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姐妹 第四章

那天晚上,大家吃西菜,尹白叫了一個龍蝦湯,上了菜後她嘗一口,發覺不夠熱,于是把領班喚來,嘀咕數句,叫他去加熱。

本來是很普通的一件事,轉過頭來,發覺描紅睜大一雙妙目,亦似怪她生活靡爛,要求瑣碎煩復且不合理。

不知恁地,尹白十分後悔多此一舉。

湯熱過再送上來,尹白已經吃不下。

餅一會兒,尹白問她大伯伯︰「描紅會不會出國留學?」

「她確有這個意願。」

「那麼,」尹白動口而出,「讓我負責她的費用。」

一桌人靜了一會兒,大伯伯笑,「尹白,多謝你的慷慨,俟時機成熟才說吧。」

尹白願意與妹妹共享一切。

飯後,尹白與小紀在外灘散步。

橋上一對對年輕男女姿態親熱。

小紀本來想說︰來,我們也示範一下,卻不敢造次。

對著洋妞,小紀說得出就說,毫無顧忌,對尹白,真的不敢。

尹白堅決地說︰「我務必要把妹妹接出留學,這將是我本年度最大計劃。」

「這是你的意願,還是她的意願?」

「我會跟她商量。」

紀敦木但笑不語,這個計劃野心不小。

尹白想起來,「紀,令尊到底來自哪一省?」

小紀說︰「我從來沒有問過,你知道我跟隨母親長大。」

小紀一直不大願意談論身世問題。

「紀,」尹白苦笑,「這次與兩位妹妹相處,我才發覺,我也是一個混血兒。」

「那好極了,我倆天造地設。」

「你不同,紀,你名正言順有外國人血統,我只好算是假洋鬼子。」

小紀安慰她︰「為何感觸良多?」

尹白說下去︰「也不能怪我們,似蒲公英的種子,吹到哪里,就得在那塊土地上落腳,適應當地水土風氣,混得天衣無縫,否則無法生存。」

小紀拍拍她肩膀,「我同你還有什麼遺憾?穿意大利皮鞋,法國時裝,吃印度咖哩、喝蘇格蘭威士忌、瑞士冰淇淋、開德國汽車,還有,受英美教育。」

尹白吁出一口氣,「是,我們真是幸運兒。」

「過不久,你又將成為楓葉國永久居民。」

尹白不出聲。

紀敦木握住她的手,「你有沒有發覺,平日忙忙忙,玩玩玩,無暇思慮這些人生大道理,也是好辦法,凡事想得太多是不行的。」

尹白笑,「那麼,回去休息吧。」

「尹白。」

「什麼?」

「你父親會不會反對我倆結合?」

尹白啼笑皆非,「你真好笑,還沒過我這關,就想先過家父那一關。」

紀敦木怔怔地,「是,我也想太多了,只不過,我想娶一個中國太太,早日安頓下來,養兩個中國血統佔大多的孩子。」

尹白詫異,「在香港,你可沒跟我說過這種活。」

「是這個地方的月亮,叫人說出心頭活。」

尹白抬頭,看,果然,銀盤似,她不懂算陰歷,猜想應該是十五。

「回去吧。」

「尹白,我明天一早走,這次只拿到三天假。」

「謝謝你過來陪我。」

「我也玩得很高興。」

尹白回到酒店房間,妹妹們已經熟睡。

第二天,連大伯伯都發覺了,笑問︰「那位外國青年呢?」

尹白只是笑。

她母親有點不好意思,向親戚解釋︰「他不是外國人。」說完之後才發覺,是又怎麼樣呢。

誰知描紅卻說︰「他母親在美國紐約布祿論出生,父親曾在聯合國做事,是中國人。」

尹白驚異莫名。

當然,尹白也知道這兩件事,但是,她認識紀敦木已經兩周年。

當下她不動聲色,眾人只當是尹白告訴描紅,也不以為意。

台青加一句︰「他拿的是美國護照。」

尹白睜大雙眼,意外到極點,台青又是從什麼地方得到的資料?

