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歌飛(下) 第十章 拈花一笑(1)

目睹天府受襲後,朱雀未再有所行動。

察覺看守在院外的人有所變動,她便跟在他們身後,回到他們的藏身之處,一方面可以觀察這些人的動向;一方面也可稍做休息,要知她已幾天未曾好好休息。

直至傍晚時分,屋內之人都沒有任何動靜,而那兩個武功詭異的中年男子也一直未見回來。

朱雀隱隱覺得今晚要有大事發生,眼前這棟平凡無奇的民屋內,散發出一種讓人不安的氛圍。

屋子里的人雖都是些武功平平之人,但雙拳難敵四手,更何況還有那兩個中年男子在。

莫簫笙日前所受之傷,不知現今傷勢如何?若是未好,那對上這許多人,想要平安無事,那便又難上一分。

朱雀不由得握了下腰間的佩劍,看來今夜唯有一搏了。

夜色降下,聚集在屋內之欲對莫、洛二人不利的一伙人,終于有了行動。

不過,卻非是他們要展開行動,而是因有人來襲,幾支火把瞬間由窗外投進這簡陋的民宅,霎時將屋內之人通通逼了出來。

下一瞬間,幾道黑影在屋前閃過,頃刻間與屋內沖出的人纏斗起來。

朱雀距這民宅本就不遠,夜色雖暗,但那熊熊燃起的火光卻照亮了這一片昏暗夜色,紅光舞動,那瞬間躍起的身影自然看得分明。

一道灰色身影在火把投入民宅的瞬間便一躍而出,幾乎同時,宅外兩個青色身影縱身而起,與那抹灰色身影交起手來。

火光躍動,映著那三道交錯而錯的身影,劍光如雪,揮灑一地。

朱雀已認出青衣人之一便是天府,另一人卻未見過,不知是誰,但從衣著來看應是天府同伴。

二人武功身法都堪稱高明,但與他們交手的人武功卻更勝他們一籌,僅二十招內便將天府二人打落下風。

劍光如水般映入眼中,朱雀突聞一聲刺耳的劍鳴聲,清銳、明晰,如孤鴻清嘯,隱隱震人耳膜。

朱雀聞之臉色驟變,提劍縱身而起,直逼那向天府前心直刺而去的長劍。

廉貞本在天府身後,看到那急急刺來的一劍,出手欲將天府攔于身後,但這平日笑得天真如孩童的人天生力大無窮,對敵之時好勝心又強,廉貞這一下絲毫動不了他,只能眼睜睜看著長劍向天府刺來。

劍光、火光相映,廉貞心中急怒,臉色更是從未有過的驚惶。

那與廉貞、天府交手的灰衣人以灰布蒙住頭臉,夜色之中連眉眼都難以看清。

但這當胸一劍刺來殺氣甚重,定是要取人性命方才罷休。

劍,出鞘必然要飲血而歸。

灰衣人露在外的唇邊揚起一記冷笑,飽含譏誚。

帽兜下陰鷙的眼中殺氣逼人,冷冽如冰。

未想正要得手之時,斜里突然殺出一道劍光。

「當」的一聲,灰衣人與朱雀兩劍相擊,硬生生將灰衣人對天府這當胸一劍擋下。

手中長劍險險落地,方才那一劍朱雀拼盡全力,現在只覺右手虎口生疼,不用看也知道虎口已然被灰衣人內力震裂,鮮血由手掌染至劍柄,艷紅一片。

灰衣人一劍被擋,眼神閃爍間,長劍未曾月兌手,右腕翻轉,長劍在空中行雲流水般劃動一周,復又向朱雀刺去。

朱雀舉劍再擋,她內力不敵這灰衣人,加之虎口方才受創。

那灰衣人這一劍襲來,朱雀驀然只覺寒氣如冰,直由對方劍身漫致自己手中佩劍,長劍終是落地,人也跟著嘔出一口鮮血,已然被對方陰寒內力所傷。

「哼!」一擊得手,灰衣人未再理會繼續出手。

冷哼一聲,帶著無盡輕蔑之意,連看也未再看朱雀三人一眼,提劍離去,正是向莫簫笙與洛歌飛所住的小院而去。

朱雀見狀大驚,扯下內衫白布,將手傷略為包扎,便抓起地上長劍,縱身追去。

廉貞、天府被剩下的一干人等困于民宅前,一時難以月兌身。

望了遠去的縴細身影一眼,廉貞自然知道剛剛出手相救的女子是何人,未想連素來少理江湖中事的賢王府都插手介入,此次事件真是越加錯綜復雜。

看著那翩若驚鴻,翩然落地的紅衣少女,身上滴血未沾。一雙匕首不知何時已收了起來,風情傲然,眉目舒淡地站在漠北雙煞尸體前。

一雙重瞳,一雙灰眸,此時都無了神采,曾經威名震震的漠北雙煞就這樣歸于一?黃土。

洛歌飛仍是如往常那般輕輕拂了下衣袖,神情自是不復方才肅殺冰冷。

莫簫笙見她拂過衣衫,眼中光芒一閃而過,分不清是何含意。

洛歌飛站在院中,眼神卻悠悠落在院外,周圍樹林漆黑一片,放眼看去只覺樹影幢幢,半個人影也無,縱是有人也未必看得分明吧!

