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後出牆 第五章 繡蓮帕夫妻難同心(2)

何其歡為他沏了茶,親自端了放到他手邊,「雖已濃春,到底夜涼,喝杯熱茶暖暖身子吧!」

他推了茶,只是笑,「此時喝茶便會徹底難眠,你是深知我脾性的。」

何其歡奪了茶過來,自行喝了,「這茶很香,說是宋國的西湖龍井,還是負王爺贈我的呢!」

段素徽應了,只待她下文。

「近來負王爺同我說了許多閑話,多是勸慰之語。」

她這話叫段素徽佯怒,「他多事了,帝後之間哪有空隙,怎容他多言,自行猜忌?」

何其歡放下茶盞,重新端起繡帕,這一帕的蓮只殘留最後收尾這幾針了,她趕著做完。燭光下,她做得很吃力,段素徽親自掌燈替她照亮那一方光明。

「——素徽,你放了我吧!」

段素徽手微顫,一滴蠟落到了帕上,如露珠點蓮。

他放下燭台,轉身坐在一旁,當不曾听見她方才月兌口而出的那一句。

他听到了,她知道他听到了,而現在,也當是他們面對的時刻了。

「素徽,你就放了我吧!沒有我,你依然可以做好大理的王,你依然可以完成永嫻太後交給你的一切,你可以的。」

段素徽騰地站起身,俯視著坐在身下的何其歡,「我是王上,你是王後,這是永嫻太後臨終前定下的,任何人也無法、無力改變。即便退一萬步,我放了你,國不可無後,王不可無妻,我依然需要再娶一位王後,你叫我當如何面對?」

他所說的都在何其歡的考量內,她也做好了全部的應對之策,「你可以退位,你可以不做這個王,你可以忘記永嫻太後在你身上留下的一切痕跡,你可以過你想過的日子——素徽,你可以的,你也曾經這樣打算過,不是嗎?」

是,他的確做過全盤的打算,在永嫻太後把何其歡賜給他為妻之前,在永嫻太後要他代素耀統治大理之前,在素耀為了他病死榻上之前——

「其歡,不是我不肯放了你,不是我不願成全你,只是,我有我的苦處,還請你體諒。」

「你的苦處就是你貪戀王權,貪戀本不該你擁有的權力與地位。」

放下那一帕的蓮,燭光下的何其歡帶著冷,藏著怒,透著寒,帶著傾覆一切的決絕,「素徽,我只同你說一次,這一生,我只同你說這一次。放了我,成全我和段正明,也成就你自己。」

他卻只想知道,「如若不然呢?揭開我的秘密?」她已經出手了,讓段正明聯手高泰明力圖奪下王位,不是嗎?

她卻只是固執地守著那句話︰「素徽,這一生,我只說這一次。若我們之間自出生之日起便系在一塊的那份情感還能換點什麼的話,只這一件事——放了我,成全我——過了今夜,你只當我什麼也沒說過。我還是你的王後,你段素徽的妻,我們的命還是系在一起,緊緊系上一輩子。」握住他的手,久違的糾結在這一刻讓發絲纏繞,「點頭或搖頭,在你。」

點頭,放了她,也放了他自己。

搖頭,她還是他的王後,他的妻,他們一同償還這幽幽王宮里終生的孽債。

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他選擇了沉默——沉默地接受她所說的這一切,沒有支持也沒有反對,就這樣。

就這樣?

就這樣!

好吧,就這樣。

倏地松開手指,何其歡收好最後一針,取了那塊蓮帕遞到他手心里,「這塊帕子是我專為你用心而繡成的,自我回宮的路上便開始繡了,足足繡了這麼些日子方才完成。這塊帕子代表我對你的心,過了今夜,你只當我什麼也沒說過。我會是你的王後,你最值得信賴的人。從此——夫妻同心。」