尹白心中忽然生出一絲驚惕,想一想,又覺多疑,藏奸的人,不會把他們所知道的說出來。

因在想別的事情,一時沒听到眾人說什麼,只覺耳邊一陣哄笑,尹白再也無法集中心思,推說疲倦,回房間去了。

台青隨即跟上來問︰「不會是中暑吧,我身邊有藥。」

豁達的尹白已經把心事擱在一邊,笑答無事。

台青收拾床上攤著的上海文匯報,忽然咦的一聲,「喲,要選美呢,不,又取消了。」

尹白連忙說︰「拿來看看。」

報上刊登的消息︰上海市委書記下令停止選美活動。

尹白笑,「本來描紅可以穩操勝券。」

「告訴你,」台青笑說︰「今年的中國小姐第一名就在我們隔壁。」

「真人好不好看?」

「的確不錯,二十多年沒有舉辦選美,大家期望很高。」

「你可考慮參加?」

「父親才不給。」停一停,台青反問︰「你呢,香港一年不是辦好幾次這種活動嗎。」

「這並非我個人意願。」尹白笑。

台青拍手,「我也這麼想。」

尹白說︰「看來我們一家都只是讀死書的樣子。」

台青說︰「不曉得描紅的意思。」

這時描紅推門進來,笑問︰「我怎麼樣?」

「你如何看選美?」

「正是同心同德,埋頭苦干的時候,搞什麼選美。」

三姐妹心願一致。

休息過後,話別的時間也到了。

描紅希望秋季到香港觀光,台青邀請尹白到台北一行,大家依依不舍。

收拾衣物的時候,尹白問描紅︰「你喜歡的話,都留給你。」

描紅卻說︰「我倒不想學你的外表,尹白,我只想學你獨立能干的精神。」

尹白受寵若驚,感動得說不出話來,這也是香港時髦女性的通病,外表硬梆梆,內心卻十分柔弱,听到一句半句好話,立刻軟化。

次日又去祖父母處告辭。

老太太一直說「有空再來,有空再來」。

活到這樣的年紀,可算是歷史的見證人,尹白問祖父會不會寫一本書,詳述這個名都的苦難與歡樂。

祖父很幽默的回答,假如每一個老人都考慮動筆,豈非有好幾百萬本史詩要輪候出版。

再隔一天他們就走了。

尹白看到母親與二媽媽齊齊松了一口氣。

在飛機上,尹白也閉上眼楮養神。

全世界任何一個角落,都沒有家好。

尹白問台青︰「覺得這個旅程怎麼樣?」

「很難形容,看到祖父母的時候,感動得膝頭顫抖。」

尹白笑說︰「我鼻子一直發酸。」

長輩也在交換意見︰「變了,不再是十里洋場,花花世界,和二十年前比較,也截然不同,那時候正大鬧革命,打砸搜查禁,現在又開始五光十色,年輕人打扮得很好看,穿著入時。」

「可惜市容有點殘舊。」

「不管如何,總算償還心願。」

「拍了幾卷底片?」

「都在這只袋里。」

「比起老大,我倆真正慚愧。」

「你會弄錢呀,我才窩囊。」

「噯老三你別亂講。」

尹白見父親這麼謙遜,只怕她母親要不高興。

這幾天來沈太太飽受冷落,對家庭勞苦功高地她頓覺委屈,臉上已經沒有什麼笑容,她並不是小心眼的女人,但眼見妯娌穿的用的住的,莫不勝她十倍,已略有感慨自嘆一條勞碌命,再加上丈夫不住自我踐踏,分明又使她身份貶值,好不服氣。

她不去睬他,也不搭腔,待回到家里,還是這樣。

沈先生丈二金剛模不著頭腦。

尹白暗暗好笑,要叫男人了解女人,是不可能的事吧。

沈錦武伉儷第二天就打算回台北照顧生意,只余一日時間購物。

尹白照例把他們帶到置地廣場放下,現在除了日本人,也就是他們的天下,台幣不住升值,再名貴的進口貨,再荒謬的標價,都不當一回事,統統都可以買下來︰自用、送人、儲備,徹底地搜集。

