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岱陵有小孩的消息，過沒多久當然傳回老家——

「唷—這麼可愛的小孩，她媽媽怎麼忍心喔！」

柯母一听說兒子平白無故撿到自己的小孩，當然迫不及待地以十二道金牌召他回家。自從小女嬰一進門，她就抱得緊緊的，彷佛不打算放手似的。

「岱陵，你確定這孩子是你的？」不是當爺爺的人多疑，雖然他知道自己兒子很荒唐，沒想到孫子的媽更荒唐！罷坐完月子就把孩子丟給孩子的爸，自己一個人躲了起來。

「她是我的小孩沒錯。」柯岱陵勇敢承認。

「這、這你在哪里撿到她的？」

「山上那棟別墅門口—她把小孩丟在門口就跑了。」

「哎唷—好可憐喔！天氣那麼冷，我的乖孫女一定很冷喔—」馬上變成孫奴的柯母逗得小娃笑嘻嘻，絲毫沒把兒子與未過門的媳婦的荒唐行徑放在眼里。

柯舜隆哼一口氣，繼續問︰「門口的錄像機呢？沒拍到她人嗎？」

「有，」柯岱陵嘆口氣。「可是她包得很緊，不但戴帽子，還穿了一件厚重的外套，根本看不出她是誰。」

看不出她是誰？柯舜隆氣得把煙斗丟在桌上，索性不抽了。不過再怎麼氣，最氣的還是自己的兒子，居然跟哪個女人上床都不記得了！

「哎呀，這麼生氣做什麼？你想想，至少對方不是為了岱陵的錢才幫他生小孩。要不然，她若獅子大開口，我們能不給嗎？」柯母反倒非常開明。反正有孫子抱，凡事好商量。

「對方會把小孩生了就跑走，八成是了解到孩子的爸到底有多蠢！」

一听見兒子被罵，做母親的當下不客氣地還以顏色。「你說我兒子蠢？你有什麼資格這麼說？請問，他是像你還是像我？你說啊！」

被妻子堵得啞口無言，柯舜隆默默撿起煙斗，抽起煙來，聰明的閉上嘴，免得多說多錯。

成功堵住老公的嘴，柯母轉向兒子，繼續問︰「小孩名字取好沒？」

「她叫巧巧，柯巧巧。」

「巧巧！」柯母非常開心，將小嬰兒抱得高高的，接著將臉埋在她懷中，逗得她呵呵笑。「好可愛的名字啊！」

柯舜隆再度看不下去，「那是他生的，又不是妳生的，妳那麼開心做什麼？」

「你怎麼說這種話，這是你孫子耶！」

「妳沒看見人家說一年後就要來抱回孩子嗎？到時候就要還給人家了，妳一古腦的開心根本沒用！」柯舜隆壓根不想當那個突然蹦出來的孫女的爺爺，從頭到尾，連看都沒看她一眼。

「說這什麼話？也許對方經濟有困難，才把孩子丟給岱陵，搞不好一年後她看巧巧過得好，索性讓岱陵就這麼繼續照顧下去，再怎麼說，她終究是我們的孫子，你干麼發那麼大的火？」

「哼！」鼻孔一哼氣，他沒看妻子懷中的嬰兒，倒是指著兒子繼續罵，「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麼如意算盤，別想什麼事都推給我們，告訴你，自己生的孩子自己養！」

「爸……」最近被巧巧搞得睡眠不足、頭昏腦脹的，柯岱陵听了，當下垮下臉。

巧巧老是在他要出門上課前放聲大哭，害他得灰頭土臉的一邊安撫她、一邊幫她泡牛女乃。好不容易上車後，他得一邊開車，一邊注意後車座安全椅上巧巧喝ㄋㄟㄋㄟ的狀況。接著偷偷模模抱她進到補習班，還得請員工幫他照顧小嬰兒。

