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夫人的容貌在江家早已成禁忌,可是消息仍然傳到外面。
于是,便有了陰毒的江家妒婦遭到天譴,容貌盡毀,成了一個令人厭惡的丑八怪的傳言。
當然,對外頭的風風雨雨,江家的人都一笑置之。
他們的少爺和少夫人鶼鰈情深,豈是外人所能理解的?
當細雪飄下,年關將近的時候,江老夫人帶著媳婦和金孫前往城外的寺廟進香祈福。
就在蒙著輕紗的凌清雪出現在寺外時,引來不少的側目,不少人都想起幾個月前,李家的陪嫁丫鬟求著她去救自家小姐,江少夫人只是冷淡以對。
時隔數月,當初光彩照人的江少夫人卻不得不面蒙輕紗,不復曾經的美麗,讓人不由得感嘆,世間因果皆有報應。
江悟真在女乃媽懷中揮舞著小手要找母親,凌清雪便伸手將他抱了過來,這才跟在婆婆身後走進寺內。
一路行來收到不少百姓或鄙夷或好奇的目光,但凌清雪完全不放在心上,她做人做事但求心安,事實真相如何,不足為外人道。
一行人進入大殿,點了香,禮了佛,江老夫人照慣例捐了香油錢。
之後,凌清雪走出大殿與一對男女迎面踫上,雙方俱是一怔。
為首的是個年輕的錦衣公子,左手拿著一柄青色帶鞘寶劍,劍眉斜飛入鬢,目若寒星,薄唇輕抿,透著幾分堅毅。
在他身邊是個相貌秀麗的紫衣少婦,左手也握著一柄劍。
「雪妹——」錦衣公子似乎有些難以置信,聲音也微顫。
他身側的紫衣少婦臉色微變,目光不善地打量著面蒙輕紗的凌清雪,語氣透出幾分奚落,「原來她就是你一直念念不忘的凌家堡二小姐啊,江湖人稱她‘雪玉芙蓉’,現在這朵芙蓉怕是又像當年一樣謝了吧。」
凌清雪沒理會他們,只是對著婆婆道︰「娘,您不是還要找主持問禪,我們走吧。」
江老夫人慈祥地拍拍她的手背,點頭稱好,「走吧,不用理會不相干人的話。」
紫衣少婦的臉頓時一青,右手握到劍柄上。
錦衣公子立時朝她掃去一眼,「蓉妹。」
「哼!」紫衣少婦言語苛刻,「她當年留不住你,如今也一樣留不住江公子。」
「這位夫人認識在下嗎?怎麼這麼肯定江某就如此淺薄,容易被那些表相所蒙蔽呢?」隨著這道清雅淡然的聲音,江隨雲慢步從不遠處走近。
「雲兒,你不是說今天沒時間過來嗎?」江老夫人笑了。
江隨雲向母親施了一禮,亦笑道︰「事情談完了,便過來陪母親和娘子了,總不好讓旁人當我江家無人,可以任人欺負。」
凌清雪低頭看懷里幼子,輕紗下的嘴角微揚。
「娘子,讓你受委屈了。」江隨雲走至妻子身前,溫言道。
凌清雪微笑回應,「不曾委屈,你倒來得剛剛好。」
那錦衣公子看他夫妻倆眼波流轉間不經意流露的默契與深情,眼眸微黯。當年之事是他有負于她。
江隨雲朝妻子懷中的兒子拍拍手,笑道。「真兒,來,爹抱。」
江悟真兩只小手抓著母親的衣襟不肯送,似乎生怕被父親強行抱去一般。
江老夫人見狀,不由得笑了,「真兒喜歡他母親的味道,雲兒你還是算了。」
兒子與孫子爭寵在家中早已不是秘密,而她樂于看戲。
「莊主,求您放了我家小姐吧,莊主求您了……」突來的哀求聲令大殿前的眾人循聲看去。
就見一個華衣女子披頭散發地跌撲在地,一個丫鬟滿臉淚痕地跪在她身邊,向著身後邁步而來的男子不住版饒。
江隨雲面色頓時一變。
凌清雪也不禁蹙緊眉頭。他竟然還在折磨李家小姐嗎?
此時,那華衣女子抬起頭,一張血斑布滿的臉在陽光的照射下顯得分外猙獰恐怖,有膽小的香客已經失聲尖叫起來。
罷要直起身子的女子驀地被一只大腳用力踏在雪地里,立刻痛呼出聲。
「賤人,跑什麼,小心我打斷你的腿。」
當齊浩宇收回腳時,那女子瑟縮成一團,夢囈般地重復著,「我錯了,我錯了……」
「小姐——」小紅撲到主子身前,用力抱住她,泣不成聲,「小姐,不怕不怕,小紅在、小紅在……」
凌清雪將兒子的頭轉向自己懷中,不讓他看到人世間某些人的丑陋行徑。
齊浩宇看到殿前的眾人,罩著一層陰霾的俊臉上忽地一亮,向前疾行數步。
江隨雲一個閃身攔在妻子身前,有禮地道︰「齊莊主,幸會。」
凌清雪垂首輕哄懷中幼子,對眼前的一切視而不見,充耳不聞。
「清雪。」齊浩宇卻對他視若無睹,逕自看著凌清雪輕喚。
紫衣少婦目光驚疑不定地在幾人間來回移動,原來江湖傳言鏡明山莊的齊莊主痴戀凌家堡的二小姐,因而遷怒導致誤嫁的李家小姐一事是真的。
「齊莊主,李小姐一介弱質女流,不似我們江湖人皮糙肉厚禁得起折騰,凡事適可而止,還是不要太過了。」凌清雪淡淡地開口。她也想伸出援手,卻深知自己越是插手,給李家小姐帶來的傷害可能更大。
「清雪,你恨我毀了你的容貌是不是?」
錦衣公子神情一動,握劍的手收緊。是這樣嗎?
