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塵僕僕的回到京城,正是除夕前兩天。
「下雪了!」
和荊御弦站在平王府宅邸前,杜銀箏高興的伸手去捧突然飄下的雪花,臉上的笑容暫時拂去了這一路上總是盤據在她眉間的悒色。
自從替她拿回鏈子之後,他的態度顯然已經沒有那麼冷酷了。也許是氣消了吧!她不知道原因,不過為他轉變的態度感到快樂。兩人的距離也就拉近了些,不再那麼疏遠冷淡。
雖然,她還是他的奴婢,一輩子都是。
「進屋去。」
拋下一句命令,荊御弦自顧自的進了大門,那傲然的貴氣讓杜銀箏差點又看傻了眼。
沒多說什麼,她加快腳步跟上他,靜靜的跟在他身後,當個稱職的奴婢。
步至中庭,一個看起來像是管家的中年男子匆匆的迎上來。」奴才恭迎王爺回府,王爺這一路可平安?」
「還好。」荊御弦嘆口氣,揉著眉心。「有什麼事就直說。」
嗄?只是問個平安他就知道有事情?
「是……是絳心格格她……」管家欲言又止,吞吞吐吐的。
絳心格格?刁蠻鬼?一旁的杜銀箏偏著頭,水亮的大眼滴溜溜的轉著,好奇之色全不掩飾。
「那麼,王爺打算怎麼打發格格?」
避家劉明不是沒瞧見王爺身邊陌生的美麗女孩,但是王爺沒有吩咐,他不好多說什麼。
「我自有打算。」吐了口長氣,荊御弦終于瞥向杜銀箏。「劉叔,你先帶她到靜心樓,叫人找些替換的衣裳給她。」
他的態度清楚的表明了不要銀箏和絳心格格見面。
「是。」跟了王爺好些年,劉明多少也清楚主子的心思。「姑娘,請隨我來。」
依依不舍的看了他一眼,杜銀箏落寞的跟在管家後頭。
才剛拾級上了迥廊,一個驚天動地的奔跑聲就進了杜銀箏耳中,下一刻,一具身軀已經壓上了來不及閃躲的杜銀箏身上。
「哎喲!」
兩聲嬌呼同時響起,在場所有人馬上倒抽一口涼氣。
好疼呀!杜銀箏咬著下唇,為背部的劇痛皺緊了眉頭,只差沒掉下眼淚來。跌在堅硬的石梯上已經夠慘的了。如果身上又壓了個人,恐怕連個大男人都很難忍得住痛。
「喂!你搞什麼呀?走路也不帶眼楮,沒見到本格格駕到是不?居然敢故意擋路!」因為有人當肉墊,絳心格格毫發未傷的站起身。瞪著跌在地上起不了身的杜銀箏就是一頓罵。「看我要御弦哥哥怎麼罰你!」
荊御弦黑著一張臉,快步來到她們面前。
「御弦哥哥,你這丫環是哪里找來的?莽莽撞撞的,擋了我的路也不道歉,應該叫管教丫環的嬤嬤好好的再訓練她以下。」
絳心格格喋喋不休的說著,伸手就要勾上荊御弦的臂膀,沒想到卻撲了個空,只抱了滿懷空氣,以及嫉妒吃味的看著他默默拉起了那個嬌弱得像風一吹就會倒的美人兒。
看來有人要來和她搶她的御弦哥哥了。
「御弦哥哥,她是誰呀?好面生。」這回她終于勾上了他的手臂。她不客氣的打量著眼前的女人。
「不干你的事。」荊御弦鎖著眉,看著滿臉蒼白及微冒冷汗的杜銀箏讓劉叔及另一名丫環緩緩攙走。
這個女人太危險了!該給她一個下馬威,樹立她絳心格格的地位才行。
「你怎麼這麼見外呀?御弦哥哥,我不是你未來的福晉嗎?」
埃晉!?杜銀箏的步伐稍停了停,隨即又邁開步子走去,只是腳步看起來更虛浮、益加搖搖欲墜。
她好想听听荊御弦的回答,可是他們的距離已經遠得讓她听不清他們的談話。
好不容易稍稍開朗的杜銀箏又縮回了閉塞的角落,拒絕多做無謂的自我安慰與想像。
他們的距離瞬間又拉了開來,已經遠得讓她不敢再听到更多有關他的事。
「唉!好痛……」趴在床榻上的杜銀箏在丫環海棠的照料下哀叫連連。「海棠,我的肋骨會不會斷了呀?」
「應該是沒有吧.我也小曉得呀!銀箏姑娘,您再忍一忍好了,劉叔已經去請人夫了。」
海棠緊張的擰著毛巾,擦拭著杜銀箏額前的冷汗。