因為巧巧實在太可愛了，那些女員工一看到她，母性的光輝立刻泛濫潰堤，一下子模模她的臉，一下子搶著抱抱她，一下子又親親她……

後來新流感肆虐，听說補習班內有人中標，嚇得他只好把女兒放在家里，但這樣一來他就不能去上班啦！

想起幾年前補習班內投票，女性員工想在辦公室內設置育兒室，當初他好像投反對票，現在好啦，被女兒搞得一個頭兩個大，卻求救無門，他真是豬頭自作自受！

要是再這樣下去，他會瘋掉。所以他才找一天把女兒帶回台中老家，想讓兩個老人家開心開心。依照母親的個性，一定會留巧巧在家住幾天。

相處後，祖孫情深，當女乃女乃的她自然舍不得孫女被一個粗枝大葉的大男人照顧，便會「主動」將孫女繼續留下來照顧，當然，他這個當人家老爸的「偶爾」會回來看看她，等期滿一年，孩子的媽現身，就把孩子還給人家……

沒想到，他這天衣無縫的計劃，居然一下子就被老爸看穿了。

「爸，我一個大男人，怎麼照顧小嬰兒？你總不希望自己的孫女被兒子害死吧！」

這種話他居然也說得出口！柯舜隆嘴上的胡子差點被鼻孔噴出的火焰給燒了。

「在我們那年代，你爺爺要是知道我捅出這種婁子，不一棍把我打死才怪！別想把孩子塞給我們！孩子是你生的，之前你能把她養的白白胖胖，就證明你還是有辦法——我現在發現，孩子的媽把小孩丟給你養還真有點道理，有了小孩，你才知道什麼叫做責任感！」

「那是我拜托隔壁鄰居幫我照顧的，可總不能一直麻煩別人啊！」每次去敲隔壁大嬸的門，雖然她總是有求必應，但也不難發現她的臉色越來越臭、越來越臭……唉，他也不想打擾她，看她臉色啊！

「知道就好！你就早日學會帶小孩，一年後，等小孩的媽出現，你再好好跟人家討論孩子的監護權。這一年里，你給我好好照顧小嬰兒，我跟你媽是不會插手的！」不要以為退休的老爸老媽就有義務幫兒子收拾爛攤子！

眼看完美計劃泡湯，柯岱陵轉身向母親求救。

「雖然很不舍，可是，我也支持你爸的看法耶！」柯母笑眯眯的說︰「我很高興有個孫女，可是，對你的荒唐行為還是感到火大，你怎麼會連孩子的媽是誰都不知道啊？也好，趁這個機會，讓女兒教教你，‘責任感’三個字怎麼寫。」

接著，她轉身拉拉老公，「可是孫女那麼可愛，我想多看看她啦！要不，叫岱陵每個禮拜帶她回家一趟，好不好？」

「……一個月一次。」

「不要啦！這是我第一次抱到孫女，以後還不知道抱不抱得到……你干麼那麼嚴肅，一個禮拜一次是會要你的命嗎？難道你不想看到孫女嗎？」

「……兩個禮拜一次，岱陵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你以為大家整天閑著就只為了滿足你抱孫女的渴望嗎？就這麼決定，不準再討價還價！」

唉，他就知道，一回家會被修理的慘兮兮。

抱著女兒站在老家門口，他悲憤地說︰「這年頭當老爸真是不簡單！」

晚上十點多，好不容易拐巧巧睡著，柯岱陵輕手輕腳的離開房間。女兒把他身上那件竹炭T恤弄得全身酸女乃味，滿身疲累的他倒在沙發上，本該洗個澡好好休息，但他卻累得一動也不想動。

