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夜里,岳麓腦海都被那「建功立業、萬世留名」八個字攪得心神不寧,雖然明明是自己提起的,但不知怎麼,對于這個說法總是莫名的反感。只是如今的時局已容不得他再把心思糾纏在上頭。
因為隔日起,中軍帳的決策會議就再也沒停過,奉令圍省的將軍、巡撫亦不時的出現述職。
現在是立秋時節,為了搶在開戰前能儲好糧餉物資以備圍省之需,向朝廷催討錢糧更成了首要之務。
然而當岳麓知道自己即將守的疏資要道竟然關系著白齊飛親駐的塔爾寺存亡就更無法松心。所以這一夜,岳麓終于撐不住壓力,直沖進了白齊飛帳里反悔。
「你不想守疏資要道?」
「齊飛,中軍帳多的是身經百戰的大將……不論是誰都比我更勝任啊!」
「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白齊飛轉到案後,臉色蒼白居高臨下的瞪視他︰「這兩個月來我日日說服大將軍及眾多將軍相信你的能力,也不時領你熟悉秋葉谷口的地形態勢,你現在跟我說不能勝任?」
「可是,我從不知道塔爾寺是你守的啊!」
「是不是我守的和你守秋葉谷口有什麼關聯?難不成今天換了人守,你就可以不管別人死活,只做到」盡力而為」?」
「……總之,你守塔爾寺,我就不守秋葉谷口!!」
「放肆!」白齊飛臉上青筋畢現,當場用力拍擊案頭,陰狠道︰「到立冬,只剩半月,咱們就要動身了,你萬不要再提這事,否則軍法處置!」
岳麓望著這張幾乎要不認識的清冷面孔,心里五味雜陳,他覺得,今天,自己會退縮或許可稱為懦弱,但不管如何他該明白自己是怕關心則亂,屆時,失了秋葉谷口,導致塔爾寺跟著絕了糧,不就活生生的害死了他?延誤軍機、壞了戰局他不在意,但要白齊飛的命斷送在自己手上,他怎麼也做不到。
「齊飛,算我求你……我真的不行,我這幾天一想到自己捏著你的生死咽喉……腦袋根本無法平靜!」
白齊飛盯著他,好半天默不吭聲。
秋葉谷口是注定失守的地方,所以才要岳麓這令大將軍好不容易決下心意的半調子都司來守,今天若真換了身經百戰的大將,神經質的守住了這地方,那要塔爾寺變成接濟羅布藏丹津的要塞及以龐大軍需拖垮清廷根本的大計就完全失敗,更有甚者還會連累其藏匿之處曝光,真的達成了圍剿目的。因此說什麼也不能換人。
想透這關鍵,白齊飛當下翻翻眼冷冷道︰「你再跟我提一次,我就殺了你的唐子矜!」
岳麓臉一青,怎麼也沒想到白齊飛會接這句話︰「你、你在說什麼?」
白齊飛深吸口氣,像沒見到他的錯愕,揮揮手︰「你出去吧!別再提就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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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麓,你喝不喝酒?」
唐子矜一直和自己同個營帳,同個板床,性格也溫厚,只是自那日後,他看到自己總有些不安,幸好近兩個月來兩人又跟著大軍打了幾次游擊,總算漸漸化解尷尬。
這會兒,倒在床板這麼反向的盯著他,岳麓真的發覺唐子矜有著十分俊秀的容顏,尤其那對小虎牙,一笑起來,更將他原就稚氣的年齡顯露無遺。