他們的品味不算很好,但置身名店,很難每次都選到名牌中最丑的一件,大致來說,都還算配合身份。

秘書認得她的聲音,頓一頓說︰「你請等一等,沈小姐。」

餅一刻小紀來接電話,他說︰「小的隨時听從差遣。」

尹白有第六感,笑問︰「誰,說,我是誰。」

「沈尹白,你搞什麼鬼。」

只有沈尹白才會刮辣松脆問他她是誰,故意暴露身份給他知道。

「你回來了?」

尹白笑,「有人好象還不知道似的。」

「咦,這是哪一國的話,我沒听懂。」

尹白立刻適可而止,旁敲側擊並非她所擅長,再說,她有什麼資格去敲他。

紀君問︰「我們幾時見面?」

「再過一兩天,越不上班越是忙。」

真的,不少悠閑的女士每天廿四小時填得滿滿,倘若早上起得來,恐怕連早餐約會都訂在三個月之後。

假期對于尹白來說,真是難得的事,讀書的時候,她已經忙著做暑假工。

在中華料理店里做女侍收入最豐,當然也最吃苦,不過都過去了,尹白根本連父母都沒有說過詳情。

下午,購物進入高潮。

沈錦武夫人在攝氏三十五度的氣溫下試穿貂皮大衣。

一直到下午七點,尹白才月兌身,與台青見面,一起吃日本菜。

尹白的父親趕出來參加晚宴。

台青問︰「嬸嬸呢?」

嬸嬸有點不舒服,尹白完全了解。

他們乘晚班飛機走,尹白在後面告辭,由父親接班。

尹白對台青說︰「真舍不得你走。」

「我們很快就會見面。」

「你想不想念描紅?」

台青點點頭。

「我們一定還有許多機會聚頭。」

一進家門,尹白就听見母親連聲咳嗽,噫,她以小人之度了君子之月復。

饒是如此,也不放過母親,笑問︰「氣得咳?」

沈太太啼笑皆非,「人家母女是一條心。」

尹白坐下來,「我受的是西方教育,沒有愚忠這門功課。」

沈太太握住女兒的手,撫模半晌,嘆口氣,「幸虧有你這個孩子。」

「我猜想這是贊美,我照單全收。」

「你父親說,最好明年再回去。」

尹白笑,明年,明年他們要飄流到更遠的地方,象天邊一段段的雲,不能預測行蹤。

尹白說︰「父親的心態是值得原諒的。」

沈太太點點頭,「他一直跟我說,結婚之前,他是世上最寂寞的人之一。」

「哪為什麼不多生育。」

「只為了逃避寂寞,那不大好吧。」沈太太說︰「況且,弟兄姐妹間也不一定友愛。」

尹白嘆口氣,「只要一方面肯忍讓,肯犧牲,肯寬恕,什麼事都沒有。」

「你願意這樣做嗎?尹白。」

「我願意。」

「為什麼?」沈太太異常意外,多麼大的轉變。

「我也是一個十分寂寞的人。」

「早知道給你添一個弟弟。」

「我不要弟弟,我要妹妹。」

「妹妹會與你爭。」

「兩個人同時想得到一件東西,才叫做爭,我讓給她,就沒有煩惱。」

「只怕屆時兩人都不肯松手。」沈太太含意深長。

尹白說︰「我不知道別人怎麼想,對我來說,世上沒有不可放開的東西。」

沈太太吃一驚,「你見時進入化境的?」

尹白沒有回答。

看到祖父母之後,才知道人類可以活到那麼老,經歷那麼大的苦難,照這樣看來,她自幼豐衣足食,純粹因為幸運,得到的已經那麼多,偶而退一步,讓一點點給別人,也是應該的。

話雖如此,第二天銷假回到公司,照樣與同事爭個面紅耳赤。

事後尹白向自己交待︰這是原則問題,在公,不在私。

然而還是竊笑著喃喃自語︰「力不從心,心靈固然願意,卻又軟弱。」

