鷙鷹的獵物 第四章

五年後

在台北陽明山上。床是如此溫暖而舒適,但鐘無艷從睡夢中驚醒時,只覺得渾身僵硬,猶有淚痕。

餅了好一陣子,當她的心終于靜下來,恢復安全感,才猛然驚覺她和關鵬飛的那段往事已經是整整五年前的事了。她扭開床頭燈,現在是清晨六點十五分;看了看躺在她身旁的寶貝兒子──鐘鵬遠,原本荒涼的心瞬間涌上一股強烈的溫暖和濃濃的母愛。

鐘無艷側身斜臥,一手輕撫兒子挺直的鼻梁,她憐惜地想著︰他竟然把他的模樣這麼傅神地復印在孩子身上,小遠同樣有著關鵬飛高傲的顴骨和深刻的五官。

她嘆口氣,坐起身,她多麼希望自己能將和關鵬飛的那段往事徹底忘掉,不必再被同樣的惡夢驚醒。她已記不清她到底夢見什麼,只依稀靶覺到自己漫步于一大片恐怖而寒冷的荒原上,醒來後她心緒紛亂再也睡不著。

鐘無艷疲倦地離開溫暖的床來到廚房,裝滿一壺水插上插頭,一邊等水開,一邊看著使她再度做惡夢的導因──金鼎影展的入圍邀請函。

說來諷刺,她在愛情上慘遭滑鐵盧,卻在事業上飛黃騰達。四年前,她懷抱著情傷投奔遠在美國的姑姑,經由她的介紹認識當時在美極享盛名的台灣導演──李燦。這四年來,他們合作了三部電影都造成極大的回響,也獲得無數的掌聲,她甚至還走入編劇的領域,發掘她另一項不為人知的才能。

一年前,李燦和她同時決定回台灣發展,她的母親桑妮是道地的台灣人,回到台灣讓她有一股親切感。她帶著兒子定居于母親遺留給她的財產──陽明山的一棟小別墅,開始他們母子倆相依為命的生活。

今晚即將于台北世貿舉行的影展頒獎典禮,她入圍了最佳編劇獎及最佳女主角獎。李燦希望她能和他一起出席這個盛會,她雖然答應他,但心底卻有股隱隱的不安,下意識里恐懼著會和關鵬飛踫面,畢竟他們是同一圈子里的人。

如果可能,她永遠都不想再見到關鵬飛。因為他,她飽受香港媒體的嘲諷,和伯父母及若晴的關系跌至谷底。最後,在伯母的暗示下她離開香港。

想起往事,鐘無艷不禁又紅了眼眶,她最後一次看見關鵬飛和若晴是和他決裂五個月後的事,那時她已懷有身孕──

當若晴的笑聲突如其來在姑姑的屋外揚起時,她和姑姑都大吃一驚,她們正坐在客廳,而若晴已經走到門口了。

「你看,我就說嘛,我姑姑的門從都不關的,姑姑,我們可以進去嗎?」甜美的嗓音自屋外傳進來。

那時的她惶恐至極,緊抓住泵姑的手臂,不知如何是好,她向姑姑央求道︰「千萬別告訴他們我在這里。」

泵姑敏銳地瞧她一眼,隨即會意地道︰「好,你到陽台上避一避。」

轉眼間,兩人已走進客廳。「夏威夷真美!」若晴的聲音柔得像女乃油一樣,「這次蜜月太棒了,幾個星期都過得好愉快,真不想回家。」

那種佣懶的語氣,一句句都像鞭子打在她身上。她害怕地想搗住耳朵,卻像中邪般動彈不得,任若晴的聲音一字一句鞭打她!

「你們倆看起來好極了。」

「喔!真的棒極了,只可惜姑姑你不能來參加我們的婚禮,所以我才帶著鵬飛趁著度完蜜月、未回家前來拜訪你。姑姑,堂姐在你這兒嗎?」

「對,她和我住在一起。」

「她最近好嗎?」若晴怯怯地問。

只听見姑姑停頓了一下,喑啞地說︰「她很好,怎麼啦,有什麼不對勁嗎?」

「她──她沒事吧?」

「怎麼會有事?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堂姐的個性,她不是那種喜歡張揚心事的人,她看起來真的很好。」

