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為你多情 第八章

陣痛開始的時候,林立薇還弄不清楚是怎麼回事。書上寫的跟實際狀況有些出入,因此,她仍不能確定自己是否要臨盆了。待陣痛次數更加頻繁,她才知道自己真要生了,于是她輕輕地推醒了張亦樵。張亦樵的反應比她還慌亂,匆匆拿了事先預備好的用品,叫醒司機,通知了父、母親,然後驅車前往醫院;路上他還用行動電話跟主治大夫聯系,所以,當他們到達醫院時,直接就到待產室去。

待產室外有許多產婦已在等待,很奇怪,嬰兒出生的時間好像都喜歡選擇在半夜,這也就是婦產科醫師比其他的醫師忙碌的原因所在;但他們大都能跟病人培養出深厚的情誼。

林立薇來來回回地走著,醫師說這樣有助于生產。豆大的汗珠從她額頭上滴下,她有些興奮,卻也有些恐懼;她興奮即將到來的小生命,但也害怕生產時將面臨的一切,包括痛楚,甚至危險,雖說現代醫學發達,但……

還好,有亦樵在;亦樵牽著她,他的大手給她堅定的力量。

「立薇,忍耐一點,是不是很痛?」

「還好!」她虛弱地笑一笑,隨即而來的陣痛又讓她頻頻深呼吸。

「立薇!」張亦樵看了很不忍。「我們不要再生了!不要再生了!看你那麼痛,我真的很不忍。唉!都是我不好,對不起!」張亦樵有點語無倫次了。

「看你!」林立薇忍不住笑了。「說的什麼話?哪有人要當爸爸了,還猛跟妻子說對不起?」

「但是——看你那麼痛,我真的忍不住嘛!立薇,很痛嗎?喔!我去找醫生,好不好?」

「也……也好!可能快……快生了……」林立薇痛得舉步維艱。

林立薇被推進產房了,林繼文與妻子也匆匆趕到。生林立薇的時候,林繼文的妻子曾因失血過多而一度休克,所以,他們才只生林立薇一個女兒。因此現在他們也會擔心;但看到平日鎮定、處事不紊的張亦樵也亂了頭緒,林繼文倒反過來安慰他︰

「放心,立薇懷孕時一切正常,醫師也說沒什麼問題,沒事的!」

「可是,爸,立薇剛剛都痛得快受不了了,我有點擔心,她體質一向羸弱!」

「‘為母則強’你沒听過?為了小寶寶、為了你,放心,立薇會堅強地挺過這一關的。來,來,坐下來!」

張亦樵緩緩坐了下來,不一會兒他又站了起來,時時往產房張望。

忽然,一陣嬰兒的啼哭聲傳來,接著護士小姐就抱出一個全身粉紅、張著小嘴哇哇大哭的嬰兒。

「林立薇的家屬!」一旁等候的三人早圍攏了過去。「這是林立薇剛生下的女兒,母女平安,恭喜!」

「好!好!我當外公了!」林繼文哈哈大笑。

「謝謝!謝謝!我……我可以抱一下嗎?」張亦樵有著初為人父的喜悅,但懷中的嬰兒仍是啼哭不止。「立薇……林立薇好嗎?她還要多久才能出來?」

「等醫師處理好了,她就可以出來了。先生,對不起,我們要把嬰兒送到嬰兒室了。」產房的護士見慣了這類場面,每個男人初為人父都是手忙腳亂,緊張得亂了分寸。

林立薇被推出來了;雖有疲累之態,但看得出她心滿意足。

張亦樵馬上迎了上去,又心疼又體貼地問︰

「立薇,辛苦了!還好吧?我們的女兒好可愛,像你——像你才對!謝謝你,我好高興,我當爸爸了!醫師說,你待會兒就可以吃東西了,你想吃點什麼?」

林立薇躺在床上,深情看著張亦樵,她又愛又憐地撫平他有些紊亂的發絲。

「亦樵,抱歉,沒為你們張家生個兒子,我們再接再厲好了。對了!你打電話告訴媽了沒?」

「剛打過電話了,媽很高興,她說她養了十幾只土雞,明天預備上台北給你補一補!」

張亦樵的媽媽算是苦盡笆來;兒女們個個爭氣,張亦樵在台北買了房子給弟妹住,邀她同來,她卻一直閑不住,還是習慣跟著老麼待在鄉下。

張亦樵接著說︰「立薇!再接再厲我是不反對,但是,我說過了,生男生女一樣好,你不必耿耿于懷。媽也沒有那種觀念,你不要給自己壓力,知道嗎?剛剛看你那樣,我好心疼,恨不得能代替你痛。今後,你想生,我們就生;不想生,沒關系,我們已有一個小妹妹了。」