岳麓瞧在眼里有些心猿意馬,但一想到白齊飛那沒頭沒腦的威脅就汗流夾背。因為他實在想不通白齊飛為什麼會認為把唐子矜當成酬碼會有用。
他翻身坐起,趁勢晃晃腦袋,醒醒神,裂嘴一笑︰「又為啥事開放酒禁?」
「三日後咱這一營不是要進駐秋葉谷口,白將軍特赦開放的!」唐子矜不由自主避開岳麓的眼神,淺淺一笑,將一壺酒遞給他,一坐在他身邊。
岳麓大手開封,倒灌兩口,突道︰「啊!我倒忘了,你喝不?」
唐子矜搖搖頭,雙手撐在身後,望著他︰「不,我不愛那辣!」
「哦!那你又拿?」
「白將軍要我拿給你!」才一開口,就見岳麓臉色暗淡下來,酒也放到一旁。
「怎麼啦?」唐子矜露牙一笑。
岳麓回神看他淺笑著,胸口禁不住怦怦而跳,低潮的情緒忽地消逝,取而代之是一陣酥麻,忙下了床板,踱了起來。
「沒!酒烈,整個人突然燥起來了!走走好散熱!」岳麓硬擠出了笑容,隨及在帳中胡亂踱著步。
「白將軍真是好樣的,每個人的家眷小事都清楚,難怪大伙心都向著他!」唐子矜無意的搖晃著身軀,說著。
「是啊……」
唐子矜悄悄抬眼看他,深吸口氣,忽然有些害羞的笑著︰「還、還以為白將軍會因為……那天……的事不開心……沒想到他提都沒提……剛還勉勵了我好一段時間呢!」
望著岳麓頹然發楞的神態,唐子矜又道︰「怎麼啦?不喝啦?」
「他還勉勵你?」對于白齊飛的寬容大度,岳麓已分不清自己是開心還是難受。
「岳麓,你怎麼了……」唐子矜再不識俗務,仍可感到他眸中閃爍不定的異樣光茫,不禁整張臉都漲紅了。
「沒、沒什麼!」岳麓覺得有股熱流在血液耀武揚威,讓他瞬間有點口干舌躁,聲音都干啞了︰「我出去走走,這酒太烈了!」他不再看唐子矜,直將他推得老遠想走出帳外。
誰料迎面就擠進四、五個同營小兵,個個捧著一張白紙,恭恭敬敬的又把岳麓推進了帳。
「岳都司……」
四、五個人年紀都不大,一進門就道明來意──大後日要進駐秋葉谷口,而他們都目不識丁,想請岳麓寫家書。
這些人跟著自己打過幾次游擊戰,也算情同兄弟,岳麓沒有理由拒絕,而這個場面也消退了剛剛突然沖心而起的煩悶,岳麓深吸口氣,笑了笑,走向小案幾,開始弄起筆墨。
一堆人熱熱鬧鬧的聊起想寫的內容,突然帳外一陣歡樂,似乎像什麼皇親國戚蒞臨視察,岳麓手不停,問著︰「有听說誰要來嗎?」
「還不是那個兔子駙馬!」其中一個小兵惡笑著。其它人為免惹禍,忙推了他一把︰「小聲些,咱們私下說可以,隔帳有耳,小心掉了腦袋!」
岳麓︰「什麼兔子駙馬?」
「都司啊,你不知嗎?就這大半年一直來插嘴指揮的靖平將軍二公子啊!」
「你們怎麼知道他是兔子?」岳麓心一跳,實在想不到韓玉軒寵幸男人的事竟是如此公開的秘密。
「還不是他手下傳出來的,听說去年底咱們格格在府第竟然親眼看到他和府上一個小奴才……」小兵做了一個曖昧不明的動作,同時露出一抹反感︰「嘖嘖嘖,氣得格格沖回皇宮向皇後、太後哭訴,說自己嫁了個兔子,皇上這才氣得把他送回咱這危地參戰,表面說是與父並肩,私下啊,八成是希望他干脆不要回去了!」
岳麓有些不可置信︰「……有這種事?」
「這可是千真萬確!我們這個駙馬爺啊,這次到營身邊帶了十個御前侍衛,說是要保護他啦!但那御前侍衛每個人都因為他做這髒事,還要跟他來送死相當不爽,剛都在帳里和咱們抱怨呢!」
「喂,還有人說這趟幾乎算被流放回老家,他心里反而高興極了,當初皇上為收買人心,點他當駙馬,他就不是很甘願,因為听說他西寧府里藏了他老相好呢!」
「老相好?男人?女人?」
「呸!當然是男人了!就不知是誰……」
