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歌飛(下) 第九章 難如登天(1)

老李與隨行二人趕到青葉鎮時,莫簫笙與洛歌飛已被困五日,在途中他們便得知二人被困的消息,飛鴿傳書告知莫懷惜並詢問如何處理此事,莫懷惜的回信中只有一個字——「殺」。

莫懷惜字跡清雋,筆法挺拔有力,筆鋒婉轉處可見略略鋒芒流瀉而出,帶著一股不屬于一個十七歲少年應有的霸氣與犀利。

老李雖未見到他寫這字時的神情,但仍可從這一個字中看到濃濃的殺氣,冷冽如冰,毫不留情。

莫懷惜極致漂亮的外表下,那顆心比誰都要殘忍,都要無情。

是以,老李等三人與一直埋伏在莫簫笙與洛歌飛住處附近的洪五匯合後,洪五對老李大略說明情況,詢問如何處理此事,老李無聲地做了個「殺」的動作。

莫簫笙與洛歌飛住的宅子遠離市集,門前有傳說中的木橋一座,但橋下並無小河流水,許是這里少有雨水,或是上流源頭干枯,總之原有的小河早已干了,不過屋後仍有青山一座,雖稱不上高但與周圍平地相比仍可稱之為山。

周圍青草依依,野花處處,但這處宅子卻蓋得相當嚴謹,石牆磚瓦,一絲不拘,與周圍環境格格不入,當真不知是什麼人在此蓋這麼棟房子,又是用來做什麼的。

那些要襲擊莫簫笙與洛歌飛的人,便守在宅子四周,人數眾多,想來這要殺二人的人當真有心,知道屋內二人不好對付,才會派出如此多的人來。

宅子前有片樹林,現在正有一人坐在樹上,興致勃勃地看著不遠處那些嚴陣以待,隨時準備提刀殺人的黑衣人。

她自然也看到在屋後的山上快速閃過的人影,那只有兩個人,來得快去得也快,像是為觀察情況而來,應與守在宅子周圍的並非同一伙,不知又是什麼人派來的,意欲為何?

這坐在樹上,如桃花一般的明艷女子自是被青龍派來前來接應莫簫笙的朱雀。

她早已到了青葉鎮,卻一直未現身與莫簫笙相見。

一則她剛到此地,便發現有人暗中監視莫簫笙,形跡可疑;二則陪在莫簫笙身邊,照顧他的女子身份為何她也不甚清楚,青龍當時並未提說莫簫笙身邊還有他人。

思量下,朱雀覺得還是暫時隱去行蹤,既可觀察那群形跡可疑的人,也可探查洛歌飛的底細。

前幾日夜里洛歌飛被人故意引開,有人欲趁隙對付莫簫笙,也正是她在半途將前去襲擊莫簫笙的人攔了下來。

朱雀生擒下一人,本欲從那人口中知曉些情況,未料那人當即服毒自盡,不給她開口詢問的機會。

是以現今對于是誰非要置莫簫笙于死地,朱雀無半點線索。

近段時間,朱雀將莫簫笙所住的小院周圍環境大致了解了一下,意外被她發現那欲加害莫簫笙的那一伙人暫時的藏身之處。

朱雀尋跡跟蹤而去,卻不想被里面兩個武功高強的人發現。

那兩人武功路數詭異、狠毒,招招帶著殺氣,出掌即快且準,掌風赤烈,如火焚身,傷人于無形。

饒是朱雀本身武功不弱,但被兩大高手聯手攻擊,仍是吃力非常,若不是後來她僥幸月兌身,此刻早已成了那二人掌下亡魂。

也便是這一來一回之間,便已耗去三天的光景。

回來便發現除卻原來要殺莫簫笙二人的人,又多出幾個身份不明的人,還有一個武功與她相差無幾,卻總是會迷路撞上她的大路痴。

看著不遠處又與那幫人糾纏過一個回合,正縱身向她向在的方向而來的青衫人,朱雀「撲」的一聲笑了出來。

她雖然也想進去救人,但如此像他這般每日都要去與那幫守在宅子四周的人斗上兩三個回合,明明打得過人家,卻故意打一半便跑回來的家伙,她是當真不明白他究竟要做什麼?

幾個起落,眨眼間便消失在那幫黑衣人眼中。

男子一身青衫,手握長劍,身材頎長,飛縱而來衣袂翻飛,正是風度翩翩的瀟灑公子一名。

前提是不要看那張臉,並非說來人相貌丑陋,或是滿臉橫肉無法見人,準確來講他不僅能見人,還是相當討喜的那類,只不過這個討喜卻是可愛的成分多了些。

是想一位二十多歲的青年卻貌若十二歲的幼稚小童,尤其是那雙又大又黑的眼眸,天真如稚兒,不論何事,只怕他向你眨一下眼,你便棄械投降,甘願為他奔走了。

縱身而來的人正是跟在洛歌飛身邊的天府。洛歌飛被困五日,他也在外守了五日,他武功雖高于那群人,卻遲遲未動手救人,個中原因自有其道理。

耳邊風聲呼嘯而過,天府從朱雀藏身的樹旁縱身穿過,身法快如疾風,下一瞬朱雀便發現天府身後緊追而來的兩道勁風,也感到空氣中夾帶著一股炙熱感與血腥味,竟是前兩日與她交手的那兩個武功路數詭異的人。

霎時,朱雀屏住氣息,靠著濃密的樹葉掩住自己身形。

她前幾日被這兩人所傷,自然知道這兩人的厲害,身上內傷未愈,實不宜再度對上兩人。

看著天府與這兩個身份不明的高手從面前掠過,朱雀暗道究竟是誰要殺莫簫笙?