林立薇陶醉在張亦樵的體貼中;她這一生平平順順的,出生的家庭好,是父母親的掌上明珠;念書求學時,除了成績頂尖外,遇到的同學、朋友,都對她照顧有加,像維揚大哥啦、維軒啦,都是她最好的朋友;結婚後,她的丈夫對自己又疼惜又溫柔,想想,她真是集天下寵愛于一身啊!

方維揚也來探望林立薇。林立薇臉上漾滿了母愛的光輝,看張亦樵在一旁殷勤地噓寒問暖,方維揚有些感嘆。原本,他的章青也應如此的!可是……唉!這是他的遺憾。妻子生產,丈夫隨侍在側,這是天經地義的,也是人之常情;可是,他的章青卻什麼都沒有,他虧欠她太多了!

張亦樵與林立薇開心地逗弄著他們的女兒,方維揚在一旁渴切地看著。自從知道自己也有個兒子後,他對身旁的人、事,總多了一分寬容與溫柔。他時常感謝上帝,他跟章青並不是沒有結果,他方維揚還有一個六歲的兒子!六歲?該是多大?常常,在路旁,他看到小孩子,總會駐足凝望,或微笑,或問候,一舉一動皆表現出了他無處付出的父愛。有時,他一個大男人也會逛童裝部、玩具屋,面對店員親切的詢問,他總是驕傲地回答︰他有一個六歲大的兒子!因此,他家里有不少的兒童衣物、玩具,甚至還有一輛小型越野腳踏車。

林立薇看著方維揚渴盼的臉,忍不住一陣心酸。她想︰維揚大哥該走出桎梏他已久的象牙塔了吧!都五年了!

「維揚大哥,你也老大不小了,也該早日成家,享受家庭的溫暖了。」林立薇由衷地勸說;她盡量不提章青,怕她的維揚大哥談人傷情。

但這回,方維揚臉上沒有落寞的神情,只猶豫了一下,有點不安地說︰

「立薇,小女圭女圭好可愛喲!我可不可以抱她一下?」

張亦樵跟林立薇有些詫異,但初為人母的喜悅及方維揚一臉的渴切模樣,林立薇沒有多想,便把小女圭女圭抱給了方維揚。

方維揚的心一下子就溫柔了起來。抱著小嬰兒軟軟的身軀,聞著她的女乃香,他連動作都輕柔了起來。瞧!她正睜著無邪的眼楮瞪著他呢!喔!這逗人喜愛的小東西,他抱著她、看著她、聞著她、跟著她笑……那感覺仿佛是懷抱著他的小念揚。

林立薇與張亦樵雖不明所以,但他們看了均十分感動;這生命的喜悅,他們願與方維揚分享!他們都知道,方維揚這五年來過著自虐似的桎梏生活,他們看了很不忍,都願他早日跳月兌出來。

護士抱走了小女圭女圭,氣氛霎時冷清了起來,林立薇的一顆心更懸在小女圭女圭「現在喝多少女乃?」、「愛不愛哭?」的心情上。

方維揚也不急著走,兀自羨慕林立薇所擁有的三人世界。「其實,我不求名利,只盼能與你終守一生,找一處純樸的鄉下,又愜意、又單純地生活!」章青的話又浮上了他的腦際,此刻,他也希望能擁有這樣的生活方式,只求能與章青在一起。

「維揚大哥,你在想什麼?最近好嗎?方伯母好嗎?」林立薇打破沉默。

「喔!喔!還好……立薇……我……」方維揚欲言又止。

「什麼事啊?」林立薇好奇方維揚的態度,他行事舉止一向都滿穩重的呀!怎麼現在說起話來吞吞吐吐的?

