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 第六章

言諾忽然握住荷生的手,「她竟不知道她是誰,荷生,她神志不清。」

荷生听到這個噩耗,張大嘴巴。

「荷生,醫生說她可能不會痊愈,永遠不再認得任何人。」

「不,」荷生嚎叫「不!」

她撇下言諾,一直向前奔去,不知道要跑向什麼地方,一直跑一直跑,奔到校園,筋疲力盡,倒在草地上,面孔埋在泥中。

言諾終于追上來,荷生顫巍巍站起來,伏在言諾肩膀上,放聲痛哭。

接著好幾天,荷生都沒有烈家任何消息。

她麻木地往返學校與寓所,早上洗臉的時候,慨嘆一具行尸還要活潑一點。

正當她以為與烈家的關系告一段落,烈戰勝卻到夏宅來找她。

荷生開門進去,看見他與母親正在閑話。

他們在談關于移民的問題,從母親欽佩的神情看來,烈戰勝一定提供了不少忠告。

他見到荷生,立刻站起來。

這一次,荷生發現他臉上有太多的哀傷。

「荷生,我想請你去看看烈雲,也許會喚起她若干記憶。」

荷生點點頭。

一路上烈戰勝沒有再說話。

烈雲已經返回琪園。

她穿著整齊,坐在安樂椅上,看到荷生進去,一臉笑容。

荷生伸出手臂,「烈雲,你認得我,說你認得我。」不由自主,淚流滿面。

烈雲見她哭,嚇一跳,躊躇起來,收斂了笑容,狐疑地看著荷生。

不,她沒有把她認出來,她似受驚小兔似瑟縮在椅中。

荷生過去模撫她的臉,「烈雲,烈雲。」

烈戰勝在旁邊一聲不響。

看護過來干涉,「小姐,請勿影響病人情緒。」

荷生只得神色呆滯地退出房間。

良久她才抬起頭問︰「烈火呢?」

烈戰勝答︰「我讓言諾陪他出去散心,暫時他不宜留在本市。」

「你要不要我陪著烈雲?」

「你能每天來與她聊天就好。」

「我願意。」

「司機會來接你。」

「烈先生。」

他轉過頭來。

「我能不能問你幾個問題?」

他看著她,從來沒有人敢這樣問他,他亦從來沒有機會說過一句心中話。

她比他第一次見她時瘦得多,也憔悴得可憐,一個無辜的外人,為著烈家的緣故,受盡精神折磨,烈戰勝低聲答︰「當然你可以,請隨我來。」

荷生跟他走到樓上,他推開一扇門,里邊是一個寬大的私人書室,長窗對著花園。

荷生走到窗前往下看,她的記憶告訴她,有一次,在參觀花園的時候,她發覺有人在露台看她,「是你。」她沖口而出。

烈戰勝正在斟酒,「是,」他答︰「是我。」

那天,他听到銀鈴似笑聲自窗縫鑽進來,他遭了迷惑,誰,是誰有這樣的笑聲?他已有多年未曾笑過,也有多年未曾听過如此可愛悅耳的笑聲。

他放下手中的文件,身不由主地走到窗前俯視。

他看到的是夏荷生。

可惜夏荷生現在也不大發出那樣的笑聲了。

荷生坐下來。

「你的問題呢?」烈戰勝像是已經準備好。

荷生抬起頭,「琪園原本屬于周琪女士,可是真的?」

「屋子的確由她父親所建。」

「現在你是它合法業主?」

「是。」

「你如何得到它,你又如何承繼了周氏大部分產業?」

烈氏不假思索地答︰「一切由我合法賺得。」

「怎麼樣合法?」

「很簡單,即使你也听得懂,十三年前,周氏被控涉嫌行騙,而實際主使人是周琪與銀行主持朱某,周氏在案發前一直被蒙在鼓中,兵敗後由我與言氏透過私人及業務上關系,得到六家公司援助,注入資金,令烈氏不致倒閉,琪國早已成為抵押品,其後由我本人贖回,此事路人皆知。」

