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沈荷影隨同警方作完筆錄和口供後,立刻趕到醫院去探視沈家興的傷勢。
但,始終陪側在沈家興身邊的趙雪如只要一看到她靠近,便又會演變成歇斯底里和吼叫謾罵的瘋狂局面,醫護人員為了穩住傷患的情緒,也為了讓趙雪如住口,便限制了沈荷影的進入,只能讓她站在病房外隔著玻璃望著房內。
沈荷影透過玻璃遠眺著父親的身影,淚水又開始像月兌了閘的水龍頭般源源不絕的從眼眶中滾落出來。
也就在這一刻,她才明白自己沒有她想象中的那麼恨她父親,血濃于水的父女天性一直存在于他們之間。
就這樣,她一直守候在病房外頭,直到醫護人員告訴她,她父親的病情已無大礙時,她才準備安然的從醫院離去。
然而,就在她行經醫院大門的長廊時,一個熟悉卻睽違已久的男性嗓音叫住了她。
沈荷影緩緩轉過身,才發覺竟是徐子軒,她的心情瞬時更加復雜難言和尷尬不已。
她萬萬也沒有想到會在這麼敏感的時候,這麼沉重的場合遇到徐子軒,而他的反應也是微微一愣後,露出一個淡然的笑容,趨身向前和她打了個招呼。
\"荷影,好久不見,伯父的傷勢怎麼樣了?還有你婚後的生活一切也都好嗎?\"
沈荷影望著他那仍一派溫文儒雅的男性臉龐時,內心深處不由得燃起一股對他的內疚之感。
她衷心地希望徐子軒不會對她心存太多芥蒂,因為他絕對是個值得深交的知己朋友。
\"爸爸他還好,身上的傷勢總算是控制住了,至于我的婚姻生活也還過得去,只不過棗\"沈荷影的心頭倏然涌上一股苦楚,\"最近家里陷入一股紛擾不安的狀態,我已經開始慢慢覺得自己無法和命運抗衡。\"
徐子軒對她露出一個溫和撫慰的微笑,\"荷影,我知道你這陣子實在不好過,但所有的事情不是因為沖著你才發生的,你可千萬要想開點。\"
徐子軒和善的態度無疑對她是雪中送炭,沈荷影低垂著頭對他的歉意也更深了,\"子軒,我很抱歉關于我在婚禮前一周退婚的事,我一直沒有給你一個完整的說明交代,甚至還在最短時間內嫁給了夏致遠,像我這種朝秦暮楚的女人怕是天理也不容的吧?\"
徐子軒淡淡的搖搖頭,\"荷影,我承認你的退婚造成我不小的沖擊和難堪,你的作為也讓我憤恨過好一陣子,但是當我知道沈家為此居然要和你斷絕關系的時候,我變得能夠體諒你的處境,畢竟每個人在婚前都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權利,是不是?\"
沈荷影聞言,感動莫名的情緒在她的心頭泛濫開來,她沒有看錯徐子軒,從頭到尾他一直都是個誠摯善良的大男孩。
\"子軒,在我面對這麼不安定的處境下,你還能講這些想安定我的話,對我而言有著更深一層的不凡意義,我想你的高貴情操足以讓你追求比我更好的女孩。\"
她的話讓徐子軒爽朗的笑了,隨即他又忽然正視說道︰\"好了,少灌我迷湯了,不過我倒真的很關心你的狀況,最近沈家似乎出了不少事,包括昨夜的那場大火,幾乎是讓沈家損失慘重?\"
沈荷影的眼底漾上一抹沉痛的淚意,\"關于那場大火沒有人知道它是怎麼發生的,我趕到現場時已經幾乎快要蔓燒起來,值得慶幸的是消防隊順利將爸爸從火場救了出來,倒是我這個第一個抵達火場的人卻成了警方懷疑的縱火犯。\"她苦笑的說道。
\"那麼致遠呢?他對這些事的反應怎麼樣子?\"徐子軒深思的問道。
\"致遠也幾乎快被這些紛擾不堪的事沖擊的目眩神迷了,是我把他卷入這些事件里的,如果可以我真的不希望就此動搖到我們的關系。\"
\"這個你放心,我相信致遠會在你身邊支持你,無論如何他不會讓任何人就這麼輕易的威脅到他的二次婚姻,況且致遠是個見多識廣的人,他不會讓這些子虛烏有的謠言就瓦解掉對你的愛與信任。\"
