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遙邪顏將玉姑反鎖在練功室里,然後就帶著拓跋光羲下山了,當然,還順便結束掉二十三橋夜的性命。
不過,拓跋光羲有點放心不下。
「玉姑姑不會餓死嗎?沒有食物……」
「不用擔心,她是萬年不死之身,她常常練功不吃東西,有的時候還禁我的食呢!」逍遙邪顏慢條斯理地說著。
「你不恨她嗎?」
「不恨!」逍遙邪顏向小販買了串糖葫蘆,拿給拓跋光羲。「我是只怕她而已!」
「這是什麼?」拓跋光羲瞪著手上那串紅紅的、粘粘的東西。
「這個叫糖葫蘆,是中原的甜食,很甜,但是很好吃!」
「是嗎?」拓跋光羲舌忝了一口,真好吃!
「怎麼樣,你看起來好像很喜歡糖葫蘆。」
「我從沒有吃過這麼奇特的東西!」拓跋光羲看著逍遙邪顏臉上的笑意,吶吶地開了口。「你還恨我父親嗎?」
逍遙邪顏先是一愣,隨即臉色一黯。
「光羲,我不想提他,我馬上就要送你回去了,在這之前都不要跟我提他,好嗎?我不想回答有關他的問題。」
「我想父親不是故意的,他一定是因為突然看見我死了,所以才會狠心趕你走……」
「光羲,你知道的,我很愛他,但是愛是兩面刃,可以愛一個人到海枯石爛、天荒地老,也可以馬上轉成恨,恨到寧願與他玉石俱焚,而我呢?我對他的情意,現在只剩四個字,雲淡風輕;我對他的愛早已是過往雲煙。我的心湖從此風平浪靜,再不起波瀾。」逍遙邪顏輕笑著。
逍遙邪顏突地看向拓跋光羲身後。「白狐,你跟在後頭也太久了!」
「我一直不相信王會不要你,你不見的六年,他像瘋子一樣找你,然後他現在又像瘋子一樣找你,卻是為了要殺你?」白狐抱起拓跋光羲,臉上那溫柔的笑從未消失。
「怎麼樣?在天牢還好嗎?」逍遙邪顏看著白狐身上的伽羅裝,還有那略微消瘦的臉龐。
「那里真不是人住的。」白狐一憶起那三年,忍不住不寒而栗。
聞言,逍遙邪顏笑了笑。
「你方才所言可是認真的?」白狐不敢相信,如果愛情那麼容易切斷,當初又為什麼在一起?
「我可是他的殺子仇人呀!」逍遙邪顏露出那宛如邪魅般的笑容。
「怎麼會呢?光羲不是好好地在此?」
「那是場誤會,切斷了我們兩個人的情緣。」逍遙邪顏沉著一張臉,好不容易,他已經可以平靜的敘述這件曾讓自己難過了好久的事。
「你好像很平靜?」白狐看著逍遙邪顏。
「平靜?我為此痛哭了許久,因為他竟不信任我,我的難過有誰知道?他根本不知道。對了!我現在已經把他的軍糧來源截斷了,很快地……伽羅王就要餓死了!」
「不行的!逍遙哥哥,這樣我就見不到我父親了!」拓跋光羲拉住逍遙邪顏的衣擺。
「逍遙邪顏,你真的連一點情分也不留?」白狐揪住他的衣領。
「放開!」逍遙邪顏打掉白狐的手,他看著白狐,眼底有一抹殘忍。「我每天都有丟足夠人數的饅頭進去啊!我怎麼知道他有沒有吃呢?」
「你!你明明知道憑王的傲氣,怎麼可能會吃?」
「有一個人,不顧情分的指責著我,不听我的解釋,定了我的罪,從那天起,我就不再認為我對他還有手下留情的理由。我們一直都拿里頭一見到饅頭就狼吞虎咽的伽羅士兵當消遣,很有趣——」
的一聲,火熱的一巴掌烙在逍遙邪顏的臉上。
「你真是冷血!你還記不記得,王的右眼是為了誰而失明的?雷狼受傷、我被捕,又是誰害的?如果你不離去,我們哪會有今天?你不知道,那六年王沒有你的日子,總是渾渾噩噩過日子,就連光羲出生,他也沒有笑過,你不知道的事太多、太多了!王曾經想過去找你,甚至不惜拋下一整族,還是我和雷狼死命的求他,他才回心轉意,這樣一個愛你的人,在發現你竟是他的仇人時會有多麼地難過、多麼地痛苦?你又怎麼能夠怪他對你殘忍呢?」白狐看著逍遙邪顏,以前他不是這樣的,以前的逍遙邪顏很溫柔,喜歡坐在山崖上發呆,喜歡等著王從軍務里抽時間陪他。
逍遙邪顏好像听懂了一些,不過卻又以受傷的眼神回望白狐。
「你要我不去怪他,但是你有沒有想過我的心情?你們只覺得我是錯的,可是若用心去看,有些事情我是為了他好才做的,我的個性你難道不懂嗎?
