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歌飛(上) 第七章 夕陽芳草(1)

望月台內院一處精舍,四周流水環繞,水聲潺潺,不見什麼荷花滿池,周圍綠樹圍繞,甚是清雅。

室內藥香裊裊,外間一方茶幾,兩張竹椅,再無他物。

內外間由兩重水色紗幔阻隔,看不清內室之中情景如何,但依外間簡潔的擺設來看,內室也不會如何奢華。

丙然內室之中也只得一方茶幾,兩張竹椅,與外間擺設竟無不同,只不過在窗邊多了一張軟榻。

竹椅上坐著一個少年,看其年紀也不過十六七歲,一襲白衣,束發俊顏,此刻正垂首看書,眉眼低垂,面上一片冰冷,清清楚楚地寫著四個大字「生人勿近。」

來人在門外敲了兩下門,隨後徑自挑開紗幔進入內室。

「什麼事?」看也不看面前虎背熊腰,體態如牛的壯漢一眼,少年低聲問,聲音如人一般清冷。

「稟公子,三爺今日清晨已從遼地返回中原,我們要不要派人前去接應下?」

「不必。」目光一閃,少年翻過一頁書道,「賢王府可有動靜?「

「朱雀傷勢已好,今早也已離開賢王府,據消失回報,她是前去接應錦寒山莊少主莫簫笙;玄武領命前去調查八大門派門人被襲一事;青龍暫留開封府中,幫助賢王爺處理府中事務,同時還在派人調查兩個月前朱雀被救一事。」壯漢一一稟明,各種事情知之甚清。

手執書冊,略沉吟片刻,少年方才抬首,看向站在一旁的壯漢,「老李,傳我的話,命洪五帶齊五人,務必在朱雀找到莫簫笙前找到他,暗中注意他的行動,一有事情立即飛鴿傳書通知我。」

「是。」

「三爺那邊……你親自帶人去跟著。」終是不放心地補上一句,少年眉眼間卻不見關心之色。

「是。」深知公子是個面冷心軟的人,李姓大漢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記住,千萬不要讓他發現。」

李大漢又是一笑,三爺的脾氣他也是清楚的,「屬下明白。」

精舍外疾步走進一青衣少年,年紀與少年相仿,「公子,山下有少林弟子求見。」青衣少年走到近前,遞出手上拜帖,復又恭敬退至一邊。

「嗯。」少年放下手中書冊,打開拜帖,略看了看。

將拜帖放至茶幾一旁,少年提筆在宣紙上寫了一封簡短的信,交予青衣少年手中,「素墨,將信交給少林弟子,告訴他們務必轉交至通圓方丈手中。老李,你先帶人去山下將那兩個重傷的少林弟子抬上來。」

「是。」兩人應承一聲,便轉身而去。

望月台消息從不外傳,同樣也從不救外人,只有入望月台者,望月主人才救,不過這也要視望月主人的心情而定。

就如兩個月前出手救了賢王府的朱雀,就像現在要出手救的少林寺兩位弟子。

望月樓公子心情好的時候自會出手。

快馬加鞭,趕至開封城外的望月台,遞上拜帖,護送師兄前來的少林弟子耐心在山下等候。

幾名少林弟子心中有數,望月主人脾氣怪異,做事亦正亦邪,少林寺並非第一個前來上門求助之人,其他門派人馬都被拒之門外,是以少林也早已做好吃閉關羹的準備。

未想等候不到一盞茶的工夫,遠遠看到從山上走下一位青衣少年和幾名大漢,幾名少林弟子對視一眼,默不作聲。

「這是我家公子親筆所書,請務必轉交通圓方丈。至于兩位高僧可留在望月台,傷好自會自行回去,幾位大師先請回吧。」青衣少年客客氣氣地對少林弟子道,雖無失禮之處,但說話時那股冷清淡漠的感覺,與其主人還真是有五分相似。

身旁李姓大漢心中有些好笑,心道素墨不愧為公子的貼身小廝。

暗笑了一聲,李姓大漢揮手命人抬起兩位少林弟子,轉身上了山。

「這……」阻之不及,負責將人送來的一位少林弟子雙手一個合十,「阿彌陀佛,小僧必定將信轉交至方丈手中,多謝貴主人出手相救之恩。」

「大師客氣。」青衣少年回以一禮,「請回吧。」

「告辭。」幾人向素墨又是一禮,方轉身離去。

「小姐,為什麼自古以來山賊的開場白都是一成不變的那麼一句啊?」高處的山坡上,一個身著雨過天晴衣衫,生得一張乖巧女圭女圭臉的男子蹲在一株松樹下,拉著地上的女敕草低低地抱怨著。

「倒是很特別的一群山賊。」被喚小姐的人沒有回答,倒是站在女子左側,另個一名身著青衫的冷面男子淡淡地開口講了一句。

站在二人中間的女子,一身楓紅色的衣裙,長袖如雲,烏發披肩,膚若凝脂,氣質倦然中又帶著幾分犀利,此人自然是出了折津府,便聲稱有事而與莫簫笙分道揚鑣,實則暗中仍一路尾隨在莫簫笙之後的洛歌飛。

听了兩人的話,洛歌飛不禁撫袖一笑。

「他們的武功可不在你們之下啊!」感嘆中帶著幾許好奇地喃喃道,洛歌飛注視著山坡下的情形。

此地並非什麼荒山野嶺,卻平白冒出這麼一群打劫路人的山賊,且還是一群武功不弱的山賊,看來當真有人盯上了莫簫笙,只是不知在此地阻劫莫簫笙的目的是什麼?