「若晴心腸很軟,她一直在擔心。」關鵬飛首次開口。

鐘無艷咬著自己的手指,他的聲音听起來好遙遠,她心里好恨他,卻又仍然愛他,這種矛盾沖突的情感不斷地煎熬著她。

「我很高興你仍然關心你堂姐,不過,無艷有勇氣、也有信心去面對生命中的挫折。」

「你這麼說,讓若晴好過多了。」關鵬飛的聲音再次響起。

鐘無艷緊捂住自己的嘴巴,不讓自己哭出聲來,他從來就沒這樣護過她!是的,他的確喜歡過她,甚至有一點愛的成分,但他總希望她照顧自己。這時,她終于被迫接受事實──他愛若晴!直到如今再也不該懷著不切實際的夢,是該面對現實的時候了,她只不過是在欺騙自己、愚弄自己罷了。

「我們之間弄得很僵──」若晴溫柔的聲音響起。

泵姑則若有所指地說︰「這的確很遺憾,不過我們總得面對自己所造成的後果,這道理你應該懂吧?好了,不說這些了,告訴我你爸媽最近好嗎?」

接下來,鐘無艷終于用手把耳朵緊緊掩住,再也听不見他們說什麼,只感到自己的身子不斷地顫抖。她不知道他們停留了多久,直到最後听到門合上的聲音,她才虛弱地抬起頭望向窗外,看著他們二人一起走向屋外的賓士車。

不可否認的,他們倆是天生的一對,郎才女貌。只見若晴挽著關鵬飛的手臂,而關鵬飛則微笑回眸望她。至此,無艷知道自己夢已破碎!若晴的笑是那麼滿足,讓她再也無法看下去。

當姑姑走回屋里時,她正坐在沙發上發呆。

「你為什麼不爭取他的心呢?傻女孩,這個年輕人和若晴根本不適合。」鐘介馨看著她蒼白的臉說。

「他愛她。」鐘無艷痴痴地說。

「愛?什麼是愛?兩個年輕人顯然沒弄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麼,他需要的是如火的熱情和敏捷的智慧──一個旗鼓相當的對手兼伴侶,而這些是若晴身上所沒有的。你有的是魄力,為什麼不主動追他?」

鐘無艷沉重地回答︰「我試過了,但搞砸了!鵬飛小時候父母都忙于工作,他覺得受到冷落,我想他因此一直盼望有一個溫暖的家庭、有一個單純的妻子理家。不可否認的,若晴是很理想的對象,她長得甜又顧家,而且……還是個處女。」

「天啊!」鐘介馨大聲喊道︰「他該不是拿你那次傷心的經驗怪罪你吧?」

「不……不,但他可能認為我不只那一樁往事,而我也沒有告訴他除了宇凡,我再也沒有過別的男人。」

「那不關他的事,現代的男人怎麼還會在乎處女不處女?那是十九世紀的觀念,老掉牙了。」鐘介馨拍拍她的手,一臉睿智地說︰「沒關系,你只是失戀不是世界末日,將來你會踫到一個可以托付終身的人,一個不只注重外表而且看重內在的男人,他會毫無條件地愛你……」

鐘無艷驀地從回憶中清醒過來,她不該再沉浸于痛苦的往事中,她得試著學會姑姑那從不自憐,實際而樂觀的人生哲學。再次看了一眼邀請函,她決定不管是否會踫到關鵬飛,她都要出席。

唯一令她害怕的是小遠,她不知道關鵬飛是否曉得孩子的存在,只因伯父母很有可能知道,畢竟他們和姑姑仍有聯絡。

兒子是她生命中唯一屬于自己的,他不會拒絕她的愛,更會無條件地愛她,所以她不能也不願讓任何人使他們母子倆分離,如果有必要,她會挺身捍衛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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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台北世紀雙星大飯店宴會廳里嘉賓如雲,陣陣人聲笑語不斷從窗口飄出,定楮一看,與會的嘉賓全是港、台的知名藝人,更有遠從國外來的客人。

這是台北金鼎影展頒獎典禮後所舉辦的酒會,藝人們個個身著名家設計的禮服,展現出自我的風華和魅力,只有角落里一抹酒紅身影兀自落寞地佇立著。

「怎麼啦?怎麼這麼不開心?得到最佳女主角獎和最佳編劇獎,你應該樂得合不攏嘴才對呀!」一名年近四十、身著筆挺黑色西裝的男子走近那抹酒紅的身影旁,調侃著她。

鐘無艷回過身來,瑩白雪女敕的肌膚仿若吹彈可破,一雙秋水般翦翦瞳眸依然明媚,只不過更顯深幽,微閃的眸光中浮現著一絲冷凝和淡淡的哀愁。

「別糗我了,你才是最大的贏家呢?」她露出一抹若有似無的微笑,淡淡地說。

李燦微微愣了一下。和她合作四年多,她始終那麼飄匆迷離,精致絕美的臉蛋總有著淡淡的愁悒,像一幅秋天的風景,深深打動他的心。只可惜伊人心如止水,他可以看得出她將自己的心重重的封鎖起來,讓他不禁好奇她到底有著怎樣的一段過去。