看了一眼,唇邊不僅蕩出抹微笑,笑眼如絲,聲音清銳中帶著股倦然︰「不知那林中可有莫公子想要的答案。」洛歌飛笑道。

「答案已在莫某心中,那林中有的只不過是幾具尸體罷了。」

「我倒是好奇是何人如此高明。」洛歌飛口中好奇,眼中一片晶瑩神采。

來者不僅知道如何破解院中蠱蟲之禍,還悄無聲息地將守在小院周圍的埋伏了數天的人悉數除掉。

「世事怎可盡知,還是少一分好奇的好。」莫簫笙手握玉簫輕緩地道,神色平淡。

洛歌飛挑眉看他,「真是意外,莫公子也會說出此等話來。」水眸對上莫簫笙的眼眸,直直望進莫簫笙眼底。

她以為正直如莫簫笙,任何事雖不會過分執著,但卻定是要求個清楚的,而不是這般模稜兩可。

他是還不相信她?還是另有原因而不便說出口呢?

洛歌飛手指摩擦著衣緣,心思流轉。

不遠處,漆黑樹林之內一雙陰寒的黑眸看著院中二人,唇邊徑自浮起抹冷笑。

撿起一旁早先那群埋伏之人留下的箭矢。

搭箭上弦,拉弓,隱隱夜空,明晦月色中,隱然可見那箭尖之上泛著一層淡淡的銀藍青色光芒,在轉瞬而逝的月輝下一閃而過。

長箭破空而去,夾帶著深厚內力,箭上一股因內力而生的冷冰之氣冷冽非常,無聲無息向那院中之人飛去。

四下靜寂,雲掩明月,一支黑色羽箭在夜色中令人無從看清。

但習武之人耳力非凡,距自己尚有幾丈距離便听到那破空而來的呼嘯之聲,莫簫笙腳下微動,看似輕巧,實則驚險無比地躲過那不知從何處射來的利箭。

一箭過後,箭矢忽如急雨般紛紛射來。

所謂明槍易躲,暗箭難防。

何況躲在暗處放箭之人內力奇高,出箭奇快,饒是莫簫笙、洛歌飛腳上功夫了得,卻倍感吃力。

恍然間,竟覺高處有十幾人同時射箭,硬生生將他與洛歌飛困在這一方小院之中,進退不得,難以月兌身。

躲在暗處射箭的正是方才與朱雀等人交手的灰衣人,他冷眼看著院中二人施展輕功躲避急急而去的箭矢,唇邊笑容更冷。

以他之武功既然能以箭矢將莫簫笙與洛歌飛困于院內,自然也能輕易將二人置于死地,但如現在這般,似逗弄兩只在籠中不得逃月兌,只有死路一條的兩只困鳥一樣,真是樂趣無窮。

片刻後,似是玩膩了,灰衣人搭箭上弦,右手上筋脈因用力而隱約可見,目中冷光暴漲。

這一箭出手,帶著十分內力,必不虛發。

朱雀從後追上,腳下虛浮。

方才與那灰衣人對上一劍,已然被其內力傷及髒腑,此刻只覺胸中翻騰,氣血亂竄,在體內猶如針刺冰鑽一般,難受至極,逼出她一頭汗水。

勉力撐劍趕至小院時,正察覺那支勁力十足,殺氣逼人的箭破空射來。

想也未想,朱雀提氣運勁,身形若飛鳥般向前而去,欲擋下這一箭。

這一箭奇快無比,但朱雀劍法也著實不虛,眼看趕之不急,手中長劍月兌手而出,直飛向半空中疾射而來的箭矢,恰巧擦過那黑色羽箭的尾端。

這一下,箭走偏鋒,莫簫笙再次險險躲過一箭。

抬首看去那一身水天藍衣裙的女子,熟悉若斯,怎樣也不會錯認,正是朱雀。

莫簫笙與朱雀相識已久,且兩人曾多次聯手處理過幾件事情,交情自是深厚,見她出現,莫簫笙清秀淡然的眼中也是精光一閃。

洛歌飛自也看到朱雀,夜色中掩不住女子身上那種清華灑月兌之氣,貌若桃花。

眼見又是朱雀壞他好事,隱于高處的灰衣人心上不禁浮起幾分惱怒。

再度搭箭上弦,這次乃是雙箭齊發,用上十二分力道,箭矢射出,比之方才又不知快出幾分。

箭聲冽冽,呼嘯而至。

莫簫笙乍見好友,心中正自一喜,但胸中尚未能換過一口氣來,便感危險又至。

未及反應,莫簫笙只覺眼前人影一晃,更濃重的陰影擋在身前,方才站在他眼前的朱雀那水藍色的裙袂在空中劃出一道優美弧線,如桃花飛落,輕輕落在他眼前咫尺間。

朱雀熟悉的面容在眼中放大,莫簫笙直覺伸手向前。

朱雀只覺後心一涼,如冰雪融化,又似秋日夜雨滴落于掌心,寒意入心,一個「小……」字含在口中,另一個字再無力吐出。

這一箭氣勢千鈞,方才莫簫笙一怔已失了先機,回神再躲已經避無可避,更何況他還有傷在身,身形受制。

朱雀耳目較常人靈敏幾分,那一箭方離弦,她便有所感覺。