「有人想殺他!」站在洛歌飛左側的廉貞語氣中微微有點訝異,需知莫簫笙在江湖上的身份,更何況他身後所代表的是什麼。

「中原武林最近諸多是非,傳言都說是宸月宮派人襲擊各名門正派,一府二莊二宮也收到報仇血書,呵,我可不記得我有收到什麼血書啊!」洛歌飛言笑晏晏地道,

「事情與宸月宮無關。」廉貞心中也再清楚不過,一切不過是有心人所為。

「既然有人想嫁禍給宸月宮,那……若是殺了莫簫笙,又代表著什麼呢?更何況留著莫簫笙這樣一個武功、智慧兼而有之的人,無疑不是給自己增加阻力,除掉他,一舉兩得。」洛歌飛說得輕描淡寫,眼中精芒一閃。

殺了莫簫笙,等于變相宣布了宸月宮與整個武林為敵,既然要嫁禍,那便要做得徹底。

但……是誰要嫁禍宸月宮,這麼做的目的又是什麼?洛歌飛心中尚無一個明朗的答案。

她會選擇在暗處跟著莫簫笙,也是莫懷惜的話提醒了她。

那位在暗處的布棋者已經注意到她,她在明,敵在暗,再加上同樣在明處的莫簫笙,情勢著實不利,不如順勢轉到暗處,注意莫簫笙行動的同時,也可觀察到他周圍的人事物,也許可從中發現什麼蛛絲馬跡。

何況,就算她一直與莫簫笙相處在一起,莫簫笙一直提防于她,兩人各自做事都有所顧忌,以至于束手束腳。

不如分開,她也可趁隙著手安排下一步的計劃。

輕聲笑出,洛歌飛道︰「若是此刻莫簫笙仍留在折津府內,不必他人動手,就是我也要除去他。」

「他……」廉貞欲言又止,以眼神詢問著洛歌飛。

知廉貞想問什麼,洛歌飛揚唇一笑,「他尚未察覺到任何事,但……他會觀察我的行動,處處提防于我,還以簫音催我入睡,再暗中調查當日趙掌門之死是否與我有關,也許還有其他我所不知道的事,由此種種,不難看出莫簫笙之精明,還有其細密的心思。讓他詳加追查下去,不必多久他必定會查到七殺與破軍的行蹤,知曉我此行的目的更是早晚之事。」

「可即使他離開了折津府,也不說明他會放棄追查,要殺他,現在不是個絕佳的動手機會。」天府大眼撲閃閃地眨了眨,看似天真實則殘酷地道,在他眼中殺死一人實是再平常不過的一件事。

洛歌飛斜斜地掃了那張可愛稚氣的女圭女圭臉一眼,眼神似笑非笑,天府被她看得一抖,瞬間蔫了下去。

只見洛歌飛那張紅唇開開合合,緩緩地吐出一句話來︰「出了折津府,我便失了殺他的機會,若是現在殺了他,有人便要碧落宮上下千條人命陪葬。」

只這一句,廉貞、天府都感到一股透骨的寒意,臉色霎時變得難看之極。

一人死便要千條人命陪葬?!除了當今皇上,未想江湖中竟也有如此狂傲之人,敢有如此狂語。

「此人,我們殺不得。」說得堅定,神色也同樣認真。

「既然小姐無意殺他,那我們又何必一路跟著他?」廉貞茫然道,臉色還有幾分蒼白。

眼眸輕轉,洛歌飛笑道︰「有人將目標定在莫簫笙身上,我們何不利用此機追尋幕後主使者。」更何況還有人拿碧落宮上下所有人的性命威脅她,她怎麼會讓莫簫笙輕易出事,趁了別人的心意,而害了自己。

至于是否還有其他原因,洛歌飛眼眸不離山坡下的那道身影,也許有吧!誰知道呢!