江湖暗殺多不勝數,一次未能得手,窮追不舍者也是有之,但像這般明目張膽,非要置人于死地不可的卻是少見!

這般大肆動作,難道就不怕被人尋跡發現幕後主使者,還是……那幕後主使者壓根不怕被人知曉身份,更或是極有自信,無人可察出他的身份來!

朱雀抿緊唇瓣,心中卻沒有答案。

莫簫笙他們現在被困院中,內中情況不明,外面更是聚集了一群不知敵我,身份不詳的人,當真是四面楚歌,若僅靠她一人之力想救出莫簫笙……只怕難如登天!

黃昏,殘陽如血,落日前最後一抹色彩染紅了大半個天際,正是雀鳥歸巢,獸歸深山之時。

屋內,一只白皙修長的手拿過茶壺,為兩人倒上最後一杯茶,兩只茶杯俱是七分滿,壺中再無水。

「真是難得清閑的五日啊!」慵懶帶幾分倦然的聲音說道,一雙似水秋眸清澈卻又明銳。

莫簫笙抿唇淺笑,自有一股清秀儒雅之氣,「有勞洛姑娘相伴了。」這一句講得甚是儒雅、斯文。

「與錦寒山莊的少主、江湖中第一出塵公子在同一間房里共處五日,這消息若是傳揚出去,怕是不知要打碎多少江湖俠女、名門閨秀的琉璃心,說出去不知會讓多少人嫉妒呢!」洛歌飛拂袖調侃道,不客氣地端起茶杯,淺啜一口。

莫簫笙俊臉一熱,輕咳兩聲才道︰「此事若真傳揚出去,有損洛姑娘名節,我……」又咳了一聲,卻不知怎麼將後面的話說出口。

「你便娶我,如何?」洛歌飛轉了下手中茶杯,側首看著莫簫笙,眼楮一眨不眨地道。

莫簫笙聞言怔愣,抬首向洛歌飛看去,那雙清澈的水眸中亮晶晶的閃著的神采,竟似……認真的。

將莫簫笙的神情收入眼底,笑意自心中浮上,洛歌飛輕眨了下眼,「若真有損我名節,你便娶我,如何?」

手指習慣性地模上玉簫,莫簫笙低斂下頭,極認真地思考了片刻。

「好。」莫簫笙低聲應道,他本就想這樣說,可……卻覺得太過冒犯。

听到他的回答,洛歌飛有著正中下懷的愉悅,眼角偷偷瞥了仍低垂著頭的莫簫笙一眼,心中猶不想就這樣放過他。

「這可不是我在逼莫公子,是吧?」

「自然不是,在下心甘情願。」

禁不住想輕笑出聲,卻又要強忍著,洛歌飛盯著那人浮上抹薄紅的清秀面頰,終于償到男子調戲女子是哪番滋味!

「小女子牢記今日莫公子所言。」

終于抬起頭,莫簫笙清秀的面容上,一抹淺淺的微笑,清風朗月一般,眼神澄然無雜念,「在下謹記今日之言。」

洛歌飛再度淺啜了一口杯中茶,隱約間,覺得這茶水似乎有一點點甘甜。

沉默半晌,莫簫笙方正了正臉色,認真地道︰「洛姑娘,你我被困在此五日,相信以洛姑娘的耳力一定也听出小院外圍是怎番熱鬧的景象。房中已無水,想來外面的人也已等得不耐煩,洛姑娘可有辦法對付這院中的東西,好方便我們二人出去,看看外面究竟是何人為我們如此奔走,勞心勞力?」

懶懶托腮看著莫簫笙,洛歌飛眼中猶帶笑意。

罷剛才發現,這幾日下來,莫簫笙衣衫上仍是干淨如新,素白的衣袖上暗色的滾紋,隱約可看出是青竹的紋樣。

半晌,洛歌飛才緩緩地吐出兩個字︰「沒有。」

莫簫笙不解洛歌飛這二字是何意思,抬眼向她看去。

「我只知外面那些惡心的東西應是一種蠱蟲,卻不知養它們的主人是以什麼毒蟲喂養它們,毒性如何。貿然驅趕只怕反而會使它們蜂擁而上,那時……可能會把我們二人活生生吃掉。」洛歌飛笑言,卻是句句實話。