「沒……沒什麼!喔,你知道章青嗎?跟我們念同一所大學的那個女孩。」方維揚的話引起了張亦樵的注意;章青?他好久沒有她的消息了。

「我知道,你說的是章青姊姊嘛!你們不是已經……」林立薇未說完的語意很明白,因為他們分手的事,大家都知道。

「立薇,你知道嗎?當初她會無緣無故地離開我——喔!不,她不是無緣無故,立薇,你不知道,章青——章青是因為我爸爸的關系才離開我的,我爸爸他不喜歡章青,他認為章青會耽誤我——這怎麼會呢?唉!造化弄人,最後,我終究沒有從醫呀!」

「維揚大哥,你慢慢來,慢慢地說。」林立薇安慰著;方維揚的語無倫次,令他們夫妻倆丈二金剛模不著頭腦。

「立薇,章青是因為愛我,才會離開我的,她一個人默默承受了很大的委屈,她——她當了未婚媽媽啊!」

方維揚的話,給張亦樵和林立薇帶來了莫大的震撼,他們不約而同地說︰

「怎麼會!?」

「我……我當兵的時候,因為曾誤解章青,以為她另結新歡,再加上思念殷切,我們……我就與她……沒想到,她懷孕了,但她不肯讓我知道,她選擇離開我,帶著我和她共同的回憶,帶著我和她的小孩……唉!我都已經當爸爸了,但我卻不知道!你想想看,章青為我吃了多少苦!」

這消息,使得整個氣氛凝重了起來;方維揚更是深陷在自責的情緒里。

張亦樵回想章青的種種,所有的疑惑都解開了;難怪她會犧牲尚未完成的學業匆匆離校,他不禁對方維揚有些微辭。

「維揚,其實你該相信章青的,她對你一片深情,可以說至死不渝!章青,她不是個平凡的女子,更不會見異思遷,你為什麼不用你的心好好感受她對你的愛?我相信你愛她,但,愛不是佔有,愛是處處為對方著想,讓對方開懷,而且還要時時刻刻保護她,使她不受傷害,使她幸福,不使她蒙羞!維揚,你卻連最起碼的信任都沒有給她!」

「我——我——唉!你說得對!你說得很對!我的確太沖動,才會不思前因後果,我沒有盡到保護她的責任,更吝于給她信任,我——我以為佔有她就是她對我的保證,沒想到我卻害了章青!啊——我現在連她人在哪里都不知道!」方維揚傷心地訴說著自己的罪責。

「那——你怎麼知道這些事的?」林立薇不解地問道。

「章青曾經寫過一封信告訴維軒,而維軒還來不及告訴我,就出事了。或許是天意吧!是上天要懲罰我!」

「那麼,維揚大哥,你預備怎麼辦呢?」

「天涯海角,我一定要找到他們母子,我要傾我所有來補償我的過失。立薇,這些天我過得很不安穩,我自責又焦急,我好想放開台北的一切,全心全意去找他們。」方維揚又再次跌入復雜的情緒中。

「維揚大哥,我跟亦樵都會幫你的,我們祝你能早日找到章青姊姊跟你們的小孩;我們都相信章青姊姊會守著這份至死不渝的感情,守著你與她的回憶……我們相信,你們會有美滿的結局的!」

「謝謝你,立薇,謝謝!有你們做我的精神支柱,我一定會更努力地去找他們。唉——」方維揚深深嘆了口氣;他現在把所有希望寄托在趙如芸身上,趙如芸到南部出差,下星期才會回來,他真希望她帶回來的是好消息。

方維揚與趙如芸約在他們熟悉的那間咖啡坊踫面。

今天早晨,當趙如芸撥電話告知方維揚她回來的消息時,方維揚第一句話就是︰

「如芸,是好消息嗎?」

趙如芸吃醋極了!為什麼他口口聲聲問的都是章青?難道不會問她過得好不好?累不累?就算是客套,她也甘之如飴。

因此,她故作玄虛地在電話里回道︰

「維揚,我現在很忙耶!桌上積了好多公文,而且電話里也說不清楚啦!下班後,我們再找個地方談談。或許,對章青而言,是個好結果,對你算不算好消息,我就不知道嘍!」她有點故意閃爍其辭,瀟灑地掛了電話。

方維揚搞不清楚趙如芸說的是什麼意思?她的作風一向很干脆,而且有問必答的,現在為什麼會故弄玄虛呢?

