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蘇努力控制自己爆青筋的沖動，深呼吸了兩下後，冷靜地瞪著倒在地板上的一大一小。

而原本堆在沙發上，或是小艾房里的抱枕，則被丟得東一個西一個，顯然地上的兩人在睡著前大鬧了一場。

鬧得累了，小的便爬到大的懷中，像只小貓一樣窩在他懷里，非常幸福地睡著了，微微翹起的唇角，透著說不出的幸福。

而大的也非常隨遇而安地抱著懷里的小團子躺在涼爽的地板上，一起會周公去了，當然誰都不能保證那個夢里的周公是不是就是他懷里的小團子，兩人繼續在夢里玩鬧下去。

午後的陽光從窗外曬進來，無數的光點落到地上的一大一小身上，兩張相似的圓臉，睡著時眉目格外的柔和可親，一種非常平和卻非常溫暖的感覺壓到林蘇心上，沉甸甸的，讓整顆心都充實起來。

一陣音樂鈴聲響起，躺在地上的方唯倏地閉著眼楮向客廳的桌子上模去，接起電話，絲毫沒發現在一旁的沙發後站著一個人，眼楮正眨也不眨地看著他。

「喂，我是方唯。」沙啞的聲音帶著初醒的慵懶，還有一點點的性感。

「……」

「嗯，可以啊，我現在過去。」听那邊的人說著，方唯一口答應下來。

「……」

「這個嘛，我要問問她願不願意。」

「……」听到方唯這句話，電話那邊霎時傳來一陣喧鬧。

將手機拿離耳邊，等對面安靜下來方唯才繼續閉著眼楮說︰「要懂得尊重自己喜歡的人啊！」

「……」

不知那邊又說了什麼，只見方唯唇角邊的笑意不斷加大，最後僅說了一個「好」字，便匆忙收線。

睜開眼，對上一雙褐色眼眸，淡然中帶著一點寧和，那種混合了太多情緒的幸福的平和感。

唇角向上揚起，方唯沖她笑出兩個梨渦，「學生找我有事，要不要和我一起過去看看熱鬧？」

被他過于燦爛的笑容晃了下眼，林蘇開口想拒絕，卻被方唯打斷了。

「不是什麼大事，他們演的話劇一會兒試衣服、上妝，要我過去看看，提供寶貴意見。」方唯解釋道，「他們問你和小艾願不願意一起過去？」

看著她的黑眸里閃著期待，直直地盯著她。

這種眼神，分明就是讓人無法將拒絕說出口。

一聲嘆息落在心里，林蘇點了點頭。

眉眼又向下彎了彎，梨渦加深，方唯坐起來，笑嘻嘻地去捏女兒的小臉，「起來嘍，爸爸帶你去看熱鬧。」

小艾睜開惺忪的睡眼，嘴角邊還有一點口水，抬頭看了她爸爸一眼，傻傻一笑，「好。」

林蘇滿頭黑線，她家女兒是不是太好拐了一點？還是因為說話的人是方唯，所以才會一口答應？

這個問題，一時半刻林蘇沒有想到答案，但在後來的日子里，她發現事實就是方唯說了什麼，當女兒的都會乖乖地听，被拐得絕無二話。

林蘇的車子開進J大的時候，已經幾年沒回母校的林蘇還是有一點陌生的，不過基本的印象還在，所以非常順利地將車開到了本科院那邊。

現在是下午四點鐘左右，周末的校園里人不算多，去逛街的人還沒回來，出來吃飯也太早，空氣里的熱度還沒有減弱，所有人都懶懶地窩在宿舍里不願動，除非是精力過剩或是必須出來的。

停好車，林蘇正要打開車門，卻感到手腕上傳來一陣輕微的壓力，溫暖、干燥的手掌握住她的手腕，力道不重，卻讓林蘇停下了動作。

「如果你沒準備好，可是不用過去見他們，帶著小艾逛逛學校也不錯。」方唯輕聲道，淡淡的語氣里有著認真。

這句話說得有點沒頭沒腦，可是林蘇還是一瞬間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在顧慮她的感受，他不勉強她在剛剛接受他的感情後，就立即去接受他身邊的人，向所有人宣布他們的關系以及他們的女兒的事。