逼有各種各樣的養法,而養蠱的用途也各有不同,此種蠱蟲顯然是有人專門養來用于殺人之用的。

而這殺人的蠱,自然也是各有各的解法,稍有不慎,必成大禍。

「所以我沒有辦法對付它們。」洛歌飛雙手一攤,做無奈狀講道。

莫簫笙也不為難于她,毒物、毒蟲洛歌飛自是比他了解,此路不通,再想他法便是。

平靜地拿起桌上的茶杯,莫簫笙淺呷一口,心中思量。

「莫公子不必心急,我在房內散下的藥粉還可阻擋外面的毒物一陣,相信只要過了今晚,難題自會迎刃而解。」洛歌飛緩緩地道。

小院之外,腳步聲紛踏雜亂,來者武功有高有低,她不盡信,這所有人都是來殺他們的,更何況尚有天府,還有那天晚上為莫簫笙解圍的神秘人。

莫簫笙緩緩地點了下頭,卻不知為何,心中一絲煩亂,怎樣也壓不下去,浮在心頭,擾亂他的思緒。

傍晚,暮色漸漸染上遠處山林,為青山蒙上一層緋色與陰影,林內本不多的光線,此時漸漸化為暗淡,與夜融為一體。

三道人影快速地在樹林中以輕功穿梭而過,林葉輕響,嘩然之聲如風過耳際,稍縱即逝。

看三人的身法都是輕功絕佳之人,三人邊行邊打,十丈之內可感到掌風烈烈,炙熱如火,更有一股難聞的血腥味夾在其中,讓人聞之欲嘔。

其中那藍衫青年盡力避免不與二人交手,他可不想像那些被這二人擊中的樹木那般,中掌之處焦黑如炭,如遭火焚,瞬間便變成一團焦炭。

天府雖然輕功絕佳,但被這武功路數詭異的二人追擊多時,體力難免有所不支。

驟感身後又是一掌欲襲來,堪堪要擊中天府後心之時,黑漆的夜中,突來銀光一閃,不知從何處打來的一支飛鏢,為他擋去那要命的一掌。

下一秒一道更晃眼的銀光疾閃而出,霎時感到劍氣襲身,來人一招「千里悲風」,劍氣渾厚,直逼追來的二人而去。

也僅是這一招便打得二人措手不及,來人拉過天府的手腕,縱身而去,轉眼便沒了蹤影。

疾奔許久,確定身後未有人追來,救下天府的人才放開他的手,抬手便在天府額頭狠狠敲上一記。

「漠北雙煞是你一人可以對付的?嫌命太長了嗎?」這打人又罵人的自然是與天府最為親近的廉貞,他去調查究竟是誰想要殺宮主與莫簫笙,中途卻收到碧落宮眾傳來消息說宮主與莫簫笙被困青葉鎮的小屋內,他人不便現身,廉貞心中放心不下,只得急急趕回,恰好救下天府一命。

「啊!他們真的是漠北雙煞啊!」听到廉貞的話,天府驚訝地瞪大一雙水汪汪的眼楮。

漠北雙煞以使毒見常,二十年前以自創的烈煞掌聞名江湖,中掌者絕活不過一盞茶的工夫,死時全身上下焦黑如被火焚過一般。

但他們並非是被漠北雙煞的掌力擊中而死,烈煞掌最毒便毒在,發掌者乃是掌中帶毒,一掌擊中後,毒氣由皮肉滲入血脈,此後毒氣便會在中掌者體內七經八脈間游走開來,損人內腑,生生將人從內部折磨至死。

當年江湖中無數人死于漠北雙煞掌下,最後是被當年猶未成名的錦寒山莊莊主莫寒天、少林寺通圓方丈、軒轅劍宴懷惜三人合力將之擊敗,二十年前那一役也便是三人聲名鵲起的開端。

而漠北雙煞身受重傷,退回漠北,從此退隱江湖,二十年來都未再在中原武林現身。

想不到今日會在這小小的青葉鎮現身,武功比之二十年前不知精進了幾倍,既然他們二人出現于此,那莫簫笙與洛歌飛院內那些不知名的蠱蟲必是他們所放養的。

當今武林認得漠北雙煞,並能請動這二人,指使他們殺人的人,屈指可數。

廉貞眼色暗沉,心中將近段日子來調查的線索全部細想一遍,心中已大略猜出能是幕後主使者的幾個人選。

不過,現在當務之急,便是救出宮主與莫簫笙,其他事情稍後再議不遲。

還有眼前這個永遠也長不大,不知危險的人,都多大的人了,還一點分寸都沒有。

心里想著,眼神凶狠地瞪了天府一眼,廉貞又伸手狠狠地敲了天府額頭一記,「既然猜到他們可能是漠北雙煞,你還敢以身犯險,我看你是皮癢。」

「呵呵,廉貞……」天府挺著純真無辜的笑臉蹭過去,眨巴著晶亮深黑的大眼楮,「我們去救小姐吧。」

「此事暫且壓下,我們要先去辦另外一件要緊的事。」

「咦?什麼事?」天府瞪大了眼楮,眼中全是驚訝,在他心里沒什麼比救洛歌飛更重要。

「……」拉了天府的手縱身而去,廉貞懶得多做解釋,因為通常跟天府溝通是會死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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