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雨水迢迢 第1章

「姐,你回來啊姐——」

水迢迢猛地從床上坐起身,冷汗從額際滑下潤濕了挽起的雲髻。

「咳咳!咳咳咳……」這連連的咳嗽就像她的呼吸一般自然,倒是屋外嚴寒的空氣讓她不自在起來。

隆冬時節,寒風被錦織的窗擋在門外,虎皮遮體,她的周身卻還是冰若死人。

掀起錦被,她任皮衣滑在腳榻處,蹣跚的步伐踉蹌著走到銅鏡邊。撫身坐下,她望著鏡子中深陷的雙眼。

那是她的眼嗎?像兩個永遠無法填滿的洞,陷在蒼白如幽谷的臉上——這些年不斷地用藥去填這對窟窿,只是越填越深,永不見出頭之日——這張臉……丑得不像人該有的容顏。

記不起多久了,她不敢看鏡子中的自己,怕看到姐最後離別的眼神。

蓖了頭,她緩緩地挽好雲髻,拾起袖中的碧玉簪子,她想將它插入發中,可惜那斷了一半的簪子卻插不住稀松的頭發。很久以前,這根碧玉發簪斷成了兩段,這段瓖有花飾的在她手中,另一半呢?

找不到了,不知何時丟在了何地。

即便找到又怎樣?

拼不回完整的碧玉簪了。

她沉思著,沒過多久,抬起的手臂撐不住了,她大口地喘著氣,仍是不肯放棄。

「你怎麼起來了?」

沐雨緊趕了幾步停在她的身後,堅實的胸膛讓她依靠,「你要做什麼告訴我便好了,我幫你就是。」

她在他的胸前搖首,疲憊的背脊卻僵挺著,不肯依托他的身體。他是那樣溫暖,卻暖不住她的心。

即使她什麼也不說,他也將她的需求考慮到最細微處,「是要插這根發簪嗎?我幫你。」他俯首去拿碧玉發簪,見到那斷成半截的翠綠色簪子卻又挪開了目光。

她還保有那根簪子,她還沒忘記她的目的嗎?他卻記著,頭一回見到他,她就是握著這根碧玉簪子向他沖來——她要殺他。

而今,她又拿出這支簪子做什麼?想殺他嗎?

為什麼?他對她不夠好嗎?只要是她想要的,他都給她,為了她,要他做什麼都可以,甚至是殺人——為什麼她還是要殺他?

寒冷的冬季沒給他思考的余地,冷滲入水迢迢的骨子里,她眼前一花,眼見要跌倒。這一跌,卻順理成章地跌進了沐雨的懷中——天意!

「你該躺在床上靜養。」

「沒用的。」

她嘆氣,混著藥味的氣體在空中凝成水,氤氳著沐雨的心,「誰說沒用?大夫都說了,只要你捱過這個冬,等到雨水時節,萬物滋養,病……自然就好了。」

又是捱?她捱了一年又一年,竟也煎熬著度過了這些年。可笑上天收不回她的命,只讓她平白地捱著這些苦,連累著她周遭的人也跟著她一同受苦,這又何苦?

在他的臂彎里搖了搖頭,照例是長長久久的嘆氣,「別再為我費心了,我熬了三年,拖累了你三年,不該再麻煩你的。」

「誰說你在麻煩我?」只要她活著一天,對他都是極大的鼓勵,「你是我的妻,你病著,我照顧你,這些都是應該的,何謂麻煩?別說傻話了,迢迢。」

水迢迢輕笑,病容在微笑中有了些生氣,「你才是說傻話,當初你若是娶了別人怎會受這諸多的委屈。說到底,還是我拖累了你。」

「你這樣說是成心要我內疚嗎?」

沐雨抱著她坐在床邊,因為她久病的關系,他雖是她的夫,卻不曾睡在這張床上,記憶里他坐在這里陪著她喝藥的時間遠多于與她同床共枕。

「當初,若不是我無意中用魚腸劍傷了你,怎會累你傷重至此。既是我傷了你,你這輩子就該交給我承擔。」

他不懂,他還是不懂,他什麼也不懂,不知這是幸抑或不幸。

闔上眼,水迢迢是真的累了。繞來繞去,她終究還是繞不出命。注定這輩子成為別人的包袱,她活著還有什麼意義?

「咳!」

血順著唇滴下來,落在斷了半截的碧玉簪子上顯得越發醒目。

這個冬她捱不過去,雨水時節她等不到了。這樣也好,魂魄離了身就能跟姐團圓了吧!

不!只要有他沐雨在,有這把魚腸劍在手,再多的鬼怪也休想索去她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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