即使方唯的學生們現在已經知道了他們的存在，可是他還是不想勉強她。

「不會。」林蘇簡潔地回了方唯兩個字。

不會勉強，因為她想試著去接受。

瞬間，方唯臉上又揚起那種純然的滿足的笑容，讓看的人也覺得開心，「那走吧，他們應該已經換得差不多了。」

「嗯。」點頭，下車，然後與抱著女兒的方唯並肩往體育館走去。

迎面遇到醫學院的學生，認識方唯的都是一臉吃驚的表情，然後緊盯著方唯與林蘇沒停留一下，從他們身邊走過去的身影，不敢置信地去掐自己的臉，確定不是白日做夢後，在方唯身後響起一聲又一聲尖叫。

林蘇並不是很在意，但是因為走得不遠，所以在他們身後的尖叫聲她還是听得非常清楚的。

也正因為清楚，所以在第一聲尖叫響起時，她被嚇到了！

在尖叫過後，那些學生不低的說話聲也傳入她耳中。

「小方師兄有老婆了？有孩子？OH，MyGod！這悲劇啊！赤果果的悲劇！」

「啊，可愛的小方師兄居然名草有主了！」

「醫學院最寶貴的一枝草也被人摘走了！」

……

這是圍繞方唯的，還有另一些不同的聲音。

「天哪！小方師兄懷里的小蘿莉太可愛了，和師兄長得好像啊！」

「好想去捏捏看小團子的臉啊，手感一定很好！」

……

林蘇听得滿頭黑線，心想她女兒又不是皮球，捏到是會疼的。

正黑線著，林蘇又听到一聲尖叫，然後是……

「啊！小方師兄的老婆是個氣質美人啊！好有御姐風範哦！」

「哪里是御姐？明明是女王！」

誰來告訴她，什麼是御姐？什麼又是女王？林蘇覺得她果然與現在的大學生有代溝，她想她真的老了。

忙著听尖叫，還有尖叫後的話語的林法醫，沒有注意到方唯輕輕地將手搭上她的肩，將人佔有式地攬在懷中，同時彎起眉眼，將幾個盯著林蘇看直了眼的男學生給「瞪」回去。

堡作繁忙，很少細心打理自己，也很少照鏡子的林蘇從來沒有認識到，其實她的面相一點也不老，至少看不出她比方唯年長，且林法醫也從沒認知，自己是個氣質美人。

什麼叫擁有優點而不自知，就是指林蘇這樣的人。

錯，人家這不叫遲鈍。

只不過是她的大腦神經反射弧長了點。

真的，只是長了——點。

林蘇不得不說她踏進體育館後，被里面的情形嚇到了。就算是她第一次出凶案現場，或是第一次自己一個人呆在解剖室里，也從來沒覺得自己的心跳會這麼快。

而且是完完全全被嚇的！

看著體育館里混亂的景象，林蘇想到了一個對她有點陌生的詞「穿越」。

方唯看到已經將衣服換得差不多的學生們，在靜默了一秒後，爆笑出聲，而在听了他女兒的評論後，更是險險笑岔了氣。

只見小艾看著面前一堆穿著五顏六色古裝衣服，留著平頭，平均身高在180cm的高大哥哥們，眨了眨眼楮，歪著頭，輕輕地吐出兩個字︰「人妖。」

是說，林少艾小朋友，你說就可以了，不用再伸出小指頭指過去。

于是，剛剛還混亂成一團，說話要用喊的體育館內，霎時安靜了。

三秒後，某高校醫學院大二（3）班的七個人高馬大的男生，集體蹲到陰暗角落長蘑菇去了。

秒殺啊！

絕對的秒殺！

于是，又過了一會兒，女生們笑瘋了，而另幾個沒被選為「七仙女」，有幸只在劇中客串下路人甲、乙、丙的男生們也笑了，因為被說是人妖的不是他們嘛！

「你們確定是要演七仙女嗎？我覺得更像是群魔亂舞啊！希望你們表演完後，台下不會有人中風！」笑得眼淚都出來的方唯非常不厚道地說了句。

「中風了就直接拖到解剖室去做標本。」扮演董勇的小班長非常豪氣地回答，配以雙手叉腰的動作，頗有幾分山大王的感覺。

「資源回收啊！」方唯感慨地總結。

林蘇默然，感覺現在的學生真是……

與年輕人思想有代溝的林法醫找不到合適的形容詞了。

「姐姐好BH哦！」非常稚女敕的嗓音說出了她媽媽的心聲，含著手指頭，眨著一雙水汪汪大眼楮的小艾，笑嘻嘻地秀了下她白天和爸爸看電視時學來的新詞。

于是體育館內又爆出一陣笑聲，直掀房頂。

