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芳記 第八章

「下午四時她午睡醒後我會來稍坐,你下班之前我一定走,數日後你不反對,我才與她結伴上街。」

「為什麼?」

「我不明白什麼叫為什麼。」

「為什麼變得這樣合理?」

「我不知道你說些什麼,從頭到尾,我都是一個合情合理的人,是你們拗直扭曲,把我形容成洪水猛獸,現在是我平反的時候了。」

應佳均剛開口,「你——」

「我怎麼樣?」

事隔這些年,應君的智慧也有增長,他硬生生把申辯吞下肚子,只是說︰「就照你意思做。」

志佳當然也聰明得多,等掛了電話才哼一聲冷笑。

當然在他下班回家前走,他不想見她,難道她又想見他?笑話。

接著,倉醫生的聲音到了。

志佳更加無情,一邊批閱文件,一邊問他︰

「什麼時有空吃個飯,還是,就此男婚女嫁,兩不相干,你總不能吊著這個懸疑不放,叫我無聲無息知難而退,你總得數數我的缺點,叫我心安理得,退位讓賢。」

倉尷尬到極點。

「你放心,沒有女人會比我更文明,你想如何,不妨提出來商議,我不一定做不到,若果真不能,我也會坦白告訴你,決不采取拖延政策。」

倉無地自容。

佟志佳知道男人最懂得惱羞成怒,但是她已不怕他,因為她早已失去他。

他終于說︰「志佳,我認為我倆是冷靜一下的好。」

「到什麼時才自冷藏間走出來呢?」

倉一時間不知如何回答。

佟志佳這才發覺他是何等優柔寡斷,不過她也不想把話說絕了,「六個月夠不夠?」

倉這時只想喘一口氣,「好好,」如皇恩浩蕩,「就照你的意思。」

「倉,」佟志佳有感而發,「我還不算一個合情合理的人?」

「是,你是。」這時倉也己鎮定下來。

如果出什麼事,那真是被他們逼瘋的,不過,能夠中了他們的計,佟志佳也不算好漢。

此時不同往日,無論他們祭起什麼法寶,佟志佳也決不會露出原形,佟志佳已修煉到家。

志佳吁出一口氣,「倉,我一定尊重你的選擇。」

倉也松弛下來,「要不要出來喝一杯?」

「為什麼不,下班來接我,不談私事。」

「不談私事。」倉相信志佳做得到。

講完這個電話,佟志佳有種月兌掉枷鎖混身輕松的感覺,她肩上千斤重壓如被移開了,由此可知,和倉在一起,不是享受。

下班,還早,志佳去逛附近書局,選焙兩套書。

有人把手按在她肩膀上,她知道這是倉。

「他們說你在這里。」

志佳點點頭。

倉真是個英俊小生,不少女士走過頭都還得回轉身來再看他一眼。

佟志佳佟志佳,看來閣下你這個的本性真要改他一改了。

「你瘦了許多。」倉看到志佳尖尖下巴嚇一跳,十分不忍。

「工作太忙了。」志佳用手去模面孔。

倉又訕訕說︰「買了些什麼書,噫,《射雕》與《神雕》,你不是已經會背?」

「這是送給小朋友的。」

「幾歲?」

「五歲。」

「太心急了。」

志佳不以為然,「雪姑七友與小紅帽也是經典。」

話題就從這里扯開。

聊著聊著,因知無論如何不可避免是要分手了,因此語氣開始淒涼,更加可憐的是兩人都決定不談私事,盡說些冷門事,像「杜克若當選為路易士安那州長可真危險了,此人是三K黨要角,種族歧見怕一發不可收拾,你不相信人真的會變吧?原形一露,黑色人種要吃苦矣」……不知關他倆什麼事。