「彼此、彼此,我這個最佳導演要不是有你的幫襯,也顯不出威風。這次影展的主辦人要為我們介紹一位財力雄厚的制片,听說也是知名導演,若能獲得他的贊賞,我們下部戲的資金就不用愁了。」

鐘無艷微微點點頭,隨李燦來到一桌酒席旁。影展主辦人張先生一見到他倆隨即站起身,向背對著鐘無艷坐著的男人介紹道︰「關先生,容我為你介紹這次的得獎人──李燦李導演和鐘無艷小姐。」

必先生?鐘無艷的心驀地驚跳了一下,該來的還是來了!她緩緩抬起頭,旋即對上關鵬飛那深沉幽黑的雙眼。

他那高傲冷凝的眉眼依舊,五年了,他卻絲毫不見老態,反而更增添幾許成熟的魅力,而他那睥睨她的眼神依然充滿殺傷力,令她的心一陣縮緊、劇烈地刺痛著,差點讓她喘不過氣來,全身的血液仿佛已降至冰點。

此刻的她只想轉身逃離這里,她低垂螓首,冰涼的小手搜尋著李燦溫暖的大手想藉機得到有力的支撐。

誰知李燦已伸出手和關鵬飛互握,而關鵬飛沉凝的瞳眸里泛著一絲微不可辨的敵意。

「鐘小姐,幸會了,這幾年你的名聲已響遍港台,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關鵬飛那一貫嘲謔的笑語驀地在她耳旁響起,一只修長有力的大手伸至她面前,等著和她握手。

鐘無艷遲疑了半晌,她不能對他甩頭不理,那會引起旁觀者的猜疑和竊竊私語。硬著頭皮,她緩緩伸出柔若無骨的細白小手。

下一瞬間,她的小手已被包覆在他那結實有力的大掌中,一股強烈的電流經由她的手流竄全身。她驚慌地抬起頭,並亟欲縮回自己的手,但他卻握得更緊。他的黑眸閃過一抹邪挑、狂肆的光芒,緊緊盯著她的小臉,看到她滿臉憤懣羞紅之色,他才滿意地放開她的手。

他那嘲諷、戲謔的態度殘忍地撕開鐘無艷心底的傷疤,傷口再次沁出血水,揪痛著她的和靈魂。

趁著眾人寒喧閑聊之際,她向李燦低聲說了幾句,隨即飛也似地逃至化妝室。

必鵬飛望著她倉皇離去的背影,薄抿的唇勾起一抹莫測高深的微笑,深邃的眼眸晶亮幽黑,掠過一抹炙熱的精芒。五年了,她仍然一樣美麗,更多股攝人心魂的幽邈韻味,他觀察她很久了,自他進入會場看到她的第一眼起,他的目光便再也無法栘開。

他可以感覺到她和從前有些不同,倔傲的神采雖然仍在,但眉宇間卻彌漫著一抹淡淡的愁緒,原本靈活嬌媚的眼眸如今變得深幽沉凝、微漾著薄霧,仿彿蒙上一層神秘的面紗,那瓷般無瑕的肌膚在如雲秀發的襯托下,更顯晶瑩、脆弱。

從頭至尾,她只是安靜地站著,偶爾有人靠近攀談,她也只是微笑以對,冷淡而有禮地虛應了事。唯獨那個李燦竟能讓她露出真誠溫暖的笑容,這個認知令他不悅地緊蹙起濃眉,眼神也陰暗了下來。

只要一想起她存心的隱瞞,他的怒氣就更盛了。要不是若晴無意中說溜嘴,到現在他仍然不曉得自己有了兒子。她明明知道他對家庭與孩子的重視,竟還瞞他,並且讓他的孩子成為私生子!