聞言至此,沈荷影滿心的欣慰終究還是化成了兩道感動的淚水,順著她蒼白疲憊異常的臉龐潸然落下,徐子軒見狀雙手立刻搭上她的肩頭,試圖傳遞些溫暖和支持的力量來激勵她。
\"如果我沒看錯的話,你現在手上搭的正是我老婆的肩頭,子軒。\"他們的身後倏然傳來一個喉頭緊繃的啞嗓音,不知從何時開始夏致遠就已經無聲無息的來到醫院,並且悄悄靠近了他們。
倒是徐子軒仍一副不以為意的樣子,他半認真半玩笑的對夏致遠說道,致遠你來得太早了,否則我就快順利追回我的前任未婚妻。\"
\"子軒,好久不見,近來可好?\"夏致遠仍舊臉色緊繃,皮笑肉不笑的問候道。
\"荷影,看來你倒是嫁了個愛吃醋的老公。\"徐子軒打莞爾一笑後,拍了拍夏致遠的肩頭,\"致遠,先別這麼快就急著打翻醋壇子,現在的荷影正是最需要你支持和體諒的時候,如果你不能在這種節骨眼上陪她度過這些風風雨雨的話,那麼我真的會後悔當初沒以\-婚約\-把荷影強留綁死在身邊,你也就辜負我把她\-托付\-給你的誠心了。\"他望著他們神情凝重的點點頭後說道︰\"我衷心的祝福你們,更希望你們能一起攜手共度這次的難關。\"
夏致遠重重的點點頭,\"謝謝你,子軒,我們一定會的。\"
\"好了,時間也不早了,現在我得上樓去看看沈伯父的病情了,希望這個事件水落石出後,你們夫婦倆有空也能夠邀請我至絕塵山莊做客。\"
沈荷影眨眨淚光盈然的眸子,動容回答道︰\"我們一定會的,子軒。\"
徐子軒釋懷的對他們笑了笑後,立即旋過身往樓上的病房走去。
夏致遠望著他的背影凝視了好一會兒後,若有所思的說道,\"徐子軒真是個溫柔敦厚的好男人,對不對?\"
沈荷影點點頭,眸底的淚光更加清晰了,\"是的,他的確是的。\"
夏致遠輕摟住她的肩頭,沈荷影是那麼清楚的感受到他傳遞過來的力量,但她始終覺得她的天空仍是烏雲罩頂,痛楚絕望的感受仍鞭答著她的每一根神經。
絲毫未曾遠離。
在折騰了一整夜之後,夏致遠將她接回家時也已是黎明將至的天亮時分了。
夏致遠心疼惜憐的看著她那蒼白的小臉,疲憊的雙眸下泛著淡淡的黑眼圈,他體貼的為她泡了杯熱牛女乃後,坐在床畔輕撫著她疲累不堪的臉龐,直到她安然入夢為止。
翌日早晨,沈荷影仍照往常一樣八點鐘起床,不到四小時的睡眠教她看起來竟格外蒼白、可憐兮兮。
她隨意梳洗一番之後,她到了樓下準備去找夏致遠談話時,他卻一早就已經出門,經過會客室時她才赫然發現沈梅影不知在何時到來,現在已然端坐在沙發上,顯然是在等她。
沈荷影泡了兩杯上好的清茶來招待,她蒼白虛弱的臉龐上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怎麼一大早就來了?\"
沈梅影怏然不悅的看了她一眼,冷硬的回道︰\"你應該比我清楚我是為了什麼事來的,對不對?\"
對于她的怒氣和強硬沈荷影假裝視若無睹,\"梅影,經過昨夜一整夜的折騰,我還是很累,不知道你到底想找我說什麼?\"
沈梅影將細眉一挑,近乎刻薄的反問道,\"好,我想問你棗你是不是非得見到爸爸的棺材才會掉眼淚?\"
\"梅影,你應該知道那把火不是我放的,我雖然憎恨爸爸,但那不表示我就會放這把火以泄心頭之憤。\"
\"是嗎?\"沈梅影目光陰沉的盯視著他,根本不听她的解釋,她近乎叫囂地對著沈荷影怒喊道︰
\"為什麼?為什麼你要這樣害爸爸?難道他不是你的父親?難道非得把沈家上下逼上絕路嗎?\"沈梅影噙著淚水,整個人幾乎快要失去理智了。
\"梅影,我棗\"沈荷影從沒看過她這種失控的模樣,\"我不否認我對沈家的怨恨和憤怒,但那不足以使我成為一個縱火犯,那把火真的不是我放的,更沒有讓爸爸葬身火窟的打算。\"