躍身而起直撲向莫簫笙,她本想將他推開,再躲開來襲的箭矢,但行至半途,身形突然一滯。

朱雀內傷本就不輕,執意提運內力的後,胸中一陣翻騰,鮮血順著嘴角流下,朱雀狠狠咬緊下唇,提氣再起時已然晚了。

便在朱雀動作停滯後,這一靜一動的間,第一箭夾帶驚鴻氣勢,由朱雀身前穿胸而過,活活在胸口射了個血窟窿,鮮血高高濺起,噴灑于地。

第二支箭緊隨而至,利箭帶著朱雀軟下的身體,硬生生將她釘在莫簫笙身後屋舍的牆壁之上。

莫簫笙未料朱雀突然運氣,揮掌擊來,將他震至幾步之外,腳下踉蹌。

箭上帶毒,穿胸而過時毒侵入血脈,見血封喉。

莫簫笙臉色驟變,看著朱雀雙眸大睜,卻再無了平日里的神采,只余一片空洞。

眼角處,一滴飛濺而起的鮮紅落在頰側,映著朱雀無神的眼眸,分外鮮明,也分外刺眼。

眼中厲色一閃而過,林中灰衣人見竟未得手,不由憤憤吐出一句︰「好個礙事的東西!」

語畢,灰衣人轉身縱身離去。

他本要殺莫簫笙與洛歌飛二人,卻失手殺了朱雀,再呆下去只怕人殺不成,自己行跡也要暴露。

哼聲冷笑,不過死了個賢王府的護衛也是好事一件,礙眼的人自然是越少越好。

莫簫笙與洛歌飛的命不妨再記上幾天,來日再取不遲。

轉眼間,灰衣人便在樹中失去蹤影。

此時雲退月現,冷冷的銀輝流瀉一地,將原本不甚清楚的周圍照亮,也照在牆上的人兒身上。

莫簫笙從旁目睹朱雀在眼前慘死,兩人數年至友,此時心中頓痛,一個字也講之不出,蒼白著一張臉,定定地看著半站在屋檐下的朱雀。

洛歌飛自然也看得清楚,朱雀出現得意外,她與莫簫笙二人誰也沒有料到會有人躥入院內,那躲在暗處的人擺明要取她與莫簫笙的人頭,出手狠毒,從院外觀之,想來誰也不會在此時闖入。

偷襲之人接連幾箭,僅在眨眼之間,個人全憑直覺動作,未料朱雀竟非要救下莫簫笙。

洛歌飛手掌緊握,帶笑的唇如今抿作一條直線,也無話可講。

饒是她方才出手狠絕殺死漠北雙煞,但見他人如此慘狀死在自己面前,心中亦是震動非常。

同時洛歌飛也察覺到朱雀方死,周圍殺氣驟減,箭矢也未再襲來,顯然那偷襲之人錯殺他人,不能得手後迅速離開了。

眼中看著莫簫笙一步一步緩慢走至朱雀面前,見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去踫觸那已經失了血色的嬌顏,心中一時不忍,卻沒有別過頭去。

莫簫笙眼眶干澀,手觸在朱雀漸漸變冷的臉上,輕輕闔上她的雙眼。

「對不起……」莫簫笙輕聲道。

心中悲痛,莫簫笙面上卻清冷如水,眼神也比水更清,也更冷,昏暗中,黑眸深處帶著深深的抱歉。

洛歌飛看著莫簫笙靜立在朱雀尸身前,久久未再有動作。

夜風微微吹起,帶動三人的衣袂翻飛。

卻有一人,再也不會開口。

月清淒,夜更涼……

在灰衣人轉身離開之際,有一人方及看到他背影,雙眼微眯,疑惑之色浮上。

站在林中的正是去而復返的老李,他與洪五等人依公子指示,將公雞投入院以克蠱蟲。

然後再趁埋伏在外的那群人未有反應前,動手將之悉數除掉。

至于另一處藏匿在民宅中的人,也在他的算計之下由人引天府和廉貞自前去處理,無須他再操心。

原本怕莫簫笙與洛歌飛發現他們的行跡,老李將埋伏的人處理干淨後,便已帶人離開。

只是不知為何,老李心中隱隱感到一股不安,這才去而復返。

誰知竟看到朱雀為救莫簫笙而慘死,尋箭矢射來的方向追來,恰好看到那襲擊之人飛快離去的背影。

人常說紫金玉帶可彰顯一個人十足的貴氣,清華不凡,所以歷朝有不少王親公子,富賈霸主以此來彰顯自己的身份。

但在見過眼前這白衣少年後都不免要汗顏三分。

那些王孫公子定然沒有見過能將一身普普通通的白衣穿出如此清貴華麗之感的人,眼目轉動間讓人不敢直視,只怕污了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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