後還經常為姐夫老爺集團生產的產品做廣告代言。

但第二段婚姻到底還是不在了。

直到堂姐出現。

堂姐是姐夫老爺領導的集團中的職員,在那麼大的集團里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一員。那天姐夫老爺接到小姐的電話,說落了什麼東西在家里,急著要人送到學校。小姐的話對于姐夫老爺來說就是皇令,正忙著要緊事的姐夫老爺實在撥不出空,隨手拉了踫巧經過的堂姐,讓她幫忙去家里取東西。

大老板交代的工作怎麼能耽誤?堂姐出色地完成了此項任務,讓姐夫老爺看到家對女主人的需求。

作為答謝,姐夫老爺請了堂姐出外用餐。這一來二去的,姐夫老爺似乎終于找到了他畢生追求的那種全心全意為家庭付出的傳統女性。他征詢了兩個兒子,一個女兒——尤其是那個女兒的意見。阮流蘇後來听家里的老佣人說,兩位少爺加小姐對姐夫老爺第三次結婚的態度非常統一——

結吧!結吧!這年頭誰人不結婚,誰人不離婚。

在得到子女的同意後(姑且把他們的話當成一種認同吧),姐夫老爺對堂姐說了這樣的話︰你願意成為我的賢內助嗎?

長相平凡的堂姐一夕之間嫁入豪門,這是多少美麗性感的女人所奢望的。還能說什麼呢?只好告訴自己年齡不是問題,貧富彌補差距,嫁,當然要嫁。

罷嫁過來那會兒,堂姐還努力做個賢妻良母,隨著小仨的出世,堂姐有了可以偷懶的理由,把家里的事全都推給了佣人。

可一個家終歸是要有個女主人協調管理的,她不做,自然有人代替。

時不時站在家里指手劃腳的前任謝太太讓堂姐這個現任謝太太倍感威脅,自己懶得做,又不想讓別人鑽了空子,怎麼辦?

阮流蘇就是這樣降落到謝家大宅,他們叫她「空降兵」。

空降兵也不是永遠待在戰場上,最勇猛的士兵也需要一個安全、溫暖,可以休憩的地方,我們暫且把那里叫家。

這是謝家,不是阮流蘇的家。

她想有個自己的家,自打那個叫木阿哭的山妞來了以後她越發的涌起這個念頭。忽然之間,就覺得她對這個家沒有從前那麼重要了,相對的,她也覺得沒有必要再待下去了。

所以問題又回到了原點,她需要找個好男人,把自己嫁了,換回一個屬于她的家。

想到這些她不禁開始嘆氣,人真的好矛盾,擁有一個完全屬于她的家的時候,她總是想要往外跑,探求外面的世界。當她終于轉累了,忙完了,停下腳步卻找不到她曾經厭棄的地方。

是不是真的總要在失去後才知道擁有時的幸福?

又是一聲長嘆,她想她真的需要向阿哭討杯草藥茶喝喝,以抒解自己壓抑的情緒。唉,還是趕緊給自己找個家吧!在她患上抑郁癥,沒人肯娶之前。

那天姚瑞拉說打算在家里辦個社交舞會,為了阿哭。當然不是為了歡迎她的到來,反而是為了打擊她,讓她看清自己和大少爺之間的差距,從而使她知難而退。

為什麼要退?認定的感情為什麼要隨便退出?她不同意,所以她要幫阿哭。真不明白自己在跟誰較勁?管別人的感情……她怎麼還沒找到主呢!

或許她可以在舞會上找個條件不錯的男人,最好有自己的生意,比謝老二再高點,比他長得再好看點,當然那人得沒有他那根緊張的神經。

懊死,干嗎拿她的目標人選苞謝老二做比較,這世上想找幾個比他更差的男人實在是件困難的事。

「你在想我?」

憑空冒出來的聲音配合憑空冒出來的小牛皮鞋讓阮流蘇嚇了一跳,這個神經男難道要把所有人都嚇得跟他一樣嗎?

「少自作多情了。」她站起身,每次他來到她的身旁,她都沒來由得緊張,還是趕緊走吧!

她的行動立刻讓他洞穿,謝老二笑得邪行,「你在躲我。」

「有必要嗎?」她反問,堅決不承認自己的確不願意跟他獨處,「如果真的躲著你,在見到你的那一天,我就不會留下來了。」

謝老二可不會相信她的鬼話,「你之所以會留下來是你堅信唯有在富貴逼人的謝家,你才能釣上金龜。」

她不怒反笑,得意極了,「是啊,不為釣金龜我留這里干什麼?難道是為了你嗎,神經男!」

「你……」他咬牙切齒,告訴自己不要激動不要激動。原本口舌這塊就不是她的對手了,再加上緊繃的神經更是障礙連連,「是啊,你一個名牌大學畢業生,卻窩在這里當管家,想想這其中肯定有原因。為什麼?還能為什麼?當然是沖著錢來的。管家的收入有限,怎麼著也不比釣個金龜劃算。」

「所以啊!」阮流蘇上前再上前直抵到他的胸口,她吐出來幽蘭氣息噴到他臉上,熱熱地撩撥著他已經足夠緊張的神經,「快點幫我找到一個富貴逼人的好男人,這樣你就再不用面對我了。」

謝老二幾乎是掉轉腳步逃命似的飛奔出去,她在他的身後放肆地大笑。

他們之間誰還殘留一點點的愛意,誰就輸了——這個游戲規則,他們倆都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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