其實,這些年來他根本無法忘記她。他和若晴的婚姻已名存實亡,但他對若晴仍有著深深的歉疚感,因此雖然二人早已分居,卻從未對外公開。他曾向她承諾過,在她未尋獲自己幸福的歸宿之前,他不會和她離婚,依然會好好地照顧她。

「不知道關先生對于合作的計畫可有意思?」李燦的聲音突地在他耳旁響起,打斷他的思緒。

必鵬飛沉吟半晌,幽邃的黑眸陡地掠過一絲狡黠。「我的確很感興趣,可否請李先生明早十點來我的辦公室一趟?」他遞給李燦一張名片,上面有他位于台北辦公室的地址。

李燦聞言欣喜地接過名片,「明天早上十點,我一定準時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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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無艷一連做了好幾次深呼吸,看著鏡中臉色蒼白的自己,不得不對自己的膽小靶到無奈。曾幾何時,她變得這麼懦弱和畏縮?她總不能一直躲在化妝室里吧!

牙一咬,她毅然走出化妝室,卻在樓梯轉角的陰暗處被一雙堅硬如鐵的長臂攫住縴腰,下一秒,她柔軟的身軀隨即撞上一堵厚實的胸膛。

鐘無艷驚呼一聲,亟欲掙月兌這如鐵般的束縛,但對方顯然是一個高大結實的男子,猿臂輕輕一收,便將她牢牢困在懷里。

「別動!」一聲低沉醇厚的嗓音喝止了她的劇烈掙扎。

這聲音是那麼的熟悉,如鬼魅般糾纏了她整整五年。

鐘無艷霍然轉過身子,藉著窗外幽微的月光照耀下,她清楚地認出那如刀刻般的冷峻五宮是屬于何人所有。

「是你!?你以為你在做什麼?」她勉強抑住竄過全身的震顫,以一副冷然的口吻問。

必鵬飛竭力控制自己狠狠將她揉進體內的,粗啞地嘲笑道︰「我還以為你一整晚都要待在化妝室呢。」

他的嘲弄讓鐘無艷的雙頰倏地緋紅,心里又羞又惱。「你最好趕快放開我,否則我要叫人了!」

誰知,他竟低笑數聲,那佣懶富磁性的笑聲對她仍具有莫大的影響力,讓她沉寂已久的心微微騷動起來。

「我勸你最好別這麼做,外面有好多媒體記者,讓他們撞見我們這副模樣,你這個「最佳女主角」可真就名副其實了。」

鐘無艷又氣又急,卻又無計可施。「你到底想要怎樣,我們之間早巳無話可說了。」

她的話讓他的身體驀然繃緊,呼吸灼熱了起來。「我可不這麼認為,畢竟你還欠我一個解釋。」

「欠你?我不認為自己虧欠你什麼。」她迅速反擊,淚水也迅捷地盈滿她的眼眶。

必鵬飛不置一語,結實的雙臂猛地握住她的縴腰,將她攬向自己,使得兩人的身體完全緊緊貼靠在一起,她甚至可以清晰地聞到屬于他男性的溫熱氣息,以及他有力的心跳聲。

「你敢否認你從我這里偷走一樣非常重要的東西?」他一字一句咬牙切齒地道,深沉的眸光陰騺得駭人。

有好半晌,鐘無艷無法反應地呆愣著,她根本不明白他所指為何。但驀地她腦海里靈光一閃,他指的該不會是小遠吧?「我不懂你在說什麼。」她決定裝聾作啞,一問三不知,兒子是她現在唯一僅有的,她不會讓任何人奪走他,即使是他的親生父親也不可以。

她的回答顯然讓他很不滿意,他將怒氣勃發的臉湊近她,粗濁的鼻息噴至她臉上。「很好,你不說我也有辦法查得出來,到時候可別怪我不念舊情、采取強硬的手段!」語畢,他一把松開她,讓她頓時失去重心,微微踉艙了幾步。

「你用不著威脅我,你不怕讓尊夫人知道嗎?」看著他發青的臉色,鐘無艷心里郁積的怒氣頓時紓解不少。

「我勸你不必白費心力了,我這里沒有一樣屬于你的東西,而且,我真的真的──很不願意再見到你!」最後一句她故意加強語氣,並且擺出一副高傲不屑的態度,唯獨閃閃發光的晶亮冰眸泄漏她此刻的心情。

她以為她的話能讓關鵬飛知難而退、不再追究,沒想到他卻不怒反笑,露出一口白牙,雙眸掠過一絲詭光,嘴角扯出一抹邪肆狂佞的笑。

「哦!會的,我們絕對會再踫面的,到時候我一定會向你索回你從我這里偷走的東西。咱們後會有期。」他的語音輕柔如絲,卻透著一股危險的寒意。

語畢,他輕挑起眉微微一笑,然後神色從容地步入宴客大廳,留下一臉怔愕、惶惶不安的鐘無艷呆立于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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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那天听了關鵬飛撂下的話之後,鐘無艷過了好幾天心驚膽跳的日子。