「對章青而言,是個好結果……」依這句話看來,她找到章青了!這如芸,真是辦事能力一級棒的。

「是個好結果……」那麼,她告知章青他這幾年的情況了?更或者,章青原諒他了!那為什麼她不與如芸一同回來?

不,不,她怎麼可以跟如芸一同回來,他要親自去接他們,才會顯得正式隆重;畢竟,他負他們太多了。嗯!還是如芸設想周到,他總得負荊請罪一番的,而且章青也需向公司辭職——她該有工作吧!還有,他的小念揚,也要有心理準備,才能接受他這個突然出現的爸爸——不知章青是怎麼跟小念揚說?

整個早上,方維揚就被這通簡短的電話搞得心神不寧無法辦公。他坐立難安,想馬上撥通電話給趙如芸,又怕她忙;畢竟,她不像他,她不是老板,隨時隨地可以放自己的假。

一想到放假,他索性找來總經理,告訴他最近他有一些私事要忙,所以,較不重要的公文就不必呈上來,由總經理自己裁奪即可。這番話卻搞得總經理一臉狐疑;他在公司多年了,深知他們方家的人都是工作狂,為私事!?這還是頭一遭。

方維揚度日如年地捱到下班時刻,便火速地趕往那家咖啡坊。等了好一陣子,才看到趙如芸姍姍前來,而且,看得出來,她刻意打扮了一下。

她穿了一襲黑色緊身低胸的貼身短洋裝,將她美好的身材曲線暴露無遺;清湯掛面的直發,將一方挽于耳後,用紅色的大發夾固定,風情萬千,嫵媚動人;細跟的高跟鞋,讓她走起路來婀娜多姿,顧盼之間,楚楚動人;她還擦了淡淡的香水,那味道真令人想一親芳澤!尤其,她點了火紅色的口紅,嬌艷欲滴,全身洋溢著熱情如火的性感因子……

這如芸!方維揚心想︰八成在南部有什麼艷遇了,才會把自己妝扮得如此惹火,待會兒有空再好好問問她;現在,他關心的是章青他們母子的下落。

他們在咖啡坊坐定,趙如芸好整以暇地點餐、喝水;方維揚一顆迫切的心卻早等不及了。

「如芸,趕快告訴我到底怎麼樣?你吊足我的胃口了!」

「哎呀!維揚,人家餓死了!你也不問問人家累不累?餓不餓?猛問猛問的,我沒力氣,怎麼說話啊?」趙如芸存心讓方維揚不好過,她心想︰哼!活該!誰教你一味地只關心那個章青!

等趙如芸用膳完畢,其實她一點胃口也沒有,但她強制命令自己細嚼慢咽地吃完眼前這盤食之無味的食物;而方維揚則是幾乎用盡他可以等待的耐性。

「如芸……」

「好啦!好啦!快要被你弄得消化不良了!」她白了他一眼。

「對不起,但是我……」

「知道啦!你的章青!維揚,我這次可是仁至義盡了;白天我忙公事,晚上還要抽空一一去尋訪你的章青的下落!」其實,她根本什麼也沒做,以致不知如何開口。

「我會好好謝謝你的,如芸!」

「算啦!只要你不怪我就好啦!」趙如芸像是有些心虛,接著她臉色凝重,正經地說︰「維揚,不管你想知道的是什麼樣的結果,但是我想,最大的前提是你希望章青快樂,是不是?依這點來說,我要說的,算是好結果啦……」

「如芸,可不可以請你說得清楚一點!?你一向快人快語的,為什麼今天我發現你似乎有些避重就輕?喔,對不起!應該說是我听不出你話里的玄機。」

「維揚,其實我也不知道如何開口才好,不管如何,我總是為你好。我——我們會是永遠的好朋友吧?」她垂下眼瞼,又迅速揚上,扮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