低喘著氣,杜銀箏想起了自己的身分,「那個……海棠,你叫我銀箏就好了。因為、因為我其實也是……」
「這怎麼可以呢?您可是王爺的客人呢!」不知想起什麼,海棠吃吃的笑了起來,圓圓的隻果臉上有三分曖昧。「而且小姐一定很得王爺疼愛,否則王爺怎會對您那麼好呢?」
得他疼愛?對她好?杜銀箏笑得苦澀。
天知道她是多麼希望能得他的疼愛、受他的眷寵?但事到如今,就算她再怎麼痴傻,也曉得那不過是個白日夢罷了。
「不是這樣的。」不想多作解釋,杜銀箏只是一笑置之。「而且,他不是早有了絳心格格做福晉嗎?他疼愛的人?不會是我。」
沒想到著替杜銀箏擦汗揉傷的海棠卻輕輕的哼了聲,滿臉的不苟同。「您誤會啦!王爺才沒打算娶絳心格格呢!全是她自個兒跑來糾纏王爺的。您不曉得,格格仗著她阿瑪位高權重,就老往府里跑,呼喝我們這些下人就好像在自家一樣。咱們王府里的人早就忍氣吞聲好久了,偏偏這幾個月王爺又不在,我們的苦日子可還真不是人過的呢!」吐了一堆苦水,海棠終于舒暢了些。「現下王爺回府了,又帶了姑娘回來,大伙兒肯定高興極了。」
杜銀箏苦笑著,遲疑著該不該解釋自己和荊御弦一道回來的真相。
但是,他真無心娶那絳心格格嗎?方才海棠也說了她阿瑪是朝中重臣,這種人還是別惹上的好;況且那格格雖嬌蠻刁鑽,但也確實是個美人胚子,若是再過個幾年,月兌掉那身稚女敕,改去那副脾氣,一定也是個傾國傾城的美女。
這般有身家、有美貌的格格,荊御弦會不想要嗎?
「銀箏姑娘,您這幾日最好是趴著睡,否則壓著了傷處,恐怕又得痛上好以陣了!」收拾著水盆,藥膏,海棠細心的叮嚀著。「如果沒事的話,海棠先退下了。」
奇怪,怎麼沒半點聲音?海棠走近一瞧,見杜銀箏已閉上眼,她微微—笑,躡手躡腳的捧起東西退出臥房。
杜銀箏已經困倦得趴在榻上睡著了。
而沉入夢里的她,看見自己走在一片霧蒙蒙的世界里,什麼也沒有,什麼也看不見。
她慌張的東張西望,期盼能見到一個熟悉的人好和自己作伴,偏偏除了她之外,只有一片迷茫。
不知走了多久,她覺得自己已經累到快走不下去的時候,一個模模糊糊的人影突地跳人她眼中。她急奔了過去,看清了他的容貌。
那人是荊御弦,他就站在那里,冷冷的望著她。
杜銀箏跌跌撞撞的跑到他面前。正想伸手去踫他,被他一把推開,她跌坐在地上,眼睜睜的看著他越走越遠。
心中已承受不了這許多痛楚,一顆顆眼淚滾滾落下。
「疼嗎?」
一道低沉的聲音突然在她耳畔響起,那微熱的氣息吹著她的耳根,帶著令人心安的力量。
睜開睡得朦朧又哭得紅腫的杏眼,還沒完全清醒的杜銀箏可憐兮兮的點頭。
「我的背好痛,心也好痛……」
荊御弦心一顫,深沉的目光益加復雜。
「為什麼?」
「為什麼連在夢里你也不肯理我?」杜銀箏抽抽噎噎的。「我好難過……你上次和姊姊、姊夫們回京城之後,我一直在想你、一直在等你……誰知我好不容易等到了,卻是一場惡夢的開始,我好累、好累,我已不敢奢望你會對我好了,只是……到要怎麼做你才肯放過我?」
這是她的真心話嗎?她這麼想逃離他?他大拳緊握,怒火頓升。「除了死,否則這輩子別想!」
他絕不會放她走!
無關復仇、無關債務.他要的只有她!
听荊御弦這麼說,杜銀箏愣了愣,又委屈的瞅著他的臭臉。「你不能這樣,不公平。」
原來杜銀箏在半夢半醒時會回復她本來的脾氣。這個新的發現,讓怒火高張的荊御弦訝異得差點失笑,眼中的溫柔也迅速泛濫。
但是杜銀箏的下一句囈語,卻急速的凍住了他眉眼間的笑意。
「但如果死能躲開這一切,那……又有什麼好不公平的呢……心里的疼早已令我痛不欲生了……」
荊御弦如石像般僵在原地,直勾勾的盯著她再度沉睡的小臉,心口如人撕扯般痛苦。
他到底傷得她多深、多痛?讓她認為死亦不足懼?