沈梅影惡毒的盯視著她,冷哼一聲道︰\"你還以為我會蠢得相信你的話?火災發生那天有幾個鎮民親眼看到你神色慌張的逃逸,老天!\"她不敢置信的倒抽一口氣後,繼續說道︰\"我真想把你的心肝挖出來看是不是黑色的?或許你根本沒有心肝,天生的鐵石心腸!\"
面對沈梅影這一連串無理又無據的質詢指控,沈荷影真有股強烈的無力感,\"梅影,這件縱火案警方已經在著手偵辦,請你在案情尚未真相大白之前保持理智,不要再來對我苦苦相逼。\"
\"說的也是,像你這種沒心役肺的冷血女人,就算是對你苦苦相逼也沒有太大作用!\"話甫落,沈梅影立刻從沙發椅上站了起來後便旋即離去。
絕塵山莊。
她始終靜默不語的低垂著頭坐在沙發內,整個凌晨時分夏致遠也不發一語的站在落地窗前,似乎正在揣測著些她無法了解的事。
殊不知夏致遠這種緘默出奇的反應,更教沈荷影感到痛楚和心碎。
\"你想問什麼或想說什麼你直說無妨,我已經受夠了這一切的不白之冤。\"
沈荷影接觸到他那淡漠而略帶譴責的眼神時,她覺得自己的心不斷的往冰冷的湖水下沉。
夏致遠整個人微微顫動了一下,\"為什麼?我不明白為什麼你會在火災現場,為什麼外面的人都謠傳你是縱火凶手?\"他的嗓音充滿了宿夜未眠的疲累。
沈荷影眨眨澀澀的雙眼,嘴角浮上一抹無奈而悲哀的笑容,\"我說過了,那把火根本不是我放的,為什麼你們盡把矛頭指向我一口咬定我就是個殺人凶手?\"
夏致遠不是沒有看到她眼底盈滿的痛楚和傷害,但此時此刻所有的罪證都指向她,于是他索性硬起心腸命令自己得無視于她眼底的楚楚可憐。
\"荷影,我沒有在暗示你是個殺人凶手,我只想試著知道事實。\"夏致遠逐漸失去耐性,俊逸非凡的臉上寫滿著煩躁和陰郁。
\"該死的!我不習慣這種坐困愁城的感覺,這陣子所有波及到你的事,都讓我有種模不著你的底細的茫然感。\"
她的底細?!沈荷影心痛難當的閉上雙眸,這樣的字眼的確傷及了她的心靈。
她深吸一口氣,晶瑩的淚光在眸底隱然閃爍,\"你終于說出你心底的真實感受,原來你一直都不信任我,一直都把我當成一個罪犯,在所有的真相尚未被揭露之前你已經先審判了我。\"
\"該死的!沈荷影,我不允許你這樣隨意扭曲我的話!\"夏致遠陰郁得不斷地來回踱步,像頭被困在陷阱里的野獸。
\"告訴我,什麼樣的真相是你想知道、想听到的?\"淚水像出了閘的洪水般不斷的布滿她盛滿痛楚與受傷的臉龐,\"是不是非得听到我承認我就是那個燒傷父親的縱火犯?\"
夏致遠的眼底抹過一抹痛憐而不忍的情緒,整顆心也被她的淚水擰絞成一團。
\"荷影,你非得把話說成這樣嗎?你真想讓我今晚回到台北後,還繼續操這個心?你要我拿你怎麼辦才好?\"
沈荷影的臉色驟變,她無助而倉惶的問道,\"你棗你今晚要回台北?\"
夏致遠臉色凝重的點點頭,\"這是昨天晚上臨時才決定的,我得回去談幾出電視劇本的事宜。\"
沈荷影痛楚的閉上澀澀的雙眸,此刻她有種淚已流干、心已枯竭的感受,\"我知道你有工作職責在身,但你非得選在這個時候回去處理這些事嗎?\"
沈荷影的雙眸盛滿了太多無助和恐懼,她悲傷的視線凝注著夏致遠,此時此刻教他陪伴自己度過每一個驚惶難熬的時刻,竟也成為一種奢望。
\"荷影,只需要一個星期的時間而已,然後我就會趕回來棗\"
沈荷影迅速的把臉別開,她發覺自己再也無法听進任何一句他所說的話,她虛弱的站起身子來,冷冷的對他說道︰\"不用了,我的事我自己會想辦法處理,你回不回來對我而言沒有太大的意義。\"
回到房間後的沈荷影淚水歇了又停、停了又歇,刺傷她的除了夏致遠陌生而冷淡的態度外,還有眾人那不相信自己的目光。
如果她真的下輩就此身陷囹圄,那麼目前事業如日中天的夏致遠勢必也會受到這件丑聞的影響。
她怎麼能夠連累他?她又怎能眼睜睜的看著他返回酒精下的宿醉生涯?