「當然啦!就算你這次沒有達成任務,我也不會怪你,我可以再慢慢找啊!」

方維揚實在不解趙如芸為何要自責。

「不,不用找了,不必再找了!呃——我是說,其實我已經找到章青了。」

「真的!?她現在人在哪里?她過得好不好?還有小念揚呢?她……她怪不怪我?她……」方維揚好高興,終于有章青的下落了。

「放心,維揚,她過得很好!」趙如芸下定決心似的說︰「小念揚也很好!他們現在住在台南的郊區,生活富裕,幸福溫馨。章青仍是長發披肩,一副溫婉、柔情的模樣;你的小念揚很皮,他快要念小學了,他說他將來也要當醫師——跟他爸爸一樣!」

趙如芸望了方維揚一眼——他正含笑傾听,陶醉在趙如芸所說的「事實」中,他想︰章青過得還好!

趙如芸接著說,語氣卻突然轉急。

「維揚,章青——章青她結婚了!他先生也是醫師,他們已經結婚三、四年了。她先生對她很好,當初,章青帶著小念揚實在走投無路;一個女人,既要帶小孩,又無一技之長,工作很難找,而章青也不願回去找她的父母,她覺得她讓她父母擔太多的心。有一回,章青病了,被人送進醫院,治療她的醫師,就是她現在的先生,她先生完全了解章青的狀況,他接納她,也接納小念揚;所以他們現在的生活又平靜又滿足,看得出是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章青——章青現在懷孕了,听說是個小妹妹,他們都在期盼這個新生命的到來……章青並沒有怪你,事實上,她還很感謝老天爺這樣的安排,如今這平凡、溫馨的生活,才是她所要追求的。她也希望你不要再去打擾她,她覺得她現在這樣很好;至于小念揚,已跟她先生姓了,而章青也覺得念揚跟著她較好,就當作是你們那一段感情的紀念吧!而且,她先生也很喜歡小念揚——反正,章青說,你遲早也會結婚的,也會擁有自己的小孩,她——她還要我好好照顧你,她祝福我們!」趙如芸說到最後竟有一絲興奮。

方維揚默默地想︰這是「好的」結果嗎?章青結婚的事實噬嚙著他的心——怎麼會是這樣的結局?為什麼他們總是陰錯陽差?是真的無緣嗎?他不能怪章青的!她一個未婚媽媽,帶著一個父不詳的私生子……唉!是他害了她!他怎麼能怪她?他該祝福她的,但是……但是……為什麼是這樣的結局?為什麼?為什麼?

趙如芸輕輕地握住方維揚的手,細心安慰著︰

「維揚,我知道你一定很難過,但是,你不能怪章青。她已覓得美滿的歸宿,你該祝福章青的;而且,誠如章青所說,人要往前看,你也該為自己的終身大事作打算了。你這樣孤家寡人一個,不為自己著想,也要為你們方家想一想,你總不能讓方家絕後吧!」

「如芸,不要跟我談這些,現在我沒有這個心情!」方維揚沮喪的心情仍不能平復,看來章青已將他屏除于記憶之外了,否則她為什麼要祝福他?祝福他跟如芸?這怎麼可能?或者,如芸跟她說了什麼?

「如芸,你還跟章青說了什麼?她知道我們家的事嗎?」

「我——忘了!喔,喔,我是說,我有輕描淡寫地提了一下,她沒什麼反應啊!維揚,不要再想章青了,她已經是羅敷有夫了,想也沒用呀!從今而後,她就不該是你記憶中的一部分了,你該為自己打算打算了。