荊御弦不得不承認,他不只傷了她,也傷了他自己。
清晨,杜銀箏在一陣淡雅的梅香中蘇醒過來。但是真正讓她清醒的卻是身前環著她的溫熱胸膛。
「你……」受到驚嚇的杜銀箏狼狽的推開荊御弦放在她腰上的手臂,小臉慌亂地泛起一月羞紅。「你干嘛到我床上來?」
「你的床?」他懶懶的翻個身,側躺在榻上欣賞她又羞又氣的可愛表情。「我一直以為這兒是我的寢室。」
嗄?杜銀箏呆呆的看著他,小嘴微啟。
對噢!她都忘了問海棠這兒是誰的臥房,還很理所當然的把這兒霸作自個兒的地盤。
「對……對不起,我馬上去準備……」望見他戲謔的淺笑,她只好借著伺候的名義逃開他的視線。「你可以讓我下榻嗎?」她指指他伸直的長腿,困難的問道。
荊御弦認真的看著她。
「現在不行。」他已經下定決心要和她做個了結了,現下這種情況再拖下去的話,不管對誰都沒有好處。「你的背還好嗎?」至于報仇一事,這些日子來對銀箏的殘忍,對他而言已經足夠了。
「好多了。」杜銀箏點點頭。「那個……我得伺候你……」倒抽一口涼氣,她惶惑的瞪著他突然坐起的身子,並下意識的往床壁退縮。「你別太靠近我,我會不舒服。」
低低的抱怨著,她開始無助的搶救被他掠奪太多的氧氣。
「有別人伺候著,你現在的工作是回答我的問題。」鼻中嗅著她的馨香,荊御弦發現自己差點笑出聲來。「听到了嗎?要老實的回答我!」
籠罩在他的氣息之下,杜銀箏慌亂的點頭。心里卻想起了在揚州離別前的那一場溫存。
「告訴我,銀箏。」他幾乎是貼在她耳邊說話。「你……覺得難過嗎?」
不假思索,她很快的點點頭。
「第二個問題。」他繼續在她耳旁吹氣。「若是要你一輩子跟著我,你願意嗎?」
這次杜銀箏終于清醒了些,她抬起幽怨的清眸瞅著他。「沒有什麼願不願意,這不是我欠你的嗎?」
「如果我放你自由,你還肯跟著我嗎?」
他為什麼突然這麼問?她的心跳猛地加劇,不確定的望進他深邃的黑眸。「你是……認真的嗎?」她怯怯的、小小聲的問,有著深深的疑懼與絲絲的期待。
憐惜地撫著她的女敕頰,荊御弦忍不住在她的唇瓣上停駐廝磨,享受那細致的甜美。
杜銀箏腦中一團混亂、他今天為什麼突然又對她這麼溫柔?就好像……就好像是他離開揚州的前一日。
「你為什麼這樣待我?」紅著臉,也不顧那影響呼吸的喘息,她迫不及待的想知道答案。
他又啄了她一下。
「先回答我的問題,你還願意跟著我嗎?」
靜靜的思考了一會兒,她低下頭。
「假若你肯真心待我好,即使當個奴婢我也肯跟著你。但如果像前些日子這樣,我……我可以請你放了我嗎?」
想起自己的委屈及他的無情,杜銀箏扁扁嘴,克制著不讓眼淚落下。
「以前杜銀箏可沒那麼愛哭。」不可否認,她的答案讓他的心受到很大的震撼。
「以前的你也不會那麼冷漠又殘酷的對待我。」杜銀箏輕聲咕噥著,語氣中有著埋怨與委屈。
荊御弦沒吭聲,只是在她嘴唇、臉龐上印下細密的輕吻。「好吧!你被釋放了,銀箏姑娘。我的復仇就到此為止!」
杜銀箏愣住了。
「為什麼?」她不懂,一個人的仇恨竟能夠說停就停!雖然她很高興,但是……實在太奇怪了!
他聳聳肩,依然窩在她頸邊。「最後一個問題……」
「不行,你都沒回答我的問題。」得到了平等地位之後,杜箏開始善用起自己的權益。「要公平,你要先回答才能再問!」
荊御弦大笑起來,伸手將她摟進懷中。要答案嗎?那他就給她吧!「好吧!我……」
情意正濃時,急促的敲門聲不識趣的打斷了這浪漫美好的一刻。
「王爺,有急事!」是管家劉明。
荊御弦的表情看起來很惱火。重重的親了銀箏一下後,他老大不高興的下了榻。「說!」
「是宮里來了聖旨。」
聖旨?
「公公還等著我接旨嗎?」今兒個皇上可起得真早!
「不,公公說皇上交代不必宣旨,只要王爺接了旨便罷」
整理好衣衫,荊御弦打開門,臭著臉從劉叔手上接過聖旨。打開一看,原本已經很難看的臉色瞬間降至冰點以下。
「王爺?」
避家不安的守在門口,看著一臉黯沉的主子。而躲在內室的杜銀箏也緊張的等著他打破沉默。
荊御弦深深吸口氣,將聖旨擱在桌上。「準備朝服,我要進宮覲見皇上。」今日是除夕前一日,原本皇上已經交代了不必上朝,可這道聖旨分明是皇上太思念他而下的!
劉明迅速俐落的捧進了朝服,趁著王爺進內室更衣時他偷覷了眼聖旨。不看還好,這一看他這條老命簡直快去了半條。
皇上竟將絳心格格指婚給平王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