岳麓一直不動聲色的書寫著,心頭卻是越听越驚,因為他認為弟兄們口中那「老相好」根本就是白齊飛。他真的沒想到自己待在靖平將軍營四、五年,一直沒有查覺這事,今天卻變成如此公開。
小兵們還講的興高采烈,岳麓卻沒有心情再听下去,當下站起身,打斷了大伙閑聊︰「我、我忘了得去找白參將問件事,這家書待我回來再寫……」
「呃……好好好……」大家你望我,我望你,沒什麼理由反對,便點點頭。
岳麓才提步走出帳,馬上又回轉身,沈聲︰「各位弟兄……關于駙馬爺的丑事……到這帳里為止,別再傳了,否則早晚會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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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麓匆匆把自己扔向後山密林,混濁的空氣窒悶的在四周流動著,連帶也焦躁了情緒,他發狂似的邊跑邊吼,林中的飛禽無一不驚的四處飛散──大戰開即,韓玉軒不可能再和白齊飛糾纏,但一想到他又踏入中軍營,心里就煩悶。
「岳麓!」突然,一個輕悄的聲音自後遠遠鑽入耳里。
岳麓肩頭一僵,緩緩轉回身,原來是唐子矜。只他在林里和帳里的神情倒相差了百萬里,除了沒有那原來含蓄外,雙眸還灌滿。
「你怎麼跟來了?」
唐子矜走到他身前,垂下眼神,抬起手按住他胸膛沒多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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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將軍……靖平將軍府稍來急報!」帳外小兵忽然提聲。
中軍帳內,集合了幾位將領正為三天後的運糧路線再次確認,因此突如其來的急報讓在場忽地靜了下來。
「送進來!」撫遠大將軍忙應聲。怎麼料小兵並未進帳只道︰「回將軍,是送給白參將的緊急家書!」
大伙將眼光齊向白齊飛望去,只見他雙眉一皺,似乎難以決定是否要因私犯公去接這家書。
「還是送進來!」撫遠將軍雖然軍令嚴明,但想到白齊飛三日後就要出兵進駐塔爾寺,便也破了先例。
小兵一進帳並未遞上任何書信,只伏身下拜︰「啟稟大將軍,靖平將軍只帶口信,要通知白參將,白夫人于昨夜失足早產,母子皆危,希望大將軍允白參將回府探望!」
這消息當真令全場嘩然,白齊飛更是睜大眼,毫毛直豎,一下不知怎麼反應。
「齊飛,你就快馬兼程回西寧一趟吧!」
「……是!」
韓玉湘時值二八年華,由韓將軍二夫人所出,沒有夫人的明艷卻有其雅秀,白齊飛整整大她十歲,幾乎可以說是看著她長大,過去尊她是將軍之女都特別客氣和善半點不沾意圖,可最後為了擺月兌韓玉軒越加大膽霸道的索求才特別利用接近。偏偏韓玉湘花樣年華情竇初開,對于白齊飛俊暖的翩翩風采根本無法擋,只是白齊飛並非草木,對于自己這卑劣的作為一直耿耿于懷,也就越不敢正視她。
洞房那日,自己擁著她躺了一夜,隔天就匆匆入軍營,之後連兩個月都不再回來,一來正是見她頂著越加明顯的肚月復,心頭總是百味雜陳酸澀難辨,二來是深明戰後自己若顛覆戰局成功,一日夫妻也成仇便刻意不想多放心思,卻怎料到會有這突發的狀況!