之前他們的軍糧里被下了毒,運軍糧的士兵也暴斃,我為了救人,所以在饅頭里放了解藥;我切斷軍糧,是因為我不能再讓他們中毒。我知道伽羅王那個驕傲自大的豬不會吃饅頭,所以也在水里放了解藥,你以為我恨他嗎?我不恨他,但是我想我也很難再愛他了。
白狐,你以為我為什麼要救你?因為可能這是我最後一次能夠幫他了,我體內有陰陽蠱,此蠱一日不解,我就像在等待死亡,只是早晚而已,我想,如果可以在最後幫上他一點忙就值得了。我和他目前不宜再見面,我也不打算帶著光羲回去,所以,不如你帶他走吧!」
「不行!你一定要帶著少主回去!」白狐听完了逍遙邪顏的一席話,十分後悔打了他那一巴掌。
「為什麼?」
白狐看著逍遙邪顏,「這是惟一能讓王後悔的機會呀!不然,你要背著這個罪名到何時呀?你只要帶著少主去見王,王一定會知道是他錯怪你了。」白狐認為這絕對是個好理由。
「你明知道我不會再原諒他,卻還是執意要我帶他回去?」
「即使你不原諒他,我也會將你送回他身邊,我不相信,他在趕走你以後還會快樂,他一定很想相信你,但是又找不到證明你清白的證據,我認為,他還是愛你的,他的恨絕對只是一時的氣憤。」他們伽羅一族永遠只認同逍遙邪顏和他們的王在一起。
「為什麼?要是關系弄得更糟怎麼辦?」逍遙邪顏似乎還是不大願意。「他可能誤解我帶了個騙子來欺騙他。」
「父子天性,究竟哪個是他的兒子,他自己最清楚呀!」
「那好。」
逍遙邪顏站了起來。「我們就去找他說清楚!但是我先聲明,我不會背叛我的國家,我還是會找機會殺死他,如果他要對我不利,我一定會一劍刺死他。」逍遙邪顏將桌上的長劍配上腰際。
白狐只是一笑。
「你不會背叛你的國家,但你也不會殺死他。」
「別那麼篤定,我不過和你相處了半個月又七天,你真的了解我嗎?」
「我是不了解你,明明還愛著他,卻可以睜著眼楮說瞎話。」白狐抱起睡著了的拓跋光羲。
逍遙邪顏眼神空洞地看著滿天星斗。「我曾經有過很荒唐的想法,我想要死後化成天上的星星,因為這樣只要每次他抬頭看星星的時候,就好像看到了我,而我也就心滿意足了,現在我卻沒有那種想法了,我似乎已經可以淡忘那種心動的感覺、一見鐘情的甜蜜。」他臉上有著不明顯的哀愁。
「你還是坦率點吧!」
白狐拍了拍逍遙邪顏的肩,逍遙邪顏並沒有回頭,只是繼續走著……
???