「沒反應?怎麼會!?她不會如此絕情的,或者……」方維揚自言自語,仍沉溺于兀自設想的想像中。

趙如芸卻急著想把他拉回現實。

「維揚,難道我會騙你不成?章青已徹底對你死心了,你又何必單戀一枝花呢?往後,你可要多注意你身旁的女孩子,比如說——比如說——我啦!」趙如芸自我推薦了。

「如芸,你別玩玩笑了。我知道你是在安慰我不要太悲傷,謝謝你!謝謝你有這樣的心,我也知道我該往前看,但一時之間,我很難接受別人的感情。唉!再說吧!至于你,如芸,你是一個很好的女孩子,我相信你一定能找到比我更好的對象。你不必安慰我了,事實上,我有自知之明,我們是親密戰友,真要說到男女朋友,如芸,我實在不如你太多了;而且,我們的個性也不盡相同,而我也不是你欣賞的那種男人。」

方維揚的話深深刺傷了趙如芸的心;她在心中暗罵,卻仍不動聲色地問︰

「為什麼?如果我覺得你是我理想的結婚對象呢?你看,你多金又多才,英俊瀟灑又能干,是全台北市未婚女孩夢寐以求的結婚對象,我也會心動啊!」她語帶玩笑,但不乏試探的意味。

「啊!如芸,別蓋了,你不會跟她們一般膚淺短視的。‘擇偶’哪能從外在條件判斷,你不會跟她們瞎起哄的,對不對?我們——不可能的!」

方維揚不知他的無心之言,已惹得趙如芸一肚子的不快。不錯!她就是短視膚淺,她就是愛他家財萬貫!

對!他的章青可以無視于這些的存在,而用心與他交往,但那些年少輕狂的夢對她而言,早已過時了,而且太不切實際,難怪他們會沒有結果。活該!她趙如芸的字典里可沒有「不可能」這三個字,無論如何,她要將不可能化為可能。

方維揚還在咀嚼有著章青的一切——五年了,漫長的五年……不,在章青心中,她不知道五年後他會去找她;她無法預知他沒有出國、沒有往醫學界發展;她料想不到他成了一個忙忙碌碌、市儈十足的商人;她更不知道當初反對她入方家門的人,早已沒有能力反對她了……他不能怪章青,章青是為他好,章青是為了愛他才離開他的,可是……難道要怪老天爺嗎?為什麼章青不多等他幾年!?

不!不!不能怪章青,為什麼他不早幾年發現維軒那封信?唉!他從未想到章青會另嫁他人,他以為章青會等的,等什麼?他不能太苛責章青啊!但是,連亦樵與立薇也都相信章青會等他的,為什麼如芸所說的「好結果」竟是如此令他難以承受?她真是把他的心情高高捧起,又重重摔下了;心情一下子從沸點到冰點,他真是難以接受、難以接受啊!

趙如芸冷冷地看著眼前的男人——他將頭埋入雙手中,不發一言,似是痛苦至極!她就是要看他如此痛苦——置之死地而後生嘛!方維揚痛徹心肺後,她方能乘虛而入。

早上,她原本可以在電話中一吐實情的,但,她就是要吊足他的胃口,給他希望,隨即又澆熄它。活該!誰教他這麼不解風情,誰教他說他和她之間不可能,試試看可不可能吧!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的!

他們靜默地坐了好久,一個傷心失望,一個費心盤算,都不知夜已深了,路口的行人漸漸稀少,咖啡坊都要打烊了……

「維揚,時間不早了,我們走吧!」趙如芸提醒他。

「喔,好!啊——」方維揚看了看表。「對不起!我不知道這麼晚了,你有開車來嗎?或者,我送你回去?」

「我今天沒開車,你送我回去吧!這麼晚了,坐計程車,我會怕!」

「我們‘趙大頭’也知道怕?難得!」方維揚實話實說,記憶中趙如芸一向成竹在胸,天不怕地不怕的。

「哎呀!送人家一程嘛!怎麼這麼不會憐香惜玉啊!」趙如芸撒嬌了,若有意似無意地將她的嬌軀頂了方維揚一下。

「走吧!」方維揚渾然未覺;他已心不在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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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如芸在天母租了一層公寓。有時方維揚也會送她回來,但從未上去過;女孩子的閨房,男人總是不便出入,今夜亦然。

「維揚,要不要上去坐坐?」趙如芸已不是第一次相邀了。

「不了,太晚了!」今夜的他更沒有心情。「晚安!」

「維揚,陪我上去,好不好?最近听說這附近有‘電梯之狼’,這麼晚了,我……我有點怕……」

「如芸啊!你到南部去了一趟,怎麼轉變這麼多?你看,你的穿著性感暴露,一個晚上又連續怕了兩次,想必是有了對象,才會愈來愈有女人味了。你以前哪知道什麼叫做怕,我看,你那‘男人婆’的封號要改一改了!」方維揚想︰改天他要好好問問如芸,是什麼樣的男人可以栓住她的心?不容易啊!像如芸這樣的女孩也會對男人動心!如芸幫了他那麼多,他也該抽空關心關心她;只是,今晚他實在沒有那個心情!