待趕回韓府,整個官邸人來人往笑容滿面,半點也沒透出什麼令人不安的氣氛。
白齊飛心里狐疑步伐不止的走向廳堂,迎面見韓謙正和韓二夫人商榷著什麼事。
「齊飛!你總算回來了!來來來,湘兒在里頭等你一個早上了!」韓謙一見女婿即裂嘴而笑。
「爹……湘兒不是……」
「我不讓人這麼傳,你可會回來!」韓謙皺起粗眉︰「我在軍里討一輩子生活,湘兒必定也明白這無奈,可不管如何,再三天就出兵了,你總進去看看她吧,都七個月大肚子了,怎麼也是你的骨肉,多看一眼雖然更不舍,還是不要有什麼遺憾好……」
這會兒白齊飛才知這母子危急竟是誘騙自己回韓府的口信,當下既松心又無奈,只得整理好心緒,朝韓二夫人執了個禮。才想抬步走入後院,韓謙已站起身,輕拍他肩頭,豪氣道︰「齊飛,你這圍省之計是危險,不過我和大將軍都相信你……你放心,那秋葉谷口一失,我手下兩萬兵馬必定第一時間支持塔爾寺,再怎麼不濟也幫你取那羅布藏丹津狗命,教你名垂千史!」此時滿臉刀刻痕跡的韓謙不再顯出一副粗暴的將軍氣息,取而代之的是極深切的護愛之情,尤其輕拍肩頭的手更是包含了滿滿的信任與支持,教白齊飛更難將目光直視。
當初自漠北流離而來,韓謙二話不說就收留了自己,數年來視如己出,最後更不怪罪自己對湘兒的逾越,主婚下嫁女兒,前塵舊事一一赴目,心頭沒有半點兒女情長,有的只是滿心對韓謙知遇的謙疚。
或許,對這個計劃的堅持真是錯過頭了。
我本大清子民,父輩的冤屈是殘酷的,然而上天待我並不薄啊!讓我失去了雄厚的家世,卻仍能權掌重兵,翻手為雲覆手為雨,操控著一朝生死……身而為人,這真是夫復何求啊!我又何必為了那明知不可得的結果,執意于那飄邈的諾言來叛國誤民!
丹津!丹津!你真值得我這麼做嗎?真的值得那十萬兄弟為你血流成河嗎?
猶豫,遲疑,混亂,越到戰即,這些情緒越是洶涌的奔騰腦海。
「唷!我的好妹夫什麼時侯回來了?」廳口傳來他最不想听的聲音,也讓他恍然大悟般想起自己一直堅持到底的原因。
白齊飛與韓謙一並朝大步流星進門的韓玉軒望去。
「玉軒,大將軍有軍令嗎?」韓謙並沒有查覺兒子和女婿間那幾乎一觸即發的火藥味,一心想著大將軍有什麼派令。
「沒有,為了三日後的運糧大事,大將軍下了解酒令,要那守秋葉谷口的兵丁先好好享受一番,我也順勢讓身邊那十個京城廢物一同作樂去了!」
「玉軒,那十個可是皇上特派的御前侍衛,你可別得罪了!」韓謙眉一皺當下訓起這位金身駙馬的兒子。
韓玉軒滿心牽掛一旁臉色陰沉的白齊飛,漫不經心的應了父親一聲,馬上朝白齊飛笑道︰「我的好妹夫,妹子一早知道你要來就頂個肚子在花園內盼啊盼的,你快去安撫一下吧!待你們夫妻倆聊盡了,記得到我書房來,我有些事要跟你商量!」
「呃……對對對,齊飛快去看看湘兒,她等你一早了!」
白齊飛不和韓家父子對視,當場深深一揖,朝門外走去。