林蘇站在一旁，看著方唯抱著女兒與學生們打成一片，他們的關系，好像不用多說，便讓人一目了然，那些投來的視線中，含著羨慕與祝福。

一種平淡，卻非常真實的幸福感，輕輕地飄蕩在她周圍。

在眾人的哄鬧聲中，一個三十歲左右的陌生男人推開體育館的門，向里面看了看，好像在找人。

是個看上去很斯文的人，戴著副黑框眼鏡，眉目略高，眼楮顯得不大，看人時眼神讓人直覺地感到不舒服，有種奸妄和算計的感覺。

班上一個穿著正常的男生過去問他找誰，那個陌生男子指了指方唯所在的方向。

「你等一下。」那個男生跑回去，告訴站在方唯身邊的曲薇門口有人找。

曲薇點了點頭，向門口的人看了看，卻不認識那個人，一時心中不免有些奇怪。

案母和弟弟的事情還沒有解決，所以看到陌生人曲薇的警戒心也重了一些，何況她離開警局時，有名警員還認真地提醒她，不要落單，不要接觸不認識的人，以免發生意外。

「老師。」扯了下方唯的衣袖，曲薇向門口的方向指了下。

已經注意到來人的方唯與林蘇若無其事地轉頭看向來人，心中都感覺不大舒服，而且哪里好像怪怪的。

方唯將人從頭打量到腳，再從腳看回頭頂，剛要收回視線的時候，突然注意到來人的右手一直插在褲袋里，好像他的口袋里藏著什麼東西。

注意到方唯打量的視線，陌生男子微微一笑，臉上波瀾不興，若無其事地開口道︰「我來找曲薇。」卻未說明來意，也沒講自己是什麼人。

「過去吧。」拍拍曲薇的手，方唯說道，回頭輕輕向她眨了下眼。

曲薇點了下頭，緩步向門口走過去。

將懷里的小團子交給七仙女中的一個，也是最矮最文弱的那個「仙女」，方唯在曲薇向外走的時候，小聲對身邊的班長和其他幾個男生說︰「小心點，將這個人拿下。」

對望了一眼，大家了解地輕點了下頭。

班長向其他人高聲喊道︰「拿好自己的東西，跟本公子去大舞台排練。」邊說邊甩著寬大的衣袖，又抽出借衣服時順手從朋友那里拿來的拂塵，指揮那幾個男生往外走。

一群人呼呼啦啦的走得比曲薇要快，說話的工夫已經從陌生男人身邊走過，到了體育館門前，班長走在後面，突然腳跟一轉，過去拉住曲薇。

「這位大叔，你是誰啊？」班長甩著拂塵問。

那陌生男子一直注意著其他人的動作，听到她問這句話，略怔了下，非常鎮定地扯出抹笑，「我是曲處長的一個朋友。」話語仍是含糊非常，避重就輕。

「我不認識你。」曲薇否定了他的話。

曲薇這句話說得快，那邊陌生男子幾乎立即做出了反應，搶前一步，就想過來抓離他幾步遠的曲薇的手腕。

腳步剛向前踏出一步，男子只覺得眼前一片灰白的東西帶著股勁風向他面門直撲而來，錯身想躲開，可是那片灰白色的東西面積卻不小，仍是蓋到了他臉上，立時感到一陣痛。

幾人男生堵住門口，另外三個見這邊一有動作，立即跑了過來，其中有一個眼神尖利的瞄到他右手從褲袋里拿出一個東西，三步並作兩步，趁他因吃痛的沒能睜開眼，起腳就踢到男子右手臂上，男子感覺手臂一陣劇痛，手上的東西月兌手掉在了地上。

起腳踢人的過來將地上的東西踢到一邊去，另兩個男生已經三兩下按住那個陌生男人，然後扯上的輕紗飄帶，給人來了個五花大綁。

看他們綁人時的表情，除了興奮，還是興奮！

林蘇抽出一張面紙將掉在地上的東西撿起來，方唯也走了過來，兩人只看了一眼，眼中同時浮現出一抹了然。

這是一個自制的針筒，與成人的食指差不多一般粗細大小圓筒，針筒是普通的藍色小瓶，像是什麼藥品的包裝餅，從材質上來看應該與他們在前兩位死者身上發現的藍色碎片是一樣的。

林蘇看了看手里自制的針筒，里面沒有填充藥劑，注滿的是空氣，扎到人體上的效果可想而知，而這個人的身份也一目了然。

不過，普通人怎麼會想到自制針筒，還隨身攜帶拿來傷人或是直接要人的命？除非這個人有一定的病理知識，利用自己曾經的所學來殺人犯罪，這也就可以解釋為什麼發現的幾具尸體都被處理得很干淨。