他默然地收了那塊帕子,拿到口唇前深嗅了嗅,那上頭依稀還藏著夏日的氣息,清風裊裊,蓮葉連天。

揣好帕子,他站起身來,「我還有點政務急待處理,你早點睡,別累著了。」

「好。」她應了,親自送他到寢宮門口,不忘囑咐隨侍的宮人︰「小心侍候著,要有什麼差池,唯你們是問。」

眾宮人簇擁著上明帝走出後宮,他卻開了口︰「不去正殿,往永耀齋去。」

爆人不敢違背,護送著段素徽朝永耀齋而去。這麼晚了,永耀齋居然門戶大開,似乎在迎接著誰的到來。

段素徽長驅直入,站在庭院當中,卻見段負浪卷著袖子正拿著帕子在擦拭那幅他王弟的丹青。段素徽驀然呵斥出聲︰「你在做甚?」

段負浪手臂微顫差點從案子上掉了下來,好不容易穩住身形,他還駁斥上了︰「我說王上,您這樣大聲呵斥臣,臣會嚇死的。」

段素徽全無玩笑之心,只是命令他快些下來,莫要再踫他王弟的畫像,「誰讓你動這幅丹青的?永嫻太後有令,任何人不準觸踫這幅畫,你不知道嗎?」

他咧著嘴無視他的怒意朗朗笑出聲來,「王上,您和永嫻太後唯一共同在乎的約莫就是這幅丹青了。這幅畫掛在這里這麼久,早就布滿塵落滿灰,不收拾收拾,用不了幾年就該看不出色澤了。」

段素徽不再則聲,轉過身來坐于月下,並不入堂,「孤王……孤王是來找你議政的?」

「找我?」段負浪放下撢塵的帕子怔怔地坐了過來,「你知我不理朝政,怎麼想起來大半夜的找我說正事了?」轉念又一想,他豁然開朗,「是為了高泰明今日朝堂之上所提的那檔子事——要驗證段氏王朝其他繼承人,例如顧國君的帝王可能?」

一個時辰,宮里就傳開了?也忒快了些。

「你覺得孤王做得對嗎?」

「讓顧國君滿月之夜立于黑曜石鏡前?」他指的是這檔子事吧?段負浪成心拿他開起了玩笑,「你都放著王後去人家王爺府過夜了,這點事算什麼?」

「段、負、浪——」

他嗓門還真大,震得他耳朵生生的疼。段負浪掏掏耳朵,先以笑掩飾再說︰「我說王上,你意已決,還問我這等閑雜人做什麼?」

「我做了決定,並不代表我覺得對啊!」做王上的人不能听听無關人士的意見嗎?「滿朝文武只有你與此事最無干系,也就意味著你的話最為中肯,我想問問你的意見,當不錯吧?」

「問我的意見?用孤王的身份,還是堂弟的身份?」他先問清楚了再說——宮闈內苑,會看眼色懂氛圍,方能活得長久。

段素徽一橫眼,回他一句︰「以段素徽的名義。」

那他就好說了,「既然擋不住,不如順其自然,順勢而為。」一抬眼瞧見他揣在懷袖間的那塊帕子,他手賤地拽了出來。風拂過,那帕子散發出縷縷蓮香,如夏夜撲進鼻間,「喲,這帕子繡得精致,香得奇特啊!」

段素徽一把拽了回來,「這是王後贈給孤王的,你休要胡鬧。」

他愛揣,揣著吧!他段負浪還真不稀罕,願意為他繡帕的姑娘多了去了,不差這一塊。他倒是想起了件事,「對了,你罰李原庸將軍閉門思過都多少日子了,還不放他入宮為王上您效力?」

段素徽仔細揣好帕子,但留下一句︰「孤王自有打算。」

他的打算他管不著,只是……段負浪捏著他的下巴往亮處帶,從不習慣與人這般親近,段素徽下意識地避開,卻被他捏得更緊了。段素徽抬手打掉他放肆的手指,「孤王之尊,竟也是你踫得的?」

「我在相面,你——勿動。」

段負浪理直氣壯地捏著他的下巴,放肆地打量著他的眼角眉梢。好半晌才在他一動不動的眸子間,吐露真言︰「近來你犯小人、有災禍,需當心,當心當心萬萬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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