苞著又說︰「環保己進入走火入魔階段,不要說是飛禽走獸樹木臭氧層,此刻連魚蝦蟹的地位都比人類高」之類。

是倉先出現崩潰現象。他握住了佟志佳的手,「我們馬上去結婚吧!不要再等了。」

志佳看看表,「婚姻注冊處早已關門。」

「明天,明天一大早,我們在這里等。」

「酒吧要待中午才開門。」

「我們在鐵閘外等。」

志佳笑了。

「快,不結就永遠結不成婚了。」

志佳反而拍拍他的手安慰他︰「一定結得成,最多你不和我結,我不和你結而已。」

倉受酒精影響,雙目微紅,「該死的佟志佳,你一直清醒理智如小學校長,為什麼不像一般女子那樣歇斯底里爭吵不休?」

志佳溫和地答︰「我不知道,或者在早年我已用盡了無謂的沖動。」

「我愛你,佟志佳。」

「我相信你,倉,但此刻你愛另一人更多。」

倉掩住面孔,「我糊涂了,我不再分得清楚。」

「我們走吧!」再談下去,怕要說到英女皇伊利莎白二世的為人了。

「明天一早九點,在這里大門口等,不見不散。」

「好好好,我們有死約。」

倉不再言語。

志佳覺得他不宜駕駛,喚酒保替他叫計程車。

就這樣完結了。

比起上一次,這趟連嗚咽聲都沒有。

靶覺真壞,像被惡棍用麻包袋罩住大力踢打,又像孩子的哭叫被大人強力的手緊緊按下。

夜深,佟志佳為自己不值。

電話鈴響了。

是老好朱爾旦。

「有人看見你和倉把酒言歡,是否重拾舊歡的先兆?」

「那是一出樓台會。」

「啊!」

「我現在有空了,你們不妨多叫我出來。」

「我省得。」

幣上電話,佟志佳長嘆一聲,試圖睡覺,奇是奇在她居然睡著了。

一覺醒來,看看鐘,已經九時十分。

佟志佳錯過了那個死約。

相信倉也沒有去。

注定他倆結不成婚。

那一天,應彤問她︰「我可否對你說不?」

佟志佳忙不迭答︰「當然可以。」

但是心一直跳,不知小小應彤想在什麼情形之下對她說不。

幸而應彤並無即時運用她的權利,她只是高興地說︰「知道自己可以說不真正好。」

志佳立刻答︰「是。」

每次她都只逗留一點點時間,由十五分鐘到二十五分鐘不等。

老實說,如果有人忽然走來對她說︰佟志佳,我是你失散多年的母親,只怕成年的她都會受不了。

對應彤,真要慢慢來。

每天,她們只談話一兩件事,有余閑,志佳會說一兩段書給她听。

每次,佟志佳一定在應佳均回來之前離去。

那是一個星期五。

應彤邊替洋女圭女圭更衣邊听母親說書,「後來,黃蓉有沒有和郭靖結婚?」

「有,他們經過許多磨難,最後終成眷屬。」

「呵,那真好。」小小的她放心了。

結婚,對于女性來說,不知怎地,有那麼重要的地位。

就在此時,門一響,應佳均開門進來。

佟志佳馬上合上書,對應彤說︰「我要走了。」

應佳均咳嗽一聲,「你當我不在好了。」

志佳揚揚手,「不必。」誰要這種特赦。

挽起外套手袋,正眼都不看他,擦身而過。

應君明明故意提早回來,分明有話要說,但是佟志佳一點興趣也沒有。

志佳在樓下踫見華自芳。

華自芳看見她,頷首道︰「母女終于見面了,應該多謝我呢!」

佟志佳不由得嗤一聲笑出來,潮汐漲落,不知要不要感謝她,如果不是為了她,母女又怎麼分離。

華自芳閑閑道︰「听說,你一點要求也沒有?」

志佳坦然說︰「我已經擁有太多,故無所求。」

華自芳一怔,漸露妒意。

志佳再給她補一句︰「自芳,知足常樂。」

她分明是來向應佳均要什麼。

「你不問我來干嘛嗎?」

志佳嘆口氣,「人來人往,與我何干?」

她上車,踩下油門,絕塵而去。

華自芳見她一走,就累得整個人掛下來,再也挺不起胸膛。

佟志佳完全勝利,因為她不再和他們計較,她心目中己沒有他們。

吃了敗仗的華自芳落魄地低下頭。

應佳均親自開門給她。