拓跋人焰看著士兵們狼吞虎咽的樣子,一股怒氣就熊熊升起,逍遙邪顏,你到底要整我們到什麼時候?我真的是無法再忍受了!
看著饑腸轆轆的士兵們,他將馬廄里的一匹瘦馬拖了出來,一刀殺了馬,命士兵生火烤馬肉。
「王……白狐大人、逍遙邪顏和……少主求見。」士兵一看外頭走來的三人,那個小孩,不正是少主嗎?
「怎麼可能?」拓跋人焰走出營地,看見兒子拿著自己給他的翡翠綠玉佩來到自己的面前。
拓跋光羲一臉慍色,他將那塊世上僅有的玉佩丟在拓跋人焰的身上。
「為什麼您不相信逍遙哥哥呢?」
「哎呀!王,好久不見,你愈來愈像……笨蛋了,連敵人的挑撥離間之計也會相信,唉,伽羅一族前途堪虞呀!」白狐不改以往的幽默,又取笑著拓跋人焰。
「我把你的兒子還給你,光羲那麼可愛,我沒有理由殺死他。反正事情已過了兩年,我也不想再追究此事了!」
「那麼截斷軍糧的事呢?你明知……」拓跋人焰正要開罵,逍遙邪顏冷漠的笑聲打斷了他的話。
「伽羅王,你怎麼能要求你的敵人救你呢?」逍遙邪顏抽出腰際佩劍,揮開了拓跋人焰的手。
「你難道沒有發現,你的軍糧早已被人下了毒,士兵們的體力大不如前了嗎?」
「怎麼可能?」
拓跋人焰將僅剩的一塊干糧拿了出來,白狐將它拿給逍遙邪顏,逍遙邪顏抽出一根銀針刺了下去,當銀針再被拿起時,一時雖未變黑,但是在一會兒後,卻開始快速變黑。
「這根變黑的銀針是最好的證明。」
「你……你為什麼要幫我?在我這樣對待你以後?」拓跋人焰看著逍遙邪顏手上的銀針,自己竟誤會了他整整兩年啊!
「我說過,我不在乎你傷害我,也不在乎你不要我,但是我無法忍受你不信任我。在你不信任我的情況下我還是一直想要幫你,因為我相信,你總有一天會知道我是清白的,可惜……」
逍遙邪顏嘆了一口氣。「我不想再愛你了,我怕再被你傷害,人家說女人脆弱,其實男人也很脆弱,我不是真縴細到容易受傷,但是你能忍受別人一直傷害你嗎?」
拓跋人焰想拉住逍遙邪顏,逍遙邪顏卻甩開他的手。
「我先走了。」
逍遙邪顏拍了拍拓跋光羲的頭,隨即離去。
「逍遙!」
拓跋人焰叫住了逍遙邪顏,「我有東西要還給你!」
逍遙邪顏停了下來,看著士兵遞上一個金色的盒子,拓跋人焰打開盒子,是右金環。
「你的任何東西,我都不會再帶在身邊了。」
「不,這個一直都是屬于你的東西,我送了出去,就不會再拿回來。」拓跋人焰拉出逍遙邪顏的手,將右金環套了上去。
「這個,你丟了兩次,我希望這是你最後一次戴著這個金環,永遠都不要再還我!」
逍遙邪顏默默地望著手上的金環。又回到我手上了嗎?手上那沉重的束縛竟擺月兌不了,心里沉悶得說不出話來,不是討厭,當然也不高興,但是又能怎麼樣呢?人生不就是這樣嗎?