與妹妹們分手之後,感覺惆悵,辦公廳中偶而有誰笑起來,尹白便會懷念那段充滿歡笑的日子。

天天那樣過倒是不錯,吃飽就玩,玩累去睡,醒了再來,可惜銀行存摺里款項不足以過這種生活。

還是得上下班。

做工才一年多就有這種心態,難怪大堂中坐有一位老書記,從早到晚,每隔三五分鐘,就要長嘆一聲︰唉——大家都以為他會有下文,不知要訴說什麼,但是沒有,隔五分鐘,他又來了,唉——引得所有年輕人都笑起來。

老人胸中一定有無限積郁吧,藉太息聲徐徐吐一點點出來。

尹白靜靜看著他,難保沒有一日,自己也會變成這樣。

下班,小紀來接她,車子停在門口,他照常把右臂枕在窗框上。

尹白彎下腰說︰「我已經約好同事去喝一杯。」

「上車來,我送你去。」

尹白坐上車,他卻不問她目的地在哪里,一逕把車駛上山頂。

停定車子之後,他問尹白︰「你知道了?」

尹白微笑,「知道了。」

紀敦木聲音很僵,「為什麼不攤開來說個明白?」

「因為我奸詐、卑鄙、險惡。」

「尹白,我同你之間,已有一定了解,不必用這樣口氣說話。」

「那麼,全是我的錯,請你原諒我。」尹白一直維持笑容。

紀敦木沉默,他握緊拳頭,一錘敲在駕駛盤上。「尹白我對不起你。」

「沒問題,我們之間,尚未涉及任何承諾。」即使有,也可以敲碎。

「你是幾時知道的?」

「我知道的很遲。」

「幾時?」

「昨天。」

「為什麼是昨天?」

「你的秘書有一刻猶疑,使我想起,台青與我的聲音,由外人听來,一定非常相似。」

小紀不出聲,到這個關口,他還能說什麼。

「列位家長早已看出端倪來,姜是老的辣,真正不錯。」

尹白轉頭看著小紀,「現在我才明白,你跟我們到上海,是為著台青。」

「不。」

「算了,紀敦木。」

紀敦木沖口而出︰「你知道台青多象初出道的你?一個溫柔的天真的單純的沈尹白,任何男性夢寐以求的對象。」

尹白的笑容終于掛不住,她答︰「我們兩個人不能比較,她太美太好,我從來不曾象過她。」

「尹白,這件事不會影響你們姐妹感情吧。」

尹白拍拍紀君的肩膀,「紀,你的最大弱點便是對自身估計過高,請開車送我去鷹獅酒館。」

「尹白,我知道你多麼倔強——」

「是,這副若無其事的樣子是裝出來的,回到家中,我會哭得連眼珠子都掉出來,這滿足了你吧。」

「尹白,那個晚上在外灘散步,我真希望你會嫁給我,我渴望成家立室,你卻要努力事業學業。」

「紀敦木,請你開車,我已經遲到半個小時。」

「台青並沒有把她地址告訴我。」

「明天我會叫秘書抄給你。」

「她不肯,她叫我先向你交待清楚。」

丙然不是個胡涂的女孩子,沈家的女兒,不是沒有意志力的弱質女流。

尹白問︰「然後怎麼樣?」

小紀垂頭喪氣地說︰「然後才有資格嘗試約會她。」

尹白听了先是一征,哈哈笑起來,說得真好,不愧是沈尹白的妹妹。

原來紀敦木得不償失,原來他痴心妄想一箭雙雕。

尹白說︰「再不開車,我過去纜車站。」

小紀只得發動引擎。

途中紀君愁眉苦臉,尹白把臉別過窗外。

下車的時候,尹白心平氣和地對紀君說︰「你做得很好,我要是男人,我也選她不選我。祝你前途似錦。」

她加緊腳步,咚咚咚跑下樓梯,推門進酒館,頭已經有點昏,氣促著向前沖,雙眼一時不習慣由明至暗的光線,迎面與一人相撞,那人手持一品月兌啤酒,潑瀉一半,全都灑在尹白的夏衣上。