「周琪背叛她的父親?」荷生覺得難以置信。

烈戰勝看著她,「看樣子你情願相信烈戰勝強行霸佔周氏產業。」

荷生深深吸進一口氣。

「還有沒有問題?我怕你受不了這些答案。」

「有,」荷生固執地說,「還有問題。」

烈戰勝嘆口氣,再斟一杯酒。

「烈風是不是你的孩子?」

烈戰勝訝異地轉過頭來。

荷生自他眼神上得到答案。

「不,他姓朱。」

「啊!」

「現在你明白了。」

如果這一切都是真的,那麼,烈戰勝不是壞人。

荷生忽然歇斯底里地笑,抑或只是面部肌肉不由自主抽搐?天底下哪里這麼容易分黑與白、忠與奸、好與壞。

她伸手,撫著面孔,才收斂了這副悲慘的笑臉。

「一時接受不來吧?」

荷生不知如何回答。

他說下去︰「周氏是我恩師,當年由他懇求讓這個外孫姓烈,我沒有拒絕。」

書房完全靜寂下來。

餅許久許久荷生才問︰「一家人怎麼會有那麼多的恨?」

烈戰勝看著她,「你還願意成為這個家的一分子嗎?」

「為什麼把這一切都告訴我?」

他簡單地答︰「因為你問我。」

這當然不是真實答案。

他放下酒杯,轉身離開書室。

荷生一個人坐在房內,情緒激動。

她已听過周氏與烈氏的故事,如果言諾肯把他的版本也告訴她,當年的恩怨,就會變得更加立體。

回到家中,荷生驚見母親已收拾好行李。

她緩緩坐下,惘然想︰要獨立生活了。她曾經向往過這種自由,但它一巳真正來臨,她又滿心不是滋味。

夏太太出來看見她,「荷生,那位烈小姐情況如何?」

「烈先生已聘了良醫。」

夏太太似有點放心,「如今沒有醫不好的病。」

心病呢,心病又如何?