「維揚,陪不陪人家上去嘛!」趙如芸的手來回撫觸著方維揚的大腿,這舉動令方維揚嚇了一跳——如芸真是愈來愈新潮了。

「走吧!」方維揚無奈,只好答應。

到了門口,趙如芸傾身相請,說︰

「維揚,進來坐坐嘛!我泡的咖啡可是一流的!」趙如芸開了門,在門口做了一個邀請的姿勢。

「如芸,不必麻煩了,你明天還要上班呢,早點休息吧!」

「維揚,陪人家聊聊天嘛!況且,你那個家也是空蕩蕩的,倒不如跟我談談天,還來得熱鬧些——喔,對了!你可以跟我講以前的章青,而我這可以跟你談談現在的章青。」

「好吧!」方維揚不忍掃趙如芸的興,難得她有這麼高的興致;而且,她也是好心,怕他一個人回去會孤單、傷心,有個人陪陪、聊聊,總是比較好。

趙如芸端來兩杯酒,不是咖啡,是兩杯烈酒。他們在和室里席地而坐,靠著墊子,任一室輕柔的音樂流瀉;趙如芸知道音樂能使人放松。

趙如芸懶懶地靠在墊子上,短短的裙遮掩不住她的雙腿,幾乎整個都暴露出來;她舉杯敬方維揚——

「維揚,祝你早日埋葬過去!」

熱辣辣的汁液順著喉嚨滑進胃里,暖了方維揚的胃;今夜,他沒有吃什麼東西,空著胃喝酒,酒精的效力特別猛。

趙如芸一杯又一杯地斟著酒,像是要把方維揚灌醉般。她穿的那件低胸緊身裙,讓她的清晰可見;酡紅的臉頰、迷?的雙眼、櫻桃似的紅唇,隱藏無限勾引……

「如芸,不能再喝了,我們今天是來談天,又不是來拼酒的。」方維揚酒量不如趙如芸,但她這樣地豪飲,他真怕她會喝醉——難道,她有什麼心事?

「維揚,放心,我是酒國女英雄!況且人生難得幾回醉!來,杯莫停啊!」

方維揚只得又喝了一口酒,他的世界馬上就搖晃了起來,他知道他不能再喝了。

「如芸,你有什麼心事嗎?不要藉酒消愁了。」

「心事?對啊!我是有心事啊!可是——你知道嗎?你了解嗎?你關心嗎?你注意過我嗎?」趙如芸句句都像在指控。

「我們是好朋友,我當然會關心啦!不過,你不說出來,我怎麼會知道?如芸,你願意說出來嗎?」方維揚暗自責怪自己太粗心大意了;他總覺得趙如芸堅強、獨立,不需別人幫忙,看來他錯了。

「我說我說,我怎麼說?你自己不會看嗎?看你,一點都不注意我,一點也不關心我,你啊!大笨牛一只!」趙如芸真有些醉態了;她的手戳著方維揚的胸膛,十分挑逗。

方維揚也有些迷茫,反應慢了半拍,或許是酒精的作用吧!