想到面前這個人就是殺人犯，還同樣是學醫的，林蘇心中陡地躥起幾分怒氣，恨不得過去踹他幾腳。

方唯在看到針筒的瞬間，自然也想到了其中的各種聯系，白皙的女圭女圭臉霎時黑如鍋底，大步向那男人走去。

被綁成粽子的男人眼楮看到一張女圭女圭臉猛地出現在自己眼前，還沒等他開口說話，只覺得月復部一疼，霎時疼出一身的冷汗。

「弄死幾個人了還不夠，還想動我學生，居然還是在我眼皮子底下！你還是學醫的，你這個敗類。」被稱為J大醫學院最可愛可親的方唯老師小宇宙爆發了，對著想傷害自己學生的歹徒不僅動手，嘴里也沒閑著。

體育館中的所有人都未料到方唯會有這樣的動作，霎時都怔在當場，面面相覷，眼中都流露出同樣的一句話。

「老師華麗麗地發火了。」

「方唯發火了。」這句是同樣被方唯嚇到的林蘇腦中的念頭。

小艾歪頭，咬著手指頭，在她爸爸踢了對方三腳終于解氣後，彎著眉眼笑眯眯地大聲地吐出兩個字︰「哇哦！」

是說，林少艾小朋友你這是在加油嗎？

三班的學生們在听到這一聲後，腦中閃出同樣的疑問。

「學醫是用來救人的，不是殺人的，你們听清楚沒有？」發泄過怒氣，方唯抬頭對身邊的學生們低喝了句，神情是從未有過的認真與嚴厲。

齊齊地點頭，學生們剛剛眼中的驚詫，在下一瞬間全數化成了小星星。

他們小方老師——

「好帥哦！」這句話是學生們的心聲，不過是小艾團子喊出來的。

然後，就見小團子扭著月兌離了「小仙女」的懷抱，邁著小短腿，飛撲向了她帥氣十足的爸爸。

林蘇怔怔地看著方唯，這一刻這張臉又一次印到了她的心上，方唯學醫也許是因為她，可是現在對身為醫者的這份認真，卻是他發自內心的。

「林蘇，麻煩你打電話給沅組長過來押人。」在林蘇看著方唯的時候，方唯已經抱起女兒，指著地上的家伙對她說道。

「好的。」拿出電話，還未及撥出號碼，鈴聲先行響了起來。

看到顯示的來電人名，林蘇微微一笑，按下接听鍵，「喂……」

听彼端的人把話說完，林蘇再將自己這邊的情況告訴她，那邊的人一怔，而後松口氣地輕笑一聲。

「我馬上帶人過去。」話落，彼端的人已經先行收了線。

淺笑著將手機放回口袋里，抬頭看到方唯閃著疑問的大眼楮，「曲薇的父母找到了，平安無事，現在正回警局做筆錄，沅雅一會兒過來押人。」

方唯眼楮一亮，轉頭對同樣听到消息的曲薇笑了下，「現在可以放心了。」這句話自然是對曲薇說的。

曲薇用力地點了點頭。

「謝謝老師。」

「哎呀，這人可不是我抓的，你去請班長和那幾位‘仙女’吃飯吧！」事情解決，氣氛輕松下來，方唯又有了與學生說笑的心情。

「雖然不清楚做了什麼事，但是有飯吃本公子素來是不會拒絕的，幾位‘美女’是不是？」嬌小的班長一如既往，豪氣十足道，還順手攬了一位整整高了她一個半頭的「仙女」到懷里。

「是。」幾位「別樣妖嬈」的仙女們齊聲回答，聲勢如洪，兩三人站一起那就是一堵牆啊！

「不過你也不用太破費了，請我一個人就好了，美女們要減肥，不用吃了。」得到肯定的回應後，班長放了懷里的「美人」跑過去抱住曲薇。

幾個男生大聲抗議︰「班長你這是過河拆橋，太地主惡霸了。」

斜了他們一眼，班長很憂傷又很理直氣壯地說︰「你們不知道地主家也沒有余糧啦！」

……

看著這些接受力超強的學生，林蘇跟著輕輕地揚起唇角。

方唯不知何時來到她身邊，單手抱著小艾，另一手懷上林蘇的肩，「這群學生很可愛吧！」

「看得出你教得不錯。」林蘇淡淡地夸獎道。

眼眸霎時一亮，方唯的笑容又耀眼了幾分，「你可是他們的師母啊！」

于是，某純情的林姓法醫又臉紅了。