「烈先生十分熱心,給我幾個聯絡,相信有用。」

「你幾時動身?」

夏太太一呆,「荷生,我早說過好幾次,是下個星期一。」

唉呀,荷生呆呆地看著母親,她一次都沒有听進耳朵里,為著使母親放心,她強笑說︰「我故意不要記得。」

「你隨時可以來,這並非生離死別。」

「你也是,假如移民生涯不適合你,馬上回頭,切莫猶疑。」

「當然,」夏太太笑,「我可沒有包袱,我可毋需爭一口氣給什麼人看。」

荷生握住母親的手。

送走母親那日,荷生才發覺她還沒有換季。

自飛機場返回家中,她收拾毛衣,找不到最好的兩件凱斯咪,便揚聲叫「媽媽——」出了口才想起母親正飛越大西洋,寂寥地坐下。

小小鮑寓似有回音。

門鐘驟響,荷生去開門,言諾站在門口。

他說︰「我竟沒來得及去送行。」

荷生慶幸她剛洗過頭化過妝,看上去不致大過憔悴,她衷心歡迎言諾。

他已穿著燈芯絨西裝,可見天氣已經涼快。

「听說你派司了。」

荷生點點頭,講師們有心放她一馬。

「你剛回來?」

言諾答︰「昨天。」

「烈火好嗎?」

「你們兩人到底怎麼樣?」

「我不認為他會原諒我。」

言諾月兌下外套,搭在椅背上,「他最近情緒不穩定。」

荷生苦笑。

言諾忽然問︰「荷生,你們在一起,到底有沒有快樂過?」

荷生十分尷尬,「我無意把私事攤開來說。」

言諾不以為然,「你我之間,還有什麼話是不能說的。」

荷生吁出一口氣。

「烈火把胡髭又長回來了。」

荷生低下頭。

「烈雲這兩天有進步,認得熟人,但叫不出名字。」

「這是好現象。」

「看護說你這兩日沒去。」

「我在家陪母親。」

「現在可有空?」

荷生點點頭。

烈雲的睡房里擺滿醫學儀器,設備與最先進的病房差不多。

她在看書。

見到荷生,她側著頭想一想,「你好久沒有來了。」

荷生趨向前去,「你知道我是誰?」

烈雲笑,搖搖頭。

看護溫和地說︰「痊愈需要時間。」

荷生抬起頭,「也許她不想再有記憶。」

看護一怔,「這是比較哲理的看法。」

荷生低聲說︰「如果有選擇的話,我亦願意把若干記憶片斷清洗。」

看護微笑,「事情不至于這麼壞吧。」

荷生苦笑。

她拾起烈雲在看的書,「快樂王子,噫,我最喜歡的故事之一,」她問烈雲︰「我讀給你听好不好?」

烈雲指著圖片,「燕子。」

「是的,」荷生很高興,「這是快樂王子的燕子,你看,結果它沒有南飛,為了幫助別人,它死在王子銅像的腳下。」

說到這里,荷生皺了皺眉頭,童話故事的結局往往出人意料,且殘酷地寫實,十分悲涼。

「但是天使來接它回去,看。」烈雲叫荷生看圖。

這倒是真的。

荷生握著烈雲的手,「多麼好,你已會看故事書了。」

烈雲也笑。

荷生把她摟在懷中,烈雲像一個三四歲的孩子,呵這真是人生的黃金時代,對烈雲來說,未必有什麼損失。

言諾敲門進來。

他輕輕問︰「你覺得小雲怎麼樣?」

「我認識她這麼久,覺得她最開心是現在。」

「荷生,你不應這樣說。」

「言諾,你看著烈雲長大,你比我更清楚,生在一個這樣的家庭里,愛著一個徹頭徹尾利用她的人,一直做著明爭暗斗的磨心,你說,有沒有幸福?」

「我們都希望她會痊愈。」

「當然。」

看護說︰「我要與烈小姐到花園散步。」

荷生站起來,「我們走吧。」

荷生知道事情不會從此結束。

有人要償還這筆債。

來到大門口,言諾把車駛過來接她。

荷生眼尖,一眼看到樹叢另一頭停著一部車子。

她認得它。

忽然之間,荷生無法控制情緒,她一伸手,把言諾推下車子。言諾冷不防她這樣力大無窮的一推,踉蹌落地,一邊大叫︰「荷生,這是干什麼?」

只見荷生搶上駕駛位,右腳用力踩下油門,車子飛馳出去。

言諾插手,「荷生,停下來,危險,停下來!」

夏荷生听若不聞,直向樹叢那角撞過去。

那一部車子的司機眼見小轎車迎面撲來,慌忙間完全不能做出反應,說時遲那時快,轟然一聲巨響,車頭已經吃著一記,撞得對方車頭燈粉碎。

荷生身子向前一沖,她隨即轉排擋,車于往後退,看樣子她完全打算再來一次。

言諾驚呆。

樹叢下邊就是懸崖,下去三十米左右是一條公路的回環天橋,夏荷生到底想怎麼樣?

只見她再次向那部跑車迎頭撞去,那司機怕了,跳下車來,往私家路直奔。

言諾看清楚那人的身型面孔,忽爾鎮靜下來,不再出聲喝上荷生,他緊緊握著拳頭。

夏荷生見逼出司機,絲毫不放松,轉軋,直追,車子落斜坡的速度驚人,眼看追上那人,要朝他身子鏟過去,那人驚怖之余,摔倒在地,一只葫蘆似滾下山坡,荷生並不放松,直駛到他身邊,才吱一聲踏定剎車。