從前他覺得那些的產後憂郁癥的產婦根本就是閑著沒事找事做，現在他才知道，當一個手足無措的女乃爸，不用一年，只消一個月，連他都想去身心科掛號就診了。

「叮咚，叮咚！」

柯岱陵低咒一聲，暗罵現在按門鈴的家伙不得好死，接著飛快沖到門口開門。

「你真的在家啊！」損友蔣士杰提著一打啤酒，也不等主人招呼，就大喇喇的跨進他家大門，「怎麼回事，最近找你去夜店玩你都不……」

「噓——」柯岱陵用無比凶狠的眼神瞪他一眼，接著搶下他手上的啤酒，將他擋在玄關處。「小聲點！」

要是他敢把巧巧吵醒試試看！他很樂意讓蔣士杰當兩個小時的女乃爸！包準他下半輩子會管好自己的小弟弟，永遠不再處處留情。

「干麼？」蔣士杰一臉疑惑，看好友一臉緊張兮兮的樣子，當下恍然大悟。

「馬子在里頭啕！原來是這樣，難怪最近找你你都說沒空，原來是迷戀床上游戲啊！」他笑的一臉猥瑣，還用手肘撞他。

柯岱陵翻了一個白眼。一想到近日來為巧巧的奔波忙碌，再配上損友的無聊笑話，他一點都笑不出來。

「才不是這樣。」

「不然咧？你……」蔣士杰鼻子一皺，一臉詭異的問︰「你身上那是什麼味道啊？」

嘆口氣，他無力地說︰「女乃味。」

「女乃味？」蔣士杰瞪大眼，用一種又是欽佩，又是羨慕的表情瞅著他。「天啊！你是從哪里找來的女朋友，玩很大喔！」

柯岱陵听了嘴角抽搐。一個月不見，是他變成熟了，還是蔣士杰變咸濕了？還是，他以前也跟他一樣？

不想再听他閑扯談，他直問︰「你到底來干什麼的？」

「來看你啊！」說著，蔣士杰倒進沙發里。「今天去補習班找你，他們說你請了兩三天假，而且最近一下課就直接跑回家，邀你喝酒也不去，你到底怎麼了？」

「說話小聲點。」他不安地望向房間，希望他的聲量沒有吵醒小孩。「我女兒在房間睡覺。」

罷打開一罐啤酒準備痛快暢飲的蔣士杰，突然一臉大便的跳起來，然後以殺雞似得聲音怪叫，「你女兒？」

不怪他，這是正常男人的反應。

耐著性子，柯岱陵將前因後果簡單敘述一次給他听。

只見蔣士杰吞了好大一口口水，一臉想笑，卻又笑不太出來，臉上表情活像是吞了一顆又一顆的隻果，所有的話就像喉結一樣堵在脖子中間吐不出來。

他很想笑，真的！但一想到如果這種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就再也笑不出來了。

「確定是你的？」

「百分之百。」當事人點頭回答。

「你……知道哪個女人嗎？」

「就是不知道才傷腦筋。」

「你、你怎麼那麼糊涂啊！苞哪個女人上床也不知道？」

他柯岱陵聰明一世，誰知道糊涂那麼一次，就中頭彩。

他是風流，但從不和不認識的人搞一夜！一年前，他正忙著幫學生準備學測考題，每天回家了的半死，哪還有心情搞七捻三？但血親鑒定有確定兩人的親子關系，他想賴也賴不掉。

不過算算時間，在那段日子里，他真的沒有跟女人亂來。

只有一天，早晨醒來後他覺得有點古怪，印象中，好像有個女孩子扶他進屋，然後打開他的房間……

那個女生是誰？他記得對方年紀不大，留著一頭短發，率性自然的打扮……他真的對她沒有印象，也許再見一次面他回想起來，但現在就是想破了頭還是不知道她是誰。

「會不會有人想趁機敲詐？比方說……利用試管嬰兒哪一類的？」柯老師一個月收入少說五六十萬，長相英俊，口才流利，多少女學生愛慕、男學生羨慕，被當做肥羊也是預料中的事。

「要敲詐，對方早就開價了，而且上個禮拜，我還在信箱里收到一個信封，里頭有一萬五，說是要補貼小孩的女乃粉錢。」

蔣士杰這下無言了。看來對方是吃定了柯岱陵會幫她帶小孩，索性出錢不出力，把爛攤子丟給他。

這行為跟只付贍養費的前夫有什麼不一樣？

「那你現在打算怎麼辦？」

「先找保母幫忙吧！」柯岱陵嘆道。

「找到了嗎？」

他搔了搔頭，「原來找保母沒有想象中簡單，不是不合我意，就是我女兒不喜歡，目前小孩大部分是我在照顧，還有隔壁大嬸偶爾會幫忙……說也奇怪，我明明面試了那麼多慈眉善目的保母，但只要她們一抱巧巧，巧巧馬上哭得天翻地覆，不管怎麼安撫都沒用，唉！」

「巧巧？」

「我女兒，柯巧巧。」

真是個可愛到令人發麻的名字。不過身為局外人的他，是沒有資格發表意見的。

「那就好啦！既然有人能幫忙帶，那就請她照顧小孩嘍！」

「問題是，她不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