走進西廂,就見韓玉湘正頂著越加明顯的肚月復,望著滿園花草入神。
「湘兒!」
韓玉湘回身一見白齊飛,雪白的臉旦立時承現一抹紅暈,甜甜的笑意比起午後驕陽還熱烈。
男人未經懷胎十月與震痛生產總難于一時間將新生命與自己的人生做連結,更遑論白齊飛當初本意就沒想要她幫自己留下後代,因此一直以來對于這未知的生命很陌生,現在看她大月復便便,更有些不知所措。
「齊哥哥……你回來啦!」她三步並兩步的往白齊飛匆匆走去,嚇得白齊飛忙主動趕到她身畔。
「你別跑!小心動了胎氣!」
「對不起……」
韓玉湘當下歉然一笑,撒嬌般的拉住白齊飛的手直往屋里走︰「齊哥哥,爹爹說你大後日就要出兵了……」
白齊飛登時扶住她肩頭,溫聲︰「是啊,到時可能……無法親見孩子出世,妳得好好照顧自己!」
一踫面,這話就讓韓玉湘滿臉蒼白,白齊飛才注意到自己的語病,忙溫柔的將她轉向自己,輕輕模了模她臉道︰「我的意思是,無法陪你見孩子出世,你別多心啊!」
韓玉湘初為人婦,許多事也就多拐了心,對于白齊飛毫無忌口的說辭仍是不安,只她本不擅嘮叨,便默默跟著白齊飛走進房里,才徑自在五斗櫃中拿出個掌心大小的香包,走回白齊飛面前。
「齊哥哥,我前些日子去廟里求了個平安符,昨兒我趕夜兒將它縫進這香包里了,你……帶著它出征好嗎?」
「好啊!」白齊飛一手倒著茶水一手接過香包看也沒看就塞進了懷里,這無心的動作看在韓玉湘眼中卻顯得十分情薄,當下就忍不住紅了眼眶。
「湘兒……怎、怎麼了?」白齊飛再細心也不敵過女兒家那百轉千回的意念,登時有些手足無措。
韓玉湘沒回答,只是抹抹淚,款款的瞅著白齊飛。
事實上,若不是如今懷著他的骨肉,韓玉湘仍不相信這被父親視為再世諸葛的青年軍門會愛上自己。因為自他踏入韓府,看待自己的眼光從來就只有客套的尊敬,根本沒有半點兒女情意可言──所以那日他會突然闖入房門來表心跡或許只是因那天夜色太美、花太香……而他和二哥飲了酒,一時意亂情迷?
「唉喲!」肚月復突來的一震讓韓玉湘醒了神,忙輕撫起來。
「怎麼啦?肚子痛嗎?」
看白齊飛雙手在她肚前周轉卻不敢踫觸,韓玉湘總算嫣然一笑,同時抓起他的手撫在肚上,輕聲︰「不是,是寶寶在叫你哪!」
白齊飛感覺到自掌心傳來的輕微震動,不由自主便想象起窩在那肚月復中,流著自己血脈的生命……他是用腳踢還是手擊?或許……他是不是正打著大大的哈欠,所以伸張了他的雙臂呢?
「這孩子……一直都這麼活潑嗎?」白齊飛靜靜感受了好半天,直等它不再有動作,才呆呆的問著。
「以前還沒那麼凶悍過!罷那一腳踢得可大力了,我想,一定是知道爹爹來看他,所以特別開心!」韓玉湘盡其所能的發揮想象力,勾劃著肚月復中的生命動向,白齊飛也就不由自主沉溺在這個想象中。
這是我伊家的骨肉……他在叫我啊!?