她下車來。

那人是烈風。

他已經摔破了額角、膝頭,衣服上也有撕破的痕跡。

夏荷生指著他說︰「滾,滾!」

他爬起來,雙眼盯著荷生,荷生嚇一跳,這是人的眼楮?不不,怎麼兩國通紅如一只怪獸。

荷生鼓起勇氣踏前一步,「不要再出現在這塊私家地上,否則不要怪爹娘生少你兩條腿。」

但是烈風忽然仰起頭怪笑起來,「但是你們一家正在受苦是不是,我就是要你們受苦!」

言諾這時候奔到荷生身邊,拉住她。

烈風一跛一跛走下山去。

荷生激動得渾身顫抖。

餅很久很久,言諾忽然說︰「我不知道你會開車。」

荷生神經質地笑起來,隨即頹然坐在路邊石欄上喘氣。

這時琪園里的人都出來看發生什麼事。

言諾的小轎車頭部團成一堆,荷生這才曉得怕。

「我們也並不能肯定那是他。」

荷生堅持,「是他,是他計誘烈雲出走,是他策劃由我作中間人,嫁禍于我,我誤信他有苦衷,害了烈去。」

言諾扶住荷生的肩膀。

他忽然說︰「伯母臨走之前與我通過一個電話。」

「什麼?」

「夏伯母叫我照顧你。」

荷生嘆口氣,母親說得對,她的確不能照顧自己。

「來,我送你回家。」

他到車房去開出一輛烈家不常用的小車子,載荷生走。

從頭到尾,烈戰勝父子並沒有出現,他倆不在琪園。

途中荷生問︰「烈風來干什麼?」

「他說得很清楚,他來看我們吃苦。」

「精神有毛病的是他,不是烈雲。」

言諾說︰「如我說,烈家的事,十分復雜。」

「言諾,烈風姓朱,不是烈火的大哥。」

言諾不語。

「這是烈戰勝親口同我說的。」

言諾專心駕駛。

荷生覺得事有蹺蹊,「你知道什麼?言諾,告訴我。」

「我只知道烈火是我好友。」

荷生輕搖頭,「言諾,你真是一個有美德的人。」

言諾笑笑。

「令堂仍然生我的氣?」

「好多了。」

「有沒有為你介紹女伴?」

「你關心嗎?」

「是,我關心,只有十全十美的女孩子才可與你匹配。」

「但我配不上你。」

「你現在已經看清楚我。」荷生苦笑。

「三分秀氣,四分傻氣,加三分運氣,我不擔心你。」

「十分受氣。」

吉諾只是笑。

「要不要到我家來喝咖啡?」

言諾停好車,心頭有點酸,把頭伏在駕駛盤上,輕輕問︰「怎麼見得我是一個沒有血性的好人,叫我來就來,叫我去就去?」

荷生張大了嘴,「對不起,你誤會了,我沒有非份之想,我只是請老朋友喝杯咖啡,我不是那個意思。」

她推開車門,匆匆上樓。

荷生只覺頭暈身熱,雙耳燒得熱辣辣的。

荷生太後悔說得那麼多。

事情怎麼可能同以前一樣?

她低著頭自手袋中掏出鎖匙,忽然之間,有一只手伸過來搭在她肩上。

荷生猛地轉過身子,只看到一把長頭發與一面孔的胡髭。

「烈火。」

他緊緊擁抱她,在她耳畔說︰「送你回來那家伙若不是言諾,我會叫他好看。」

荷生說︰「暴力一定要停止。」

烈火看著她,「啊,听听這話出自誰口,剛才有目擊證人同我說,有一輛車子意外失控,不料撞上另一輛停在崖邊的跑車,跟著自動溜下斜坡,相信是剎掣出了毛病,這些,都不算是暴力?」

荷生苦笑。

她掏出鎖匙,開門讓烈火進屋去。

「言諾說伯母外游。」

荷生點點頭。

烈火坐在安樂椅里,「荷生,我也想過,如果我要將你托付給一個人,最理想的人選也是言諾。」

荷生緊繃著臉,「又不是包裹,何用托來托去,你要是不滿意現況,干脆一聲再見就行。」

烈火挨了罵,也不出聲。

餅一會兒他說︰「伯母不在家,我倒反而規矩起來。」

以前他總在走廊里拉住荷生,希望多聚一刻。

不為什麼,只為不甘心,待听到夏太太咳嗽,才肯開門離開夏宅。

現在他忽然懷念這一聲假咳嗽,此刻他不知道什麼時候走才好。

他知道伯母不喜歡他。

伯母希望荷生畢業後到中學任教,嫁給言諾,自此過平淡安樂的日子。

烈火笑了,喃喃地問︰「沒有後悔?」

荷生詫異地問︰「你說什麼?」

烈火打一個阿欠,「你這里好靜好舒服。」

「難怪我一睡可以一整天,你累了就休息一會兒。」

烈火索性將腿一擱,打起瞌睡來,多日來發生的事令他精疲力盡。

此刻他努力要睜開雙眼,竟不能夠,輕輕嘆出一口氣,任由靈魂進人睡鄉,俗世一切,漸漸淡出,感覺舒暢無比。

荷生卻不倦。

奇怪,躲在自己家中,烈火又在身旁,照說應當十分安全,為什麼那種被偷窺的感覺又來了。

她輕輕走到向街的窗,拉開一點點窗簾,往下看,卻一點異象都沒有。

太敏感了。

日靜無事,心頭漸漸空靈,听到各種幾乎不存在的雜聲,荷生警惕,可別看見什麼怪事才好。

她想象這一切都已過去,她與烈火,終于在一起生活,烈雲在周末來看他們,對平凡的假日嗤之以鼻,而言諾卻說︰「噫,荷生,早知你要求這麼低,我也可以做得到。」隨即他與他美而慧的妻趕去參加一個重要的宴會。而烈火悻悻地說︰「看,人家取笑我們的幸福,怎麼辦,怎麼辦。」