思及此,沈荷影迅速的拭去了臉上的淚痕,她毫不遲疑的從抽屜取出一張白紙,流利而快速的寫下離婚協議書。
沈荷影邊寫邊垂淚,斑斑的淚痕滴落在紙上見證她的心碎,她寫完離婚協議書後,便將它悄悄的塞入夏致遠的文稿公事包中。
爾後的幾個小時里,沈荷影將自己反鎖在臥房里,她無視于夏致遠的拼命敲門,甚至也不給他一個和她道別的機會,直到她听到夏致遠無可奈何的嘆了口氣,徑自開了他的旅行車離去為止。
在夏致遠前腳才踏出絕塵山莊沒幾分鐘後,熙熙卻選在這個雨夜里倏然造訪,手上還拎了一包她漬了許多的開胃菜,特地拿來想讓他們夫婦倆品嘗。
這些日子以來,由于她們之間的交情匪淺,再加上熙熙勤跑絕塵山莊的結果,她和夏致遠之間也有了相當程度的情誼。
向來敏感異常的熙熙在進入大廳後,看到沈荷影那意志消沉的模樣多少也猜到了她正處于心情不佳的狀態,屋內的空氣中似乎還彌漫著幾縷揮之不去的火藥味。
就在熙熙識相的起身想告辭離去時,沈荷影卻溫柔的拉住她的手肘,輕聲說道︰\"今天入夜開始就是一連串好幾天不歇的大雨,你就留在這里一宿,明天再回家去,否則這麼晚了,我還真怕你在中途遇上大雨。\"
熙熙同情的望著沈荷影那今夜格外憔悴傷神的臉龐,輕輕的點了點頭,今夜她也就索性在這里停留下來。
深夜里,窗外的風雨愈來愈大,沈荷影獨寐的夜晚顯得格外形影孤單,她蜷蛐著身心俱疲的身軀縮瑟在被窩里,腦海中不斷掠過的是她和夏致遠繾綣纏綿的情景。
而現在的她卻只能像個被丈夫打入冷宮中的怨婦般,淒楚的望著窗外的大雨,細數點滴。
夏致遠以著最快的速度開車抵達了市區內的機場候機室。
由于氣候不是很穩定的關系,準備飛回台北的班機也因此誤點,夏致遠的腦子里不斷反復掠過沈荷影的一顰一笑、笑語呢喃、溫柔細膩,為什麼她居然會是個為了復仇可以毒辣到犧牲自己親人的女人?
懊死的!他到底該拿沈荷影怎麼辦才好呢?!
相見儼然之匆,他強烈的直覺告訴他沈荷影便是那個可以跟她共度余生的女人,那樣的直覺強烈的抨擊著他的內心,使他無一刻能夠忽視它。但是,在沈荷影那樣柔美絕塵的外表外,竟隱藏的是一張陰沉狠毒的心,或許他這輩子也根本改變不了她。
一股揪心刺骨的疼痛又抓住了他,夏致遠拿出他的那疊文稿想把注意力放在工作上時,一張白色蓋著已經簽好名的離婚協議書就此飄然落下。
當夏致遠拾起那張淚痕斑斑的離婚協議書時,整個人都處于一種震撼而驚悸的狀態,內心深處仿佛某個部分正被狠狠撞擊。
他望著協議書上的斑斑淚痕時,腦中反復掠過的是沈荷影的形單影支、孤單脆弱,還有她眸底哀傷痛絕都在他眼前一再低回不去。
懊死!他怎麼會愚蠢得以為荷影會是個殺人凶手?卻渾然無視她的哀傷和對他的一再求援?
思及此,夏致遠不禁從口中逸出一連串自責般的詛咒,引起身側人們的注目,他以著最快速度收合自己的東西,而後飛快的上了他的車準備驅車回到絕塵山莊。
這一次,不論隱藏在沈荷影背後的重重疑雲到底是什麼,他都決定陪著荷影一步步的解開這個謎雲,抽絲剝繭的尋求出一個最合理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