她原本想帶著孩子遷居他處,但她心里很清楚這絕不是一個好主意,她不能永遠躲著關鵬飛。也許是她太多慮,他可能只是懷疑罷了,在這段日子里,或許先將小遠寄居他處,過一陣子他查不到什麼自然便會放棄。只是這幾天小遠正在長水痘,她根本不放心讓他離開自己身邊。

鐘無艷煩躁地嘆口氣,這幾天來她根本無心工作,手邊的劇本仍未完成。也許讓他們父子相認也沒什麼不好,畢竟孩子需要父親;但她就是無法冒著失去孩子的危險!據她所知,關鵬飛和若晴結婚五年仍未有一男半女,有關他們分居的傳聞甚囂塵上,但她知道關鵬飛不是那種背棄婚姻的人。

她不明白關鵬飛為何在五年後才懷疑起小孩存在的可能性,難道有人暗示他?更奇怪的是,這一年來她的伯母常寫信給她,一直要她回香港發展,並頭一次破天荒地表示她很想念她。

不要再想了!這一切都是她太過杞人憂天罷了,她得做些事情轉移自己的注意力,否則她會發瘋。于是,她打開電腦,準備繼續完成手邊正在進行的劇本。

正當她好不容易集中心思時,門鈴忽地響起,她略感不耐地上前開門。

打開門,站在門外的是關鵬飛,他高大黝黑,依然是自信、令人猜不透的眼神。

鐘無艷站得直挺挺的,但她知道自己幾乎要暈眩了。「你……你怎麼會知道這里?」

「你伯母給我的地址。」他冷淡地說。

可惡的伯母,她到底在想些什麼?五年前堅持要她離開香港、消失蹤影的人是她,如今又想來破壞她已平靜自得的生活。

她勉強鎮定自己,但內心委實緊張,像上緊的發條,她恨不得關鵬飛馬上離開這里,離她遠遠的,尤其小遠正在樓上睡午覺!