他知她為何而來,遞上一張支票。

華自芳一看,立刻說︰「數目少了。」

「我拿不出那麼多。」

「我不接受這個。」

「我沒有更多,要不要隨你。」

華自芳只得收起支票,恨恨地答︰「太沒有辦法了。」

「可是你比我更糟。」

華自芳提高聲音,「但願我可以像佟志佳,完全不記得有你這個人存在。」

應佳均說︰「那要對我完全無所求才做得到。」

「你仍然愛她。」

應佳均沉默,過一刻說︰「是嗎?你倒是比我們更清楚。」

應彤聞聲輕輕走出來,大方地朝華自芳點點

華自芳看到那張小面孔,著實嚇一跳,小女孩長得像和佟志佳一個模子里印出來。

「這麼大了。」華自芳驚嘆。

小女孩過去握住案親的手。

應君的五官融化松懈下來,輕輕擁抱女兒。

華自芳嘆口氣,他己不需要別人。

「我告辭了。」

小女孩禮貌地說︰「再見。」

華自芳說︰「為了孩子,你亦應原諒她的母親。」

應君說︰「彼時,我與你也許過分了一點。」

華自芳不語,應君開門給她走。

肯定是。

當佟志佳說出她已懷有孩子,他們的反應是仰天大笑,然後,華自芳記得應佳均對佟志佳無限鄙夷的說︰「我知道,你不過想我同你結婚!」

連華自芳都覺得這不大像人話,她遲疑了,但遲疑得不夠,所以她有一次結婚記錄。

這次來見應君,並非討錢,那筆款子,是她與應君合股的產業變賣所得,由應君分期攤還,但在外人看來,活月兌就是不爭氣的前妻去追討贍養費。

應佳均一輩子走不上慷慨體貼這條路,實非理想對象,宜速速忘記這個人。

那邊廂,早已把應君忘記的佟志佳正與摯友朱爾旦商量大事。

「小朱,假使我告訴你,我有個五歲大的女兒,你會怎麼想?」

小朱一呆,「這是真事?」

「絕非杜撰。」

「我會想,佟志佳終于不再把我當場面上的朋友了,她願意與我商量她的私事,真是友情大躍進。」

志佳展開燦爛的笑容。

「接著,我會問︰孩子在什麼地方?」

「和她父親生活。」

「是個女孩子?」小朱吃一驚,「你得把她接回來。」

佟志佳答︰「這是我最終目的。」

「讓我幫你。」

「小朱,我需要一位醫生證明我精神健全,我還需要一位精明的律師。」

「沒問題。」

「現在,我打算把細節向你和盤托出。」

「等一等,先讓我準備一下。」

朱爾旦站起來,挺起胸膛,做了三下深呼吸。

真的,佟志佳很同情他,替別人分享秘密實在是一項心理負擔。

「說吧。」

呵,終于有機會把她所知原原本本告訴一個可靠的人了。

佟志佳把她的遭遇按照時間次序娓娓道出,待朱爾旦听完這個故事,天已經黑了,黃昏已過。

小朱已是個十分理智的人,但他听畢故事,也覺得頭昏腦脹。

「可憐的志佳!」

「你的評語再正確沒有,但是關鍵在于我並不記得,假使我不覺得痛,又有什麼可憐?」

朱爾旦抬起頭,想了一想,「你可覺得傷口存在?」

「不。」

「你肯定已經痊愈!」

志佳松一口氣,撫著胸口。

「大多數人都可以做得到,時間治愈一切憂傷,不過愈合得這樣完整,卻需要點運氣。」

「小朱,她是個十分可愛的孩子。」志佳來不及告訴好友。

「一定。」小朱肯定。

「但是爭取她的撫養權可能要花上好幾年,我想以她的幸福為重,萬一達不到目的,我願意退讓。」

小朱說︰「這好像是我一貫認識的佟志佳。」

可是陰暗中還有一個不甚理智的、流動、幼稚、易為人利用的佟志佳匿藏著,說不定再一次在不幸的時刻出現……

朱爾旦看穿了她的心思,「她不會再來了。」

「你怎麼知道?」

「她用盡了精血,她己死亡。」

「我真可憐她,那些人與事,太不值得。」

「年輕、愚蠢、無知,總會被人利用。」

「太渴望被愛了。」

朱爾旦說︰「那不是缺點。」

「但是個致命的弱點。」