廉貞點頭,不再多話。

天府則顯得一臉無趣,繼續折磨著腳邊那叢女敕草,折了一地的草葉。

對著半途出現的這群山賊,莫簫笙溫潤如玉的面容上不見驚訝、懼怕之色。

視線定在站在前方,並排而立的五人身上,這五個人……功夫不弱,莫簫竹想著溫然一笑,氣息若定。

「此樹是我栽,此路是我開,要想過此路,留下買路柴。識相的把身上的銀子都拿出來,否則別怪老子不客氣。」為首五人中間的一人開口道。

「我只有這一柄玉簫。」對著那山賊,莫簫笙微微笑道,順勢舉了舉手中的玉簫,以示他所言非虛。

「嘿,沒錢,那便把命留下吧!」仍是中間那人「嘿嘿」地冷笑兩聲,揚聲喝道,目光陰寒。

左手執簫,負于身後,莫簫笙如一株青竹般傲然而立。

莫簫笙被瞬間涌上的山賊圍在中央,語氣淡然地道︰「只怕你們要的便是我的命吧!」

「哼,你既然知道,那便乖乖把命交出來吧!」目光陰寒的男人啐了一聲道。

莫簫笙笑著搖了搖頭,「不可。」目光極為清正,只吐出兩個字。

「那還等什麼,給我上。」男子大手一揮,圍做一圈的人瞬間撲上。

莫簫笙執簫,內力運于其上,未踫到那些人,僅在抬手、揮袖間便將沖上來的山賊都被點住穴道,動彈不得。

不出片刻,除原來並肩站在一起的五人外,其他人或站或倒的都動彈不得。

那五人見狀,方才說話的那個目光陰冷的男人再度啐了一口,與自家兄弟互通了一下眼神,五人拔劍而上。

莫簫笙以一敵五,他為人性情溫和,又不好殺戮,意在治服對手。

與他相反,那五人出手極為狠毒,毫不留情,招招都攻人不備。

幾人纏斗多時,莫簫笙只守不攻,他人看來好似誰也沒有佔了上風,但雙拳難敵四手,時間一久,莫簫笙在體力上自然不如他們五人。

那五人好似也看出莫簫笙不會輕易痛下殺手,互相再遞了個眼色,故意拖延時間,借以消耗莫簫笙的體力。

莫簫笙怎會不明了他們心中所想,這五人相互輪流攻擊,節省體力的同時,也保留了部分的實力。

而他只一人,且一直采取守勢,就算武功再如何高絕,但無喘息,內力不斷流失,終會有體力不支的時候。

莫若還手便罷,但如此這般下去,必死無疑。

莫簫笙神色間漸顯疲態。

心中思緒流轉間,對于究竟是什麼人非要置宸月宮于死地,不僅為此殺害眾多正道人士,更要以他這一條人命挑起「宸月宮」與整個武林之爭,必要擾得江湖大亂,然後……再從中取利嗎?

莫簫笙眉間厲色微凝,他雖性溫和,但也非那種心慈手軟的人。

當斷則須斷,更何況……面前這五人……莫簫笙眼色逐漸暗沉下來,更何況像他們這般可為財害命者,在他們手中不知已斷送過多少條人命,這種人根本死不足惜。

腰間銀光驟出,劍光飛舞,玉簫同時已收至身後腰間。

莫簫竹腳下輕功絕妙,身形微晃,一瞬間,竟從攻來的兩人面前消失不見。

莫簫笙的劍法取輕靈敏捷之勢,加之他游歷江湖日久,劍法中又融合了其他門派的演化而來的招勢,劍法開闔中如行雲流水,劍鋒犀利,江湖同輩中難有能出其右者。

只見劍光激射,莫簫笙長發飛揚,青天白日之下,莫簫笙手中軟劍寒光逼人,令人不敢逼視,清秀面容上一片漠然,如霜雪覆面,與平日里那個溫文儒雅的莫簫笙大相徑亭。

兩招之內便重傷五人中之二,鮮血溢出,落在地上青草上格外鮮明。也僅是這兩招,這二人其一暈死過去,另一人也身受重傷。

其他三人見狀,神色俱是一凜,沒想到這傳言中的第一公子還真是塊硬骨頭。三人劍招越顯凶狠,卻再近不得莫簫笙之身,傷之不及。

一時只聞兵刃交錯之聲,耳邊勁風呼嘯,衣袂翻飛,再看不清圍斗幾人的神情。

突然一道勁風破空而來,正是方才那受傷之人,只見他一根黑色長鞭在手,人雖受了傷,但準頭仍在,這一鞭直直向莫簫笙背後空門而來。

正面三人瞄準時機,三劍同時攻來,分別襲向莫簫笙臂、月復、腿三處要穴,一時間莫簫笙月復背後敵。

背後一鞭來得又快又猛,那人雖受傷卻是拼力用上八分力道在長鞭之上,直襲向莫簫笙背心。

他出手極快,莫簫笙卻比他更快,縱身迎向攻來的三劍。

縱身時挽起劍花數朵,手中軟劍筆直對準當面而來的那人。

只見莫簫笙手腕略動,手中軟劍銀光一閃,一抹鮮紅隨著他的動作溢出對面那人的眉心。

一劍過後,莫簫笙劍勢未歇,順勢向右再刺出一劍,正中右側那人月復部要害。

腕上用力,借刺出的一劍與左側的人錯開身形,堪堪避開那欲刺他左腿的人。

但背後那呼嘯而來的長鞭,無論如何也躲之不及,雖勉強避開要害,長鞭末梢仍也掃中他左肩,「喀噠」一聲,左側肩骨應聲而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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