凌清雪的聲音仍舊淡淡的,「花無百日紅,總是要謝的,早晚而已。我家相公不介意的東西,我更不會在意。」
錦衣公子頓時臉上有些發燙。
「清雪,他若對你不好,我定不會放過他。」齊浩宇凶殘的目光掃過江隨雲。
她心中輕嘆,「齊大哥,收手吧,放過李家小姐,也放過你自己,有些事錯過便是錯過了,不可能回頭的。」
齊浩宇冷冷瞥了眼伏在小紅懷中尋求庇護的人,眼中閃過狠戾之色,「這件事,清雪你就不要過問了,她的父母兄妹都不管她的死活,你與她全無瓜葛,更不必理會。」
凌清雪不再說話。
江隨雲適時開口,「我們還要去向主持問禪,就先行告辭了。」
齊浩宇面無表情地看著江家一行人走向後院,雙拳握得死緊。
紫衣少婦怯怯地喚了聲丈夫,目光朝寺外看了看。
錦衣公子點點頭,夫妻倆快步離開此地。
曾經意氣風發的鏡明山莊莊主,如今已經是個感情上的瘋子,方才的所作所為哪還有半分俠客的風範?
「放開我、放開我……小紅救我……小紅!」
被人點了穴道仍在廊下的小紅涕淚交加地盯著緊閉的房門,听著自家小姐淒厲的叫聲。
她家小姐只是一時錯念,卻替自己招來如此的災難。
她去求江少夫人,卻連對方也受牽累被毀了容貌,她已經不敢再去求人。既然她的命是小姐救下的,那麼無論小姐受什麼罪、被毀成什麼樣子,她都要陪著,不離不棄。
屋內凌亂的大床上,李小姐趴臥著,臉埋在被褥間發出瀕死的申吟,俯在她身上的男人卻不管不顧地馳騁著,直到自己釋放,才將人扳了過來。
大手撫上她滿是紅斑的臉,心中浮現的卻是另一張臉,齊浩宇入魔一般哺著,「清雪、清雪,你看,我也不嫌棄這張臉,不管你變成如何,我都要你的。」
在李小姐驚懼的目光中,他再次將人拖到自己身下,不理她的掙扎捶打,一次又一次地佔有她。
天色大亮之後,被解開穴道的小紅沖進屋里,就看到大床上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小姐,那雙原本變得混沌的雙眼此時卻難得的清明。
「小紅。」
「小姐。」
「殺了我吧。」她直直地看著自己的貼身丫鬟。
小紅搖頭,淚落如雨,「小姐,不要……」
「這樣活著太痛苦了,他是個惡魔,我招惹到惡魔了。」李小姐的目光充滿了恐懼。
「小姐……」
「替我向凌姑娘說聲對不起,是我錯了。」
小紅點頭。
「小紅,幫我。」
小紅顫抖著從自己頭上拔出一支發簪,橫下心,一咬牙,在小姐期待的目光中用力刺了下去。
李小姐含著笑在貼身丫鬟懷中咽下最後一口氣。
那支帶血的發簪迅速刺入另一顆心髒,小紅嘴角淌下一縷鮮紅,輕聲道︰「小姐,小紅來陪你了……」
陽光從窗外射進落在床上,映照著相擁而亡的主僕,無比淒艷。
一條身影跌跌撞撞地跑進江府,江府的人看到向來鎮定的管家忠叔一臉慘白、神情慌張,也不由得跟著緊張起來。
出大事了!
後園中,正陪著婆婆賞花的凌清雪听到一陣凌亂的腳步聲,心突地一跳,人叢椅上站了起來。
江老夫人見狀,不由得訝異問道︰「清雪,怎麼了?」
她沒有回答,只是看著後園入口,不多時就看到陪同丈夫出門談生意的管事一路跌跌撞撞地進來,臉色刷時一白。
出事了!
「少爺怎麼了?」江老夫人也察覺到不對,神情跟著緊張起來。
忠叔撲通一聲跌跪在地,顫聲道︰「少爺……少爺被人打落懸崖生死不明。」
江老夫人一下就暈了過去。
凌清雪身子微晃,袖中手握拳收緊,冷冷地道︰「在哪出的事。」
「安徽六合青遠鎮。」
「照顧好老夫人。」
忠叔一見她要走,急忙出聲,「少夫人你去哪里?」
「找人。」
「少夫人你有孕在身,怎能出門呢?」忠叔焦急地喊。
「我會小心。」聲音遠遠傳來,顯見她已經走得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