如果當初沒有那道聖旨,如果當初沒有被發配邊疆,如果當初沒有遇到丹津,如果……這些都不是如果,那麼會是什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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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齊飛和韓謙執過禮,才想出廳口就被老家丁韓傳在遠遠喊住︰「姑爺!泵爺!留步、請留步!」
「有什麼事?」停下腳步,便見韓傳在正喘噓噓的奔走而來。
「二、二少……嗯,不是,是駙馬爺請您到書齋一趟……」
白齊飛心一涼,下意識瞧了韓謙一眼道︰「我、我得趕回軍營里……」
「可、可……駙馬爺特別要我告知姑爺,他是以欽差的身份找您過去,說是有聖諭給您……」
「欽差!?怎麼都沒听軒兒提起?」韓謙似乎也沒料到兒子這次回來還懷有這樣的特殊身份,當下怔了怔,忙道︰「先不管了,齊飛,你快去吧!」
然而白齊飛卻深知這是謊言,可此時也無法證明他假傳聖令,只得深吸口氣,無奈的點點頭,隨著韓傳在走進後堂。
一切也正如白齊飛所想,韓玉軒根本沒領什麼皇令,直等他一進門,馬上就要求韓傳在要所有家丁全徹離書齋後院,誰也不準踏近,包括韓謙。
韓玉軒關上門,一臉得意的走回書案後一坐,完全不理會白齊飛鐵青的瞪視。
「我說我的好妹婿,怎麼僵著一張臉呢?咱們有好久沒有好好聚聚了?難道你不想我嗎?」
「你假傳聖令,不怕犯欺君之罪?」
韓玉軒仰頭大笑一聲︰「是啊,是假傳聖令啊!那又如何?你這白參將都來路不明了,難道我會怕嗎?」
「既是假傳聖令,那就不奉陪了!」白齊飛不和他抬杠,當場轉身就要走出去,韓玉軒怎麼可能這樣放過,馬上就沖出案台,一把拽住了白齊飛,粗暴的將他摔向椅子,凶狠道︰「日你娘的!就是沒聖令你也得這麼給我待著!」
韓玉軒似乎很喜歡看他被自己逼入窘境的樣子,一見他鐵青著臉,才滿足的轉怒為笑︰「齊飛,若我跟你說,我是沒有領聖諭給你,不過卻真是個皇差……你信嗎?」
白齊飛不知他葫蘆里賣著什麼藥,只能不作聲的盯著他。
「好,先不問你信不信這事,就問你,你可知道現在整個中軍帳里傳了許多我的丑事,什麼我是兔子,又什麼我戀上了我府第里的奴才啦,所以皇上才找個名目將我派回西寧?」
這話是真,而白齊飛亦記得剛听到這傳聞時差點沒當場昏眩,因為謠言里還涉及到未成為駙馬前的韓玉軒在西寧府里有個──「老相好」──而他深知,這是指自己。所以他原想就此事加以追查並想辦法扼止,然而待冷靜幾天,終覺事有蹊蹺,因為以自己對韓玉軒的了解,他的性格雖然粗暴自負,卻不是個草包,若他的嘴這般不牢靠,自己是罪犯之後的事早傳遍天下。因此,會傳出這麼赤果果的丑話,有很大部份應該是陷阱,只是他一直想不透傳出這些事對整個時局有什麼幫助。
白齊飛見他一副滿面春風毫無憂慮之色不禁試探道︰「你是想說……這一切傳聞是你刻意散布的嗎?」
韓玉軒裂嘴一笑,卻不回答他的話︰「你可知,你們這一仗花了朝廷多少銀兩?」
不知為什麼,腦海中靈光一閃,白齊飛想透了關鍵,當場深吸口氣︰「你的意思是,皇上在懷疑大將軍要錢要糧全是自肥所以故意在天下人面前做戲,讓人以為皇上是因為這細故而派發你到這兒來送死,然而實際上是要你調查?」
韓玉軒露出一抹欣賞的眼神,做作的聳聳肩︰「我可一句沒說,不過近年來我們這位大將軍在邊荒蠻地要的錢糧可是把咱們皇上逼得食不知味睡不安寢!不是嗎?」