「此刻的你還有這個致命傷嗎?」

「我已把它當鏈門似收藏妥當。」

「好家伙。」

「即使是佟志佳,也會學乖。」

「我送你回家。」

「勞駕你了。」

在歸家途中,小朱忽然說︰「這與風俗有關。」

「什麼?」

「你別看社會風氣像煞開放,實際上頑固分子的勢力仍然根深蒂固,但凡男女關系出了紕漏,離婚婦人還是得承擔一頂大帽子。」

「我完全明白你說什麼,女方承受的壓力是要大一點,你看倉,英俊、能干、好修養,幾乎是十全十美的一個角色,沒有人會怪他見異思遷,三心兩意,一定是佟志佳有毛病……」

小朱看她一眼。

「都說閃電不會擊中目標兩次,可是你看我。」

小朱說︰「听說那位女士已搬到倉的宿舍了。」

佟志佳惱怒︰「你這個是非人!」

「我住他隔壁,很難不是非,那樣小小一個單位,不知如何擠得下兩個人。」

志佳抬起頭,「兩為一體,不就行了?」

「行嗎?我情願保留一點自我。」

志佳越來越覺得朱爾旦有趣。

「志佳,你好像已經把他忘了。」

「是,忘了,所記得的,也不過是記憶。」

朱爾旦居然把這句話听懂了,非常高興,人總有自私心理,他希望佟志佳把記憶都速速埋葬。

餅一天,志佳向應佳均申請把應彤帶出來。

應君獲此尊重,語氣大有好轉。

「你不介意我問一聲,你帶她到什麼地方?」

「舍下,我做了隻果餡餅。」

「啊!」應君說︰「好主意。」

志佳不願與他談下去,和傷過她的人宜維持一定距離。

餅一會兒他說︰「請小心駕駛。」

「公司的司機極之有經驗。」

應君語結。

她比他冷靜,她比他有辦法,她比他周到,她處處勝于他。

事實上,他此刻完全不介意她出現。

據女佣形容,她每次前來探訪,總是打扮得無懈可擊,「太太用的香水十分清幽。」女佣說。

她要不穿純白,要不穿混色花,都是幼兒喜歡的顏色,顯然經過深思熟慮。

「一來一回,頂多兩小時。」

「我同意。」

應佳均那天特地在家等孩子回來。

小女孩一臉興奮,立刻對父親說︰「媽媽的家很大很漂亮,共有四間房間,有一間,完全屬于我,媽媽說,將來我稍大的時候,征求過爸爸同意,可以去住上一兩天。」

應佳均有點困惑。

她什麼都想到了。

從前的佟志佳,去到哪里是哪里,憑感情用事,頭痛卻跑去醫腳,慌亂間又傷了手,統共叫人生氣。

半晌他問︰「房間布置得很好吧?」

「有自己的浴室與電視機,床是白色的,床頂有帳幕,媽媽並且說,我是她的小鮑主。」

「我很高興你們相處得這樣好。」

「她不會再生病了吧?」

「不,她身體已經大好。」

小孩松口氣。

「媽媽還說些什麼?」

「她不大喜歡講話。」

「你們做了些什麼?」

「我們听音樂,吃下午茶。」

「隻果餡餅的味道可好?」

「唔,她給我許多女乃油。」

「她一個人在家?」

「呵,還有一位朱叔叔。」

應佳均坐直身子。

連男朋友都有了,且是個不介意她過去,願意與她招呼女兒的男友。

「朱叔叔也不愛講話,不過他一直笑。」

「和媽媽親密嗎?」

「看得出他們是好朋友。」

應佳均越發納罕,佟志佳的氣數不是早已走到盡頭,她怎麼還會有這一天?

遠在他丟棄她那一天,她的生命應該已經宣告結束,眾人也不覺有什麼可惜,完全是佟志佳自暴自棄,咎由自取。

沒想到她拗腰而起,活至今日,且有聲有色。

她是什麼地方來的精力?

呵真的不可小覷女子。

「媽媽的家非常非常的靜。」這是應彤的結論,她很喜歡那里。

應佳均仍陷沉思中。

現在她倒是大好了,他該采取什麼樣的態度呢?仍然不卑不亢,還是略表好感?

有應彤做緩沖點,稍微對她客氣點,當不致太露痕跡,幸虧一開頭就做對了,大方地讓她上來探訪應彤。

原來佟志佳已非吳下阿蒙。

莫非佟家那間破廠,最近賺了點錢?