「你願意再接受這個金環嗎?」
「好吧。」逍遙邪顏轉過身。「總有一天你會遇到更適合這個金環的主人,等到你遇到了比我適合這個金環的人時,我定會把金環還給你。」逍遙邪顏向拓跋人焰一笑,隨即躍身上馬。
拓跋人焰奔至逍遙邪顏馬邊,按住逍遙邪顏欲拉起的韁繩,他拉下逍遙邪顏,在他的耳邊輕輕低喃。
「對不起……我誤會了你。」
逍遙邪顏轉過頭,企圖遮掩緋紅的臉,他結巴地回答︰「無妨……我不……介意。」
「那麼你還要繼續領兵攻打我嗎?」拓跋人焰繼續問著。
「當然了,我不會背叛我的國家,所以我還是會找機會把你們送回西方去。」
「看來中土已經有一位值得你賣命的明君,我們就要在戰場上一決勝負了,不要手下留情。」拓跋人焰眼底有著復雜的神色,他……真的和逍遙邪顏為敵了,真的……成了敵人。
「我是冷血殺人魔,又怎麼可能會手下留情呢?」逍遙邪顏挖苦拓跋人焰。
拓跋人焰回以歉然的眼神,「我不是會把私情扯到公事上的人,所以我不會手下留情,你也要小心別先死在我的劍下了。」
「不可能的,我怎麼樣都不會輸給你的。」
拓跋人焰冷笑著。「你未必會贏!」
逍遙邪顏回以絕美的笑容,就是那笑容,在最初的那一夜,他以這個絕美的笑容闖進了拓跋人焰原本無風無浪的生活,也用這個笑容,贏得了伽羅族人的好感。
「空說是沒有用的,勝負很快就會揭曉。」拓跋人焰放開手上的韁繩。
逍遙邪顏執起馬鞭。「走了!」
逍遙邪顏雙腿一夾,那頎長的身影,消失在黃沙滾動的飛塵中,而拓跋人焰永遠都不會想到,這將是他和逍遙邪顏最後一次能夠笑著說話,以後,他們將永遠失去笑容。
白狐看著已經彼此原諒的二人。
「太好了!王和王妃復合了。」
拓跋光羲滿意的看著二人。
「逍遙哥哥終于不生氣了。」
這……眼皮怎麼老是跳個不停呢?拓跋人焰按住不停跳動的眼皮。
邪顏,誤會讓我們分離整整兩年,我這輩子好不容易才遇到了你,一個可以讓我衷心呵護的人,我不想失去你,永遠都不想!
分別了八年,我哪一夜不是在想你?唉……現在回想起來才驚覺,原來,就算你真的殺了光羲,我還是恨不了你,你在我的心中,早已勝過一切。
很小、很小的時候,就听見父親對母親說過,沙漠里頭肥沃的土地少,水源也少。子民們生活很不容易,若要讓子民們過更好、更理想的生活,就只有爭戰一途,到中原佔領一個地方自立為王,讓子民們能夠在那兒過好的生活,而他,也一直記著這段話。
所以拓跋人焰從小就立定了志願,他一定要進攻中原,他要族人都過好日子,也要讓父母可以好好的享福,但是,在他十四歲那一年,他的父母卻因故雙雙身亡,他成了伽羅史上第一個沒有父母替他舉行成年禮的伽羅王。
十五歲的成年禮也沒有父母替他選妃,這個王妃的位置,也就空了下來,因為他的堅持,長老們也沒有替他選側室,他就這樣直到十八歲。當時有個狩獵酬神禮,男子都會去獵取女子們的芳心,但是不知道怎麼回事,狩獵酬神禮那天,沙漠里起了沙暴,拓跋人焰又錯過了一個選妃的時機,而他也從未看上哪個特別的女孩。
二十二歲那一年,他舉兵進攻中原邊境,在那里遇到逍遙邪顏,那時,他對他一見鐘情,其至還沖動地把象征王妃的右金環給了逍遙邪顏,雖然他是個認識不過數個時辰的人,而且還是個男人。
靶情的事真的很奇妙,有些人你看著他整整十年,可能連話也不想多說,但是一個認識數個時辰的人,卻能夠讓他情牽心動,所以,他對自己的決定也從未懷疑過,即使兩年前曾有過誤會。
但他不後悔,此生此世都不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