「維揚,如果說我喜歡你,你能接受我嗎?我考慮過了,我應該是你最理想的伴侶人選,除了那個章青;但是,她現在不存在了,她不再是我的敵手了,她——她結婚了,不是嗎?來,干!」趙如芸一飲而盡。

「什麼跟什麼啊!如芸,你真是喝醉了!我也欣賞你啊!所以我們才是工作上的最佳拍檔!你做事明確俐落,又沉得住氣,有定見……」方維揚滔滔不絕地說著她的好處,而酒精的作用使他有些燥熱,他松了松領帶。

「不是,維揚,不是這樣的。我要你愛我,我要你娶我,我要成為你們方家的女主人!」趙如芸邊說邊將整個身體賴到方維揚身上,溫熱的鼻息噴在方維揚的臉上,黏膩又熱情。

「如芸——如芸,你真的喝醉了!哎,哎,我起不來了,如芸……」方維揚有些迷亂,他不知如何是好。

「維——揚,現在沒有了章青,你愛我好不好?你娶我好不好?」趙如芸的手不安份地在方維揚的身上游移。

方維揚有些啼笑皆非,看著半醒半醉的趙如芸,他也有些迷惘;難道如芸喜歡上自己?不太可能吧!他們只是很談得來的朋友,若要說到男女之情,那是一點感覺也沒有的,他早跟她說過了;但如果,如芸真喜歡上自己呢?後勁十足的烈酒讓方維揚漸漸不能思考……

趙如芸輕啟朱唇,一尋得方維揚的唇瓣,舌尖立刻巧妙地探入方維揚的口中,極盡挑逗地與他的糾纏、交融……

方維揚蟄伏已久的終被喚醒,本能的,他閉起了眼,擁著趙如芸嬌小的軟玉溫香,不斷囈語著︰「章青——喔——章青——你回來了!」

趙如芸不是沒听到,事實上,她比方維揚還清醒幾分;但是,她想得到的,她便會想盡一切方法得到。

這幾個月來,她花盡了心思要逮住方維揚,奈何流水無情——她也知道方維揚對她沒有感覺,她更知道他的心還懸在章青身上——哼!章青,她怎麼會好心巴巴地去找她呢?她怎麼會傻到去找她來破壞自己苦心經營的一切,讓她破壞她想當方家大少女乃女乃的美夢?喔——她怎麼可能會去找章青嘛!

今夜的一切是她預設的一個陷阱——哦,不,是她與方維揚的洞房花燭夜!方維揚在听完她瞎掰的消息後,一顆心正脆弱著,而她算準了他只能找她談、找她發泄悲傷;她是他今晚無依感情的一塊救命浮木,只要她略施小技,待明天生米煮成熟飯……喔!再過不久,她就會是方太太了……她知道方維揚一定會娶她的,所以,她一點也不介意方維揚口中叫的是誰;反正,最後勝利的,鐵定是她趙如芸!

「維揚——要我……」

趙如芸熟練地褪去方維揚的上衣,她的吻布滿了他的有、他的頸、他的胸膛,烙下斑斑紅跡……

接著,她用舌去觸探方維揚的敏感帶,又在他耳畔低喃、流連;她的手隔著西裝長褲撫弄著方維揚的堅挺——喔!方維揚已被她喚起了……

方維揚不知置身何處,只知體內的燥熱使他急著想宣泄。「章青?喔!是章青!章青,不要走……」他沉溺在自己想像的世界里熱情地揉弄對方,雙手亦急急地傳遞他的熱情;他將他的臉埋入她的豐胸中,切切索求……

一陣香水味輕輕飄入他的鼻息,刺激著他的神經——不!不!不是章青,這不是章青,章青從不擦香水的!他嚇了一跳,立刻從激情的高峰跌回現實的谷底,他一把推開身畔的人兒——是趙如芸!

「如芸,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方維揚很是尷尬。

唉——他冒犯到如芸了,他真該死!但是,除了自責之外,他不知該怎麼辦!

「如芸,真的對不起!我冒犯你了,我……我不是存心的……我……對不起,我走了!」他狼狽地撿起散了一地的衣物,落荒而逃……

「踫」地一聲,大門被關上,留下滿室的寂靜。

趙如芸不能置信地看著門,一會兒她號啕大哭起來,又氣又怒,將杯酒摔了滿地!

「怎麼會?怎麼會這樣?不可能的!不可能的!都要到手了,怎麼可能又給他跑走了?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天哪!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她捶胸頓足地咒罵著;屋內除了仿若山洪爆發的怒氣,還有輕柔的音樂兀自流瀉著它的愜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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