也可能她自己搞的雜志社,也有進帳。

但是佟志佳可不在乎他怎麼想。

她在收拾餐具,搬到廚房,逐一洗淨。

老好朱爾旦幫她抹干杯碟。

志佳笑說︰「謝謝你送這套彼得兔子餐具。」

小朱說︰「不客氣。」

志佳問︰「她的臉,像不像一朵花?」

「那小嘴唇,就像花蕊一般,是這樣的小女孩,使世界免以沉淪。」

「我不認識應佳均,自種種劣跡看,他並非善男信女,但公道地說一句,他的確是標準父親。」

小朱附和︰「不容易呢!孩子的鞋襪不但整齊悅目,而且與衣服襯搭得恰到好處。」

「是呀!勝在不過分時髦,也不見得老土。」

「我可沒有這樣的本事。」小朱吐吐舌頭。

「小朱,你這個人真百無禁忌,你的太太當然與你白頭偕老,她才不會一走了之,你們起碼有二子二女,互相敬愛,不愁寂寞。」

朱爾旦不語。

志佳說下去︰「一個人只要有一個好處,已經足夠,我很感激在我缺席的四年當中,他做得那麼好,所以不與他爭撫養權。」

「女孩子跟母親比較好。」

「孩子應跟著父母。」志佳感喟。

「實在沒有法子,也只得退而求其次。」

「你或者會說,我與他這樣的人,不配有孩子。」

朱爾旦立刻答︰「我會先愛護自己的孩子,我想我會疲于奔命到無暇理會人家在做些什麼。」

「朱爾旦!」志佳贊嘆,「將來誰嫁給你,真是有福氣的。」

「是嗎?你真的那麼想?」

「我愛煞你,」志佳笑,「因為你是那樣護短,不管我對不對,你都一個勁兒支持。」

小朱漲紅面孔,過一會兒才慢慢說︰「我不覺得你有什麼不對。」

「瞧!」

朱爾旦坐下來,「她是一個標致的小女孩。」

「真的,」他們的話題又繞回孩子身上去,「我哪里配做她的媽媽,我待她若神明。」

朱爾旦笑了。

由他幫著志佳布置孩子的臥室與起居室。

志佳態度謹慎,一如服侍客戶,甚至更加緊張,「一點點花邊,總要有一兩只蝴蝶結吧,不必要許多粉紅色,碎花太多小家子氣……一只小小的米奇老鼠鬧鐘,十來只軟墊,我小時候喜歡嗜喱豆,還有還有,別忘記一雙舒服的拖鞋——」

踏破了鐵鞋。

他倆不惜工本,大買特買,稍微不覺理想,即時退回去,或是送人。

拆盒子都拆得累死。

朱爾旦問︰「你什麼時候把自己的公寓也裝修?」

「快了。」

小朱詫異︰「它一直都是這個樣子?」

「不知怎地,多年來我都覺得好像隨時要收拾行李離開,直到最近,我知道我不會走了。」

「听到這話真高興。」

佟志佳忽然問︰「朱爾旦,你可相信我失憶這回事?」

小朱看著她,笑笑︰「志佳,過去的事,是真是假,我不會花腦筋去想太多。」

志佳听了,呆一會兒,「有一個人,一定與你談得來。」

「誰?」

「小冰先生。」

「嗯,那位私家偵探。」

「你們的人生觀非常接近。」

小朱笑笑,不答。

志佳不服氣,「人家不是江湖客。」

「咦?我可沒那樣說過。」

志佳笑︰「朱爾旦,你瞞不過我。」

小朱說︰「我也知道你心中意思。」

「瞧,好友就是好友。」

小朱搖搖頭,「我不相信心念相通這回事,不過假使你關心一個人,自然留意他身邊事情來龍去脈,是以對他的意思一猜即中。」

這是心有靈犀的科學演繹。

小朱忠告志佳︰「當心應佳均這個人,他幾乎摧毀了你。」

志佳笑笑說︰「現在我比他們強壯了。」

朱爾旦想一想︰「是,你說得對。」

終于,佟志佳在心底說。

她的氣色漸佳,以致方女士端詳她之後問︰「你在戀愛嗎?」

志佳大笑答︰「不,所以全無壓力,身心愉快。」

「那麼,一定是因為雜志銷路上升之故。」

志佳用手指一指,「那才是關鍵所在。」

「真是立竿見影,從前約人拍照做訪問,還會听到支支吾吾,最近不知多順利愉快,一听是咱們,馬上應允。」

真要自己爭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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