尹白並不分辯,看到熟人,連忙走過去,見台子上有一杯威士忌加冰,且不管三七二十一,取餅一口氣灌入肚子。

同事們為她的豪爽鼓掌。

尹白高聲叫︰「再來一個。」

她早已忘記是次聚會目的,可能是有人訂婚,可能是有人升級,總而言之,單身而經濟獨立的妙齡女郎,即使不請自來,一樣受歡迎。

那邊廂有人笑說︰「我們今天同心合意齊齊灌低沈尹白。」

尹白抱拳︰「小妹有什麼得失各位叔伯兄台之處,請多多包函,我先干為敬。」

眾人有一分詫異,尹白平常相當有分寸,決不致豪放到這種地步。

不過尹白那時適可而止,笑道︰「我還有點事,先走一步。」

她婀娜地沒事人般走著直線離去。

街上黃昏夕陽照得她眯起雙眼,尹白用手遮住額角,站了一會兒,倒不是為這一次挫折傷心,而是想到以後不知道還要面對多少類此大大小小的失意,難免氣餒。

一輛空計程車停在她面前,她坐上去。

一進家門就忍不住進洗手間吐。

洗了臉,尹白躺床上,只覺得天旋地轉,身子象是要鑽入地球中心的熔岩去。

她緊緊閉著眼楮,沈國武夫婦卻誤會她睡著了。

沈太太說︰「這孩子,自小是這樣,吃了虧,死忍死忍。」

沈先生卻說︰「嘿,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那個雜種我一直看不入眼,果然,應到今日。」

沈太太冷笑,「一雙賊眼的溜溜的在她們三姐妹身上轉,幸虧只三個,倘若有七姐妹,難保他的眼珠子不掉出眼眶落在馬路上。」

沈老三說︰「你放心,我的女兒可愛,不怕沒人愛。」

「沈國武,我完全同意你的說法。」

兩夫妻替尹白掩上門出去。

尹白听得清清楚楚,也許父母是故意要她听見,也許他們明知她沒有昏迷。

尹白淌下淚來。

她終于昏睡過去。

沈太太仍與丈夫討論同一問題︰「不知道那個紀敦木會不會追到台北去。」

「老二會打斷他的腿,你沒看見?他們兩夫妻管女兒比我們管得嚴多了。」

「也許台青自己願意。」說來說去,是替女兒不值。

「得了,三個女孩子當中,最笨的是我們尹白,人家台青與描紅不知多精靈。」

沈太太微笑,「那必然是象我︰廣東人,梗直倔強,有一句說一句。」

沈先生凝視妻子,接下去,「一上來就交心,熱情真誠。」

「說得太好了。」

「好人難做,不做不錯,多做多錯。」

沈太太說︰「尹白還要把描紅接出來呢。」

「她不接她,老大也決定要送女兒出國留學。」

沈太太有點困惑。

平日看尹白,嘴巴夸啦啦,站出來有型有格,但象本市一切受過高等教育的女性,品德學識固然沒有話講,可惜智力發展不平衡,完全不懂得轉彎,也實在太講原則,動輒拂袖而去,自尊心放第一位,那是必定要吃虧的。

扁是看她們三姐妹吃一頓西菜就知道高下立分。

尹白顧及全場,一道道菜征詢意見,台青並不與侍者交涉,只叫姐姐代為吩咐,尹白傻呼呼不計較,保姆似服務到底,外人看了,只覺得台青矜貴斯文,尹白粗獷強壯。

一邊描紅按兵不動,尹白叫什麼,她照樣來一份,停楮留意尹白用那一副刀叉匙羹,暗中學師。

尹白照樣在那里揮灑自如,娛己娛人,根本不知道人家心腸九曲十三彎。

沈太太嘆口氣,「不過,傻人有傻福。」

沈先生問︰「誰傻?」

「你。」

「我?」

「去睡吧,假期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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