荷生喜歡中年,一切可能性已發展殆盡,只剩下鐵定事實,大多數困難早已克服,所以中年是安定逸樂的,受挫折也懂得應付,荷生盼望中年速速來臨,丟掉彷惶。

烈火熟睡,面孔出奇安詳,他不似言諾,表情異常豐富,七情六欲,喜怒哀樂,統統露在臉上,荷生知道這種人吃虧,卻愛莫能助,心中無限憐惜。

烈火的手垂在椅旁,荷生想去握住他,又怕吵醒他,自從認識烈火以來,這是最安靜可貴的一刻。

電話鈴驟響的時候,荷生不知多後悔沒把插頭拔出。

她連忙把它拿到房間去听。

是母親,抱怨女兒永不在家,繼而叮囑生活細節,荷生唯唯諾諾,待母親教訓完畢,回到客廳,只見烈火已醒。

他溫柔地看著荷生,「听你的口氣就知你在敷衍伯母。」

荷生蹲下來,「將來我不要生女兒,她們太不像話,完全向著陌生人。」

「你不該讓我睡著,此刻有點頭暈腦脹。」

荷生斟一大杯冰水給他。

醒了,一切煩惱各歸各位,點一次名,一個不少,全體似一只怪獸蹭在原位虎視眈眈,烈火嘆一口氣,把冰水杯子印在太陽穴。

他不想醒來。

電光石火間,烈火想起小雲,她也許就是永遠不想再度蘇醒的最佳例子。

烈火嘆息一聲。

「做你還有牢騷,做我們更加不得了。」荷生只得這樣安慰他。

「誰會想做我。」烈火拉著她的手。

「問題能夠一一解決。」

「你真樂觀。」

「倘若不會消失,也只得學習與之一共生活。」

「像腫瘤一樣,姓烈的人先天性一生下來體內便長著這種東西。」烈火按一按胸膛。

「事情沒有這樣壞,烈雲慢慢能夠痊愈,我們可以忘卻整件事。」

「有人不惜一切工本來要我們吃苦。」

「那我們更加不能放棄。」

「那麼讓我倆結婚吧,舉行最盛大豪華的婚禮,帖子發到每個敵人與朋友的手上,你說好不好。」

「我以為只有小女孩子把婚姻視作逃避現實的手法。」

烈火笑。

「我要走了,」他看看表,「公司等我開會。」

荷生拉他起來。

他說︰「我可以在這里睡上一輩子永不醒來。」

荷生連忙說︰「三天三夜已經足夠。」

「荷生,你隨時可以搬到琪園來住。」

荷生對琪園沒有一絲好感,只是微笑地說︰「你想我代你照顧藥園?」

「這是其中一個原委。」

「還有什麼理由?」

「我可以天天看到你。」

荷生黯然︰「有一度我還以為你不再要見我。」

「對不起,荷生。」他把臉埋在她手中。

荷生送他出門。

「考慮一下,到琪園來住。」

荷生不想使他失望,只得推搪說︰「讓我想一想。」

烈火走了。

屋內掉一根釘于也可以听得見。

電話機鈴鈴鈴地響起來。

荷生以為是烈火,連忙取餅話筒。

「夏荷生,夏荷生。」

荷生一听到這把聲音,如聞招魂,急想掛斷,但隨即明白此舉太過助長對方威風,便盡力控制情緒,「我是夏荷生。」

「既往不咎,請告訴我烈雲現況如何。」

荷生恨不得捏死這個人,嘴里卻說︰「我勸你馬上掛斷電話,以後都不用企圖與我聯絡,否則我會交給警方處理。」

她的聲音十分堅決,務必要對方得到正確信息。

對方卻纏上來,「告訴我烈雲的近況,我答應你馬上掛斷——」

荷生忍無可忍,把電話插頭拉掉。

他分明是欺她一人,或因她落單,或因她心軟,他一直看穿這點,咬牢她不放。

搬到琪園,或許可以避開此人騷擾。

深夜,有人敲門,荷生膽戰。

門外卻是言諾,「你為何不听電話?」

荷生答非所問︰「言諾,我們為什麼不把他交給警方?」

言諾沉默。

他完全明白荷生說的是什麼。

「那人騷擾你?」

「不要再用私刑報私仇了,言諾,同烈先生商量一下,交給警方處理。」

「烈先生不會那樣做,其中牽涉太廣,審訊起來,證供會毀了烈氏一家。」

「你想那個人會不會罷休。」

「荷生,那麼你暫且來我家住。」

「你家?」荷生失笑。

言伯母大概等著獎她一巴掌。

「不不不不不。」

「荷生——」

荷生懇求地低聲說︰「不。」

「那麼,搬到琪園去。」

「一個人沒有他自己的家,實是非常悲哀的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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