「不請我進去坐嗎?」他嘲謔地笑問。

他高大挺拔的身影令她不安,她局促地領著他走進客廳。「我不明白你來這里做什麼?我們早已經是不相干的人了。」她旋過身滿臉戒備地說。

必鵬飛寬闊的肩膀聳了聳,並不馬上回答她的問題,只是逕自四處觀望著布置得典雅溫馨的房子,最後才把目光停在她臉上,「我說過,我會來索回你從我這里偷走的東西!」

鐘無艷稍微慌了一下,隨即挺起肩膀,寒霜罩上她細致的俏臉。「我想你大概弄錯了,我從不偷別人的東西。」

「哦?如果我說的是我的兒子呢?」他輕聲問道,凌厲沉凝的黑眸將他此刻的情緒表露無遺。

鐘無艷頓覺自己的心漏跳好幾拍。「我不懂你在說什麼。」她硬著頭皮死不認帳,並且在心里不斷地祈禱小遠別在此刻醒過來。

必鵬飛將她的表情全看在眼里,他知道她在說謊,但他並不急著拆穿她,反正她早已是他的囊中物。「你伯母希望你能回香港。」他倏地轉移話題,隨意地說道。

她有點反應不過來,不明白他為何突然轉移話題,但她仍然回答︰「我知道,這幾天我收到她的信,不過我沒打算回去。」

「你真的不願意回去?」他狀似無所謂地問,心底卻升起一股莫名的煩躁和不悅。

對于伯母的居心,她實在無法理解。「我已經在這兒開創屬于自己的新生活,我不想回去。」

「有了男朋友了?」她的回答使他不安。「當然,什麼時候你會缺少男朋友了;是那個李燦嗎?」

「我的私生活不用你關心。」她用微笑來掩飾自己的怒氣和傷痛。

「他比你的伯母還重要嗎?比那位從小哀養你長大、而且把你當作自己女兒看待的人重要嗎?」

鐘無艷冷哼一聲。「別說得這麼冠冕堂皇,如果你自己的母親要你回美國去,你會回去嗎?」

「我不會。但我和你不同,我母親並不需要我,而且我結婚了,你卻還沒有。」他的黑眸緊盯著她,令她無法逃避。「或者你也要結婚了?你和他訂婚了嗎?」

「沒有!」鐘無艷難掩憤懣地說。

「我想也是。」他淡淡地說,心底卻有松一口氣的感覺。

鐘無艷聳聳肩,一時無語。一時,兩人都陷入回憶里,最後他平板地說︰「如果我知道你會自我放逐到這兒來,當初我就不會對你那麼殘酷,我不知道你自尊心那麼強。」

「真感謝你賜給我自尊,我還以為你把我當作一個低賤的女人呢!」她痛苦地嘲諷,塵封的往事再次刺痛她的心。

「別傻了,我最欣賞你的一點就是你毫不矯揉做作的性情,敢于表現自我,直接而坦率。」

「你實在太不了解我了。」她平靜的回嘴。「事實上,我之所以離開有好幾個原因,其中之一就是伯母擺明我走對大家都好,而且我的存在對你也是個絆腳石。不過,畢竟一切都過去,和我現在不想回去也沒有關系。」

必鵬飛輕哼一聲,臉上滿是不耐,「終究你就是不想回去!」

鐘無艷點點頭。「很抱歉。」語氣雖客氣但卻很堅決。

「你不必擔心會常踫到我。」他語氣帶譏誚地說。

「五年不是一段短時間。」她回答,勉強一笑,在他的逼視下不由自主地撒了謊︰「你的存在和我不回去毫無關系,我已經對你毫不在意了。」

她滿意地想,這句話該是一句有力的反擊吧!

必鵬飛微笑地迎向她的挑戰,像獵人發現獵物般敏捷地起身竄至她面前,大手緊鉗住她的雙臂,輕蔑地將她攬進自己懷里。

「你……」她急急地喊道,但之後的話卻被他粗暴的唇堵住。她拼命掙扎,把嘴閉得緊緊的,使他不能得逞,但他的雙手此時卻蠻橫又狡猾地攫住她腰部的曲線。

鐘無艷猛地倒吸一口氣,駭然發現體內那股蟄伏已久的竟如火山般騷動起來,雖然她還是奮力抵抗,但她的唇卻在他猛烈的攻勢下開啟。他抬起頭來望著她,笑容里帶著得意的揶揄。

「你該死!」她忍不住咬牙切齒地咒罵。

然而,關鵬飛只是深沉地笑著,

鐘無艷心中充滿羞慚、憤怒和懼怕,她深知只要她稍一軟弱,便立即成為他的獵物了!她撫著自己痛楚的上唇,竭力控制自己的怒氣。「別以為這樣就能證明什麼!」

必鵬飛眯著眼瞧她,在他臉上閃動,他的唇緊緊抿成一條線,眼中射出勝利的光芒。「我們之間除此之外還有什麼?」

可惡的自大豬,他竟敢將她對他的愛貶成如此低廉的肉欲關系!「別忘了你是個有婦之夫,難道不怕我向若晴告狀?」

原以為這句話會讓他的銳氣頓時消減,誰知他竟狂肆地大笑出聲。「我想她不會在意的,畢竟我們已經分居了。」

他的回答頓時讓她目瞪口呆,整個人像尊雕像似的愣住。

「怎麼了?你是真的很驚訝,還是心里已經開始計畫些什麼?」他邪惡地挑挑眉,嘲諷地說。

鐘無艷迅即回過神來,瞪視著他,听懂他話里的譏諷和暗示。「你這個自大狂!我不會取代我堂妹在你生命里,或者在你床上的地位!」

必鵬飛看似漫不經心地笑了笑,但他的瞳眸瞬間暗沉下來,掠過一抹陰郁,像一頭充滿危險的野獸,凝視著她。「在我的心中,你們兩個是截然不同、無法相提並論的,沒有所謂取代不取代的問題。」

他的語氣森冷而嚴酷,深深刺傷鐘無艷的心。在他的心中,若晴是純潔而珍貴的,而她始終是輕鄙而低賤的,他早已表明他對她的觀感,但如今听他親口說出,競讓她感到椎心刺骨的痛!

空氣頓時沉凝下來,一股冗長窒人的寂靜籠罩住鎊有所思的兩人,此刻的鐘無艷只覺心肝俱裂、泫然欲泣,渾然不覺自樓梯處傳來輕盈的腳步聲。

「媽咪!」一道稚女敕的童音倏然劃破二人之間的靜默,一個年約四歲,雙頰紅撲撲的小男孩睡眼惺忪地站在樓梯玄關處望著兩人,一手還抱著玩具熊。

鐘無艷腦海里陡然轟的一響,她害怕的惡夢終于成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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