白齊飛暗暗吐了口氣,心想,難怪堂堂一個駙馬爺傳出這麼難听的事,卻不見他面露沮喪驚懼,還敢在軍營里頤指氣使,四處插嘴意見。
「我這密令欽差身份連那十個御前草包都不知,延路來對我冷嘲熱諷,極盡所能的糟踏,日你娘的,想了就一肚子穢氣!還是我的好妹夫聰明,一點就透!」他大笑兩聲,揚揚眉道︰「不過……你可知我為啥要和你點破這件事呢?」
這也是白齊飛正疑惑的事。
就見韓玉軒剛硬的五官漸漸變了鐵青,眼神更透出一股陰森道︰「因為……就我這密令欽差的觀察,咱們大將軍要錢要糧是奢華了點,卻也罪不至要上報朝廷,可是……他這視為左右手的參謀大將卻曾在大戰在實時,扯了個天大的謊言,離了軍營兩個月……也就是,我想問你,你那兩個月到小秦淮到底是為了什麼事?」他頓了頓,眼一眯又道︰「你可別和我說是為了要」祭墓」啊!」
那兩個月嚴格說來就是為了要傳遞出整個大戰策略給和碩丹津知道,至于拉著迷戀自己的岳麓同行,則是要他既無心查覺事實真相,又可避人耳目。白齊飛當然無法直言不諱,卻也深知若不講個令他臣服的理由,以他的心機恐怕遲早被他揭發。
「若我說……」白齊飛故意輕挑一笑︰「就為了和那岳麓一起,你信嗎?」
「你果然和那小兵……」瞧青筋躍上他額頭,白齊飛知道這個理由是找對了,只是他明白接下來的所要面對的妒火狂風卻得付出一定的代價。
「大戰在即,我實在怕終有天會失去他,所以特別取那兩個月,教我們能日日纏綿相守,爾後就算有了什麼三長兩短,總是了無遺……」
沒等白齊飛扯完謊,韓玉軒已完全失去理智,狠狠朝他一撲,直把他壓倒在地,這重重一撞讓白齊飛煞時有些昏眩,可還沒回過神,韓玉軒整個人坐他身上,一手掐著他脖子,一手就送他一記熱辣耳光,咬牙道︰「你、你這賤人!之前跟我扮這般清高,動你一下就像要你的命,怎麼現在沒有男人都不行?」
白齊飛被打的右耳空鳴,頭暈目眩可話倒還听的清晰,閉起眼,不以為意道︰「說來也要感謝你教我知道這滋味的美好,不是嗎?再說,岳麓的家伙可比你行,既合我味又爽快,而你……早令我倒盡味口!」
「你!」韓玉軒不敢相信一向風雅的白齊飛會口吐如此低俗尖刻的話,可惜妒火攻心,盡避下意識里明知白這些話根本存心惹惱自己卻也沒法冷靜分析。
「好、好、好!和我上不爽嗎?日你娘的,今天就讓你好好改個印象!順便再告訴你,除非老子人頭落地,否則你這輩子別想再和他玩一次!」話一落,韓玉軒整個腦海就浮出許多殘忍的玩弄方式,只還沒作戲,門外就傳來一陣怯弱的聲音。
「姑、姑爺!軍、軍營來了急報……」原來是老家丁韓傳在。
「滾你爺的球!」只見韓玉軒的手停在半空,惡狠狠的朝門外大吼︰「你分不清我這欽差還是那年羹堯(撫遠大將軍)大嗎?給我滾一邊去,有什麼急報通通給我擋在府外!傍我滾開!!」
不等韓傳在回話,韓玉軒身子一低就朝白齊飛頸項吻去,手則粗暴的拉扯起他腰帶,存心這麼霸王硬上弓,奇怪的是白齊飛竟動也沒動的任他施為,只是這冷淡淡的反應更令韓玉軒莫名其妙怒火攻心,一個沖動就想直接撕裂他的外衣。
「我的駙馬爺,你得讓我走得出去,不是嗎?」白齊飛終于抓住他雙腕,冷冷一笑。
韓玉軒一臉陰鷙道︰「你還想從我這里走出去?」
「軒兒!」白齊飛還沒回話,門外另一個暴雷似的洪量聲音突地響起。
「爹……」韓玉軒像被父親的話喊醒了神似,整個人突然呆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